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岳不是一座山。

横跨长野县和山梨县境内,南北绵延大约30公里的群山被称作八岳。

最高峰海拔2899米的赤岳,就是我和前田先生这次要挑战的顶峰。路线不止一条。目标是赤岳山顶的话,从清里上山,可以在一天内爬个来回。不过我们决定要挑战纵向攀登南八岳的路线。

从美浓门户上山,途经硫黄岳、横岳、赤岳、阿弥陀岳,再回到美浓门户。

这就是短大一年级的夏天,山岳同好会的夏季集训走过的路线。对我来说,那是第一次认真登一座山。夜行电车接着转乘巴士,随着海拔不断升高,空气的温度渐渐下降,我心中的忧虑也越来越重。尽管我已经训练了很久,但这毕竟是一个未知的世界。我也曾看过遇难事故的新闻。但我并不害怕。

因为有浩一、仓田学长、希美子,还有可靠的同好会伙伴陪着我。

学生时代的我,就算坐夜行电车,还有精力打一夜牌。可我上午刚从“梅香堂”打工回来,下午结束了绘画教室的工作才可以出发。作为明天的准备,我也只能补充一下睡眠。不过幸运的是,电车不像夏天登山季节时那么拥挤,我可以独占一个双人座。说不定还会在梦中回忆起往事,我害怕地闭上了眼睛。直到前田先生在离目的地还有一站时叫醒我,我才发觉自己没有做什么噩梦,更没有惊醒。

金合欢小姐竞赛大概不包括睡相审查吧。

前田先生半带苦笑地谈到睡相时,我知道自己一定又张着大嘴睡着了。浩一提醒我的那一次,我害羞无比,脸烧得火辣辣的,差点冒出火苗来。不过让前田先生知道反倒无所谓。我甚至还反问他,到底是怎么睡才能把头发睡成这么一团乱的。

前往美浓门户的巴士上,有一队学生和一对中年夫妇同行。他们的对话中不时透出对秋游的期待,整个车厢都充满了欢乐的气氛。下了很大决心,抱着苦修的心情前去的我,反而觉得自己很奇怪。大家似乎都是专程来欣赏红叶的。

这种季节到底还能不能见到驹草呢?我不安地望向身旁的前田先生,他取出一本笔记本,看得很仔细。我问他是不是在确认工作,他告诉我这是登山记录手册。那上面似乎记录着他从学生时代开始的所有登山记录。

原来前田先生并不是凭着模糊的记忆,而是根据认真的记录才说出还能找到驹草的。我佩服地凑上去看,在标记着“南八岳”那一页的标签上,写着三年前一月份的某曰。

那不是冬天嘛。这可根本没参考价值啊,我又回头盯着窗外的景色。

我们到达美浓门户,在休息所办理好进山手续之后,我和前田先生就在休息所前的桌上铺开便当。早七点正好是早餐时间,可我觉得油炸便当不那么合适。这是母亲叫我带来的便当。

昨天晚上,母亲从“竹野屋”一路骑车回了家。我正在玄关换鞋子的时候,就听到尖锐的刹车声,她简直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母亲说要送送我,可我以往出行的时候,她可从来没送过我。她还是很担心我去爬山吗?“正巧赶上了,真是太好了。”她从包袱中取出一个纸袋递给我。

“这是便当。要登山的话,体力不足可不行。”

“这么大的包裹,装不进背包呀,又不可能提着走。”

“饭团我另外包起来了,便当就在登山前吃吧。再说一大早商店还没开门呢。那个人也很喜欢干炸吧?”

