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国家叫警察局的机关,在俄罗斯叫民警局,隶属内务部管辖。

与大多数警察机构一样,它主要分成两条线:一条是联邦警察,另一条是本地、州或者区域警察。

俄罗斯的各个地区称为州。其中最大的是莫斯科州,它的地域包括俄联邦的整个首都及其周边的农村。它类似于美国的哥伦比亚特区,但包括了弗吉尼亚州和马里兰州的三分之一。

因此,虽然处在不同的办公楼里,莫斯科既是联邦民警的总部,也是莫斯科本地民警的总部。与西方的警察机关不同,俄罗斯内务部有一支可以调遣的自有部队,即人数多达十三万的重装内务部队,几乎可以与国防部下属的正规军相媲美。

共产党垮台后不久,荒草般蔓延的有组织犯罪活动变得如此公开、如此普遍、如此令人难堪,迫使鲍里斯·叶利钦下令,在俄联邦和莫斯科州民警中组建几个整编师,以打击黑手党的扩散。

联邦民警的任务是打击整个国家范围内的犯罪,但有组织犯罪在莫斯科相当集中,大都是经济犯罪,使得莫斯科的打击有组织犯罪部(打黑部)的规模几乎与其联邦的相应部门一般大。

九十年代中期之前,莫斯科打黑部只取得了有限的成功,这时候,瓦伦金·彼得罗夫斯基民警将军接管了该部门的工作,成为主管这个部门的高级将领。他是异地赴任的,是从工业城市下诺夫哥罗德调任过来的,在那里,他建立了不受贿赂的“硬汉”名声。与埃利奥特·内斯一样,他即位时的形势类似于艾尔·卡彭掌控下的芝加哥。与“碰不得”领导人不同的是,他有强得多的火力和少得多的民权干扰。

他上台后开除了十二个高级警官,因为他们与有组织犯罪走得“太近了”。美国使馆的联邦调查局联络官大声疾呼:“太近了!他们在拿对方的工资呢。”

接着,彼得罗夫斯基秘密地测试了一些高级调查官是否接受贿赂。两袖清风、拒绝接受贿赂的人,得到了提拔和加薪。当身边有了一支诚实可靠、可以随时调遣的特警队伍时,他开始向有组织犯罪活动宣战了。他的反黑帮别动队使黑社会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因此他获得了“莫洛托夫”的绰号。这并不是对早已过世的外交部长莫洛托夫及其支持者斯大林的崇敬,这个词语的意思是“锤子”。

与任何诚实的警察一样,他没有全部获胜。毒瘤太深了。黑帮分子在高层都有朋友。许多歹徒进入法庭后很快就出来了,脸上依然挂着笑容。

彼得罗夫斯基的反应是,逮捕时不必过于谨慎。为了支持他们的侦探,联邦和城市打黑部门都有武装部队。联邦民警的武装部队称为武警,彼得罗夫斯基自己的快速反应部队称为特警。

早先,彼得罗夫斯基亲自指挥袭击行动,事先不打招呼,以防泄密。如果遭袭击的歹徒乖乖地投降走出来,他们就会受到法院的审判;如果有人企图拔枪、负隅顽抗、销毁证据或者逃跑,彼得罗夫斯基会等到一切全都结束后,感叹道“啧、啧”,然后吩咐准备尸袋。

到1998年,他认识到最强大的、最难攻破的黑手党团伙是多尔戈鲁基黑帮,他们以莫斯科为基地,控制了乌拉尔以西的俄罗斯许多地盘,而且很有钱,有足够的财富去买通有影响的大人物。在1999年冬天之前的两年时间里,他亲自发动过对多尔戈鲁基的袭击,为此他们对他怀恨在心。

第一次会面的时候,车臣人乌马尔·古纳耶夫曾告诉蒙克,在俄罗斯他不需要伪造身份证:金钱可以买到真品。12月初,蒙克对他说的大话进行了测试。

他盘算着,想第四次冒名顶替去与俄罗斯一位要人进行约定的私下谈话。但伦敦俄罗斯东正教主教安东尼的信件,是在莫斯科伪造的。来自罗思柴尔德家族的信函也是当地仿冒的。尼古拉耶夫将军没要求看身份证,一身总参谋部的军官制服就足够了。瓦伦金·彼得罗夫斯基将军每天生活在暗杀的威胁之中,日夜都由警卫员保护着。

蒙克从来没有打听过车臣的领导人是从哪里搞到证件的。证件看上去不错,里面贴着蒙克的金色短发照片,他的身份是民警上校,是联邦内务部打黑局第一副局长的副官。这样,彼得罗夫斯基就不会认识他了,只当他是联邦民警的一位同事。

共产党倒台后,俄罗斯没有改变的一个做法,就是依然把相同职业的高级官员集中安排在同一片公寓楼里居住。而西方的政治家、公务员和高级军官,通常是分散居住在各个郊区的私人住宅。莫斯科官员的想法是,尽可能住在免交房租的国有住宅楼里。

其主要原因是共产党下台后的新政府,从老的中央委员会手中接管了这些公寓楼,并创建了免费的住宅区。这种住宅楼过去和现在都位于库图佐夫斯基大街的北边,勃列日涅夫和大多数的政治局委员都在那里居住过。彼得罗夫斯基住在库图佐夫斯基大街一栋九层楼房八楼的一套公寓里。其他十二名高级警官也住在这栋楼里。把这些同一职业的人集中在一栋楼里居住,至少有一个优点:平民百姓会被卫兵挡在门外。民警将军们完全理解这么安排的必要性。

