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在做什么呢

秦骁其实自己心里清楚, 苏菱不愿意跟他。一个不喜欢他, 却由于各种理由来委身他的女人, 他被她迷昏了头, 竭尽全力去讨好。

尽管如此, 她还是不开心。

秦骁出去谈生意的时候, 那群狐朋狗友说“女人就是惯不得,你越惯她越来劲儿, 蹬鼻子上脸。冷她几天,自己就知道贴上来了。”

秦骁若有所思。

于是苏菱发现, 这几天秦先生分外冷淡。

她心里偷着乐,也不去招惹他。

于是每晚秦骁回来, 看着身边早早睡得香甜的女人,都恨不得一把掐死她。

他冷着脸,把她衣服脱了“起来, 陪我做。”

她眼睛雾蒙蒙的“秦先生, 我困,可不可以不要”

那时候她娇娇拉着他的衣袖, 满脸娇憨。

他心上被人狠狠一击, 回过神已经温柔地把她抱在怀中“嗯, 睡吧。”

久了,他就知道, 他养的是个小祖宗。要是他冷淡, 她得开心到天上去。

秦骁有些认命,他心想, 这样过一辈子也不错。

然而天不遂人愿,苏菱的外婆去世了。

他冷冷地想,那她会离开的吧

她不要他的钱,也不要他送的任何礼物,就是做好了随时可以两清的准备。

但是想走等他死了再说。

他隐瞒了苏菱,其实对于秦骁这种人,他家的人死绝了,他也不见得掉一滴眼泪。

他以此视角来揣度苏菱,没想到这是她恨他的开端。

那几晚都在下雨。

苏菱被他关在别墅,一直哭,泪水打湿了枕头。

原本娇软软的姑娘,眼底满是恨意。

他第一次感觉疼,心里被人狠狠划了一刀,鲜血淋漓。

等她睡着了,他看着她的眉眼,染上几分疯狂的味道“别离开我,不许离开。”

最好的一点是,这个姑娘生命力很强大,她没有寻死。

她还想好好活着,活到离开他的那一天。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她不再糯糯喊他秦先生。

“秦骁,你恶不恶心这样不像是在奸尸吗”

他停下动作,身体轻轻颤抖,良久俯下身体去吻她额头“你有感觉的。”

她看着他,任由他欺骗自己。

后来时间久了,他各种讨好的方式都试过了。

有一天他突然想起曾经听到过的话,唐薇薇说苏菱喜欢演戏,他放苏菱去演戏。

那是那么久以来,她第一次露出了浅淡的笑意。

像三月明媚的骄阳,在他心里破开一束光,驱散了那么久以来的阴霾。

那一年他爱情观不太正。

哪怕放她去演戏,也仍然是另一种算计。他想得心都疼了,她为什么不肯爱他呢爱他一点点都好啊。

他那么喜欢她,喜欢到心都要碎了。

可是苏菱出了意外。

她的腿断了。

秦骁活了二十七年,在那场大雨中,他第一次流泪。

那双匀称纤细的腿,原本可以跳舞,后来走路都疼。

那么疼她也没哭,睁着眼睛轻声问他“秦骁,我以后还能走路吗还能跳舞和演戏吗”

他痛得快死了。

原来一场爱情,留给人更多的,是痛啊。

后来那半年,他每天给她穿袜子穿鞋,每天悄悄练习做饭。

她静静坐在那里看蹲在自己身前卑微的男人,良久轻轻闭上眼。

那段时间秦骁是个疯子,谁也不许提起十二年风尘的任何事。

云布死了。

她知道的时候执意要去云布的葬礼。

他带她去,那一天小雨濛濛,他为她撑着伞。

照片上的姑娘笑颜如画,却死在了最好的年纪。云布的父母得了一大笔钱,早就没再追究这件意外。

除了苏菱,世上不会有人再记得这个小姑娘。

苏菱看了许久“人的生命真脆弱,秦骁,要是我死了,你送我回家吧,我想去故乡看看,那里的木棉花开了很美。”

他的目光片片碎裂,似偏执,似癫狂“你别这样对我,求求你,别再说这样的话。”

她歪着头看他“你很害怕吗”

他冷着脸。

突然觉得她的心才是世上最硬的,他如今自尊被践踏的样子,可悲又可怜。

她那时最恨他,因为一无所有,确实存了想死的念头,话语天真却字字让他疼痛不堪“秦骁,你不会那么没用吧,我死了你还殉情不成”

他冷冷地吐字“不会,你死了,我很快就把你忘了。”

她轻笑“那就好。”

