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衙门。

有女万事足, 女儿替自己在御前伴驾,陆炳终于能够放松的休息一回,偷得浮生半日闲, 可这样的好日子也就过了半个月,几只飞鸽相继到了锦衣卫衙门,上面用密语写着要陆炳速速去琼华岛护驾。

陆炳头一个想到的是嘉靖帝又又遇到危险了,其后是他女儿正在宫里给嘉靖帝当“门神”, 嘉靖帝有危险, 我闺女岂不是也身陷险境?

陆炳赶紧骑上他金色的汗血宝马,一路狂奔,漂亮的宝马就像一道白日闪电,在鼓楼大街一路驰骋, 沿路经过景王府, 陆炳看见东厂包围了景王府, 心下猜测:莫非景王图谋不轨?

景王已经二十三岁了, 一直赖在京城, 不肯去藩地就藩,意图储位,可谓是司马昭之心, 路人皆知。

东厂只听命于皇帝,东厂包围景王府,虽然对外宣称是有奸细潜入王府, 但是骗不了陆炳这样的老狐狸,其实就是老子防备儿子的意思。

不愧为是吃同一人的奶长大的, 陆炳和嘉靖帝想到一块去了。

陆炳一路跑,每跑到一个路口,他就朝天放一朵红色的烟花, 在天空中爆开,这样琼华岛广寒宫的嘉靖帝就能看见那朵红云离自己越来越近,嘉靖帝有了安全感,奶兄来了,再乱的事情都能压得住。

嘉靖帝多年来自困于西苑修仙,他对陆炳的依赖不亚于丹药。

陆炳的汗血宝马就是身份的象征,一道道宫门为他提前打开,陆炳就像一支金黄的利箭,所到之处畅通无阻。

陆炳的宝马直接跳进太液池的小舟里,船夫升起船帆,还没靠岸,陆炳就催马一个飞跃,如天降神驹似的,跳到了码头之上,陆炳催马直上,从盘旋的山路直接骑到了广寒殿。

然后,陆炳看见殿中跪着两个人,最醒目的就是景王,一改以往风流倜傥小王爷的形象,他披头散发,衣服脏污,穿着明显不合脚的鞋子,直挺挺的跪在没有蒲团的坚硬地面上,哭得是一把鼻涕一把泪。

景王一边哭,一边说道:“……父皇您要相信儿臣!”

另一边正是汪大夏,汪大夏也是衣冠不整,飞鱼服被撕扯成一条条的,露出的胳膊腿上一道道豁出来的血口,头发上还有树叶和草根,不知他从那里剐蹭过,不过并没有伤到要害部位。

怎么又是你!

这次又闯了什么祸?

汪大夏一身伤,哈市挺直了腰杆跪着,“……皇上,微臣所说千真万确,微臣发誓,若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景王怒道:“你污蔑本王,本就应该不得好死。说,是谁在背后指使你的?”言下之意,就是裕王指使汪大夏毁他的名声。

面对景王的反咬,汪大夏寸步不让,“景王殿下,微臣吃朝廷俸禄,身为锦衣卫,保护皇上和西苑的安全是微臣职责所在。微臣所做一切,都是职责所在。如果非要说有人指使,那就是微臣的上司、锦衣卫千户陆统领,陆统领天天教导微臣忠君爱国,当大明的栋梁。”

“微臣眼里只有皇上,至于其他人,都不是微臣效忠的对象。微臣奉陆统领之名,在琼华岛巡视,这是发生在前天的事情,微臣又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怎么看能知道景王会来琼华岛?微臣看到了微服的景王殿下鬼鬼祟祟的用望远镜偷窥秀女,秀女是要进宫的人,是皇上的女人,身为人子、人臣,岂可目无父亲、君主,企图染指秀女?”

景王冷笑道:“你莫要以为有陆统领当靠山就可以污蔑本王,含血喷人,你口口声声说本王用望远镜偷窥,证据呢?望远镜呢?拿出来!”

景王知道破碎的望远镜就在母妃吕靖妃手中,所以有恃无恐,身为被告敢反咬原告。

汪大夏依然丝毫不退,“蓬莱阁有残破的镜片为证。且望远镜是铜身,不可能就此消失。既然景王自称无辜,要微臣拿出证据,那就请皇上下旨,搜查整座琼华岛并所有登岛之人,包括靖妃娘娘,一定能够找到。”

景王:“如果找不到呢?”

汪大夏说道:“微臣甘愿赴死!如果找到,景王是否愿意领罚?”

晋王说道:“有什么不敢,你们有什么手段,尽管朝本王使来,父皇定会给儿臣一个公道!”

陆缨站在旁边,手握绣春刀,纹丝不动,就像一座雕像,一言不发。

陆炳听着两人争论,大体了解了事情经过。

嘉靖帝在宝座上打坐,闭着眼睛,单手支着额头,一副头疼的样子。

陆炳没有理会景王和汪大夏的争执,也没有问女儿到底发生何事,他径直上前,给嘉靖帝行礼,“皇上,微臣来了,您没事吧?”

嘉靖帝终于睁开眼睛,淡漠的看着阶下唇枪舌战对质的景王和汪大夏,“你们都退下。”

“臣等告退。” 陆缨和汪大夏走了,景王还想说什么,被掌印太监黄锦拦住了,“殿下,请去偏殿,等候传召。”

景王说道:“儿臣告退。”

人都走了,大殿终于归于平静,嘉靖帝说道:“黄伴,把今日之事详细告诉陆指挥使。”

黄锦将原告被告的供词都细细道来,连陆缨和景王与卢靖妃之间的冲突也一一告知。

陆炳听得心惊肉跳,闺女啊,你这火爆的脾气是随了谁!这下我们和景王结了仇了。

待黄锦说完,嘉靖帝疲倦的问道:“你相信谁?”

