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我们认为应该是万分精彩的、发现床下秘密的安排,和首演的这段比起来,简直是彻彻底底的平淡无奇。

从逻辑上看,以上的推论带着明显的先验因素。实际的安排是:就算并未达成如此的效果,弩匠也会找机会完成这件事——因为猎人们和木匠找机会坐下的时间是机动安排的。那天在木屋场景的戏码很足,有很多机会可以完成如此的演出要求:不过,应该很难再有别的可能,能够达到甚至超过7月1日确实发生的那个版本了。

很好,完成了以上的铺垫,接下来要开始解说重点了:

在6月29日下午,这一切究竟是如何完成的呢?

为了完成我脑中设想出的、这项宏大异常的不可能诡计,我们一共需要七位演员——

木匠、铁匠、弩匠、老猎人、“猎狐犬”、宿屋主人和我。

这是最值得信赖的演员集合。除了我之外,其他人(包括这六人之外的其他演员们)早在一个月前就开始为今日的齐聚铺陈理由:大家共同谋划了一个由纷繁复杂的不在场证明构成的网络。即使作家先生在村中每一户都进行询问,由“可能其中一两人说了谎话”这种通常的观点,也完全不足以推出六位演员中的任一位曾在他到达的前一日出过村子的结论。“十多人说的全是半真半假的谎言”这点,并不是什么新奇的点子,和破解密室也没有直接联系,此处就略去不写了。

三位猎人,由于需要凭借他们在瞄准上的经验来指导射击。我安排他们站在木屋的三扇窗前——弩匠在用弩上有绝对优势,他理应站在狩猎孔下、那个最利于观察的位置上;其他两位则站在两侧窗户靠近弩匠的一侧,以左右相对中心各偏18度的观察角度对弩匠给出的瞄准结果予以修正。

剩下四人中体重最轻的书记官,负责在狩猎孔外侧协调固定索操作。需要注意的是,由于那一侧建筑结构上的斜坡设计,折梯需要和一个置空固定的脚手架配合使用。脚手架一端由铁匠固定在折梯上,另一端紧贴狩猎孔侧三角形墙板和屋檐间的隔缝。为了防止压伤木材,和木屋相连那端的压接处还垫上了两层粗麻布。

木匠则掌管通风口一侧——那里实际上是完成一切魔法的关键所在,具体放在流程中再说。

宿屋主人向来行事细心,因此安排她来控制楼下的那块电磁铁。与那块磁铁相关的操作恰好在离作家先生浇筑的蜡丘十分接近的位置上,如果不是做事细心有条理的人,便很有可能在操作过程中不小心踩到蜡丘,让所有准备功亏一篑。

我则作为整个现场的指挥和调度人员,同时也负责应对在预先设计和彩排中未曾预料到的意外情况。

固定索早在取三折锹柄时就已架设完毕。木匠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造成存在“次元镜子”的错觉——他需要在“猎狐犬”手中磁铁的协助之下,将极北蝰运输到墙壁上腹鳞痕迹的起始点处。

这同时也是架设十字弩专用运输索的过程:弩匠首先将刚刚饱食了两只睡鼠的极北蝰装进一只1米长的厚塑胶袋里,其他两位猎人隔着袋子、小心掌住蛇的中段和尾段,以保持蛇身笔直的状态。然后将袋子装进一个原本是装设计图纸用的窄硬纸筒内,——纸筒的底部垫了大约30厘米厚的废纸,以让蛇头能够保持在纸筒的开口位置。窄纸筒的直径只比蛇体最粗部分的直径稍大一点,避免运输中蛇的位置改变造成麻烦。塑胶袋袋口则用胶带固定在纸筒外侧。

为了做出最终的衔尾蛇状态,弩匠在蛇吃掉第二只睡鼠之后,在它身体上安上了一套小机关。首先需在蛇牙上嵌好预告函,然后再装上训蛇时常用的、用橡皮筋固定的牙套:这结构上类似手铐的牙套被改装过,前端遮住牙尖的部分去掉,只留下箍住牙根的部分。用针在蛇尾上穿出两个和蛇牙之间距离相等的洞:位置需要谨慎选择,不能或仅能够流少量的血。用针引细线穿过这两个洞,线头分别穿过牙套护住的左右牙,各绕一个半圈,将连接尾部的两根线长调整到比蛇身体稍长(这样可避免在墙壁上移动时蛇将线挣脱掉,太长则容易纠缠),然后用一个活结固定。另有一根棉线拴住牙套的开关,保证用力拉扯能够打开牙套并且拴紧回收。

