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教官室旁的校外讲师休息室。惊人的是,这里的墙上,大概是在年头视阅式拍摄的,挂满白色警用摩托车的照片。排气量超过一千CC,是所谓的重型机车。

即便只是远眺,厂牌与车种自不消说,就连构造性能他也都如数家珍。引擎是油冷并列四汽缸DOHC四冲程四活瓣。变速箱是常时咬合式六段往复。最大扭力是——。

鸟羽慌忙立正。因为不知几时,背后已出现风间的白发脑袋。鸟羽完全没发觉他开关门的声音。

风间右手拿着一叠稿纸。好像是自己缴交的日记。从夹子的数目看来,大约是十天的分量吧。

风间带来的不只是那个。左手还有一个黑色的大茶杯。是风间每次在自己位子用的茶杯。特地拿到别的房间来,可见他应该相当喜欢这个黑漆杯子。

风间把那叠稿纸与杯子放在桌上。自己先坐下,然后指着对面的沙发。

“不好意思。”

鸟羽也坐下,目视风间。昨天下午,灾害救难训练时,远看还没发现,教官好像有点瘦了。看来做教官这种工作也很辛苦。

“抱歉把你叫来。很忙吧?”

“哪里。不要紧。”

“是吗?”风间露出沉稳的笑容。“对了,我听说了。你好像有出色的能力。可以听音辨速是吗?而且,相当正确。”

“那是我唯一可以自豪的特长。”

“那你闭上眼。竖起耳朵仔细听。”

听命行事后,几十秒前还在眼前的铃木GSF1200P的车身线条清晰在眼皮里留下残影。

“刚刚,那条路有卡车经过。你听到轮胎声了吗?”

“是。”

教官室距离外面的马路大概有二十公尺吧。

“时速是几公里?”

“四十三公里。”

过了一会,风间又问:“刚才经过的巴士呢?”

“二十七公里。开得很慢。该不会是幼稚园的娃娃车?”

“你说对了。连车种都猜得出来吗?果然如传闻一样厉害。现在就够资格立刻成为白车队员了。”

不,还差得远。他一边回答,脸上已不自禁绽放笑容。

“那么,刚刚经过的摩托车呢?”

“……四十一、二公里吧。”

“嗯?有那么快吗?看起来不怎么快呢。”

“请等一下。我的直觉有点迟钝了。也许是三十五、六公里。”

“那也不对。”

“啊?”

“因为,刚刚根本没有摩托车经过。”

可以感到原本放松的脸颊,这次无可救药地僵硬。

“看样子,你的耳朵好像出问题了。而且,你还试图隐瞒。”

鸟羽睁开眼。为什么?几乎在无意识中,视线,射向墙上的白色摩托车而非风间。

风间说得没错。前几天,在泳池底下承受水压后,他就再也听不清楚了。有时吞口水,还会听到耳朵深处轰隆轰隆响起打雷般的声音。耳朵也一直流出液体。

“去看医生了吗?”

他转身面对风间。“星期六去耳鼻喉科看过了。”

“诊断结果呢?”

“医生说是渗出性中耳炎。”

如果没张嘴排气就潜水,为了避免水压弄破耳膜,耳内会渗出体液。似乎就是这个体液感染了细菌。

风间把桌上那叠稿纸全部递给他。

“翻开看看。”

鸟羽接过来,一一翻阅。大概是风间的手笔吧,很多地方都用红色签字笔画出粗线。

“六月十五日以来,你的日记上,不自然地频繁出现某种现象。那是——”

“听见分秒刻画夜晚的时钟声”

“想让引擎声响起,必须先好好倾听自己的脚步声”

“旁边的人跑步的呼吸声、跑步机的运转声、肌肉训练机的金属声”

“虽然教官的声音清楚传入耳中”

“窗外传来的树林沙沙声胜过那个”

“只要听清楚对方从面罩底下发出的呼吸声”

“听见废木材底下有猫叫”

——画线的,都是这些地方。

“是关于声音的记述。你是在暗中向我们这些教官强调,你的听力好得很。那么,你为何非得这么做不可呢?理由只有一个。因为你的听力不好。”

鸟羽握拳。如果可以,他真想中途打断风间的声音。

这也不能怪他吧?日记会在教官之间传阅。自然也有可能被负责选拔白车队员的教官看见。他知道有人就是被教官以过往病史为理由,从队员推荐名单刷下来。即使那人的症状几乎已完全康复。

与视觉一样,听觉也是取缔超速不可欠缺的武器。如果被发现他的耳朵出过毛病,只怕会影响将来的选拔。

“你太想强调那个,忍不住连没有听到的声音都写上去。你犯下了校方禁止的捏造。我讲的有错吗?”

“……没错。正如您所言。”

“是哪一天的日记?”

“六月十九日。”

“是哪个部分?你自己读读看。”

“‘正要就寝时,正好就在午夜十二点整,听见外面的马路传来疑似车祸的声音。八成是轻型小汽车与电动脚踏车相撞’……就是这个部分。”

当时,如果石山没有找他说话就好了。那样的话,自己或许也不会把没听见的声音写在日记上了。

“你不得不在稻边那件事做伪证的理由也是这个吧?”

“……是。”

电动脚踏车与轻型小汽车相撞的车祸。那个声音,只有在自己的房间才听得见。正好在午夜十二点发生的声音,既然已在日记上写出自己亲耳听见,那个时间,就非得待在自己房间不可。否则,等于是在日记上写谎话,会被学校开除。

“鸟羽,你呀,”风间朝茶杯伸手,像要确定温度般,紧紧握住,“还是退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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