陆炳当然相信汪大夏和自己闺女了。

陆炳说道:“请恕微臣直言。微臣相信汪大夏。汪大夏乃是微臣一手招募进的锦衣卫,悉心栽培,他只办锦衣卫交代之事,从没有和任何藩王或者朝廷其他大臣有过牵扯,背景干净。所以,微臣觉得汪大夏没有理由用全家性命为赌注去污蔑景王殿下。”

“不过,微臣的女儿已经参与其中,微臣是父亲,心中未免有所偏袒。此事应该避嫌,为了公正起见,微臣和锦衣卫还是不要插手此案,就交给东厂去查。微臣赶来琼华岛的时候,已经看见东厂在‘保护’景王府了。”

至于关键证据望远镜,陆炳百分之百认为被卢靖妃藏起来了。卢靖妃当然不会承认,东厂不敢把她怎么样,但是她身边服侍的一百来个人,东厂是不怕的。

东厂刑房的手段,比锦衣卫诏狱的花样还多,只需撬开一个人的嘴巴就够了,所以这个案子看似复杂,查起来却很简单。

陆炳这个老狐狸,口口声声说公平公正,他的话太主观都是出于私心,要嘉靖帝不要被他干扰,还是要东厂去查,可是这样一来,就差把“景王说谎”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嘉靖帝多疑,尤其是人到晚年,各种各样的事情都力不从心了,对年轻力壮的儿子们本就有防备之心。陆炳可以说自己相信女儿,可是在天家,身为父亲,最最不相信的就是自己儿子的话,赌场无父子,皇权更无父子。

而奶兄陆炳就不一样了,两次将他救出危局的人。句句发自肺腑,嘉靖帝相信陆炳,也就相信陆炳的判断。

嘉靖帝问他:“朕老了吗?”

老到儿子景王都企图染指他的女人了!

陆炳笑道:“微臣比皇上还年长三岁,微臣还觉得自己至少能为皇上再效力十年,微臣不敢言老,陛下如何会老?陛下永远都比微臣年轻。”

嘉靖帝怔怔的看着陆炳,从他幼年记事开始,奶兄陆炳就陪着他了,那时候还在湖北安陆藩王府,地方偏远,父王又去世的早,宗人府发放的俸银时有拖欠,而且发放不足,在外人看来,是孤儿寡母苦苦在藩王府支撑。

可是年幼的他并不觉得苦,反而觉得藩王府和奶兄相伴长大的日子是唯一快乐的时光,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当皇帝,登上龙椅那一刻开始,他就没有快乐了,和张太后宫斗、和群臣斗法,年仅十六岁就深谙帝王心术,牢牢掌控了皇权。

他不是张太后的傀儡,也不是群臣的傀儡,他是一言九鼎的君主,为了让他坐稳皇帝的位置,陆炳手上沾了很多人的血,甘愿当他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嘉靖帝说道:“没有你,朕该怎么办?朕不许你老。”

陆炳说道:“臣遵旨。”

当晚,陆炳陪着嘉靖帝用晚膳,司礼监掌印太监黄锦还兼任东厂厂公,嘉靖帝听了陆炳的建议,把案子交给东厂去查,黄锦能够爬到今天的位置,手段心机都是有的,他快刀斩乱麻,晓得此事虽然千头万绪,但是只要找到证物望远镜,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

天已经黑了,搜索全岛太难却容易遗漏,黄锦就先从人下手,把晋王仅存的几个侍卫以及卢靖妃一百多个侍从全部关起来,丢到东厂刑房,一阵鬼哭狼嚎,哭爹叫娘之后,立刻有了线索。

黄锦带着东厂的人来到广寒宫的后殿东舍,卢靖妃被软禁在此,身边伺候的都是西苑的人,黄锦的心腹。

看到黄锦,卢靖妃冷冷道:“老先生要对本宫严刑逼供吗?”

最坏的结果还是来了,皇帝向来对后宫刻薄寡恩,一连废了两个皇后,还烧死了第三个方皇后。

只要皇帝发怒,昔日的恩宠都成了过眼云烟。

卢靖妃觉得皇帝做得出对宠妃用刑之事,皇上眼里只有皇位,没有恩爱。任何威胁他的性命和皇位的人,他都会毫不留情的给予严惩。

皇帝发起怒来,连子嗣都不会顾忌,怀孕的陈皇后被厌弃废后,最终流产而死。张皇后被废,暴卒冷宫。方皇后死于他的纵火,死的最惨。

现在,轮到我了。

有三个皇后悲惨结局的前车之鉴,卢靖妃对嘉靖帝不报以任何幻想,她暗自下定决心,如果黄锦对她动手,她就干脆用簪子戳穿咽喉自尽,以保护儿子景王。

她是绝对不会招认的。

黄锦说道:“娘娘多虑了。”

言罢,黄锦继续往后殿走去,这里有个水池,水池上方有两个石笋,从石笋里伸出两个石头雕刻的龙头,两股清泉从龙头里喷出来,落在水池里,水池里有假山浮萍,还有一个个像桃心一样的睡莲荷叶,里面养的全是都是白色的睡莲花,有红色的锦鲤在一盏盏睡莲花之间穿梭。

黄锦命手下跳进水池,在睡莲荷叶下面摸索着,很快,一个黄铜西洋望远镜被打捞上来,没有镜片,只有镜筒,上面烙着一个老鹰的图样。

卢靖妃看了,立刻面如死灰,晕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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