当固定活结打开,收紧两根线时,蛇尾就会向蛇头处靠拢。用到这个功能的时候蝰蛇已死,不会再做任何挣扎,因而基本不会发生意外。蛇尾被拖到上颚上,线再用力,尾部就会被牙齿穿透,但不会穿到底,因为下来还垫着牙套。这时打开牙套开关拖走牙套,并拉穿尾细线的一端来回收。由于重力及牵引作用,尾部还会逐渐刺得更深入些,嘴也会再张大,为之后回收磁铁睡鼠做好准备。

这时蛇并非完全被放入到纸筒中,弩匠依旧掌住它的头部,其他人需要再在纸筒外套一只特别缝制的长麻布袋:“猎狐犬”将布袋慢慢套上,老猎人则双手捏住能够收拢袋口的棉线。等到袋口快到蛇的头部时,弩匠突然将蛇头压入筒内,手抽出的同时,老猎人迅速拉线将袋口收紧,只有牵引磁铁睡鼠用的硅胶编织电线还留在外面。

没错,在此纠正一下:拴住没尾巴磁铁睡鼠的并非棉线,而是电线;在那小家伙肚子里装的是包了橡胶外套的电磁铁,在最开始的时候并不开启。

收紧袋口的棉线打上一只精巧又牢固的活结,解开的一端再连上一根长线:在较远的地方稍用力拉绳就可以开启袋口。靠近布袋口位置还需要缝上一只小布袋,里面是另一块橡胶电磁铁,电线顺着布袋缝住,一直到布袋底部才露出来——这是为了防止和蛇头处的电线及其它长线距离太近可能会意外纠缠住,进而影响到之后的流程。

布袋底部还缝有一只结实的橡胶圆环,为了保险,圆环外同样套了一块麻布,一条14米长的、较细的登山缆绳从环中穿过,首尾缝合制成环状——这样就制成了所需的运输索。

从通风口将处理好的纸筒和运输索一道放进阁楼里,用卡扣将运输索的尾端固定在固定索上。然后,由狩猎孔端将固定索向外拉2米半左右,直到悬挂在半空的纸筒被运到阁楼的中间部分为止。通风孔这边再放入一些运输索,直到纸筒缝有磁铁的那端几乎要碰到阁楼地面。

接下来的步骤需要反复尝试——木匠和书记官同时用力,让固定索摆动。开始时纸筒部分的摆动很难协调,在反复调整之后便可以让纸筒带有磁铁的末端周期性经过楼梯口处。此时缓缓放入少许固定索,同时继续摆动,尝试让纸筒的尾端搭在天花板的开口处。成功之后,再放入一些运输索,并将固定索收回原状。现在木匠和书记官可以将固定索缠绕固定,以减少手头需要应付的线头数量。

继续放入运输索,让纸筒末端落在楼梯扶手上——此时的竖立状态是不稳的,除了运输索的牵拉之外,只有天花板边缘和扶手这两个支点。站在窗前的观测员们有了他们的第一项任务:指挥高处的两位微调固定索的位置,并且继续放入运输索——目标是让纸筒从楼梯外侧滑下去,而非落在楼梯上。

当纸筒成功从楼梯外侧滑下后,大量放下运输索,一直到纸筒竖立在木屋地板上为止。接下来一边扭动运输索,一边继续慢放绳索——其目的是让纸筒末端缓缓向前摩擦滑动,最终让整条纸筒尽量垂直于木屋大门倒下。

如此一来,纸筒离正门仅有不到半米的距离;或许运输索可以再向前推挤一下,让纸筒末端缝着的磁铁更靠近门些。观测员们确定了纸筒末端磁铁的位置,通知木匠和宿屋主人先后打开电磁铁的开关。

这是预先隔着厚松木板测试过的距离,事实也证明场景和条件应用的普适性:纸筒毫无问题地被磁力牵引,先慢后快,最后几乎是冲撞到了门上。宿屋主人万分小心,让手中的电磁铁和蜡丘靠得不能再近,但又丝毫没有接触;一听到门那边纸筒碰撞的声音,便马上将磁铁向着左上方移动,脱离危险区域,来到预定让极北蝰出发的位置。

