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儿园快下课的时候,门口已经聚集了很多家长。这个时间来接孩子的大多是老人,夹在里面的刘军显得有些扎眼。他等得有些不耐烦,一连抽了好几根烟,烟雾把旁边的两个老人呛得直咳嗽,不停地用手扇风,但刘军像是根本没看到。

一个老太太终于忍不住了,婉转地说:“小伙子,抽烟对身体不好。”

刘军瞟了老太太一眼,深深吸了一口烟,满不在乎地说:“没事儿。我抽了十几年,身体特好!”

另一位老爷子看不下去了,说:“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幼儿园!”

“不是幼儿园,我还不来了。”刘军还是没明白老人的意思,大咧咧地喷了口烟,笑着说,“我女儿在这儿上幼儿园,我是来接女儿的。”

两个老人交换一个眼神,不得不直说了。

“抽烟污染环境,要抽也别在这儿抽。”老太太说。

刘军这才恍然大悟,急忙把烟掐了,说:“噢,是不是薰着你们了?早说呀。我不抽了,行了吧?”

这种爽快的态度令老人们很满意。他们也变得友善起来,和刘军搭话。

“女儿多大了?”

“四岁半。”

“噢,上中班了吧?”

“是啊,中班。”

“中几班?”

“中……忘了,反正是中班。”

“叫什么名字呀?”

“叫欢欢。”

“你自己来接孩子?还没到下班时间吧?”

这个问题让刘军略微愣了一下,但他随即找到了合适的答案,用漫不经心地语气回答:“自己开的公司,无所谓下不下班。”

“原来是当老板的,真不错,当了老板还自己来接孩子。”老太太赞赏地说,“开车来的吧?”

刘军又愣了一下,随口说:“今天没开车,车子出毛病,司机开去修了。”

老太太还想问,忽然一阵乱,原来幼儿园开门时间到了。刘军急忙甩开两个多嘴的老人,跟着家长涌进幼儿园。第一次来幼儿园接女儿,他并不知道女儿在哪个教室,只能挨个教室找。好在运气不错,很快就看见了女儿。

“欢欢!”

欢欢看见爸爸,惊喜地跑过来,刘军抱起欢欢,用胡子扎她,欢欢咯咯地笑着躲闪。欢欢的老师走过来了,狐疑地看着刘军。

“欢欢,这是谁呀?”

刘军急忙解释:“噢,我是他爸爸,我来接欢欢。”

老师皱皱眉头说:“没见过你。”

“没办法,工作太忙,以前都是我老婆接送,今天难得挤出点儿时间……”刘军随口扯谎,神态自若地说,“不然晚上回家老婆又该有意见了。”

刘军顺利地带女儿出了幼儿园,正要去推自行车,却碰到朱玉匆匆忙忙往幼儿园里走。欢欢立刻大叫妈妈,朱玉转脸看见刘军,吃惊地跑过来。

“谁让你来的?”

刘军笑着说:“干嘛非得谁让我来?我这人一向很自觉。”

朱玉劈手想抢欢欢,刘军抱着欢欢闪开,嘴上说:“何必呢?我就是想带欢欢出去吃顿饭,又不是绑架她!”

“不行!”

“为什么不行?”

“我不能让你一个人把她带走。”朱玉毫不掩饰自己对刘军的不信任,“谁知道你把她带到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

刘军也不生气,想了想,问朱玉:“那咱们一起去吃?”

朱玉一怔,犹豫地看着刘军。刘军装作没看见,故意回头打量着幼儿园,若无其事地说:“这个幼儿园比以前那个好多了,是吧?”

