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蕾丝何等机敏,立即看到问题的症结,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刘璐,平静地说:“一切困难都可以努力解决,关键是人……回去多想想,不要急于决定,我和方晟在大厦里等你的消息,反正每一层都有洗手间,方晟有足够的时间打扫它们。”

是的,方晟已把地面来回拖了三十遍,里面的谈话还未结束……可以理解,这不是一个轻松的承诺,涉及切身利害、安全措施、网络监控等诸多方面,如果坐下来写一份书面评估报告起码要一天时间。

但他相信刘璐,她身上有一种普通女孩所不具备的“侠气”,这种气质使她常常在理性的缝隙中燃烧着激情。

“十五秒……”刘璐喃喃自语,坦率地迎着格蕾丝的目光说,“我没有把握。”

“当然,我们就是在做别人看起来很疯狂的事。”

“机要室这一关怎么过?”

“夜里进去,把监控画面固定在某一时点,机要室属于禁区,平时不会有人进去查看。”

“怎么让收费系统数据库重启?”

“我和方晟都是经验丰富的电力专家,可以在机要室操纵营业厅电路和ups瞬间停止工作。”

刘璐低头默默考虑每一个步骤与细节,颈脖、身上、手心全是汗。

“还需要三只手机改装成对讲机,”格蕾丝想了起来,“你在办公室远程操作完毕后要及时通告,因为机要室密不通风,我们对外面一无所知。”

刘璐点点头,笑了笑说:“你们来找我,是认定我一定会帮忙,是吗?”

格蕾丝不知她话中的意思,谨慎地说:“方晟这样认为。”

“不必再考虑了,”刘璐咬咬嘴唇:“我很想尝尝冒险的滋味,从现在起大家都开始准备,明天上午9点15分准时行动。”

格蕾丝喜出望外:“谢谢,我们继续逗留在里面,新手机请放在洗手盆下面,等我改装好就能直接通话。”

刘璐随即走出去,经过方晟身边时说:“哎,师傅,麻烦你打扫一下十五楼洗手间。”

方晟一愣,正好有人从前面经过,闷声道:“好的。”

繁忙的一天很快过去,夜幕降临的时候移动大厦恢复了宁静,只有极少数几间办公室还亮着灯。

格蕾丝嘴里衔着微型手电筒,从管道慢慢向下摸索,大约二十多分钟后来到中心机房。她仔细聆听下面的动静,然后小心翼翼抬起一块铝塑板,用折光镜伸下去查看。

机房很大,足有八十多平米,东西两边各有一名值班人员,一个在“噼噼啪啪”网上聊天,一个戴着耳机摇头晃脑地听音乐。机要室处于机房南侧角落,厚重的防盗门写着六个字:机要,闲人莫入。

用手电筒照了一圈,辨清方向后继续爬行,但很快被一堵墙挡住去路。

“喂,喂,格蕾丝……”耳机里传来方晟的呼叫。

她对着垂在嘴边的话筒轻声道:“是,你在哪儿?”

“我已到达一楼大厅配电间,正在检查线路,你进去了吗?”

“没有,机要室上方被阻断,重复,我的前方有一堵墙。”

方晟想了会儿:“按中国的装修习惯,隔断不可能用水泥封死,估计材料是夹板之类的材料。”

“我过去看看。”

格蕾丝手脚并用爬过去,手指轻轻叩了叩,果然是双层夹板。她从怀里取出军用小刀,耐心地轻轻在上面划刻。

“怎么样?”方晟问。

“正在进行中,对了,刘小姐为什么让你到十五层打扫?”

“那一层洗手间全是女厕所。”

格蕾丝不禁笑道:“刘小姐很有意思。”

“用中国人的说法是够哥儿们。”

“你的前女友呢,什么性格?”

方晟“嘿”了一声,立即没了声音。

“你对她一无所知?”

“正像对你一样。”

“但你们上过床。”

“她的心不在床上。”

格蕾丝笑道:“这是我听到的最有趣的说法。”说话间她把刀尖刺入木板后用力一推,一个圆形的、正好可以容一个人钻进去的洞露出来。

“ok!”她说,慢慢爬了过去。

“小心,先截断机要室摄像头信号线。”

她不满地说:“这是基本常识。”

她趴在隔板上面,将手电筒灯光调至最强,身体移到集线盒上方,先把折光镜穿过小孔伸到下面打量一番设备配置,然后就着灯光按线路来源一根根梳理。

“你喜欢执行任务时聊天?”她说。

方晟道:“聊天可以舒缓紧张情绪,更利于技术发挥。”

“以前跟女搭档这样聊过?我的意思是说我是否太饶舌?”