由于磁铁是缝在袋子上,而非固定在纸筒顶端,所以此时纸筒就像是挂在了那面墙壁上一样。

木匠需要完成换闸工作:他关掉纸筒上电磁铁的开关,同时打开磁铁睡鼠的开关。虽然受力有少许波动,但毕竟宿屋主人手中的磁铁一直开着,纸筒并未倒地,反而向上移动,直到两块此刻开着的磁铁位置重合。

很好,现在木匠拉动长绳松开袋口的活结,同时拽住运输索,不让它随蛇一起运动。经过我们已听作家先生陈述过的一番过程之后,蝰蛇便从墙壁爬行到了天花板上,并且留下了我们需要的腹鳞痕迹。

阁楼用来固定蝰蛇的电磁铁,为了做到精确操控,是由一根木制的调整杆来控制的:调整杆和磁铁紧密相连,两块磁铁间的磁力又提供了足够的抓地力。通过三位观测员的指挥,能够实现较高的位置精度。

宿屋主人在将极北蝰交接给木匠之后,暂时关闭磁铁,折回刚刚放出蛇的位置。然后,再次根据观瞄手们的提示,开启磁铁将纸筒吸住——这一次要加大磁铁功率,因为纸筒作为固定运输索的尾端,千万不能在运送十字弩的时候松动。

这样一来,一条简易的临时运输带就完工了——缆绳穿过通风孔,先沿固定索移动,到达阁楼中段再转折向下,经过楼梯口,借助天花板边缘转折,然后十分牢固地接在壁炉一侧的墙壁上。墙壁端的固定位置,亦可通过宿屋主人手中的磁铁进行调整。下端通过橡胶圈来完成转向的环状运输索,由木匠手动转动:14米长的流程,手力匀速拖动的话,只需要不到3分钟就可以完成一圈。

就算有办法通过阁楼的两个孔洞取得床底的木料,也没办法仅用那些东西完成弩匠的那柄改装弩。我无法很好描述制造上的精妙,只能在此略微概括一下它的外形和功能:由长方形底座、弩身本体、防血平伞和四块防护板拼接而成。因为整体体积较大,只能由木匠透过通风孔将部件运入再组装完成。七支弩箭一次便可上完,七个箭槽相对底座成斜线排布,木匠需要用一根特制的铁棍在阁楼地板上加固本体,然后使用一个特制工具,用类似上发条的方式依次拧紧弩绳——这些恰好可在故意留下痕迹的部分完成,就算再添上些痕迹也不甚要紧。扳机部分经过巧妙的设计,上弩绳时就算工具滑脱,也不会误将短箭射到天花板上。其中一块防护板的一端开有出线口:控制扳机的七根线用不同的颜色标记,调整位置和角度需要六根线,平伞的开关也需要两根线——总共是十五根长线要从此处引出来。这些线由木匠负责掌控,就像是在遥控一套复杂的电动玩具一般。

将这个大家伙用两枚铜扣环固定在运输索上,转动绳索将它搬运下去,直到安稳放在天花板蛇的身体下方——弩的位置和由磁铁控制的蛇的位置可能需要反复调整,实用方面,是为了取得最理想的射击及观测效果;观赏方面,则是要让推掉蜡丘走进门来的作家先生最大限度地感到匪夷所思。

如果有人觉得用了这么个反常规的道具不太公平,那么我也要申诉:这都是为了完成那个反常规的“衔尾蛇”造型而设。实际上,主要还是为节省时间考虑,毕竟运输索可以自由将道具运抵和收回——使用普通的十字弩,做到相同的事情也毫无困难。只不过,每次运送、调整位置、打开平伞、发射弩箭、收起伞、运回通风孔、再上弩箭……这样的过程重复七次,大概会令木匠先生双手无比疲累,同时感到心情沮丧的。