那天晚上蒙克驾驶的汽车,是古纳耶夫奇迹般地搞来或“借来”的,是内务部联邦民警一辆真的黑色海鸥轿车,它在通往大楼内院的道闸前停了下来。联邦武警的一名卫兵示意把后车窗摇下来,另一名卫兵用冲锋枪对准了汽车。

蒙克把身份证和写有受访人名字的纸条递过去,然后屏住了呼吸。卫兵审视了一下证件和纸条,点点头,回到岗亭里去打电话。过了一会儿,他回来了。

“彼得罗夫斯基将军问你有什么事情。”

“告诉将军,我带来了切博塔廖夫将军的文件,是急件。”蒙克说。他报出了应该是他顶头上司的名字。联邦武警的卫兵又打了一个电话,然后朝他的同事点点头,道闸升起来了。蒙克在一个空车位停好汽车,走进了公寓楼。

大楼底层接待台的一个卫兵点点头,让他通过了。到了八楼,电梯外面还有两名卫兵。他们对蒙克进行了搜身,查看了他的公文包,又检查他的身份证件。然后一名卫兵对着门上的电话说话了。过了一会儿,门打开了。蒙克知道,他已经被人从猫眼里观察过了。

门口出现了一个穿白西装的男仆,他的个头和举止表明,必要时他完全可以胜任警卫员的任务,接着家庭气氛变浓了。一个小女孩从客厅里跑出来,凝视着他:“这是我的娃娃。”她举起了一个有着浅黄色头发的穿睡衣的洋娃娃。蒙克微微一笑。

“她真可爱。你叫什么名字啊?”

“塔季扬娜。”

一位三十八九岁的妇女出现了,她满怀歉意地微笑着把小女孩引开了。她的身后走来一位穿衬衣的男子,他用毛巾擦着嘴,显然他的晚饭被打搅了。

“索罗金上校?”他问道。

“是的,长官。”

“来得不是时候。”

“对不起。事情比较急。你先吃饭,我可以等着。”

“不用了,刚刚吃完。嗯,现在是电视的卡通节目时间,不是我要看的。到这里来吧。”

他在前面引路,进入了客厅旁边的书房。在明亮的灯光下,蒙克可以看清楚面前这位打黑英雄年龄与他差不多,身材也与他一样结实。

前三次去拜访大主教、老将军和银行家,他都开门见山说明自己的身份证件是伪造的,都获得了成功。他盘算着,如果这次还是那样,他就死定了,还是事后道歉吧。他打开了公文包。外面的卫兵已经检查过这个公文包了,但看到里面只有两份俄语文件,就没有细看。蒙克拿出了灰色文件,即论证报告。

“是这份文件,将军。我们认为,这相当令人不安。”

“我等会再看可以吗?”

“最好现在就看。”

“噢,讨厌。你喝酒吗?”

“工作时不喝酒,长官。”

“这么说内务部的风气正在好转呢。咖啡?”

“好的,今天太忙了。”

彼得罗夫斯基将军微笑了。

“哪天不忙呢?”

他召来男仆,吩咐准备两杯咖啡。然后,他开始阅读了。男仆端来咖啡后离去了。蒙克自己喝了起来。最后,彼得罗夫斯基将军抬起头来。

“这文件是从哪里来的?”

“英国情报机关。”

“什么?”

“但这不是虚构的,已经核查过了。明天上午,你可以再检查一次。把文件留在桌子上的尼·伊·阿科波夫秘书已经死了。老清洁工泽伊采夫也死了。还有英国记者,他其实对此一无所知。”

“我记得他,”彼得罗夫斯基沉思着说,“看上去像是一次黑帮的残杀,但没有动机。对于一个外国记者,缺乏动机。你认为,这是科马罗夫的黑色卫队干的?”

“或者是多尔戈鲁基的杀手,受雇去干这活的。”

“那么,这份神秘的《黑色宣言》呢?”

“在这里,将军。”

蒙克拍了拍公文包。

“你带来了复印件?”

“是的。”

“但根据这份论证报告,《黑色宣言》先是去了英国使馆,然后到了伦敦。你是怎么拿到手的?”

“有人给我的。”

彼得罗夫斯基将军凝视着他,一脸狐疑。

“内务部是怎么得到复印件的?……你不是内务部的。你到底是哪里来的?SVR?FSB?”

他说的这两个机构是俄联邦国外情报局和俄联邦安全局,是原先克格勃的第一和第二总局。

“都不是,长官。我是从美国来的。”

彼得罗夫斯基将军没有显露出害怕。他只是紧紧地盯着这个客人,看他有什么威胁的痕迹,因为他的家人就在隔壁,这个人也许是一个受雇的杀手。但他可以看出来,这个冒名顶替的人没有携带炸弹或枪支。

蒙克开始说话了,他解释了《黑色宣言》是如何到了英国使馆,接着是伦敦,后来又到了华盛顿。英美两国政府的几十个人又是如何读到了该文件。他没有提及林肯委员会,如果彼得罗夫斯基将军认为蒙克是代表美国政府的,那也没有什么坏处。

“你的真名叫什么?”

“杰森·蒙克。”

“你真的是美国人?”

“是的,长官。”

“嗯,你俄语说得很好。那么,《黑色宣言》里面都有些什么呢?”

“里面包括了科马罗夫对你和你部下大多数人的死刑宣判。”

寂静中,蒙克听到了隔壁房间里传过来的电视里的俄语说话声“那是我的孩子”。电视里正在播放《猫和老鼠》。塔季扬娜尖声笑了起来。彼得罗夫斯基伸出手去。

“给我看。”他说。

他用半个小时读完了有二十个小标题的四十页纸。然后他把文件扔了回来。

“一派胡言。”

“为什么?”

