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不错。太阳晒得人暖洋洋的。

小三学着影碟里看的黑社会老大的样子,晃着膀子在菜场里转悠。气势有三分像,就是肩膀太单薄,看上去没什么震慑力,这是小三自己也引以为憾的事情。不过有时弱点也会转化为长处,被贴上了家常、弱小的标签,也意味着不会过多地引人注意。对小三所从事的职业来说,犹如天然的保护色,是难能可贵的。

小三在菜场里转悠了一会儿,选中了一个目标。

目标是个女人——小三这种体型的职业工作者,一般只会选择女人或老人当作目标;三十来岁——小三对成年人的年龄只能大概估计;穿着朴素——来菜场买菜的多半比较朴素;身体瘦弱——这是很关键的;相貌和善——这是经验所得,偶尔也有失手;还有很重要的一点,这个女人拎包的样子一看就是对这个世界没太多防备,这种人最容易下手。

果然,目标在一个摊子前问过价,顺手就把包放在一边开始挑菜,仿佛这菜场就开在她家院子里似的。对小三来说,错过这样的目标,简直该遭天打五雷轰。这活实在太好干了,小三只用了一眨眼的功夫,就不留痕迹地把包弄到手,塞进怀里,然后他哼着有一阵子菜场最流行的“两只蝴蝶”,若无其事地离开了目标。

不过小三很快就发现,这次行动只抓着一个屎壳郎——表面光光,其实没啥货色。他在菜场外的巷子里打开包时,只找到一个装了几十元零钱的钱包,一个老款旧手机,一些没啥用处的证件,一串门钥匙,一个自行车钥匙,还有一叠印着字的纸和几张照片。

“妈的,比我还穷!”小三骂骂咧咧地从钱包里抽出那些零钱,很不屑地打量了一下旧手机,“这么破,白送我都不要!”

一次顺利的行动却收获甚小,小三有些不爽。把那些不要的东西往地上一扔,准备再去寻找合适的机会干上一票。掉在地上的那叠纸散开了,小三在上面发现几个认识的字,忽然有些好奇,把纸捡起来,结结巴巴、大声地读:“寻人启事,邱月亮,五岁,丢失时穿红色衣服……”

小三停下来,看看扔在地上的照片,也捡起来,拿在手里仔细地看了一会儿。他似乎被这事儿勾起了兴趣,又翻看了扔掉的一张工作证,发现刚才的目标原来是一个小学老师,名叫于若华。小三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忽然有了一个新的决定。他把刚才所有扔掉的东西全都拢在一起,又塞回包里,夹着个包往巷外走去。走了几步,想起什么,停下,犹豫了一会儿,掏出刚才从钱包里抽出的几十块钱,惋惜地看了一眼,也塞回了钱包。

小三夹着那个包又回到菜场。他四下转悠着找,发现那个叫于若华的小学老师已经走了。小三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到刚才于若华买菜的那个摊位前。

“哎,刚才这儿有没有人丢包啊?”

摊主瞟了小三一眼,对小三的身份显然心知肚明,却又不想给自己添什么麻烦,没好气地说:“有人偷,怎么没人丢?害得人家菜都没买成,空手走啦。”

小三冲摊主做个鬼脸,嘻皮笑脸地跑开了。

邱英杰下班回到家,发现于若华没进屋,坐在家门口等他。一见邱英杰就说,自己在菜场被一个小孩儿偷走了包,钥匙和手机都丢了。也许是职业习惯,邱英杰对此事表现得很敏感,问个没完。

“小孩儿偷的?你看见了?”

“他跟着我转的时候我看见了,可没在意。偷的时候没看见,是摊主跟我说的。其实钱包里没多少钱,丢了就丢了,可钥匙、手机还有证件都在里面,补起来很麻烦。”

“多大的小孩儿?”

“也看不出到底几岁……大概十来岁?”

“那么小?一个人还是有大人跟着?”

“我也不知道。摊主说这小孩儿常在菜场活动,他们都认识了。”

“那怎么也没人管?”

“大概都不想管这个闲事儿吧。”

“明天我去看看。”

于若华用奇怪眼神看了邱英杰一眼。

“怎么了?”

于若华有些怅然地笑笑,说:“这是两个月以来,你跟我说话最多的一次。看来我还得感谢这个小孩儿。”

邱英杰看看于若华,没说话。自从于若华瞒着他做了人流手术,邱英杰一直在和于若华赌气,虽说不吵架,却很少和于若华交流。这让于若华很难受,而这也许就是邱英杰对她的一种惩罚。

邱英杰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也不知道,和于若华之间的僵局会持续多久。有时候他在心里责备自己,这样对待于若华不公平,是在将自己的无助和脆弱转嫁到于若华身上。而这样的状态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折磨。他不是没想过和于若华和解,却因为偶然听到的一个电话又放弃了。

那时邱英杰和于若华冷战了将近一个月,一天于若华在卧室睡觉,邱英杰睡在外面的沙发上。电话铃响,邱英杰接起电话,还没开口,就听到于若华已经在卧室接通了电话——自从栋栋害他们错过那个神秘电话后,他们在卧室里新联接了一部话机——邱英杰本想放下电话,鬼使神差地却没这么做,因为他听到电话是陈莉打来的。

陈莉在电话里问于若华:“身体怎么样?”

于若华叹了口气说:“差不多了。”

“那你叹什么气?”

“他还是不理我。一有空就自己出去找月亮,也不叫上我。回家跟我不说话,有事儿就留纸条,而且还……自己睡沙发。”

“至于么?你做错什么了?”

陈莉听起来有些气愤,于若华却显得很是自责。

“我想来想去,也不怪他这么伤心……我不该把他的希望毁了。”

“毁都毁了,又能怎么样?难不成要跟你离婚?”

“再这么下去,只怕……”

于若华没说完,但意思很明白了。陈莉愤愤地替于若华抱不平。

“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离婚吗?离就离!若华你别怕,手术是我劝你做的,我是月亮干妈,我得对月亮负责,邱英杰还是个男人吗?要恨也得恨我,你让他来找我好了……”

邱英杰急忙把手中的电话放下了。他不想再听,也没有勇气再听。陈莉说的对,他现在的所作所为,确实称不上男人。在这两个女人眼里,也许他就是一个十足的懦夫吧?是他弄丢了月亮,却不敢承担责任,而是想通过再生一个孩子来逃避现实……在最苦恼最彷徨的时候,邱英杰曾想过去找陈莉谈谈,可现在他很庆幸自己没那么做,否则岂不是自寻羞辱?

那天之后,邱英杰仍然和于若华保持冷战状态,但只有他知道,这冷战的性质已经改变了。于若华和陈莉的通话他没听完,关于离婚,她们也许还谈了更多的内容。这让邱英杰感到畏惧,他宁可在心里悄悄地等待最不想要的结果,也不愿光明正大地去迎接它。如果真有离婚的那一天,邱英杰希望来得越晚越好。原因只有一个,不管发生了什么,邱英杰深爱于若华,一如当初,从未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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