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楚走上前去,认真地端详着那支绢花。那是用一种经过工艺处理的蓝色绢绸扎成的,固定在细细的铁丝上,铁丝附有绿纸和几片尖形的叶子。

他轻轻一提,绢花就离开了死者的手。

“知道这是什么花么?”他问了一句。

尚天雄和八戒对视了一眼,道:“我对植物学知道得很少,猜得不错的话,这花好像叫勿忘我。”

“对,就是勿忘我。”桑楚把花举到眼前,“现在,你们谁能告诉我,它象征着什么?”

尚天雄问道:“老师指的是这花本身的意义,还是指的它在现场的意义?”

“后者。花的本身从它的名字上就一目了然了。我问的是,它为什么会到了死者手里?这多少有点儿不好解释。”

尚天雄道:“有两种可能,第一,死者正站在花瓶前看花,遭到了凶手的袭击,作案后,由凶手从花瓶取出来插在死者手里。第二种可能是,死者已经把花取出,拿在手里观看时,发生了凶杀。但,第二种可能性不大。”

“为什么?”

“因为老师刚才轻轻一提,就把花从死者的手中取出来了。而真如第二种可能的话,这花应该攥得很紧。”

“对。”桑楚点点头,“这个问题并不难,难的是下一个问题,它暗示给我们什么?”

“暗示?”尚天雄站立起来,接过那支绢花,“老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再想想。”

“老师,你是说,死者对这种蓝色的花有一种偏爱?”

“说得对,这不光从花上可以看出,而且她那身纱裙也告诉了我们同一个意思。从心理学的角度解释,蓝色本身就是一个高傲和忧郁的颜色,这反映了死者的性格。但是,我问的仍然不是这个意思,再想想,别忘了,这里发生了凶案。”

尚天雄突然一拍脑袋,走到钢琴前,指着花瓶后那面镜子说:“明白了,一定是死者从镜子里看见了凶手!”

为了证实自己的话,他把八戒拉到了身后,道:“当时,她正在端详这花瓶里的花,凶手突然出现在背后。她一惊,迅速转过身来,结果遭到了凶手的致命一击。这不但可以从死者惊骇的面容上得到解释,我几乎能肯定,她的头部一定有伤。”

说完这话,他迅速地回到床前,拨开了死者的头发,立刻,他叫了起来:“你们看,果然让我猜对了。”

死者的头上有一块明显的血肿,无疑是被钝物猛击所致。

尚天雄直起腰来,继续道:“作案后,凶手从花瓶里取出一支绢花,插在了死者的手里。这等于告诉了我们,凶手作案的全过程一直非常从容。你们看,房间里没有任何搏斗过的痕迹,完全符合我方才的推断。”

“思路非常清楚,问题就出在这面镜子里。可是……”桑楚故意刹住了话头。

尚天雄最怕这个“可是”,在他的印象里,可是的后边,就是一大堆推翻前论的理由。这个“毛病”连八戒都知道。

“可是我不禁要问,凶手为什么非要等到死者从镜子里看到他时才动手呢?在其它的时候,比如她坐在床上或站在窗前的时候动手不是更简单也更干脆么?”

尚天雄突然笑了:“老师,你这是在考我。”

“你可以这么认为,但是我希望知道答案。”

“老师,我明白您的意思。您的这个问题的提出,基本否定了我刚才的推论。老师,您能不能告诉我们,凶手为什么非要在她站在镜子前边时动手?”

“不不,天雄,他不是在那个时候动手的,不是。请注意这房间的布局:中间是席梦思床,外边是门、洗手间、一张写字桌和衣架,还有一个矮柜和矮柜上的电视机,门的旁边有一扇帘子,拉开那帘子可以看见外边的走廊。床的里边,正中是窗子,左边是钢琴、镜子、花瓶,右边是那架欧洲古代战船的模型。设想,假如死者从镜中发现了凶手,迅速转身,继而被钝物击毙的话,她应该是倒在席梦思的里边,可现在却正相反,她倒在了外边。如果依照你的推论,她只能是从镜子中发现了凶手,然后绕过席梦思,迎着凶手走过来,再被杀死。这可能么?我这么说是不是有些强词夺理?”

