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想摸。宫坂定决定再也不忍了。他把原子笔放在笔记本上,空出来的手悄悄伸向太阳穴一带。

果然舒服。刚剃成五分头的头发手感绝佳。昨晚,本以为在宿舍房间已尽情享受过这种触感了,结果还是没摸够。

“听好,这里是重点。一定要好好记下来。”

响彻教场的这个声音,令宫坂无奈地把手离开头发。他重新抓起原子笔,目光回到前方。

站在黑板前的教官植松,瞪着手上的点名簿继续说:“下一个,第三组。是谁?平田吗?快过来!”

“是!”平田和道自左侧座位传来的答复,因紧张而有点尖锐分岔。

植松背对走上讲台的平田。

“开始吧。”

“呃,您好。”平田一边接近植松一边取出警察证件。“可以打扰一下吗?”

“噢。”植松转头看平田。“有什么事吗?我赶时间。”

“不会耽误您太久。只是问几句话。”

“什么事?”

“首先,是您的大名。可以告诉我吗?”

“我的名字?我为什么非得向你报上名字不可?”

平田半张着嘴,目光游移。呃那个……。嘟囔的声音,清楚传到坐在教场最后一排的这厢。

“算了,没关系。”植松一手倏然插进长裤口袋。“我姓植松。”

“那么植松先生,可以让我看一下你带的物品吗?”

植松做个自己打开手拿包的动作。

“请等一下。让我确认一下。”

就在平田把手往前伸,准备接过那个手拿包时。

“臭小子!”突然间,植松怒吼。

“你这个死条子,不要随便碰别人的东西!”

平田大惊失色,浑身僵住了。其他学生也一样。

“好,到此为止。”

植松轻轻举起一只手,教场的空气顿时松弛。

平田在眼镜后方的眼睛一再眨动后,也许是喘不过气,伸手去碰领带结。

“喂,平田。我可要提醒你,被人大吼一声就吓到,可当不了警察喔。”

“……对不起。”

“话说回来,你刚才看见我把手插进口袋吗?”

啊?没,啊,是——含糊的回答,令植松的表情一沉。

“到底看到没有?”

“……我没注意。”

植松竖起手拿包往平田头上敲。

“我应该讲过很多次了吧?路检盘查时,眼睛不能离开对方的动作。万一人家突然拿出刀子怎么办?”

“对不起。”

“你这副德性,你老爹会哭喔。”

植松再次用手拿包敲平田——这次是屁股,努动下颚示意他回座,然后转身面对学生们。

“听好。去年一年之内,县内所有警署的地域课举报的刑事犯,共约三千件。其中透过路上拦检盘查发现的有一千两百件。占了全部的四成——”

植松说到这里暂时打住,干咳一声。不,不是干咳。也许是口水呛到气管,他弯腰真的咳了起来。

趁隙,宫坂瞥向教场的门——还在。

今天,那个男人也站在走廊上。从门上的小窗窥视教场。年约五十。满头白发。眼睛仿佛没有固定焦点的义眼……。

上周,刑事诉讼法的课他也同样站在外面,上上周操练时,他也从校舍窗口俯瞰在操场的自己。

此人现身地域警察实务课,这已是第二次了。

记得上次,他只是在快下课时过来瞄上一眼。但是,今天这堂将全班共三十七人分成四组的路检盘查模拟实习课,打从代表第一组的同学上台时,他就已站在门外了。

他究竟是什么人?只能确定他应该是这所警察学校的相关人士……。

“换言之,”植松终于停止咳嗽,揉着自己的左肩继续说:“路检盘查对基层警察而言是最重要的工作。也是菜鸟立功的大好机会。绝不可轻忽。知道吗?——好,接着是第四组。该谁了?”

“我!”宫坂起立,走向讲台。

“对不起。请问您要去哪里?”

他边朝植松的背影发话边走近,立刻闻到些许烟味。从今天起我戒烟了——上周,植松在班会时间当着全体学生面前亲口发的誓,似乎不到一周就破功了。

“我还能去哪,当然是要回家。”

不知是因为从刚才就一直大声说话的关系,还是咳得太厉害,植松转过来的额头上,隐约浮现汗珠。不过,闪着暗光的只有脸的右半边。左半边的肌肤是干燥的。

“请给我看一下随身物品。”

“改天吧。我今天加班已经累了。”

呵——植松说着,假意打呵欠。手捂着嘴。

“不好意思,那个手拿包,麻烦打开好——”

“你烦不烦啊!别以为是警察就可以这么践。叫我打开手拿包?你有什么权力讲那种话?是什么法律规定的?”

宫坂噤口不语。

“怎么,你不知道吗?真是没用的条子啊。好吧,你看。”

植松打开手拿包。

宫坂默默看着他那样子,植松猛然将手拿包往讲桌一扔,以平静的声音说:“立正!”

宫坂挺直腰杆。中指的指尖对准长裤侧边的车缝线。

“面向那边!”

植松努动下颚指的是门的方向。听命行事后,正好隔窗与白发男人面对面。与他四目相接,这想必应是第一次。

“伏地挺身十次。”

宫坂当场开始做伏地挺身,同时内心有点错愕。他还以为是把“一百次”听错了,但植松说的数字,的确只有那个的十分之一。

停!被这么喝止,是在第十次趴下时。

“保持那个姿势不许动。在我说好之前你如果动了,就增加到一千次。”

“……是。”

“那么,宫坂。我刚才打呵欠,你为何没阻止?”

“对不起。我疏忽了。”

“万一我手里藏了一包毒品怎么办?如果吞下去不就完了吗?你的脑袋,连那点注意力都没有吗?”

“对不起。”

下巴几乎碰到讲台的地板。因为手臂无法充分用力。昨天上剑道课时肩膀受到轻微的撞伤,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产生影响。

“还有,哪有人会叫对方自己打开皮包?”

视野一隅出现植松的鞋子。他似乎蹲下了。烟味变得有点刺鼻。

“你的这个——”

右耳被捏住,有被拉扯的感觉。

“是做什么用的?啊?我刚才应该也讲过了吧?万一人家从里面掏出凶器怎么办?你如果连自己都保护不了,那还谈个屁啊!”

“……是。您说得对。”

“不及格。烂透了。平田虽然也很差劲,但你比他还糟。”

植松的手松开他的耳朵。那是手腕用力,像要扔出什么东西的动作。

“那,什么时候?”

这次背上有轻微的重量。好像是手松开耳朵后就放在那里。

“……啊?”

“什么时候?”

背上的手,徐徐加上植松自己的体重。

“您、说的、什么、时候、是、指?”

“我是在问你什么时候退学。明天吗?还是今天?随时都行喔。你不是这块料。你绝对当不了警察。我现在就可以马上替你办退学手续。如何?嗯?”

为了将意识从痛苦转移,宫坂瞥向门口。白发男人已经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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