感谢铁匠的杰作,用它来实施的步骤则是:开伞、调整、发射、再调整、再发射……收伞并使用运输索回收到阁楼,拆散后从通风口原样取出木屋即可。

当然,如果感觉调整用的复杂底座并不公平,也可以用两根橡皮筋和四根棉线控制的简单平板底座来进行(角度调整功能的缺失或许可以通过精度的降低来弥补);或者将运输索的固定点安置在通风孔所在的那面墙上、房间接近天花板的位置,每一次射击都用阁楼的电磁铁做导向,只需在制造短箭时在箭头里安置磁铁即可——那样或许能得到比此处提到的方法更有效且保险的造型效果。实际上,可行的方法确有很多:我的意思是,将弩和蛇成功送到需要的位置,让看似不可能的射击与固定变为可能的步骤是最主要的。相反,怎样射击与固定就看人心情而定了:关于工具及方法美感的确认上,我认为铁匠的道具是兼具效率、丰富想象力和切实可行性的——这就很足够了。

射完短箭、完成衔尾蛇造型后便可撤走阁楼的电磁铁和调整杆(还需将睡鼠拖移到蛇的嘴部、被毒牙及嵌刺住的尾部挡住的地方),宿屋主人也可以先行休息了。等到蛇血滴得差不多,再在有人观测指挥的情况下,收走空纸筒和运输索。固定索也可以跟着卸下。至于磁铁睡鼠,一直等到折梯、脚手架和所有工具都一一收好,晾在蛇口中它身上原有的消化液也差不多干了时,才能借助编织电线从蛇口中抽出,并通过通风口回收。

如果有

人会阅读我的日记,并且读到这里。那他肯定会举手抗议,说我不仅是强词夺理,而且还走题严重——我只是列出了条件,并且草草推论出“能用的仅有阁楼的两个小孔”这点,便走上了泄底的不归路。

请先别给出如此肯定的结论,且往下耐心看完——要知道,现场遗留的证据有:

1,通风孔铁栅栏上有擦痕;

2,天花板上已经证实是通过磁铁法被弩箭射杀的极北蝰,弩箭并不都是垂直射入;

3,阁楼地板上有看上去像是曾用工具敲打制作某物的痕迹;

4,狩猎孔右侧角落的布包内,三折锹的木柄被卸下制作成短箭的箭杆,八角锤和伐木斧上留有似乎是敲打午餐肉罐头钢皮后残留的金属屑;

5,储物柜中的刀石磨损严重,午餐肉罐头丢失三只,多用途小刀有磨伤;

如果不能补充诸如:各个窗外的木地板上都有很多不同人留下的脚印,布包内工具仅有向上一侧发现敲击损耗,狩猎孔侧的屋顶边缘发现重物压痕,楼梯扶手及阁楼地板上各找到一处带着少许血和动物消化液的古怪痕迹……这样的线索的话,我所完成的大段推理,就纯粹是在少量已知证据上随意搭建的空中楼阁,除了较佳的画面感之外,既不严谨也不合理,对演员们的精确操控及达成相应情节的成功率看上去也很牵强:这对作家先生和其他可能的阅读者来说,都是十分不公平的推设假说。

产生如此的想法是很自然的。只是,从我所得知的、四位演员在7月1日当天和木屋屋主之间的讨论内容来看,以上有助于我所给出推理成立的线索并不存在。这其中存在两种可能,一是我最初就考虑到了这些瑕疵:让木匠在伪造布包内工具损耗时记得将八角锤和伐木斧翻面;狩猎孔侧的脚手架请铁匠造成悬空的样式,以另一侧悬挂重物的起重机结构来避免可能对房顶造成的压伤;回收全部道具之后再处理固定索和运输索,改变纸筒的固定位置,用运输索在睡鼠的正下方安置一只小巧的棺材,拉动电线,让湿漉漉的可怜睡鼠落到其中后再安全回收;况且,在屋外,不留下任何脚印,或者事后处理遗留的脚印也极易做到。

也就是说,如果我能将现场的证据限定在上述5点或者更少,谁又能对我的推论给出有力的反驳呢?凭借阶段性推理再去有针对性地寻找证据的小说模式,一旦失效,不是恰恰会让正统读者们陷入恐慌,或让变格作者们去尝试异想天开么?只有诡计,没有推理,这是可笑的——况且这是日记,并非小说,也不需要特别去照顾读者们的情绪了。

