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亨利·佛勒先生写信谢谢皮尔思的同一天,皮尔思正在为溜进川特先生的大宅做准备。参与这个计划的有五个人:皮尔思,他已经大略晓得这栋房子的格局;艾噶尔,他要为钥匙印蜡模;艾噶尔的女人,她会扮演“乌鸦”,也就是把风的角色;而巴娄则是担任“分心客”,要制造混乱以转移旁人的注意力。

另外还有那个神秘的蜜瑞安小姐。她是这场闯入行窃计划中不可或缺的角色,因为她将负责执行所谓的“马车骗局”。这是溜进一栋房子最精明的办法之一。但马车骗局要成功,还得仰赖当时一种牢不可破的社会惯例:赏小费给仆人。

在维多利亚时代的英格兰,从事仆佣工作的人大概占总人口的百分之十,而且薪水几乎都很低。其中薪水最低的,就是那些负责接待访客的人:管家和男仆,他们的收入主要靠客人的赏钱。因此一般男仆总有势利眼的恶名,瞧不起那些不重要的求见访客,马车骗局也才会应运而生。

一八五四年十一月十二日晚上九点,皮尔思和他的同党已经各就各位。艾噶尔的女人担任乌鸦,正靠在川特大宅的对面,担任分心客的巴娄溜进那条通往房子背後的送货小门和狗棚的巷子里,皮尔思和艾噶尔则躲在前门旁的灌木丛中。当所有人准备好之後,一辆高雅的封闭车厢式马车停在这栋大宅门前的人行通道,接着门铃响起。

川特家的男仆听到铃声,打开了门。他看到那辆马车停在路边。为了顾及尊严,又想赚到小费,他当然不会站在门口朝外头大声询问来客有什麽事,而是等上一会儿,如果没人从马车上下来,他就走下阶梯来到人行道边,看看来客是否需要他的服务。

他看到马车里坐着一位清秀优雅的女子,向他询问这里是不是罗柏特·詹肯斯先生的住宅。仆人说不是,但他知道詹肯斯先生,他家就在附近,於是告诉她怎麽走。

就趁这个时候,皮尔思和艾噶尔从开着的门溜进屋内,直接来到通往葡萄酒窖的地下室门前。这扇门锁上了,但艾噶尔带有一把挑开锁的凿子,一下就打开了。两个人进入酒窖,又把门关上後,那名仆人才从马车上那位淑女手中得到一先令的小费。他把铜板往空中一抛,接住,走回屋里,再度锁上门,根本没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这就是马车骗局。

在提灯发出的小小光束中,皮尔思看了眼怀表。现在是九点零四分。他有一个小时去找出钥匙,时间一到,巴娄就会制造引人分心的事件,好让他们溜出屋子。

皮尔思和艾噶尔偷偷摸摸溜下吱嘎作响的楼梯,来到葡萄酒窖里。他们看到锁在铁栅栏後头的葡萄酒架,这种锁艾噶尔轻松就解决掉了。九点十一分,他们打开铁栅门,顺利进入酒窖,然後马上开始寻找那柄钥匙。

这场寻找漫长而辛苦,没有什麽聪明的捷径。皮尔思只能假设钥匙藏的地方:因为通常进入酒窖的是川特太太,而且川特先生不希望她无意间发现那把钥匙,所以大概会藏在比较不会被发现的高处。他们首先寻找酒架顶端,用手指慢慢摸。上头满布灰尘,没多久空气中就有许多尘埃了。

艾噶尔的肺不好,要忍着不咳实在很困难。有几次他的闷哼声实在太响,搞得皮尔思很紧张,但川特一家主仆都没听到。

很快就到了九点三十分。皮尔思知道,现在时间开始对他们不利了。皮尔思搜寻得更急切,而且变得不耐烦起来,不时会嘘艾噶尔一声,要他把提灯照过去。

又过了十分钟,皮尔思开始流汗了。然後他的手指碰触到葡萄酒架顶端横木上一个冰冷的东西,吓了一跳。那个东西跌到地上,发出金属的叮当声。他们趴到泥土地上摸索了一会儿,才找到那把钥匙。此时已是九点四十五分。

