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承宇来时带着裴青骑的马, 因着气了一场面色难看,回去便被周承鸿拉着坐了马车。马车是周承鸿从京城坐过来的,看着普通, 但内里却宽敞舒坦, 元气大伤的赵寂言和武县丞也坐在这马车里。

因为周承宇实在是被董知府的所作所为气得狠了,顶着他那几乎没有温度的脸色,回去的马车里先时无人敢言语。还是慢慢颠簸着到了人烟稀少的地段, 周承鸿才有些按捺不住,拍了拍周承宇的肩头。

“你这人也救了,薛士文也被判刑收监了, 你到底还在气什么呢?”他是真的想不通,圆满结局,应该高兴才对啊!

武县丞知道内情, 便试探着问道:“大人,是不是因为那死囚犯?”

周承宇点点头, 叹了口气道:“那死囚犯能逃离府城大牢是有人故意放的人, 而他逃出后就到长洲县连杀数人, 其中未必没有人教唆。只董知府护着薛士文,不肯押那死囚犯上堂对质,我人微言轻,着实没有办法。”

周承鸿一听就气了,猛拍了一把大腿道:“你怎么不早说?居然敢包庇那姓薛的, 小爷砸了他的知府衙门去!”说着竟是真的要去一般,嚷道:“不行不行, 掉头,小爷现在就去砸!”

“算了。”周承宇摇摇头,拉了周承鸿一把。

周承鸿面上本是三分怒气, 见周承宇这番态度,立刻升为七分了,“三弟!你怎么……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

这种官官相护仗势欺人的事儿,没遇见也就算了,遇见了怎么能不管?再则,无辜被杀的人中可有一半是长洲县人,三弟身为长洲县县令,理所应当为他们讨回公道的。

赵寂言也坐正了身体,因为他们一家三口被及时救了下来,所以薛士文即便有杀人动机,但因为没有真的杀了人,按着大梁律法不过是判了几年刑罢了。但赵寂言于此却是不满意的,若不是因为阿柔表妹及时带人赶了去,他们一家三口已经死了!

所以此时他也忍不住插嘴,“周大人这是打算不管那些无辜枉死的百姓了吗?您身为长洲县县令,您都不为他们讨这个公道,他们的冤屈,大概真的只能长埋地下了!”

他话中的嘲讽之味十足。

周承宇淡淡扫了他一眼,跟着就看向武县丞,目露询问。

武县丞重重按了下赵寂言的手腕,急忙道:“这都是夫人聪明,您这边走后,她就打发了人看住薛士文和他的随从。薛士文临走时留了那薛达,嘱咐了他火烧赵家,恰好被夫人给拦了下来。”

“你告诉了她实情?”周承宇沉默一刻问道。

武县丞面上有些讪讪,“……夫人担心您,她找了下官去问,下官瞒不过去,只能告诉她了。”

周承宇往一侧还怒目相对的周承鸿看了眼,心知武县丞这不是真话,但他即便说了也是担心自己,所以便没多说什么。只将方才武县丞说的话又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抓住了关键点。

“你说,是夫人拦了下来?”他问道。

武县丞实是有些怕周承宇和赵寂言计较的,长洲县难得出这样一位人物,这于周承宇而言也算是政绩了。若是计较太过,不提日后会不会树敌,人家到了京城随便说他几句不好,这都是麻烦事儿。

此番见周承宇问话,想着要赶紧岔开话题,于是立刻就道:“可不是,夫人得了信儿,一面打发人来通知下官,一面已经带了人赶了过去。在赵家小院门口将薛达堵了下来,之后到了里头,夫人更是不惧熊熊大火,为了救人,直接就要往屋里闯……去哎、唉哟!”

正夸的起劲,斜里就是一脚踢来,武县丞直接被踢的砸向身后马车壁。疼得他立刻捂住后脑勺,一脸可怜兮兮的看着踢他的周承鸿。

周承鸿不用看都知道自家弟弟现在是多么臭的脸色,他没好气的骂道:“不长眼的东西,瞎嚼舌个什么劲的!”

不长眼?

他哪里不长眼了?

武县丞有些委屈,移开视线看向周承宇时,见他看着赵寂言一副要吃人的眼神,终于后知后觉明白了。

大人这别是误会了吧?

也……也是,夫人昨日是有些过份了,她身为女子,又是出了嫁的女子,怎能提了水把衣裳湿透呢?就算大家都不敢看,可她这般到底是为了救……老情人……

武县丞真想打自己几个嘴巴子。

怎么就这么多嘴!

夫人就算是救了老情人,可初衷却是为了大人啊!

他这般一说,岂不是害了夫人了嘛。

他也顾不得后脑勺的疼了,忙往前凑了凑,小心翼翼解释道:“大、大人,您千万别误会,夫人她……她是……”

“我当然不会误会。”周承宇打断武县丞的话,同时也将视线从赵寂言身上收回,“我身为长洲县县令,夫人身为长洲县县令夫人,有些事情不知道便罢了,知道了,自然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武县丞的话说完,赵寂言的心也提了起来。他已经不得不放弃了胡玉柔,所以此番便很担心因为他,而让周承宇对胡玉柔生了误会。

但却没想到,周承宇前脚刚放弃为长洲县枉死的百姓讨回公道,后脚居然就能这般恬不知耻的说出这样冠冕堂皇的话!