刘军为自己赢来了一顿美好的晚餐。他不仅和前妻一起带着女儿下了馆子,点了不少好菜,还和前妻一起喝掉了几瓶啤酒。整顿晚餐的气氛都十分融洽,看在女儿面上,朱玉表现得十分克制,对他态度友善,虽然并没完全听信他那些吹嘘,却也没再提出质疑。

刘军很久没享受过这样其乐融融的家庭气氛了。他忽然发现,这正是他内心无比想往的生活状态。妻子、女儿,一家人平平淡淡地聚在一起,吃一顿丰盛热闹的晚餐……不知不觉中,刘军喝了不少酒,最后是在朱玉的强制下,才不得不结束了这顿幸福的晚餐。

虽然朱玉假装没听懂刘军的暗示,允许刘军到她家过夜,但刘军还是看出朱玉语气中的松动。这对刘军来说,无疑是一个良好的信号。回去的路上,刘军的脚步有些飘,乐滋滋地想象着他与朱玉破镜重圆的那一天。他摸黑穿过没有路灯的小巷,回到租住的那间旧民房门口,掏出钥匙正开门时,忽然听到耳后一阵风声,一记重击落到他头上,他哼都没哼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刘军醒过来时,眼前仍是一片漆黑。只有极黯淡的一丝光悬在半空中。刘军头痛得厉害,昏头昏脑地想了好一会儿,才弄明白,那是从没拉紧的窗帘里漏进来的一丝月光。又过了一会儿,刘军想起来,这正是他租住的房间。他动动身子,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手脚都被捆紧了。他想说话,发现自己的嘴张得异常的大,却被什么东西卡住,根本无法闭拢,喉咙干得如同刀割一般疼。

房间里很安静。也许是刘军发出了轻微的响动,一个黑影无声地挪到他面前。黑影俯下身子,把脸凑到刘军几厘米处,虽然有些迷糊,刘军还是认出了那张脸。

“醒了?”黑影问他,似乎还笑了笑。

刘军瞪大眼睛,想说话,干涩的喉咙却一点儿声音都挤出不来。黑影把脸从刘军面前挪开一些,语气很悠闲。

“刘军,你知道我来找你干嘛?”黑影自问自答,“我是来给你送钱的。”

随着窸窣的声响,刘军的脸感触到一丝凉意,有什么东西被放在他耳边。

黑影对此做出了解释。

“这是三千块。当初咱俩说好的价。当初咱俩怎么说的来着?想起来了……我请你帮个小忙,打几个电话,然后你就轻轻松松拿到三千块……本来挺好的事儿,可你怎么临时改了主意,把那十五万给顺跑了?”

刘军费了很大力气,喉咙里却只发出一些奇怪的声响,仿佛是什么被撕裂了似的。黑影像是看出了刘军的努力,笑起来。

“其实我也理解你的想法。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嘛。你把钱顺了,我不怪你。想给女儿上个好幼儿园,拿出点儿钱帮女儿交学费,我也不怪你。可你还那么大方地请前妻喝酒吃饭……你自己说,这是不是有点儿不靠谱了?”

刘军的身子扭动了两下,用哀求的目光望着黑影,黑影明白他的意思了。

“想跟我解释解释,对不对?”

刘军猛点头。黑影想了一会儿。

“行,我给你个机会解释,不过……”刘军忽然觉得眼皮一凉,有个薄薄的、尖锐的东西压到他的皮肤上,透出一股来自金属的寒意。“说好了,要是你乱嚷嚷,我一动,你这眼珠可立马就不姓王了!”

刘军惊恐地点头。忽然感觉被迫张大的嘴一松,能合上了,但整个腮帮子酸痛得像是要掉了。刘军完全顾不上这些,急着要说话,可喉咙又干又痒,猛咳了了一阵才能开口。

“我把剩下的钱还你!”刘军说,“我花了一点儿,不过不多,剩下的全还你。”

“花了多少?”

刘军咬咬牙,硬着头皮说:“花了……三、四万的样子……”

黑影冷笑起来:“刘军啊刘军,你可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刘军急忙改口:“我想起来了,好像也就花了……两万多,不到三万……剩下的我都还你,行不行?我知道你也是个爽快人,只要你把我放了,明天我就到银行取钱,剩下的一分不少全还你!”

