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

医生说我撞伤了脑袋,会有轻微的脑震荡,我不明白他这话的含义,只觉得头疼得厉害,脑海里一片空白。

直到面对交警时,我才猛然想到了什么。

我想到了什么?

好像是一双眼睛,一双充满幽怨憎恨的眼睛躲在黑暗里冷冷地盯着我,让我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是谁的眼睛?我正迷茫时,对面的交警开口说话了。

他说:“你还记得昨晚的车祸吗?”

“车祸?”这一刻,我的脑海里闪过一个片断:遍体鳞伤的男人正从车里往外爬。

“医生说,轻微的脑震荡会引起暂时失忆,但我还是执意要在第一时间见你,毕竟你是唯一的当事人,你的供述对我们的调查至关重要。”

交警的这番话让我如梦初醒,车祸、撞击、追尾,昨晚的一幕幕如电影里的快镜头迅速从脑海中闪过,直至记忆定格在伤者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睛上!

我想,如果不是我故意占道慢行,那辆标致408就不会驶上逆行车道了,它不驶上逆行车道自然也不会与迎面驶来的货车相撞,车祸也就不会发生。归根结底,我才是昨晚整起事故的罪魁祸首!

一念至此,莫大的罪恶感笼上心头,让我一时不知所措。

交警却表现得十分友善,在一旁鼓励:“想起什么说什么,不要有所顾忌,警民是一家嘛!”

我深知这种拉家常套近乎的讯问方式曾让不少犯罪分子露出马脚落入法网,可又不能闭口不谈,灵机一动只得捂着脑袋谎称头疼借以回避。

同屋的大夫医术不精,被我的演技蒙蔽,连连抗议:“季警官,病人受了脑震荡,需要休息!”

“马上就好,马上就好!”交警献殷勤般笑说,继而转头对我直奔主题,“你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他问得这么直接,我反倒不知如何回答,正捂着脑袋思量自己该不该假装失忆。不想交警这句问话只为承上启下,他不等我回答,就伸出三个指头自问自答道:“三车相撞啊,多么恶性的交通事故啊!”

我故作惊讶,尖叫声呼之欲出。

交警怕刺激到我的病情,忙加抚慰:“你最幸运,只是追尾。你前面那辆标致车可就惨了,与迎面驶来的汽车相撞,整个车头被撞得支离破碎惨不忍睹。虽然肇事汽车后来逃逸,但是根据现场遗留的痕迹和汽车碎片基本可以断定,那是一辆厢式货车。”

我轻轻“嗯”了一声,不敢多言,只等他继续往下说。

“交通事故的初步鉴定结果已经出来了,标致车在逆行车道超车,负主要责任。”

听到这里,我心中长吁一口气,表面却不动声色。

交警接着道:“死者严重违反交通法规,酿成恶性车祸,只是……”

他话说了一半,却被我打断:“死了?”

既然如此,我脑海里为什么会残存着男人遍体鳞伤爬出车子的记忆呢?

交警似乎不解我脸上的疑惑,关切地问:“怎么了?”

我迟疑了一下,反问:“标致408车主真的死了?”

我的疑问引起了交警的兴趣:“从现场情况来看,车祸发生时,车主并没有当场死亡,他曾试图挣扎着爬到车外求救,可惜最终伤势过重还是死在了车外。现在尸体正在解剖检验,结果虽没出来,但从现场判断死因应该是头颅受到重击而造成的颅内出血。”

说到这儿,他咳嗽了一下,转而问我道:“你能记起死者的车是标致408,不错,不错,你还记得其他事儿吗?”

这时我才注意到交警自始至终只提到死者开的是标致车,却从未说过车型是408,我真为自己的失言暗暗后悔,却又不好反口,只得往下交代:“我记得死者曾满身鲜血地爬出车外向我求救!”

“真的?”交警显得异常兴奋,“那你到底救没救他呢?”

“这个嘛……”我闭上眼睛不好往下再说,于是顾左右而言他,“死者到底是什么人?”

“哦,死者是速通快递公司的一名区域主管。”交警接着又在一旁启发,“对了,你被发现时,你一侧的车门是敞开的。”

我赶紧往自己脸上贴金:“看来我当时确实有舍己救人的行动啊!”

交警却摆手否定:“有一点说不通。”

“哪一点?”