“他不会成功的。”

“到目前为止,他已经成功了。一支装备精良、薪水丰厚的私人黑色卫队。加上一支规模更大,但训练稍差的青年战斗队。还有充足的资金来源。两年前,多尔戈鲁基的黑帮头子与他达成了交易,向他提供一笔两亿五千万美元的竞选资金,用以收买这个国家的最高权力。”

“你没有证据。”

“这宣言就是证据。这里提及了要对提供资金的人进行奖励。多尔戈鲁基黑帮组织将会狮子大开口,想拿到所有竞争对手的所有地盘。在消灭了车臣人,驱逐了亚美尼亚人、格鲁吉亚人和乌克兰人之后,这不成问题。但他们还想得到更多,想报复那些曾经迫害他们的人。首先要拿打黑部队的领导层开刀。

“他们新设立的劳改营,需要劳动力去开采金矿、盐矿和铅矿。什么人能比得上你指挥的年轻特警呢?还有联邦武警?当然,你是不会活着看到这些的。”

“他也许不会获胜。”

“没错,将军,他也许不会获胜。他的明星地位正在下降。几天前,尼古拉耶夫将军就谴责了他。”

“我看了那个节目。令人惊奇。这与你有什么关系吗?”

“可能有吧。”

“干得好。”

“现在,商业电视台已经停止播放他的节目了。他的报刊也已经停止了。最近的民意测验表明,他的支持率已经从上个月的百分之七十下降到了百分之六十。”

“那么,他在降级,蒙克先生。他也许不会获胜。”

“但如果他获胜了呢?”

“我不能去反对总统竞选。我也许是一位将军,但我依然只是个警察。你可以去找代总统。”

“你害怕了。”

“我还是无能为力。”

“如果他认为无法获

胜,他是会袭击这个国家的。”

“如有任何人胆敢袭击这个国家,蒙克先生,国家是会奋起自卫的。”

“你听说过Sippenschaft吗,将军?”

“我不懂英语。”

“这是德语。能告诉我你这里的私人电话号码吗?”

彼得罗夫斯基朝旁边的电话机点点头。蒙克记住了号码。他把文件收拾起来,放进了公文包里。

“那个德语单词,是什么意思?”

“是‘家庭株连’的意思。二战期间,一部分德国军官反对希特勒,他们被钢琴丝勒死了。根据《株连责任法》规定,他们的妻子和孩子被送进了集中营。”

“即使共产党也没做过那种事情,”彼得罗夫斯基厉声说,“家人失去的是住房和升学机会,但不会去劳改营。”

“嗯,他是疯子。在他那优雅的外观后面,他的大脑很不正常。但格里辛将会执行他的各项命令。我可以走了吗?”

“你最好马上离开这里,不然我很想把你抓起来。”

蒙克已经走到了门边。

“假如我是你,我就会采取一些预防措施。如果他获胜,或者看上去会输掉,你也许就要为妻子和孩子而战斗了。”

然后他就走了。

普罗宾博士激动得活像小学生似的。他自豪地把奈杰尔·欧文爵士领到了办公室的一道墙前面,墙上钉着一张约一米见方的图表。显然,这是他亲手制作的。

“怎么样?”他问道。

奈杰尔爵士看着这张图表,但不甚明白。人名,几十个人名,用横线和竖线连接着。

“好像是未经翻译的蒙古地铁图。”他评论说。普罗宾吃吃地笑了。

“不错,你现在看到的是四个欧洲王室的交织联系图。丹麦、希腊、英国和俄国的。有两个依然存在,一个已经离任,还有一个已经绝种了。”

“你解释一下。”欧文请求说。普罗宾博士拿起几支大号的记号笔,分别是红色、蓝色和黑色的。

“我们从最上面的开始。丹麦人,他们是这一切的关键人物。”

“丹麦人?为什么是丹麦人?”

“我给你讲一个真实的故事,奈杰尔爵士。一百六十年前,有一位丹麦国王,他有几个子女。喏,他们就在这里。”

他指向图表的上面,那里有丹麦国王的名字,在他的名字下面的一条横线上,排列着他的几个子女。

“嗯,长子成为王储,继承了父亲的王位。我们对他不感兴趣。但这个最年轻的……”

“威廉王子应邀成为希腊国王乔治一世。上次我来这里时,你说起过的。”

“对极了,”普罗宾说,“记性真好。嗯,他在这里。他匆匆来到雅典,成了希腊的国王。他做了什么?他娶了俄国的奥尔嘉女大公,他们生下了尼古拉王子,是希腊王子,但在种族上,他是一半丹麦血统、一半俄国血统,也就是罗曼诺夫血统。现在,我们暂时先把尼古拉王子放在一边,这时候他还是个单身汉。”

他把尼古拉王子涂成蓝色,表示希腊,然后回过来指向上面的丹麦人。

“老国王还有女儿,其中两个混得相当好。达格玛公主嫁到莫斯科,成为俄国沙皇皇后,改名玛丽亚,皈依东正教,生下了全俄沙皇尼古拉二世。”

“尼古拉二世全家都在叶卡捷琳堡被屠杀了。”

“完全正确。现在我们来看另一个。丹麦的亚历山德拉公主来到这里,与我们的王子结婚,王子成为爱德华七世。他们生下了乔治五世。明白吗?”