后来倪浩言要来带她回来。

那一天她再次感受到余温,嚎啕大哭,像个脆弱的孩子。

他好笑又心疼,走什么呢我爱你啊,这世上,再没人比我更爱你了。若他是倪浩言,今天就算被打断四肢,只剩最后一口气,也会带着她走出去。

你看,既然会退却,他们就都配不上你。世上只有这么一个会为你舍弃一切的疯子。

然而那天以后,秦骁知道怎么让她好好活下去,怎么让她和自己过一辈子了。

倪家成了她新的软肋。

他是个心思很深的资本家,由着倪家母女作,基本她们要钱要势,他都给。

这些打造出了一个金丝笼,把苏菱困在其中,寸步难行。

久了她觉得自己是个情妇。

这是个知恩图报的姑娘,他无论给多少,她都想原封不动地还回去。得了秦骁的好,她没有理由再对他不好。

因此他的要求她几乎都不拒绝。

他被她的乖巧和这样的假象所欺骗,动情到极致的时候,几乎是央求着说“菱菱说爱我好不好”

那双迷蒙的眼睛看着他,没有一丝爱意。

他埋首在她颈窝,久久闭上了眼,算了,不爱我也没有关系,别爱上别人,别离开我就好。

秦骁策划求婚了,他精心准备了许久,在脑海里构思了无数种方案。

那段时间贺沁都觉得老板眉眼温柔。

“秦少,有什么喜事吗”

男人垂下眉眼,轻笑道“嗯。”

他心想,她的心最软了,他跪在她面前,能多卑微多卑微的时候,她点一下头好不好

他预备求婚的前一晚是情人节。

2月13号。

春意料峭,尚且还带着冷意。他开车,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情侣,想到她,心里生出些柔软的意味。

哪怕是钢铁般的心,此刻也软得不像话。她来到他的生命力,真是最美好的馈赠。

然而文娴施施然走进来,告诉他那个让他浑身冰冷的消息血缘关系啊,啧啧,真恶心。要是你那小心肝儿知道了,该生生被恶心透吧

还有苏菱父母的死,竟然也和文娴脱不了干系。

文娴笑得猖狂“我想做什么我什么都不想做,你娶了郑小雅吧。不然要是苏菱知道这一切了,还会留在你身边”

不会。他比谁都清楚,她不会。

她不爱他,甚至是恨他。

他透过重重迷雾,清晰地看见了她的心。

她是个稚嫩的演员,却在一天天成长,终有一天,他在她脸上连厌恶也看不见了。她将讨厌彻底埋在了心里。

如果知道了,她就算是拼却一切,也会离开他。

她本来就是那么憎恨他啊。

他心中冰冷,应了文娴,眯了眯眼,已经在策划怎么把这件事悄无声息扼杀。

文娴必须得除了。

他需要时间。

那时候他以为,她才二十来岁,他只要一年,就可以彻底解决这件事,然后一辈子和她在一起。

她什么都不会知道,不会知道他的卑鄙恶心,不会知道这浅薄的血缘关系。

他要做她的男人,这世俗纲常,万般伦理,在他眼中,不及她抬起头顷刻的笑意。

第二天情人节,他买了鲜花。

那一天他心情颇好,提前从公司回了家。那时候正是午后,阳光剪成碎金,细细洒在别墅。

他进门的时候看见她正在翻杂志。

他表情柔软下来“在看什么”

她阖上杂志的前一刻,他神情骤然冰冷。

那是关于他和郑小雅的订婚的婚讯,没有想到文娴的动作这么快,他心中沙溢骤生。

她知道了。

他心中突然有种特别的冲动,想看看她此刻的表情,苏菱会在乎吗

她双颊透着淡淡的粉,眸似明净之水“秦骁,你有未婚妻了,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了吗郑小姐知道我会生气的。”

她眼中没有一点儿难过,满满都是期待。

她一直在等着一个离开他的机会。

秦骁心中冷得像跌入深渊,他掐住她下巴“做梦,等我死了吧。”

她眸中湿漉漉的,有些委屈。

他第一次知道这个女人不爱他,会在他心上落下怎样的伤疤。

身世的事情,更不能让她知道了。

不然她一定会离开。

爱到极致了,他甚至生出了浅浅的恨和茫然。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呢,纵然我坏,可是我对你的心,真诚到没有一丝杂质啊。

他没有心思再过什么情人节。

那一晚他在她身上咬了好几个印子,眼尾都微微泛着可怕的红,苏菱有些怕“你怎么了,不要,疼。”