他笑道:“我曾经和一位罗马尼亚女特工在密林里潜伏过两天两夜,我敢说那是生命中最可怕的时光,她一刻不停地讲她的交友经历,天晓得,她前后有十九个男朋友。”

格蕾丝无声地笑了,“咔”剪断摄像头信号线,将一端接在一只小方盒的红色旋钮上,另一端接在绿色旋钮,这样摄像头获取的图像全部被截断,源源不断发回给监视器的只是之前的静态画面。

“我下去了。”她掀开两块盖板,双手抓着钢索缓缓降到机要室,找到墙角上的总电源开关,打开面板后两人不停地做电路测试以确定要找的目标,几分钟后方晟那边传来“ok”,格蕾丝轻轻舒了口气。

半小时后方晟也进入机要室,两人坐在地板上背倚着电脑桌,仔细推敲行动的每个环节和细节。

“核心是十五秒钟,”格蕾丝说,“一旦刘小姐失败,所有行动全部完蛋。”

方晟道:“刘璐是很优秀的女孩,只要下决心做某件事,会想尽一切办法成功。几年前她刚认识郑阳的时候不会打毛线,有一次郑阳开玩笑说要戴她亲手做的手套,她研究了三天,硬是自己织成一双手套。”

格蕾丝皱皱眉:“这是中国男人最奇特的想法,其实手套与爱情半点关系都没有,类似说法我在台湾也听说过,丈夫一定要吃妻子亲手煮的汤,我总是不明白。”

“我想应该类似于西方圣诞节赠送礼物吧,同样是巧克力,自己到商店买与朋友送,感觉不一样。”

“混淆概念,你明知我说的不是一回事……我的第二任男朋友喜欢吃比萨,看到它就高兴得不得了,可他从没要求我做过。”

“第二任?”方晟很高兴终于能接触她的私生活,与西方女孩交往要做到这一步相当困难,“我的理解至少还有第三任、第四任……”

“每一任都以失败告终。”

“比如说第三任,为什么分手?”

“他是个骗子,”格蕾丝悻悻道,“不过从个人命运上分析,第二任也许更糟,你也知道的,他吸毒成瘾。”

“我希望对前女友一无所知,那样能在心目中维持美好的形象。”

“感觉她很有钱,即使在美国tiffany香水也属于奢侈消费品,出现在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孩房间,给人充分的想象空间。”

方晟沉默片刻,道:“一个冷漠高傲的女孩,如果遇到挚爱的男人,会在一定程度上改变自己,变得体贴温和吗?”

“当然,”她不假思索道,“爱情能击碎最坚硬的外壳,而冷漠只是自我防御的一种方式,并不是真实自我的体现。”

这么说岑冰冰并没有真心爱过自己了。

方晟内心一阵刺痛,再无聊天的雅兴,闭上眼睛回忆起两人在一起的一点一滴……

“你睡觉打呼噜吗?”她出其不意地问。

“应该不,怎么了?”

“几十年前有位特务窜进我们东海岸核潜艇基地,他隐匿得很巧妙,监控、暗哨、巡逻都没发现,可夜里突然从储藏室旧冰柜里传出鼾声,由于是深夜,巨大的鼾声惊动了整个实验楼,所有警卫一齐出动把他抓个正着。”

方晟失笑道:“待会儿你要监督我,否则惊动外面机房值班人员就惨了。”

“我会的。”

机要室里一片宁静,只有空调运行的“咝咝”声和服务器硬盘自检时的“咯咯”声,两人各自选择最舒适的姿势睡着了。

早上刘璐比往常提前15分钟到单位,虽然已反复预演过整个步骤,真正临阵操作还是紧张,频频到洗手间用冷水洗脸使自己保持镇定。

“璐璐!”主任突然出现在门口。

刘璐吓了一跳,慌忙起身:“尤主任……”

尤主任诧异地冲她打量一番:“咦,你脸色不对啊,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可能……有点发烧……”

“昨晚有段代码老是过不去,想打电话问问你,打了半个多小时都不通。”

这才想起手机被格蕾丝改装成对讲机了,连忙解释道:“昨天摔坏了,送到楼下维修,大概,大概要到下午。”

“没什么,就是提醒一下,防止有重要通知时找不到你。”尤主任边说边离开办公室。

刘璐回到座位上长长深呼吸几下,双手捂住发烫的脸颊,取出手机按下呼叫键。

“喂,喂,我是刘璐。”

里面传来沉稳的声音:“我是方晟,可以开始吗?”