“那么,沙皇尼古拉和英王乔治是表兄弟。”

“是的。他们的母亲是亲姐妹。所以,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俄国沙皇和英格兰国王是表兄弟。当乔治国王称沙皇为‘尼基表弟’时,他的用词绝对准确。”

“只是这在1917年结束了。”

“确实如此。现在来看英国这条线。”

普罗宾抬起手臂,把国王爱德华七世和王后亚历山德拉都画上了红圈。红笔向下延伸到乔治五世这一代,也画了一个圈。

“英王乔治五世有五个儿子。约翰在孩提时就夭折了,其他四个都长大了。他们是:大卫、艾伯特、亨利和乔治。最后一个是我们感兴趣的,即乔治王子。”

红笔从乔治五世下滑到了他的第四个儿子,即温莎王朝的乔治王子,在那里画了个圆圈。

“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乔治王子死于飞机失事,但他有两个儿子,现在都活着。喏,在这里,但我们的重点是这个小儿子。”

红笔触及底线,把第二个英国王子用红笔圈上了。

“现在顺着这条线返回来,”普罗宾博士说,“他的父亲是乔治王子,他的祖父是乔治国王,但他的曾祖母是沙皇母亲的姐妹。两位丹麦公主,达格玛和亚历山德拉。通过婚姻关系,这个人与俄国罗曼诺夫王室联系起来了。”

“嗯,漫长的追溯。”奈杰尔爵士说。

“哦,还有呢。看这里。”

他把两张照片放到了书桌上。两张留着胡须的忧郁的面孔,凝视着镜头。

“你怎么看?”

“他们是两兄弟?”

“哦,不是的。他们之间相隔了八十年。这一张是已经死去的沙皇尼古拉二世,另一张是现在活着的英国王子。看面孔,奈杰尔爵士。他们不是典型的英国人面孔。不管怎么样,沙皇尼古拉二世的血统是一半俄国、一半丹麦。他们也不是典型的俄国人面孔。他们是丹麦人的面孔,他们身上有丹麦的血统,来自两位丹麦的姐妹公主。”

“就这个?通过婚姻的联系?”

“远远不止。好戏还在后头呢。记得尼古拉王子吗?”

“暂时搁在旁边的希腊王子?但其实是一半丹麦、一半俄国血统?”

“就是他。嗯,沙皇尼古拉二世有个堂妹,叶莲娜女大公。她做了什么呢?赶到雅典嫁给了尼古拉王子。那么,尼古拉王子是一半罗曼诺夫血统,叶莲娜女大公则是百分之百。因此他们的后代是四分之三的俄国罗曼诺夫血统。这个后代就是玛丽娜公主。”

“她来这里了……”

“嫁给了温莎王朝的乔治王子。所以这两位活着的男士,也就是乔治王子和玛丽娜公主的两个儿子,都是八分之三的罗曼诺夫血统,这是目前与你的要求最接近的人选。这并不意味着是直系的——中间隔了许多女人,而女人是《保罗法》所禁止的。但婚姻联系是通过父系的,血缘则是通过母系的。”

“两兄弟都适用吗?”

“是的。而且在他们两人出生时,他们的母亲玛丽娜已经是东正教教徒了。这是东正教教会领导层能够接受的一个关键条件。”

“两兄弟都适用吗?”

“当然。而且他们两人都在英国军队服役过,都晋升到了少校军衔。”

“兄长的情况怎么样呢?”

“哦,你说过年龄的问题,奈杰尔爵士。兄长大王子六十四岁,超出了你要求的范围。弟弟小王子今年五十七岁,差不多是你要求的年龄。他出生时即是当政王室的王子,是伊丽莎白女王的堂弟。他结过婚,娶了一位奥地利的女伯爵,有个二十岁的儿子,熟悉王室礼仪,依然精力充沛,是一位退役军人。但重要的是,他是在情报部队服役的,学过全套的俄语课程,能讲英语和俄语两种语言。”

普罗宾博士从他的彩色图表后退一步,绽出了灿烂的笑容。奈杰尔爵士凝视着照片里的面孔。

“他住在哪里?”

“平常在这里的伦敦,周末住在乡村寓所。德布雷特出版的《王室与贵族指南》里能够查到他的地址。”

“或许我应该去与他谈谈,”奈杰尔爵士沉思着,“最后一件事情,普罗宾博士。是不是还有更合适的人选?”

“这个星球上是没有的。”纹章学家说。

到了周末,奈杰尔·欧文爵士按照约定,驾车去了小王子在英格兰西部的乡村寓所。王子有礼貌地接待了他,认真听取了他的叙述。最后,王子陪他走到了汽车旁。

“奈杰尔爵士,如果你所说的有一半是真的,那么我觉得这事非常特殊。当然,我也从新闻媒体中了解到了俄罗斯事态的发展。但这个……我要认真考虑一下,广泛征求我家人的意见,当然还要请求与女王陛下私下里谈谈。”

“这事也许永远不会有,先生。也许永远不会有公民投票。或者人民的回答是否定的。”

“那就让我们等到那一天吧。一路顺风,奈杰尔爵士。”

都市大酒店的三楼是博亚尔斯基餐厅,那是莫斯科最好的传统俄罗斯饭店之一,是以一群曾经围绕在沙皇身边、在他病弱的时候替他执政的贵族团体命名的。餐馆的天花板是拱形的,里面镶着护壁板,还有精美的装饰品,能使人回想起遥远的年代。餐馆里有上好的葡萄酒,可与冰镇伏特加媲美,还有产自河里的鲑鱼、鲟鱼和三文鱼,以及来自俄罗斯大草原的野兔、鹿和野猪。

12月12日晚上,尼古拉·尼古拉耶夫将军由他唯一活着的亲属引领,来这里庆祝他的七十四岁寿辰。

嘉莉娜是他的妹妹,曾经由他驮在背上穿过斯摩棱斯克硝烟弥漫的街道,她长大后当了教师,并于1956年二十五岁时,与一个叫安德烈耶夫的教师同事结了婚。当年晚些时候,他们的儿子米沙出生了。