“谁?”我大吃一惊,我可没说过要和前田先生一起去。

“希美子啦。之前那次,她来我们家玩的时候,吃得可香啦,一个劲儿地说好吃好吃。”

“记得真牢呢,那我就带去吧。谢谢啦。”

我起身背上登山包,接过纸袋,走出了玄关。前田先生约我在车站前见面,万一他说要到我家来接我,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这种担心终于在走出家门之后消释了。“小心点。”母亲对我挥手,我说了句“那我去了”,就背对她向前走去,走了好一阵子还能感觉到身后的视线。走到转角处,我本想回过头对她挥挥手,可又怕母亲看见了,会说着“对不起”,又折回家。说什么也不能回头,我咬着嘴唇继续向前迈步。

“不好意思,还带了这么多大包小包,这简直就是要逼你都吃下去呢。一大早就吃油的,不知道胃能不能受得了?”

我一边往杯里沏茶,一边问前田先生。

“没问题。‘竹野屋’的油炸套餐,我什么时候都爱吃。”

前田先生嘴里已经塞得满满的。

“你对‘竹野屋’还真熟悉。”

“是啊,这味道是一样的嘛,其他配菜也基本上都和‘竹野屋’的套餐一样呢,你是专门去那儿预定的?”

一次性便当盒里,装着干炸和梅干饭,还有土豆沙拉、金平和干煮南瓜。

“不,我母亲就在‘竹野屋’工作。”

“我知道了,就是那个人。我就想嘛,你们是同一个姓呢。你妈妈真漂亮。”

“谢谢。不过很遗憾,我长得像我父亲。”

母亲一向对自己很严格,还总是抱怨我这样那样,可她的确长得很漂亮。偶尔,她还会露出大小姐一般的可爱神情,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和出身贫穷的我完全不同。要是没发生那么惨的事情,她恐怕也不会有严厉的表情,而会更加和蔼温柔吧。

那么,我的性格一定也能更可爱一些。

要是,父亲还活着……

我现在到底是要准备去干什么呢?

为了摒除杂念,我一口气把干炸都塞进嘴里,咀嚼起来。说不定现在我的表情还挺可爱的,可我眼前却是前田先生。现在还是专心考虑登山这件事吧。保存一点体力,干炸用生姜酱油事先调过味,就算是冷的也很好吃。这是“竹野屋”的味道。可是,我母亲在家做的,一般都是用蛋黄酱调味的,我还是更喜欢那一种。

“对了,一天一请求一般都请求些什么?”

前田先生举着筷子问,他已经把便当吃掉了八成。

“这种问题还是算了啦。我能请你陪我一起来这儿,不就是一个请求了吗?倒是前田先生你应该求我做一件事呢。”

“我也想好了一个请求呢。”

“什么嘛,既然这样就说出来吧。不过,行李再重我可就背不动了。”

“很简单的一件事,就让我说吧。”

“是什么?”

“你从现在开始算,到达赤岳山顶大概要花六小时。仓田学长,还有希美子曾经拜托你的那些事,就算不说,你爬山时也会不停地想到。那干脆就说给我听听吧。当然,边说话边走路,人很容易累,那就多休息几次吧。我很喜欢爬山,就当搭你的便车,多听几个小故事来解闷。所以,你想要休息,或者想让我背行李,都随你的便。”

“这些故事根本没那么愉快啦。”

“这我旱就心里有数。车站那次的火药味真浓啊。”

他这么一说,我就没办法拒绝他了。

“我知道了。那我的请求就是,前田先生你要走在我前面。我走在前面,前田先生来配合我的步伐可能对我们两人都更加轻松。可前面根本见不到一个人,还要我不停地说话,看上去实在太傻了。我累的时候也拜托你陪我休息。还有,要是我说累了,前田先生你也说点什么给我听听吧。我们要是都不说话,我一定又会去想那些恼人的往事。关于山,关于公民馆,什么都行。”

“好。那我也只能说些无聊的事了。我们出发吧!”