谁更疼呢

文娴说得对,他就是这样一个恶心的存在,明明什么都知道了,还是忍不住靠近她,占有她。

别离开,只有你不离开,什么都给你。

总有一天什么都会好的。

一辈子那么长,给他一点时间啊,让他变成她喜欢的模样。

那一年他三十岁了,她还天真稚嫩得像朵含苞的花儿。

他恨自己生得早了,不能多陪她几年。

要是他老得太快,不如现在年轻英俊了,她会不会更不可能爱上他

后来他刻意穿得年轻了些,不再西装革履,连贺沁看了都偷偷笑。

有一天他回家,发现郑小雅在和苏菱谈话。

他靠在门边,低头静静听。

“我才是未来的秦夫人,苏小姐厚着脸皮住在这里不太好吧。”

她软软的声音响起“郑小姐嫁给秦先生以后,就和他说说吧,他不听我的,我也想回家。”

“你不喜欢他”

良久,那头声音低低的“不喜欢。”

秦骁靠在冰冷的墙面,讥讽地弯了弯唇。

为什么呢

凭什么他的爱情要被这样折辱。

苏菱百般忍受郑小雅,他知道。就盼着她能和他撒撒娇,让他帮她出口气。她说什么他都会去做啊。

然而她并不说,冗长的光阴里,她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恬淡的微笑。

现在他甚至都看不出这个女人还恨着他了。

多可怕,她终于学会做一个演员了。

每夜他抱着她,都会想,现在熟睡在他怀里的女人,其实在心中策划怎么离开他吧。

他嘴唇微凉,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别想了,这辈子你都走不掉。

那时候文娴手中的股份被他吞得差不多了,秦骁开始查出了不对劲的蛛丝马迹。

真相似乎不是文娴说的那样。

而他和郑小雅的婚期也越来越近。

没关系,很快这一切就结束了,苏菱会一辈子和他在一起了。

那时是夏天,他痛失所爱的最后一个季节,他生命里记忆中最后有色彩的一段时光。

有人讨好他说,k海是国内少有的还没开发污染的海域了,请他去那里谈生意。

他想到苏菱,心中软了一瞬“你准备吧,我带个人。”

“秦少要带谁我们一定好好准备。”

他想了许久,黑眸柔然“我最爱的姑娘。”

众人面面相觑,静得针落可闻。

去k海之前,他和国外的一个公司约好洽谈生意。秦氏的产业已经在国外发展得很不错了,然而那边出了事故,他得去国外处理一下。

秦骁却没有想到那是他们那辈子最后一次见面。

最后一个清晨,他打好领带,笑意温柔“等我从国外回来,带你去看海。”

她侧躺在床上,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她与秦骁已经势同水火,不管面上如何,心里已经对他极度厌恶。

他像感觉不到似的,犹自在说“听他们说k海才开发出来,没什么污染,那里沙滩是金色的,还有螃蟹和贝壳,你会喜欢的。”

她眨了眨眼睛,露在外面的肩膀上是他太兴奋弄出来的指痕,还有浅浅的牙印,他其实也没怎么用力,只是她体质娇弱。

他原本很久不会强迫她了,可是他觉得这次出差的时间太长。

他看不见她会很不安。

不论心里多么舍不得,他都得抓紧时间离开了。

他说“你等我回来,苏菱。”

等我回来,文娴那边再也不能有任何威胁。我们就好好在一起,去年他想了很久的婚礼,今年终于可以办了。

他最后看见的她,是清晨微光里,她明眸莹然,纯净的目光的落在他身上。

他心上被人狠狠一撞,三分甜蜜,三分苦涩。

然而她没能等到他回来。

在国内留的最后那一天,下着倾盆大雨。他心跳急速不安“马上订回国的机票。”

贺沁说“秦少,这个合约不谈了吗”

“不谈了,放弃,立刻回去。”

贺沁皱了皱,觉得有些荒谬,秦少为了这个项目,好几周都在加班,如今突然就说要回去,但是老板的命令不能不听。

他们回了国。

国内是晚上,秦骁飙车回去的。

除了少年时,他鲜少这么疯狂。

那个夏天,他明明还没靠近别墅,眼泪却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打湿了衬衫。

她倒在血泊里,那双美丽的眼睛永远阖上了。

漫天星斗,亮得出奇,仿佛在为她送行。

他哆嗦着身体,把她抱起来。

她的身体尚且还有余温,他只晚了一步。

“菱菱,别害怕,马上就到医院了。”

然而到了医院,医生怜悯得摇头“这位小姐已经没有呼吸了。”