1963年,她与丈夫死于车祸。对方喝醉了酒,驾车直接撞向他们,造成了愚蠢的交通事故。

尼古拉耶夫上校从远东军区飞过来参加葬礼。但事情不止于此,他妹妹两年前写过一封信。

“如果我和伊凡发生了意外,”她在信中写道,“请你照顾好小米沙。”尼古拉耶夫站在坟墓前,旁边是一个肃穆、坚强的七岁小男孩。

由于双亲都是国家职工——共产党执政时期,人人都是国家的职工——他们的公寓被收回了。当时,三十七岁的坦克兵上校在莫斯科没有公寓。回来休假时,他总是住在伏龙芝军官俱乐部的单身宿舍。司令官同意孩子与他住在一起,但只能是暂时的。

葬礼后,他把孩子带到食堂吃饭,但两人都没什么胃口。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米沙?”他问道,但这问题更多的是在问他自己。

后来,他让男孩睡到他的单人床上,把几条毯子扔到沙发上作为自己的床铺。隔着墙壁,他听到孩子终于哭了起来。为排解烦恼,他打开了收音机,新闻里传来了美国总统肯尼迪刚刚在达拉斯遇刺的消息。

这位获得了三枚英雄奖章的军人,是有一定影响力的。通常,男孩们要等到十岁时才有可能进入享有声望的纳希莫夫军校学习,但作为个案,当局同意破例接收。七岁的小男孩怀着恐惧,穿上军校制服,跨进了纳希莫夫的大门。然后,他舅舅返回远东去履行他的职责。

多年来,尼古拉耶夫将军尽了自己的最大努力,每当来休假时,总是去看望孩子,调任总参谋部时,他在莫斯科有了自己的公寓,于是正在成长的少年可在假期里住到他的公寓来。

十八岁那年,米沙·安德烈耶夫从军校毕业,获中尉军衔,他很自然地选择了装甲兵部队。二十五年后,他四十三岁了,已经成长为驻扎在莫斯科郊外的一支精锐坦克师的少将师长。

这两个人在刚过八点钟的时候进入了饭店,他们的餐桌已经预订好了,正等待着他们的到来。领班服务员维克托也是装甲兵出身,他匆匆跑上前来,伸出了手。

“见到您真高兴,将军。您不会记得我的。我原先是第131‘迈科普旅’的炮手,1968年时驻扎在布拉格。您的餐桌在那边,面对戏台。”

就餐的客人都转过头来,想看看是怎么回事。美国人、瑞士人和日本商人好奇地看着他们。其中为数不多的几个俄罗斯人低声嘀咕着:“那就是柯利亚·尼古拉耶夫。”

维克托准备了两只平底玻璃杯,倒满绿牌伏特加,是他免费赠送的。米沙·安德烈耶夫举起酒杯,为他的舅舅,也是他记忆中的父亲祝酒。

“干杯。再活七十四岁。”

“胡扯。干杯。”

两个人都把酒灌进嘴里,停顿了一下,惬意地喝了下去。

博亚尔斯基餐馆的酒吧上面是一个戏台,就餐的人可以欣赏俄罗斯民歌。那天晚上,歌手是一个神色庄重的金发女子,身穿罗曼诺夫公主的长袍,还有一个穿夜礼服的男中音。

他们唱完一首二重唱民歌后,男歌手独自走向前来。戏台后面的现场乐队停顿了一下,一个深沉、浑厚的声音唱起了士兵怀念家乡姑娘的爱情歌曲《卡林卡》。

俄罗斯人停止了闲谈,静悄悄地坐着,外国人也跟着安静下来了。男中音的歌声回荡在

整个大厅……“雪球花,雪球花,美丽的雪球花……”

当最后的和音渐渐消失时,在场的俄罗斯人起立,为背靠挂毯坐着的白胡子寿星敬酒。歌手鞠躬,接受了掌声。维克托站在有六个日本人的一张餐桌旁边。

“那位老人是谁?”一个日本人用英语问道。

“战斗英雄,伟大的卫国战争。”维克托回答。

讲英语的人为其他人做了翻译。

“哦,原来如此,”说完后,日本人纷纷举起了手中的酒杯,“干杯。”

柯利亚大叔点点头,绽出了灿烂的笑容,他朝歌手和大厅举起杯子,一口喝了下去。

饭菜很好,有鲑鱼和鸭肉,还有亚美尼亚的红葡萄酒和餐后咖啡。按照博亚尔斯基的价格,这顿饭要花去少将一个月的薪水。他认为,为了舅舅,这是值得的。

很可能是一直到三十岁以后,在见到了一些坏透了的高级军官之后,他才明白为什么他的舅舅能够成为坦克兵中的传奇人物。他具备的一些品质,是那些坏军官从来没有过的,那是对部下官兵的一种热情关怀。当安德烈耶夫少将第一次指挥一个师,第一次去参加征战时,他环顾车臣四周的断墙残垣,认识到如果俄罗斯能再出现一位像柯利亚大叔那样的人,算是幸运了。

这位外甥永远也不会忘记他十岁时发生的一件事情。1945年到1965年之间,斯大林和赫鲁晓夫都不想在莫斯科为战争中牺牲的烈士建造纪念碑。他们自己的个人崇拜更为重要,其实如果没有1941年至1945年期间几百万战士的流血牺牲,他们都不可能在“五·一”劳动节那天,登上列宁陵墓去检阅苏军部队,接受致敬。

1966年赫鲁晓夫下台后,政治局最终下令修建一座纪念碑,并设置永恒的火焰,以缅怀那些牺牲的无名烈士。

纪念碑没占用空地,隐没在亚历山大花园的树木下面,靠近克里姆林宫红墙,避开了去瞻仰列宁遗体的长龙队伍。

那年的“五·一”节阅兵游行,十岁的军校学员睁大眼睛好奇地观看了在红场上隆隆驶过的坦克、大炮和火箭,正步走过的士兵方队和载歌载舞的体操运动员。然后,舅舅牵着他的手,走进了花园和马涅什广场之间的克列姆廖夫小径。

树木下面竖着一座抛光的红色花岗岩平台。旁边的一个青铜碗里,有一束火焰在燃烧。

石碑上刻着:坟墓无名,功绩不朽。

“孩子,我要你做出承诺。”上校说。

“好的,舅舅。”

“从这里到柏林,牺牲了一百万烈士。我们不知道他们躺在什么地方,在大多数情况下,我们也不知道他们是谁。但他们曾经与我一起战斗,他们是好人。明白吗?”