一瞬间,他俊秀的脸庞被气得微微泛红,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死死抓住身下坐垫的外沿。冷笑道:“周大人不愧为官多年,这话一说,旁人还真当周大人是一心为民的好官呢!”

周承宇身板笔直,敛眉看向他,“你觉得本官不是?”

“周大人说这话,脸色竟然丝毫不变,可想着那些枉死的百姓,良心也不会痛吗?”赵寂言被他激出了心中戾气,言语越发刻薄。

武县丞已经完全傻眼了,当着周承宇的面不敢做小动作,而很明显,他即便做了,赵寂言也不会听!

周承鸿倒是饶有兴趣的看着赵寂言。

他方才也对周承宇生气,可到底是亲兄弟,这些难听的话在外人面前他并不方便说。但眼下这小小长洲县新出的一个举人,居然就这么大的气性,不仅在正事上谴责周承宇,就是在私事上……还曾是他那位三弟妹的旧情人。

啧啧,这番好戏,真应该让娇娇也来看看的。

如今娇娇来不了,那他就好好看看,回头说与娇娇听吧。

只可惜他在周承宇脸上没有发现一丝怒气,只听他像是在征询赵寂言的意见一般,温声问道:“那依你之见,本官该如何?此刻立刻回头,去逼迫董知府,让他一定要把犯人押上大堂对质吗?”

赵寂言道:“的确如此!”

他看了眼周承鸿,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若是没有这般底气,退让也就退让了。可如今分明是有机会给枉死的百姓申冤,为什么还要这般缩头缩脑,这分明就是怕得罪了上官,于自己的仕途不利吧!

周承鸿插嘴道:“三弟,便是我的脸面不够,可大嫂也来了,大嫂可是特封的福安公主,又和当今太子殿下兄妹感情深厚,她开口别说在这儿,便是在京城的王公贵族间,也没人敢不听的!”

赵寂言微微点头,很是附和周承鸿的话。

周承宇不看他们二人,只去问武县丞,“武县丞,你也觉得我该如此吗?”

武县丞被眼前的一幕弄得头都有些晕了,但却还记得谁才是他的上峰,即便现在心里没底,但却仍然第一时间摇了头。

周承宇道:“那你和赵解元解释一下。”

武县丞心中一滞,忙仔细想了想。他虽然只是小小县丞,可到底也算是浸淫官场多年,周承宇的顾虑他仔细一想便理解了,“若是有周二老爷出面,甚至还带着福安公主的口信,那董知府明面上自然不敢再拒绝。可……明面上不行,私底下却可以,死囚犯被关在府城的牢里,他若是交代下去动了点手脚,到时候咱们见到的是一具尸体,那可真就什么都查不出了。”

赵寂言面上一惊,脱口就道:“怎么可能,他没道理……”

赵寂言即便乡试取得头名,可他如今到底只有十七岁的年纪,这么多年来生活中只有读书一件事,官场的黑暗如何看得明白。他此番话说一半,想到了这事的可能性,虽然立刻收了声,但却仍然想得不甚分明,便有些茫然的看向了周承宇。

周承宇此刻心里烦透了他,正在他心情差的时候撞上来,他此刻十分想干脆把赵寂言踢下马车去,摔他个狗吃·屎才好!

可迎着赵寂言茫然中带着浓浓求知欲的眼神,他却奇迹般觉得心头郁气散了散。如此乳臭未干的年轻小子,柔柔便是去救他,也定然不是因为喜欢。

他们到底还是嫡亲的表兄妹嘛!

他嘴角微微一弯,索性给赵寂言解释起来,“若不是你们及时赶到,薛士文我都拿不下,董知府只不过判他赔偿那些商户的损失罢了。你想想,证据充足却还拿不下,这不是董知府在包庇他是什么?薛士文趁着陷害我的机会敛财,他身为董知府的左膀右臂,若是没有董知府的纵容,你觉得他敢这么光明正大吗?”

不敢!赵寂言猛地摇头。

周承宇满意点头,继续道:“所以二人只怕私下早已狼狈为奸了,此番死囚犯不肯拉出来,一个可能是这会让董知府给人一个治下不严的印象,另一个便是他极有可能有把柄被薛士文握着。他此番不保下薛士文,难保之后,薛士文为求活命,不会把他抖落出来!”

赵寂言面色顿时一变,“那这样一来,薛士文不就有危险了?”

“不会,他手中握有的把柄怕是不小,不到万不得已,董知府不会硬来。”周承宇摇头说道,“再有,我已经灰溜溜的离开,对于他们来说,此刻怕是正高兴,以为我不会再抓着这事不放了。”

赵寂言不免惊讶:“您还留有后招?”

周承宇并不回答,只看着他,冷哼了一声。

赵寂言顿时觉得脸火烧火燎起来,他误会周大人了,他还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六一快乐!所有小仙女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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