秦骁觉得那一瞬像一个世纪那么绵长,他的身体任人凌迟,心被千刀万剐。

他上前,掐着那个医生的脖子,语调平静“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医院的人都来拉,然而他疯得彻底,反反复复让那个医生再重复一遍。

护士看了眼那边苍白美丽的尸体,哆嗦着道“那位小姐没死,她只是睡着了。”

这个快疯掉的男人蓦然平静下来,露出一个笑“你说得对。”

他放开医生,推开那扇门,俯身把她抱起来“菱菱,我们回家。这里太吵了,你一定不喜欢。”

她的身体已经没有一丝温度了。

他不开车,背着她回家。

她歪着头,靠在他背上,没有一点儿声音。

那时候夜半,城市万盏灯亮着,他走得很稳,怕颠着她。

他犹自说“我初见你时,你明明那么爱笑,那么乖。后来为什么总是不开心呢”

他说“是我不好,我以后对你很好很好行不行你醒过来我们就到家了,到时候你打我,是我混账,伤过你的心,我知道错了。”

最后他轻声说“菱菱,我们还没去看那个海呢。”

万籁俱寂,只剩清风应答。

他背着她,一直走到天亮。全身没了力气,他把她放在床上,她的身体不再流血了。他抱着冷冰冰的身体“你累了是不是,那睡吧。”

丁姨被赶走了。

保镖被他辞退了,谁也不知道别墅里后来发生了什么。

大家知道苏菱死了,那段时间谁也没有看见过秦少。

后来有一天,大家重新看见了秦少。

他瘦得不成样子了,那时候他才三十岁,发间却生出了很多白发。

贺沁看见了都忍不住掉了泪。

这个男人,他曾经蔑视世界,肆意不羁,可是现在他脆弱得可怜。

大家都忍不住想起去年他说“我最爱的姑娘”,那时候他满眼温柔星光,可如今他眼底一片死寂。

起先那两年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起苏菱。

倪浩言来闹过,大家都心惊胆战的,可是秦骁平静得可怕“苏菱你不提我都忘了。”

倪浩言狠狠一拳打在他脸上,第二拳落下来的时候,秦骁稳稳接住,脸上冰冷“滚,别惹我。”

后来大家就明了。

情人终究是情人,这么快就忘了啊。先前看秦骁那么爱苏菱,还以为这是一个一辈子都过不去的坎儿呢。

毕竟文夫人被送去了疯人院,而郑小雅被送进了牢里。

听说很多人“招呼”郑小雅,她这辈子都出不来了,活着比死了还痛苦。

秦骁当真不再管苏菱的一切事。

他不再接济倪家的任何人,倪佳楠很快和富二代离了婚,被净身出户。倪立国因为赌博,被人砍了一只手,自此消停下来。

秦骁知道这一切的时候,只是冷淡地笑了笑。

那一年他三十五岁,抽空回了一趟苏菱老家。阳春三月,小木屋外的木棉花开得灼灼,他站在远处看了许久,抽完一支又一支烟,最后打电话说“让人来把这几棵树砍了。”

狠心绝情得让人胆颤。

贺沁甚至怀疑,如今这个冰冷强大的男人,真的爱过苏菱吗

秦骁手段狠戾,这几年秦氏的风评也不太好。

他不做任何慈善,不捐款,原本二十多所要修建的希望小学秦骁也撤了资。

清娱被下了死命令,不签z大的任何一个表演系学生。

别墅苏菱留下的一切东西,通通都被下命令烧掉了。

别墅来了一个新的佣人,叫陈嫂。

她烧那些东西的时候,先生抽着烟站在楼上看,那些东西丢进火堆,他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她的衣裙、鞋袜、首饰,样样精致。

陈嫂没有见过这些东西的原主人,但单看这些,就知道原主人多么受先生的宠爱。

陈嫂叹息着,看它们化作灰烬。

秦骁成了一个彻底的恶人。

他心中没有一丝柔软。

好几个公司被他逼破了产,老兄跳楼的事传过来。他翘着腿,嘴角上弯“死了挺好的。”

这世界都灭绝了才好呢。

左印后来打听到秦骁的消息,主动来找他。

毕竟少年情谊,左印看见如今这个秦骁都觉得冰冷可怕。

那一年秦骁三十八岁。

是苏菱死去的第五年。

秦骁的头发白了一大半,他毫不在意,染回了黑色。

他肆无忌惮地重新开始抽烟、喝酒应酬。

秦氏的资产以一种可怕的速度攀升。

那样庞大的财产,秦骁却依旧单身。

曾经唯一挂过他未婚妻名号的郑小雅,听说在牢里已经半死不活。却被吊着命,死不成。

左印劝他“过去的都过去了,活着的人总要向前看。你不能老是记着她,好好找个人结婚照顾你吧。”他看着秦骁,都觉得秦骁活不了多少年。

秦骁挑着眉一笑“记着谁”