“明白,舅舅。”

“不管他们答应你什么,不管是金钱或者是晋升,或者授予你什么荣誉,我要你永远不去背叛这些人。”

“我承诺,舅舅。”

上校慢慢地把手举到帽檐,行了个军礼。军校学员也跟着举手敬礼。一群路过的外地游客一边吃着冰淇淋,一边好奇地打量着他们。带队的导游颇为尴尬,他的任务是告诉游客列宁是一位伟人,他赶紧带他们拐过角落,朝列宁陵墓走去。

“那天在《消息报》上看到你的评论了,”米沙·安德烈耶夫说,“在军营里引起了很大的反响。”

尼古拉耶夫将军紧紧地盯着他。

“不喜欢吗?”

“只是惊奇。”

“我是认真的,嗯。”

“是的,我也这么认为。您总是很认真的。”

“他是恶棍,孩子。”

“这是您的说法,舅舅。尽管如此,看来他很可能获胜。或许您应该保持沉默。”

“年纪大了,憋不住。心里有什么想法就一定要说出来。”

老人似乎一时陷入了沉思,凝视着戏台上正在唱歌的“罗曼诺夫公主”。外国客人认为他们听出了歌曲名,那是《往日情怀》。其实,这不是西方歌曲,而是一支古老的俄罗斯民歌。然后,将军伸手过去抓住了外甥的手臂。

“听着,年轻人。如果我发生什么不测……”

“别傻了,您会比我们大多数人活得更长。”

“听我说,如果发生什么事情,我要你把我埋葬在诺夫德维奇修道院。好吗?我不想要那种凄惨的民间仪式,我要一位主教来主持,全套的宗教仪式。明白吗?”

“主教?宗教仪式?我还以为您是不信那一套的。”

“别傻了。我遭遇过德军88口径炮弹的轰击,但炮弹在我身边相距六英尺落地时没有爆炸,我不可能不相信那是上帝在帮忙。当然,我还是要装样子的,大家都一样的。党员,宣传教育,那都是工作需要,全是空话。所以,这才是我真正想要的。现在我们喝完咖啡走吧,你有公务轿车吗?”

“有的。”

“好,我们都喝得差不多了。你可以送我回家了。”

一列卧铺夜班火车,从乌克兰共和国首都基辅出发,隆隆响着穿过寒冷的黑夜,向着莫斯科驶去。

六号车厢的2B包厢里坐着两个英国人,他们在玩“金罗美”纸牌游戏。布莱恩·文森特看了一下手表。

“再过半个小时就到边界了,奈杰尔爵士。最好做好上床的准备。”

“我也是这么想的。”奈杰尔·欧文说。依然穿戴整齐的他,爬到上铺,盖上毯子,拉到了下颚处。

“看上去像吗?”他问道。退役军人点点头。

“其他的就由我去对付,先生。”

火车在边境线上停了一会儿。车上的乌克兰官员已经检查过这两个英国人的护照。停车时,俄罗斯官员登上了火车。

十分钟后,卧铺包厢有人在敲门。文森特打开了门。

“谁呀?”

“请出示护照。”

虽然外面过道的黄色灯光很亮,但包厢里只有一抹昏暗的蓝色灯光,所以俄罗斯官员看得很费劲。

“没有签证。”他说。

“当然没有。这是外交护照,不需要签证。”

那位乌克兰人指着两本护照封面上的英文字。

“外交官。”他说。

俄罗斯官员点点头,稍微有些尴尬。他得到过莫斯科俄联邦安全局的指示,在所有跨越边境的旅客中,要注意一个名字和一张面孔,或者两者都要注意。

“这位老人。”他朝第二本护照做了个手势。

“他在上面,”年轻的外交官说,“他年纪很大了,感觉身体不舒服。你一定要惊动他吗?”

“他是什么人?”

“嗯,实际上他是我们驻莫斯科大使的父亲。所以,我要陪他过去。去看望他儿子。”

乌克兰人指向铺位上斜躺着的人。

“大使的父亲。”他说。

“谢谢你,我懂俄语。”俄罗斯人说。他感到困惑,护照里那位圆脸秃头的人与他所得到的描述没有什么关系。名字也不符。没有特拉肖,没有欧文。只有阿斯奎斯勋爵。

“过道里肯定是很冷的,”文森特说,“冷彻骨头,请拿上这个。为了我们的友谊。是我们乌克兰使馆的特别礼物。”

那瓶伏特加质量很好,是市面上买不到的。乌克兰人点点头,微笑着用胳膊肘碰了碰俄罗斯官员。俄罗斯人“嗯”了一声,在两本护照上盖了章,往前面走过去了。

“我蒙着毯子没听到什么,但似乎情况还不错。”包厢门关上之后,奈杰尔爵士说。他从上铺爬下来了。

“但愿那样的事情少一点。”文森特说,他在水槽里把那两本假护照销毁了。碎片会从厕所的下水道撒落到俄罗斯南部的雪地上。一本用来进来,一本用来出去。两本出境护照都已经漂亮地伪造了入境印戳,锁在箱子里。

文森特好奇地打量着奈杰尔爵士。文森特今年三十三岁,知道这位老人可以当他父亲,甚至爷爷。作为前特种部队的战士,他去过一些恶劣的地方,包括匍匐在伊拉克西部的沙漠里,等待着去拦截从空中飞过的“飞毛腿”导弹。但每次行动总有战友和武器相伴,有反击的手段。

奈杰尔·欧文爵士把他带进的一个天地,虽然报酬丰厚,但那是一个充满了欺骗、误导,以及无尽的烟幕和镜像的天地,使他想多喝几口伏特加壮壮胆。幸好他的包里还有一瓶,于是他给自己倒了一杯。

“你来一杯吗,奈杰尔爵士?”