黑影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伸手掐住刘军的脖子,刘军本能地张大嘴,黑影立刻将刚才那个东西又塞到刘军嘴里,卡住他的嘴,接着在刘军身上一通乱翻,刘军拼命挣扎,但还是眼睁睁地看见自己的银行卡被搜了出来。

“不好意思,吃一堑,长一智,现在我对你的人品有些怀疑。”黑影心平气和地说,“到底还剩多少,我打算自己去查,就不劳驾你了。刚才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路边有ATM机。要是你说的是真话,可以给你多留点儿,算是酬金,你给女儿花的那一万也就算了。可万一你说的是假话,对不起,这些钱就一分都不能再归你了……好,现在老老实实告诉我,卡的密码是多少。对了,差点儿忘了……”

黑影走开了,片刻又返身回来,手里拿着一样东西。刘军毫无防备,感到一股辛辣的液体从他大张的嘴巴里灌进去,呛得他差点儿背过气去。黑影暂时停下,接着刚才的话往下说。

“今天你心情不是挺好吗?跟前妻喝了几瓶啤酒了吧。啤酒有什么意思?太不过瘾了。我请你喝的是56度的老白干,不多,才半瓶,剩下的你要是想喝,马上全给你喝了。万一不够,我带了好几瓶呢。我知道你有点儿酒量,不过一斤装的高度老白干,撑死了两瓶也就到顶了吧?要是待会儿我拿着你的卡和密码去ATM那儿一查,发现你又蒙人,那可对不起,别怪我不客气。剩下那几瓶全得给你灌下去,等我走了你再慢慢享用……怎么?不想喝那么多?怕酒精中毒?噢,那倒是的。那么多灌下去,想不死可真不容易!过两天说不定就能在报上看到一条新闻,又有个醉鬼把自己喝得去见阎王爷了……”

刘军感到灌进他肚子里的白酒开始火辣辣地烧着血管。接着他觉得下体一热,某种液体控制不住地放了出去。

黑影立刻就发现了刘军的崩溃,往后退了一步,轻蔑地说:“这么大怎么还尿床?没出息。”停了停,接着说,“老白干真厉害,这么快酒劲就上来了?我猜,现在你肯定很想赶紧把密码告诉我,免得醉过去连自己都忘了。是不是?”

刘军昏头昏脑地点头,感觉身子快要烧起来了。黑影一伸手,刘军的嘴巴又能说话了。他毫不犹豫、哆里哆嗦地把密码说了。黑影立刻又将他的嘴卡住。

“真懂事。”黑影夸赞地说,“我这就去查查,五分钟就回来。你确定密码没说错?要是错了,我回来的时候你又醉过去了,这辈子你就再也见不着你女儿和前妻了!”

刘军拼命上下晃动脑袋,表示他是诚实的。黑影似乎读懂了刘军的诚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当刘军开始感觉到大脑被酒精控制,意志开始涣散时,门轻轻地一响,那人又回来了,径直走到刘军面前,俯下身子凑近刘军的脸。刘军听到“啪”的一声轻响,一束火苗就在他眼前亮起来。他有些迟钝地感觉到自己的眼皮被人翻开,原本就被酒精烧得胀痛的眼球受不了光焰的刺激,令他使劲地闭上眼睛。

“这回表现还不错,密码是对的。不过刚才没信你的话也是对的,我查了一下,卡里就少了一万多。算你有良心,知道疼女儿。既然这样,以后别整天吊儿郎当的了,找个正经事儿干干,多尽点儿父亲的责任。等女儿大了,一家人共享天伦之乐,多好!顺便说一声,我看了一下,这点儿酒对你没影响,好好睡个两天,到时候自然会醒,反正你也不用上班。我走了,再见。”

黑影心平气和地说完这番话,再次离开。刘军张着被卡住的嘴,在酒精的作用下鼾声大作,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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