扔掉空的便当盒,在地图上确认过路线之后,我们向第一个目标——硫黄岳进发。

走这条路线,算上这次已经是第三回了。

第一回是短大一年级的时候,山岳同好会的夏季集训。当时我已经有在附近爬过好几次当日来回的经验,但需要过一夜的纵向攀登还是第一次。这对于登山入门是再合适不过的路线了。

第二次是翌年,短大二年级的夏天。我和希美子两人来到这里。夏季集训爬的是枪岳,可我们无论如何都想来这里——为了给仓田学长建墓。

仓田学长病倒,正是我们第一次夏季集训的一个月之后,我和他一起参观美术馆的时候,他倒在了香西路夫的画前,就是东京的国立美术馆。你知道《未明之月》这幅作品吗?因为在我们镇上看不到这幅画,所以仓田学长不顾身体不适,一定要去那里看。

在画前倒下的学长,脸色发青,流出了鼻血。

尽管当时美术馆的职员叫来了救护车,把学长送到了医院,可我手足无措,只能给同好会的另外一个学长——浩一的公寓打去了电话。因为我们初次见面时,我就不小心把他叫成了“爸爸”,因为这件事,我受过他许多照顾。

他是著名建筑家的儿子,听仓田学长说,我们参观的美术馆就是他父亲设计的。

所幸,浩一就在公寓里,很快就来到医院,还和仓田学长的老家取得了联系。那天我和浩一两人尽管一直身在病房外,却牵挂着仓田学长。

翌日我们听说了病名,因为仓田学长的父母也来到了东京。

急性骨髓性白血病。

你一定听说过吧?有部风靡一时的电视剧主人公得的就是这种病,不过我虽然知道这病名,却不知道病因,也不知道会有什么症状。我当时每周都守在电视机前看,还以为这只是演戏,而这种病根本就是虚构的。身边竟然会有人得这种病,我根本想都没想过。听到病名的那一瞬间,我根本不想把两件事画上等号。

因为,电视剧的女主角到最后还是死了呀。

急性骨髓性白血病,是一种身体无法造出正常血液的病,具体的致病原因还不明。仓田学长从小就没有得过什么大病。实际上,同好会的女孩子也公认他是最有活力的,“累了”这种话,从来没有听他说过。

治疗方法,只有骨髓移植。而且并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行的,必须要抽血检查白血球型,找到合适配型的人才能够移植。

匹配率方面,父母和兄弟大约有四分之一,但在其他人之中只有几千、几万分之一,概率极低。仓田学长的父母、弟弟和他的白血球型都不匹配。

剩下的方法,只有在几千、几万分之一的概率下寻找合适的捐献者。我和浩一分头联系宿舍的同学和山岳同好会的成员,说明情况后,请求他们接受配型检查。大概是因为仓田学长很有人望,大家都爽快地答应,就连刚回老家的人都连忙赶来医院。

当然,希美子也一样。希美子和仓田学长是同乡,十分仰慕学长。因为我们当天没有联系她,她还大发雷霆。

可是,一个适合的人选都没有。

我们号召的范围越来越广,就连整个学校都发动起来,但依然没能找到合适的配型。

需要寻找的,还不光是捐献者。因为体内无法制造正常的血液,所以还必须输血。

仓田学长是AB型。

我是O型,就是所谓的可以输给任何血型的那种。尽管当不成捐献者,可我还想能不能帮上一点忙。可是,这种病很复杂,医生说必须同种血型的人才可以。

浩一也是O型,他也帮不上忙,很不甘心。

他家人的血液也各不相同。

一次输血需要四个人,身边好不容易能凑齐这几个人。其中一人就是希美子,她也是AB型。

每周一次,为了给仓田学长输入健康的血液,她放弃了最喜欢的点心,开始认真地吃肉和蔬菜。有几次凑不齐四个人,只有三个人去献血时,她甚至连走路都摇摇晃晃。她总是说,比起仓田学长所受的痛苦,这点算不了什么,从来没有叫过一声苦。

这种说法可能不够慎重,但其实我很羡慕希美子。

在希美子坚强奉献的阴影下,我和浩一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互相吐吐苦水,结果竟让我们之间的距离缩短了。有一件事,让我们都觉得在一起仿佛是命中注定的。

不好意思,我边说边走,实在是太累了。我们一口气爬上硫黄岳之后再慢慢说好吗?