“我不要,”欧文说,“那东西既伤胃又烧喉咙。我想来点别的。”

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银制的扁平小酒壶,旋开盖子,往配套的银杯里倒了一些。他朝文森特举起杯子,津津有味地喝了一口。那是从圣詹姆斯俱乐部里带来的特拉肖先生珍藏的波特葡萄酒。

“我其实认为,这些酒你都喜欢的。”前中士文森特说。

“小伙子,这样的乐趣我已经好多年没有享受了。”

刚过黎明,他们在莫斯科终点站下了火车。外面的气温是零下十五度。对于那些匆匆赶回家中、回到了暖和的壁炉边的人来说,冬天的火车站也许是清冷的,但比外面的街上还是要温暖得多。当奈杰尔爵士和文森特从基辅的夜班快车下来后,库尔斯克车站的中央大厅里,到处都是又冷又饿的都市贫民。

他们围在暖乎乎的火车头旁边,试图抓住咖啡馆里偶尔飘出来的热气,或者干脆躺在水泥地上,打算再熬过一个夜晚。

“尽量靠近我,先生。”文森特低声说。他们向检票口走去,外面就是车站广场。当他们走出大门朝出租车停靠点走过去时,一大群流浪汉向他们靠拢,他们纷纷伸出手来,脑袋蜷缩在围巾里面,脸上胡子拉碴的,眼窝深深下陷。

“天哪,太可怕了。”奈杰尔爵士嘟哝着说。

“不要掏钱,不然会引起骚乱的。”他的保镖厉声说。尽管上了年纪,奈杰尔爵士还是自己提着旅行袋和公文包,让文森特空出一只手。这位前特种部队战士把这只手放在自己的左腋下面,表明他有枪,必要时就会拔出来使用。

他保持这种姿势,引导着走在前面的老人,穿过人群,走向停放着几辆出租车的外面人行道。当他把一个乞丐的手拨到一边时,奈杰尔爵士听到那乞丐在他背后叫喊:

“外国人!讨厌的外国人!”

“这是因为他们认为我们是富人,”文森特在他耳边说,“我们是外国人,是富人。”

叫喊声尾随着他们到了人行道上。“该死的外国人,看科马罗夫怎么来收拾你们。”

他们坐到了吱嘎作响的出租车后座上,欧文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

“没想到情况会这么可怕,”他咕哝着说,“上次我是从机场直接到民族大酒店,然后又从机场出来的。”

“现在已经是隆冬了,奈杰尔爵士。冬天的情况一直都是最糟糕的。”

当他们离开站前广场时,一辆民警卡车开到了他们的前面。两个面无表情的民警身穿厚厚的大衣、头戴裘皮帽,坐在温暖的驾驶室里。卡车从他们旁边超了上去,他们能够看到车厢里面的情况。

随着卡车的行驶和颠簸,车厢的帆布晃来晃去,车里露出了一排排脚,穿着破烂鞋子的人的脚丫子。尸体,冻得僵硬的尸体,像木头一般一层一层堆放着。

“运尸车,”文森特简短地说,“黎明收尸的班车。每天晚上,码头边的门洞边有五百人死亡。”

他们已经在民族大酒店预订了房间,但想在下午晚些时候入住。因此,出租车把他们载到了皇宫酒店,他们在那里的客人休息区皮沙发里度过了白天的时光。

两天后,杰森·蒙克用笔记本电脑发送了一条加密的短信息。信息虽短,但说明了问题。他已经拜访了彼得罗夫斯基将军,事情似乎都进展顺利。他依然由车臣人保护着在市内四处活动,经常打扮成神父、军官、警官或者流浪汉。大主教已经准备再次接待英国客人。

这条信息远渡重洋,到达洲际通信公司的总部后,依然在加密的状态下转发给了在伦敦的奈杰尔爵士。奈杰尔爵士也有自己的一次性解码本。

就是蒙克的这条信息,把奈杰尔爵士从伦敦希思罗机场带到了基辅,继之转乘火车来到了莫斯科。

但这条信息也被俄联邦信息局截获了,他们现在几乎连续不停地在为格里辛上校工作。基辅至莫斯科的那班火车彻夜行驶时,俄联邦信息局局长正与格里辛商量情况。

“我们差不多快要逮住他了,”局长说,“他在阿尔巴特区,而上次他是在索科尔尼基附近。因此,他是在四处移动的。”

“阿尔巴特?”格里辛气愤地询问。阿尔巴特区离克里姆林宫红墙只有半英里远。

“我应该告诉你,这里还有一

个难度,格里辛上校。如果他在使用我们所推测的那种电脑来发送或接收信号,那么他可以不在现场。他可以预先设置好,然后离开。”

“去找到机器,”格里辛命令,“他必须返回到发射机那里去,在他回去时,我就等待着。”

“如果他再发送两次,或者有一次发射时间有半秒钟,我们就能找到源头。在市内的一个街区,或者是一栋楼房。”

这两个人都不知道的是,根据奈杰尔·欧文爵士的计划,蒙克至少还需要向西方发送三次信息。

“他回来了,格里辛上校。”

电话里,马克西姆神父的声音紧张得在颤抖。这时候是晚上六点钟,外面漆黑一片,寒风刺骨。格里辛还在基尔赛尼大街的办公室里。他刚要离开,电话打了过来。按照指示,接线员听到马克西姆这个名字,就把电话直接转给了安全部长。

“镇静点,马克西姆神父,谁回来了?”