左印咬牙,把那两个大家都不敢说的字念出来“苏菱。”

秦骁眼中毫无波动,良久他笑道“你想什么呢,一个女人而已,早忘了。”

他的语气太过平淡,连左印都不知道是真是假。

他为秦骁做过心理测试,检测的结果通通都是秦骁不正常。可是检测不出到底哪里不正常。

后来有一天,b市上流圈子流传出了一条消息。

有个大师为赵家小少爷招魂,原本赵家小少爷都没了气息,可是神奇的是,招完魂赵家小少爷又活了过来。

这件事传得神乎其神。

传到秦骁耳边时,他只当个笑话听听。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那一晚开始,他咳血了。

他咳得眼角渗出了泪,似乎要把肺从身体里咳出来。这场景把陈嫂几乎吓得魂飞魄散,先生神色狰狞,反反复复念叨一句话“我才不会那么没用,你死了就死了,我不会殉情,我要好好活着,好好活着”

然而他那模样,让陈嫂觉得,有时候人活着,不如死了。

大师终究被叫来了别墅。

那一天阳光很好,他的腿却使不上力,慵懒地靠在椅子上“我要找一个人,能找到的话,要多少钱尽管开。”

大师垂着眼睛叹息了一声“秦总要找的人,恕我无能为力。”

他嗤笑了一声“没真本事,还出来骗饭吃。”

大师摇摇头“她早就离开了,秦总信前世今生吗”

秦骁冷冷吐字“老子信你妈。”

大师被骂并不生气“你找不到她,却可以为她积福,她这辈子过得并不好,秦总多做些好事,让她来生安稳一点吧。”

秦骁凉凉一笑“骗子都是这套说辞,滚。”

做好事他凭什么做好事这个世界,可有怜悯他一分。他想求一点点怜悯,都不知道向谁求。

他咳血越来越严重。

然而秦骁似乎感觉不到身体的痛,他一次也没去过医院。

他找不到她了。

她想来是很恨他的,她死后,连他的梦里也一次都没有来。

这么狠心的人,他才没有爱过她从没有爱过她。

后来十二月有一个晚上。

他梦见了她。

那晚上特别冷。

b市下了一夜的雪。

他梦见自己还是二十七岁的秦骁,那天阳光遍地,是个很温暖的午后。

她趴在别墅的小茶几上午睡。

长睫垂下来,在她脸上投下浅浅的剪影。

他走到她面前,不敢伸手触碰。

只是默默流泪。

她睁开眼,那双眼睛干净,一如当年。

久久她轻声说“秦骁,你回来啦”

嗯,我回来了。

“秦骁,你怎么哭啦”

因为我痛啊,苏菱。我痛了好几年了,再也撑不下去了。

她伸出手,去擦他脸上的泪,轻轻一笑“别哭啦,我都原谅你了。”

那真好。

真的很好。

他醒过来,那一年他才四十岁。

头发却早已斑白。

他坐起来,把旗下所有产业都捐了慈善事业。他已经没法去想这笔天价数字被世人看到的时候是什么反应。

无数学校会被建起来,无家可归的人都会有遮风避雨的住所,食不果腹的人都会有饭吃。

我什么都不信,不信天,不信命,可是为了这一个梦,我用一切为你修来生。

做完这一切,他换了一身衣服。

穿得年轻了许多。

秦骁开车出了门。

那座山,叫做望归山。曾经他背着苏菱,看了一场日出。

如今他一个上山,已经下午了。

他把车停在半山腰,哪怕这次并没有爆胎。

他想徒步走上了山。

可是腿已经没有力气了,他沉默着拿出轮椅。

不管多吃力,他最终还是一个人到了山顶。

那年他头发花白了。

青山却依然是当年的模样。

那轮天边的太阳,正要慢慢落下去。

他想起多少年前,他满心温柔背着她上山“等老了,我带你来看夕阳。”

彼时风温柔,岁月也温柔。

而今夕阳薄红,染透半边天。

空茫的天地间,只有他一个人。

他容颜冷峻,一个人在山顶,坐在轮椅上,看一场夕阳。

十年了啊,山河同悲。

他终于开口,泣不成声“我忘了你了,早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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