尚天雄心悦诚服:“明白了,老师。事实应该是这样的,一定是死者在镜子里发现了引起她注意的情景,然后她绕过席梦思走过来观察,在床边遭到了袭击。作案后,凶手顺势抽了一支绢花放在她手上。”

“姑且这么认为。”桑楚坐进沙发里,一边抽着烟,一边对着那朵绢花发呆。

外边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不觉间,已经三点多了。

桑楚终于站了起来,把烟蒂掐灭在烟灰缸里,吹了吹烟嘴放进口袋。

“技术人员怎么还不来?来来,我们赶快取证吧。”桑楚说,“实际上我们到目前为止,仅仅得到了这么一朵说不清道不明的绢花。”

三个人分头行动起来。

很快,尚天雄发现了新的情况:死者除了头部遭到钝器的击打外,脖子上还有一道淡得几乎看不出来的红印。

“老师,你看,苏娅的确是被勒死的。”

桑楚弯腰看了一会儿,道;“不错,她是被勒死的,作案工具很可能是一种质地柔软的织物,类似女人用的头巾那种东西。”

“是的,这印痕很浅,可以说明这一点。”

桑楚直起腰:“你来,我发现了一个情况。”

尚天雄随他来到钢琴和战船模型中间的那扇窗子跟前,指着窗台上的一个鞋印道:“有人从这里出去过,看见没有,鞋尖朝外,是个男人的脚印。”

尚天雄点点头:“对,这脚印很清晰。窗外是一道石坎儿,然后是一棵黄桷树。这么说,凶手是从这里出去的?”

“先不要下结论,取证就是取证。”桑楚很高兴,“至少,咱们现在已经掌握了又一个情况。”

这时,八戒叫了起来:“快看,这儿还有一支绢花:”

果然,那支绢花在衣架的下面。

“好,暂时先不要动。”桑楚的注意力依然在窗台上,他指着脚印说,“这里有个非常奇怪的现象,脚印留在窗台上,窗户却是从里边拴死的,而且还拉上了窗幔。当然,这窗幔并没有完全拉严。但问题依然存在,这人是怎么出去的?如果是越窗而出,就不可能从里边拴上窗户。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不错。”尚天雄点头道,“老师没有记错么?这窗子真是拴死的?”

“我的记性还不至于那么坏。”桑楚道。然后指指窗外,“天亮以后,必须到外边去看看,你看这石坎儿,还有那黄桷树,简直是一架天然的梯子。”

他们离开窗子,来到了衣架前。衣架是红木镂花的,样式很古朴。桑楚弯腰拾起第二支绢花,和手中的这支比了比,是一样的,同是出自那只花瓶。

“明白了,”尚天雄道,“死者无疑从那只花瓶里取了两只绢花,被害后,凶手随意拣起地上的一支,放在死者手里。却没有注意到还有一支。”

“你为什么总是强调是凶手放的呢?”桑楚问。

“那能是谁?”尚天雄摊摊手。

“是我。”门口传来一个声音。

抬头一看,竟是那个大个子。

“对,是我。”大个子走了进来,他已经心力交瘁了,脸色十分难看。他走到床前,久久地望着死者的脸,嘴角不住地抽搐。半天,他才转过身来,指着八戒说,“他去叫人以后,我看见地上有一支绢花,顺手拣起来放进了苏娅手里,就是这么回事。你们不必为这个伤脑筋了。”

八戒恼怒了,桑楚朝他作了个手势,然后问大个子:“你为什么要这么作?”

“不为什么,我一直喜欢她,她不喜欢我。整整五年了!”野驴十分伤感,“她人死了,我就……”

“是这样。”桑楚托着下巴,“我问你,你是几点钟离开这房间的?”

“大概十二点。”

“准确么?”

“大概差不多。”大个子望着尚天雄,“你不是去抓一个小偷么?当时我已经在保龄球室了。”

“呆了多久?”尚天雄问。

“一刻钟左右。”

桑楚估计了一下时间,觉得大个子并没有说谎。

大个子急切地说:“她死得太冤了!刚刚扬眉吐气,马上就死了,我想不通!”最后这句话已经带上了哭腔。

桑楚捉住了他的话头:“你所谓的扬眉吐气是指什么?”

“我指的是那个珍妮,是她使苏娅委屈了整整三年!”

“她们不是朋友么?”八戒问。

“屁!她们是死对头!”大个子咆哮起来。桑楚的那个感觉被印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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