从美浓门户到硫黄岳的这段路线,只需要一个劲儿爬上树木丛生的一条坡道。不过最耗费体力的,竟然就是不停地说话。前田先生说:“我也正好准备休息一下。”这时我才发现,在脑子里随便想想,和说出口之间,二者在体力上的消耗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前田先生为自己这个无理的要求道歉,并说这次让他来讲几个故事,可我连随声附和的力气都没有,拒绝了。喝了点水,深呼吸,给脑袋送些氧气。我默默地跟在前田先生后面,汗流不止地一路爬到硫黄岳山顶。

还差一点点。

第一次见到驹草就是在硫黄岳,在从山顶稍许向外伸出的山脊一面盛开着。尽管很小,却有着凛冽的深粉色——高山植物的女王

,仓田前辈一般的花。

越接近山顶,树木也越矮小,露出凹凸不平的岩石表面。之前来到这附近的时候,可以看见开着一大群可爱的高山植物,黄白相问。当时我还一一画到了记事本上,为了一下山就涂色,我还仔细作了记录,决定下一次要带速写本上山。

可是,现在却连一朵花儿都看不见。就连花期比驹草更晚的花,也早已消失了。

“前田先生,根本就没有花还开着嘛。”

一路不说话让我保存了相当多的体力,我对走在自己几米前的前田先生说。

“才没有那回事。”

前田先生停下脚步,指着岩石说:“你看。”我仔细一看,岩石与岩石的夹缝间,开着一朵黄色的龙胆花,是当药龙胆。

“这确实是花,但这是报秋的花啦。驹草真的有可能还开着吗?啊,不过,既然这么难得,请让我画下来。”

我在书上见过这种花,实际看到还是第一次。

“不愧是绘画教室的老师。时间有的是,请随意。”

前田先生来到另一片岩地,坐了下来,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了香烟。

我放下登山包,取出速写本,开始勾勒当药龙胆。尽管颜色与形状都大不相同,但我想起希美子寄信来的那一天的课题花也是龙胆花。昨天是波斯菊。因为我走得急,一到家就把波斯菊丢在厨房的水桶里了。不过不用担心,母亲一定会好好整理的。

画完了。颜色可以在休息所上,回程时就行。我合上速写本,前田先生正把一支烟摁熄在便携式烟灰缸里。

“上的哪个美大?”前田先生问。

“不,我上的不是美大,是S女子短大的英语系。这本来是为了方便找工作,可最后竟然在画画,真是不孝顺。”

我边回答,边背上登山包。把一度放下的包再背起来,至少感觉重了一倍半。不过,很快就到山顶了,坡度也变得更平缓。

“在看到驹草之前,我还有一些事情想问你,所以现在开始继续说哦。”

前田先生说了句“别太勉强”,就迈开了步子。

小学时,我得过好几次写生大赛的奖状,可我从来没觉得自己是那么擅长绘画。鼓励我继续画画的,就是浩一。

浩一提议说,把集训时画在速写本上的高山植物重新仔细地画在专用纸上,寄给仓田学长,他一定会高兴的。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会真的高兴,但有力所能及的事,我都愿意做。

当时的仓田学长,已经时常说,大概我是找不到什么捐献者了吧。他几乎丧失了生存的希望。所以我画画就是为了让他有重拾健康、想去爬山的念头。能不能不要当做画,而是当做活生生的花来画呢?尽管这是虚幻的,但能不能表现出在纸上永远生存的坚强呢?一幅又一幅,我仿佛把我的灵魂都倾注了进去。

学长收到之后,特别高兴,还说:“明年的夏天真想和大家一起再去一回。”

就在一个月后,仓田学长去世了。

直到他去世前一天,希美子都坚持在输血,她抱紧仓田学长,泣不成声。比学长的家人的哭声更悲切。她为学长做了那么多,是有那样大哭的权利的。

可我却没有那种权利。画几幅画,不过是我的自我满足而已。那可能只会让失去生存希望的学长更加哀伤。尽管如此,他直到最后都对我如此温柔,让他为我费心了吧。

我这么想着,一个人一定是无法承受的,可狡猾的我,去找那个唯一能倾听我的人哭诉了。浩一说,我已经尽了全力,没必要后悔。从那天开始,我每周有一半以上的时间都在浩一的公寓中度过。