皮尔思把钥匙举向提灯的光。在一片黑暗中,艾噶尔闷哼了一声。

“这是什麽?”皮尔思耳语道。

“不是这把。”

“你这话是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不是这把钥匙,不对。”

皮尔思在手中转着那把钥匙。“你确定?”他耳语道,但已经知道艾噶尔说得没错。这把钥匙老旧生锈,钥匙间的缝隙充满尘垢。艾噶尔替他讲出心里的话。

“这把钥匙十年没人碰过了。”

皮尔思诅咒着继续寻找,艾噶尔则拿着提灯。艾噶尔仔细审视那把钥匙。

“这把钥匙好怪,”他用气音说:“我没看过这种钥匙,这麽小,很精致,可能是女人首饰盒之类的钥匙,要我猜的话——”然後皮尔思也用气音说:“闭嘴。”

艾噶尔不再吭声。皮尔思寻找着,觉得自己的心脏怦怦跳,他不敢看表,不想知道现在几点了。然後他的手指再度触摸到一个冰冷的金属物。他拿下来凑到灯光前。

是一把发亮的钥匙。

“这才是开保险柜的。”艾噶尔看到时说。

“没错。”皮尔思说,叹了口气。他接过提灯举向艾噶尔。艾噶尔从口袋里掏出两块蜡,双手握住一会儿予以加温,然後把钥匙往上按,两边各按一次。

“几点了?”他耳语道。

“九点五十一分。”皮尔思说。

“我再做一套,”艾噶尔说,然後在另一块蜡上重复整个过程。这是最内行的锁精例行的程序,因为很难说稍後蜡模会不会有什麽损伤。做完两套蜡模後,皮尔思把钥匙放回原来藏的地方。

“九点五十七。”

“哎呀,时间快到了。”

他们走出葡萄酒窖,把铁栅门锁上。然後爬上地下室楼梯,在门边等着。

巴娄躲在靠近佣人宿舍的暗影里,看看自己的怀表,十点整。他犹豫了一会儿。一方面,他的同夥在川特家多待一分钟,就多增加一分危险性;但另一方面,尽管原先是计划好了,但他们可能还没完成工作。他可不想坏事,去看他们溜出来後的愤怒脸孔。

最後他喃喃自语:“说好是十点的。”然後提起一只袋子,往後走到狗舍边。那里有三只狗,包括皮尔思送的那条训练精良的狗。巴娄凑向狗棚;把袋子里四只吱吱叫的老鼠倒入狗棚。三只狗立刻又吠又吼,吵得不可开交。

巴娄随即开溜,躲在一片阴影里,看着仆人宿舍的灯光一盏接一盏亮了起来。

皮尔思和艾噶尔听到骚动後,打开地窖门,进入走廊,再锁上门。屋子後方传来奔跑的脚步声。他们打开前门的锁出去,遁入黑夜中。

他们离开後,只留下一个来过的痕迹:没锁上的前门。他们知道次日早晨第一个来的会是男仆,他会从前门进来,发现门没锁。但他会想到前一天晚上有辆马车来问路,以为是自己事後忘了锁上。他可能会暗自怀疑有小偷闯入,但几天过去都没有发现搞丢什麽东西,他就会把这事情忘得一乾二净了。

总之,川特家从来没报警说有窃案发生。那场神秘的狗舍骚动,原因也由狗棚里的鼠屍得到解答。有人不明白那些老鼠怎麽会跑到狗棚里,但川特家很大,大家又都很忙,没时间为这些无聊的小事疑神疑鬼。

因此,一八五四年十一月十三日,爱德华·皮尔思得到他所需要四把钥匙中的第一把。他随即把注意力转向第二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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