“你被发现时,身上还系着安全带。通常来说,人都是先解安全带再开车门,而你却正好相反,这是不是不合常理?何况你安全带还是别在卡槽里的,根本就打不开。”

交警的这些话让我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一刹那,我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画面中的我惊慌失措地在拼命解安全带。

我为什么会惊慌失措?当我平静心情继续往下回忆时,脑子里却一片空白。

我不是在装,是真的回忆不起来了,那些隐藏在记忆深处的画面就像被蒙上了一层纱,若有似无模糊不清。

最后,我非常抱歉地说:“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交警却锲而不舍:“其实我倒有个想法,也许拉开你车门的另有其人。”

我愣了一下,听交警继续往下解释:“车祸发生后一死一伤,还剩一个人,就是那个货车司机。假设货车司机见你没死,曾拉开车门试图去救你,可惜你被安全带卡住了,最终只能作罢!”

说到这里,他抬头征求我的意见:“你说我分析得有没有道理?”

原本还以为自己舍己救人,他这一分析反倒成了别人舍己救我。这年头不怕欠钱就怕欠人情,我莫名其妙地多出来个救命恩人,心里虽不高兴嘴上却不好说,只冷冷回了句:“难说,难说。”

交警没得到我的肯定,只好自我肯定,说:“我觉得挺合情合理的呀。”

我不以为然:“光在这儿瞎猜有什么用,找那货车司机问问不就清楚了?”

交警叹息说:“我们赶到现场时,货车司机早就驾车逃逸了!”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笑着摇头道,“其实那货车司机纯粹多此一举,车祸责任在死者身上,他正常行驶没有任何责任,有什么好跑的。”

我心想:摊上这种事儿都是能躲则躲能跑就跑,谁还有心思去探究责任?我这也就是被撞晕了,不晕的话恐怕也早就逃之夭夭了。

我心里虽这样想,嘴上却附和说:“不管是谁的责任,人都要光明磊落坦坦荡荡,这样才能共建和谐社会。不过话又说回来,现在满街都有监控,跑又能跑到哪里去?”

交警叹了口气,坦诚相告:“发生车祸那个路口的视频监控两天前恰巧坏了,市政人员今天才刚修好。”

说到这儿,他话锋一转接着又道:“这种责任明确的交通事故本来很容易结案,就是因为车祸地点没有视频监控,而当事人又无法提供事故经过,才使得此案这么棘手。”

话已至此,他饱含深意地望了我一眼,幽幽道:“交警这边已经部署人力调查各个汽修厂试图找出那个货车司机,但我却不抱任何希望,我觉得此案要想了结,关键还是在于你!”

“我?”

“不错,只有你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一切,只有你亲口说出车祸的来龙去脉,我们才能以此为笔录归档备案。”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郑重其事,让我倍感责任重大,即便如此,我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交警不好勉强,在一张纸上留下自己的姓名和电话交给了我,继而长叹了口气,反问道:“你知道上面为什么要派我来处理这起交通事故吗?”

我怔了一下,奇道:“这不是你们交警分内的事吗?”

那交警不屑地笑道:“若是寻常交通事故,别的交警就能处理,何必把我请来?”

听他的用词似乎自己很有背景来历,我忙低头看他留下的联系方式,也只知道他姓季。现在这个社会,在搞不清对方身份的前提下,肃然起敬总不会错的。于是我忙扮出洗耳恭听的样子,然后就听季警官神神秘秘地说道:“告诉你吧,我以前可是干刑警的!”

我更是不解:“哦,刑警不好吗?怎么转行干交警了?风吹日晒的。”

季警官被说到痛处,不好承认自己因为一起绑架案在警局乱开枪犯了纪律才被调职至此,于是赶紧转移话题:“实话说吧,那标致408车主半年前买了人身保险,保险公司怀疑这里面有猫腻,但又找不到任何证据证明死者是在骗保,他们知道我以前从事过刑侦工作,破案很有一手,便委托我先以交通事故为由展开调查,试图从中发现些蛛丝马迹!”

听到这里,我不以为然,这年头保险公司都是这德行,客户不出事儿,那是千好万好,但凡出点事儿,他们则千查万查想着法儿地推脱。于是我对季警官道:“我脑子受到撞击,你问的这些事我现在实在想不起来,这样吧,我一旦回忆起什么,一定第一时间联系你!”

我话已至此,季警官也无言以对,只得寒暄了几句,与我告别离去。

可是就在他走出病房的时候,忽然停下脚步又转回了身子。

他说:“其实还有一点我不明白。”

说到这里,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用一双贼溜溜的眼睛盯着我,继续道:“刚才你说你记得死者曾爬出车子向你求救,那么死者后来是怎么死的,而你又为何会不省人事呢?”

季警官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不由咯噔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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