哈!在这里就可以打住了:因为以上的数段都是唬人的,这也是日记才有的随意。想想看,我什么时候郑重确认过——我所说的就是在6月29日下午发生的事实呢?通俗推理本就是在吻合现实所有遗留痕迹的情况下,为过程寻找可能性的一种方式。如果连对前提的审视都忽略掉了,在想像中炫耀复杂场景和过分挑剔细节又有什么意义呢?我要说的第二种可能性是:我之前所列的“全封闭密室”的条件有误。

这应该算是屋主的疏忽——粗心大意的作家先生,只是听了修窗木匠的提醒,以为那封了边的格窗是不能开的,就跳过了仔细检查的步骤,将那扇窗户和原先的两扇窗户一道标记为“已反锁”。

这难道不是自以为是的态度造成的密室么?事实上,那套格窗的外框和内框并不包含一套通常可见的、带长方形凿口的卡合结构,而是简单地用木工胶粘合,并且上胶量和外框固定螺丝的布置也故意只到能够勉强经受风雨吹刮的程度。先小心卸下总共八枚螺钉,然后捏住四乘四方格的左上和右下两角的十字横梁,稍微用力地前后摇动窗格,不一会儿就能将内框拆卸下来。利用这扇预设的后门,无需麻烦阁楼上的孔洞,不止蝰蛇,人也能毫无问题地进入。

我不喜欢这个设计,因为实在无趣:谁都能够想像得出,使用这种途径完成“天花板上的衔尾蛇”这出魔术有多么乏味;但谁也不能否认,这其实是最具效率和成功率的设计。我不想在日记中过多讨论公平不公平、效率不效率、可行不可行之间的调剂与平衡,对于目的已经达到的事实而言,那些统统是毫无意义:我做到了自己想做的事情,还需要过多挑剔么?

是的,我在这里不会坦诚真正的过程:可能是华丽复杂又有趣的那个,也可能是刚刚的乏味主意,甚至可能是符合五项遗留证据的其它可能。我本来想老实写下,可现在又反悔了——或许我此刻内心正深切期盼作家先生能够认真阅读这本日记,让他难堪,知道自己是怎样被我那些精心设计且巧妙执行的魔术所欺骗、愚弄;可另一方面,我又害怕向他完全坦白真相后的无趣。这是今天的想法,“熊魔”的那次还不曾想这么多,或许之后也不会再这样写——甚至什么都不写。天知道!

好了,好了。要是没有女巫,哪个恶魔愿把魔鬼当呢(注:《浮士德》中孟菲斯托的一句台词)?写到这里,我发现日记叙述的方式也是魔法——只有我知道伏笔在哪儿,只有我知道真相究竟为何。多年之前我自以为曾从他那里理解到这点:他为什么想当作家、想写故事。现在写到手疼,觉得自己能够体会得更深些。或许这并非他的真实想法——但是,我开始觉得书写可能是一种享受:虽然疲累,但却能够经历未曾经历过的,并且美化已经在记忆中的。发生的事情可以有不同的视角,类似的过程换个外壳便又可发掘新的美妙。被时间和苦短人生压抑后的放肆,被现实和残酷回忆欺虐后的反弹:文字的门槛不高,但能读和能写带来的享受却是无穷无尽,使人着魔……

我又开始想他了:这在最近,是过去记忆的锁链被迫打开之后常常发生的事情。我买了他的自传,但却只翻开看了眼扉页。导读之前有他的一张近照,微笑古怪:因为匆匆翻到那里就猛地合上,同时心跳加速、头脑混乱。后来就只记得照片的轮廓和那个微笑了。

这才像是真正的魔咒,让我不敢再将那本书打开。明天早上,我会请宿屋主人帮我将那页撕去,并确认文中没有其它照片,然后才试着开始阅读。

似乎文字带给人的冲击没有那么突如其来。逐字逐段阅读的话,记忆最多不过承受如浪头冲刷海崖似的反复击打,只要没到瞬间击垮的程度,我想,应该都还能够接受。四年前我曾在宿屋见过熟睡的他,当时除了久别重逢后对岁月与往事的感慨,并没有其它感情掺杂其间。但是,随着华丽布置的戏剧在木屋逐幕上演,一旦过去和现在连接起来,却再谈不上记恨,反而开始在离开村子时对他挂念。

这是种怎样奇怪的感情!我猜,该算是女人与生俱来的贪心吧——得反复告诫自己:不要偏移了书写这出台本的最初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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