刘璐一阵心慌,抑住剧烈的心跳道:“可以。”

“ok,你做好准备,三分钟内行动!”

屏幕上远程登录画面一直开着,她始终用ping命令(一种可执行命令,可检查网络故障)测试营业厅网络是否畅通。

九点十二分、九点十三分……

测试网络上的命令突然停止闪动,片刻后显示一行提示:网络不通!

方晟果然让营业厅市电和ups同时停止供电,这样等电工恢复供电后收费系统服务器必须重新启动,公司副总和机房主任要同时输入口令。

接下来是漫长的等待……

营业厅要逐级上报;电工要恢复供电;副总和机房主任要赶到楼下输入超级用户口令……

刘璐的心仿佛要蹦到嗓子眼,全身禁不住一阵阵颤抖,连连吸气勉强压住不安情绪,连续打开十几个窗口输入登录命令,以保证服务器重启后瞬间抢先进入系统运行密码映射程序。

1、2、3、4……

网络通了!

屏幕上现出登录初始界面,刘璐十指上下乱飞,娴熟地进入系统,快捷无比地输入六七行特殊指令,然后“啪”,用力敲在回车键上。

运行成功。

“第一步ok,现在进行第二步。”刘璐对着对讲机道。

话音刚落,屏幕上立即显示机要室服务器网络不通,方晟在重启机要室服务器。

这期间两个12位口令已通过映射程序以邮包的方式返回,刘璐将它们设定为定向向机要室服务器发送,随即快速进入重启后的系统,将用户名和密码传上去:

登录成功!

这意味着十五秒的冲刺计时开始!

此时刘璐反而冷静下来,心中无一丝杂念,运指如飞,每个命令、每个语句如同流水般自然而然从指尖下流淌而出。

先打开运行日志查看强行关机前程序里面的滞留用户,无;再看目前登录用户,只有自己……盗版超级用户。

已用去三秒钟!

时间充裕,一定要小心操作,不能出错,她不停地自我提醒。

用户和密码文件夹在第四级路径下,进入该目录花去两秒!

输入查询命令,三秒!

系统查询,一秒!

剩下六秒!

她稳住心神,娴熟地输入一串命令,打开核心数据文件。

文件打开中:一秒、两秒、三秒……刘璐急得用手指狠狠掐大腿,脑门上沁出了汗。

打开成功!

正好十五秒!

刘璐身体几乎瘫软下来,忍着狂喜飞快地找出程序运行命令,一个,两个,三个,ok!来不及细看,连续用组合键进入系统,输入万文暄和滕自蛟的手机号,想了会儿,把岑冰冰的号码也加了上去。

“喂,我是刘璐,系统正自动搜索,估计要七八分钟,”刘璐道,“数据生成后显示在屏幕上,一看就知道。”

方晟松了口气,显然他也捏着一把汗:“如果历史数据中查不到,它会根据他的号码自动跟踪吗?”

“当然,但需要时间,也许他坚持三四天不与外界联系。”

“只有等,这是唯一能快速找到他下落的方式,”方晟坚定地说,“这是赌博,去医院的问题上他赌赢了,如今我也要赌一把,一个人的运气不可能总那么好,对不对?”

“但愿你成功,”刘璐想到杳无音信的郑阳,差点落下泪

来,“你们这对哥儿们真奇怪,要出事都出事,是不是有意商量好的?”

“这是矛盾发展的普遍规律,量变到质变,然后在某个点上集中爆发,”方晟道,“不打扰你了,中午前后把手机放到洗手间替你复原。”

“食物和水够不够?”

“……再买点饼干,谢谢。”

放下电话刘璐远程登录到营业部收费系统上查看,一切正常,员工评论区有一两个员工抱怨ups没有起到持续供电的功能,其他并无异常。再登到中心机房监控主机……培训部出于培训和应用需要,掌握除超级用户外各个应用系统应用环境口令,查看机要室服务器重启前后机房状况,还好,机房一如往昔忙忙碌碌,大家盯着屏幕聚精会神做自己的工作,无人关心南侧墙壁上一动不动的机要室监控画面。

由于很长时间没人进去,机要室已成为被遗忘的角落吧?刘璐想道,刚想退出系统,突然瞳孔骤然收缩,全身仿佛坠入冰窖!

在中心主任的陪同下,黄永泉和三个刑警步入中心机房。

他们朝着机要室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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