希美子她也那么喜欢浩一,一直都坚强隐忍的希美子,才是真的需要支柱的人啊。

我被希美子骂了个狗血淋头,甚至说我是利用仓田学长病情的最差劲的人。她说得对。我一直以来都只为自己考虑。

可是,不论她怎么骂我,我也不可能和浩一分手。我抓着希美子的手道歉。不论什么,不论什么我都听你的,这件事一定要原谅我。

仓田学长病倒前没几天,希美子就曾经说过这事。浩一还是仓田学长,不允许我把他们两个独占,从他们之间选一个。如果不行的话,就说出自己想被他们两人中哪个选择。

小纱被浩一选择了,而我陪伴仓田学长走到了最后。就是这回事吧?

希美子说着,原谅了我。

快到了呢。前面开了好多花,能去看一看吗?

连枯萎的驹草都没找到。驹草开得那么美丽的地方,现在只剩下粗糙的石块,那真的只是一阵幻影吗?

仓田学长不在这里。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来到这里的呢?我浑身乏力,跪了下来。

前田先生应该会问我怎么回事吧?可回头一看,我才意识到他根本没有跟过来。他已经坐在写着“硫黄岳山顶”的路标前,十分悠闲地点起香烟来。我一开始就不相信这儿会有驹草。

我燃起了怒火,直起身子,逼问前田先生。

“前田先生,你骗我吗?驹草根本哪儿都没有。连这儿都没有,还会在哪儿有?”

“我只是提议爬一趟赤岳吧。想走这条路线可是你说的,可光是硫黄岳没有,你发火根本没找对方向嘛。”

确实如此。就算这样,在赤岳就绝对能找到吗?唯一可以考虑的,只有赤岳附近的休息所那儿,有可能种着温室栽培的驹草吧。可是,温室中的驹草,并不是仓田学长。

我到底是想见到驹草,还是想见仓田学长呢?

“如果到了赤岳,发现我真的是在骗你,到时候我会好好道歉的。”

“不好意思……我们吃午饭吗?”

我放下登山包,取出母亲让我带来的饭团包裹。六个用铝箔包起来的三角饭团,调味种类上写着什锦。

“‘竹野屋’的饭团你吃过吗?”

“经常吃哦。去吃晚饭的时候,经常会带几个夜宵吃。”

“喜欢什么味道的?”

“鲑鱼、干鲣鱼,还有绉纱山椒鱼。”

“我喜欢梅子、昆布和蜂斗叶味噌。正好是这六种呢。”

我把前田先生喜欢的三种饭团递给他。母亲做的菜,哪怕只是捏个饭团都特别好吃。我不想再让母亲难过了。那只需要我别说出口就行。只不过是增加了一个秘密,但并不是零到一,而是一个到两个。

前田先生一转眼就吃完了饭团,他从包里取出组合炊具和燃气喷灯,看上去是要煮咖啡。“要糖和奶吗?”他问我。我喝咖啡糖和奶都放,可他自己却只喝黑咖啡,难道他是专门为了我才带了牛奶和砂糖吗?

尽管没必要刻意道歉,可我还是从包里取出了放着金锷烧的纸袋,递了一个给前田先生。鲜奶油味——波斯菊依旧很没人气。

“还是要说声对不起,我很期待赤岳的驹草。还有,这么难得,我也很期待漂亮的红叶。所以,我能再请求一件事吗?”

“请说。”

在山上喝的咖啡要比平地上香十倍。和“梅香堂”的金锷烧搭配起来,简直是人间美味。

现在,就在这儿说出口吧。

希美子在车站时,说浩一现在受着和仓田学长一样的痛苦,你还记得吗?急性骨髓性白血病。

我,和浩一的白血球型是相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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