“英国人。那个年老的英国人。他已经与圣座待了一个小时。”

“这不可能。”

格里辛已经在内务部移民局和俄联邦安全局反情报处花了一大笔钱,以期得到预告,但没有消息过来。

“你知道他住在哪里?”

“不知道,但他使用的是同一辆豪华轿车。”

民族大酒店,格里辛心里想。老傻瓜去了同一家酒店。他依然痛苦地记得,上次由于特拉肖先生跑得快,他没能逮住间谍老头。这次不会再出错了。

“你现在在哪里?”

“在街上,在用手机打电话。”

“这不安全。到老地方去等我。”

“我要回去了,上校。不然他们会找我的。”

“听着,傻瓜。打个电话回去,告诉他们说你身体不舒服。就说你去药店买药了。然后到会面地点等待。”

他啪地一声搁下电话,然后又拿了起来,命令他的副手,一位前克格勃边防总局的少校立即到他的办公室来报到。

“带上十个人,要最好的,穿便衣,安排三辆汽车。”

十五分钟后,他把奈杰尔·欧文的照片放到了他的副手面前。

“就是他。很可能有一个年轻人相伴,深色头发,看上去身体健壮。他们在民族大酒店。我要求派两个人去大堂,守住电梯、总台和大门。两个在楼下的咖啡厅里。两个在街上,四个留在车内。如果他到了,盯着他进去,然后向我报告。如果他从宾馆里出来,务必要让我知道。”

“要是他坐车离开呢?”

“那就跟着他。如果他是去机场的方向,那就安排一场车祸。不要让他到达机场。”

“是,上校。”

当副手去向部下布置任务的时候,格里辛给薪水册上的另一位专家打了电话。那是以前的一名小偷,专长于酒店行窃,据说能打开莫斯科任何一家酒店的房门。

“收拾好工具包,去国旅酒店,坐在大堂里,保持手机畅通。我要你今晚去酒店打开一个房间,时间未定。需要你的时候,会打电话给你的。”

国旅酒店距民族大酒店只有两百码,位于特维尔大街的转角处。

半小时后,格里辛上校来到了库里斯基的全圣教堂。神父在等候着他,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头上已经热得冒出了汗珠。

“他什么时候到的?”

“没有事先宣告,大约是四点钟。但圣座肯定是一直在期待着他。我按要求直接把他引到了楼上。还有他的翻译。”

“他们在一起待了多长时间?”

“大概是一个小时。我给他们沏了一壶茶,但我送茶进去的时候,他们停止了谈话。”

“你在门口偷听了吗?”

“我试过了,上校。这不太容易。旁边有打扫卫生的清洁工、两个修女。还有副主教,他的私人秘书。”

“你听到了多少?”

“一点点。大多是关于某个王子的。大致情况是英国人向大主教推荐一位外国王子。我听到了‘罗曼诺夫血缘’和‘非常适合’这几个短语。老头子讲话的声音很轻柔,但问题不在这里,我是不懂英语的,幸亏翻译的说话声要响亮一些。

“主要是英国人在说话。圣座主要是在倾听。有一次,我看到他在审视一份计划什么的。然后,我就不得不离开了。

“我敲了门,进去后问他们是否需要添加茶水。室内很安静,因为圣座正在写信。他说不需要,挥手要我离开。”

格里辛陷入了沉思。“王子”这词语,对这个神父没什么意义,对他来说则是意义重大。

“还有其他的吗?”

“有的,还有最后一件事。当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门开了一条缝。我手里拿着他们的衣服,在外面等待着。我听到大主教说,‘我会在合适的时间尽快去与代总统调停。’那话很清楚,是我所听到的唯一完整的句子。”

格里辛转向马克西姆神父,露出了微笑。

“恐怕大主教正与外国人合谋反对我们未来的总统呢。这是很悲伤、很不幸的,因为它根本就行不通。我敢肯定,圣座的用意是好的,但他太愚蠢了。大选之后,我们可以忘掉所有这些胡说八道。但是你,朋友,我们是不会忘记你的。在克格勃工作的时候,我学会了如何认定叛徒和爱国者之间的区别。在某些情况下,叛徒也许能够得到原谅,例如圣座。但真正的爱国者永远都会得到奖励。”

“谢谢你,上校。”

“你有休息时间吗?”

“一周有一个晚上。”

“竞选之后,你一定要到我们青年战斗队的营房里来一起吃饭。队员们全都是外表强悍的年轻人,但心地善良。当然,身体是非常健壮的。全都是十五岁到十九岁的小伙子。我们把其中最优秀的人选拔到黑色卫队了。”

“这真是……太好了。”

“大选后我肯定会向科马罗夫总统建议,卫队和战斗队需要一位名誉牧师。肯定是主教级别的。”

“你真好,上校。”

“你会发现,我确实是好心的,马克西姆神父。现在回到你的住处去吧。与我保持联系。你最好带上这个。你知道该如何处置。”

线人离去后,格里辛上校命令司机把他送到民族大酒店。是时候了,他心里想,该是让搅混水的英国人和美国人了解现代莫斯科某些实情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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