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上面的住宅,安静的空间看上去没有什么状况,沈华起和张伯还在沙发上睡觉,沈丹也在她自己的房间里,吴媚兰和张妈依然不见身影。

两个人走到叶彩霞的房间里,高平膺打开衣柜去试钥匙,叶婉的目光落到床上的死者身上,她咬住嘴唇,忍住眼里的眼泪,如果流下眼泪,她会觉得很屈辱,因为她不想为床上的人哭泣,她不会原谅死者所做的事。

“你的生日是哪天?”

衣柜里传出询问声,叶婉一时没反应过来,他问的问题太莫名其妙了。没得到答复的高平膺转过身:“光钥匙没用,保险箱上还需要密码。”

“1983年10月20日。”叶婉报上生日,她明白,高平膺又拿她的生日来猜密码。

“看来沈太太,还是非常在意你的。”衣柜里又传出声音,“密码是:831020”

听到密码的数字,叶婉的心泛起一股酸涩。那串钥匙果然是保险箱的钥匙,为什么叶彩霞将保险箱的钥匙放在沈华起身上,她真的就这样归顺到他的脚下?最后又被这个男人杀死了?既然沈华起可以那样报复自己的哥哥,也可以报复叶彩霞,让她死得其所。

高平膺已经将保险箱打开,保险箱里非常整洁,只有三件物品。它们很安静地待着,那是一个珠宝首饰盒、一个16开大小的红木盒子、一个文件包。珠宝首饰盒里面有不少精美贵重首饰,红木盒子里有三本存折、一本支票簿、这座住宅的房产证(房产证是沈华文的名字,发证的时间是三年前)、沈华文与吴媚兰的离婚证、叶彩霞与沈华文的结婚证和沈家现在的户口本。

文件包里面有两份孩子的出生证明,一份出生证明的孩子名叫沈乐,一份出生证明的孩子名叫沈婉。两份出生证明除名字与性别不同,其他完全一样。沈乐这份出生证明有伪造的迹象,而沈婉这份出生证明是正规的、真实的医院证明。除这两份出生证明外,文件包里面还有一个粉色贺年片式信封,信封正面写着“叶彩霞遗言”。

叶彩霞还没死的时候,就已经写好遗言,有这种行为的人,通常都心藏不可告人的秘密,生前不能将秘密说出来,但又不能带着秘密死去。所以,只好先将秘密写出来藏好,万一不幸早死,这个秘密也能重见天日。

得到叶婉的允许,高平膺拆开信封,里面有两张信纸。看完信,高平膺的脸色就变得沉重与阴郁。叶婉从他手里接过信一看,一个罪孽的故事,就展现在她眼前。信里面写的不是叶彩霞死后的安排,而是有关叶婉身世的真相。

1983年的3月底,身体不适的叶彩霞去医院检查,医生告诉她已经有三个多月的身孕。当叶彩霞得知自己第二胎仍然是女婴时,她又想把孩子打掉,可医生告诉她,由于她曾经堕过胎,子宫受损,如果这次再堕胎,她不可能再生育。这个孩子是她最后一次做母亲的机会,生下孩子后,她也很难再有怀孕的机会。

残酷的事实,令叶彩霞别无选择,她想到了掉包的办法。于是,就跟沈华文撒谎说自己这次怀的是男孩,并把预产期往后延了两个星期,这样,就可以等生下孩子掉了包后再告诉沈华文,自己早产了。

要想成功完成掉包计划,必须要找到一个与她孕产期相近,怀着男婴的孕妇,而且不能找城里人,要找远郊的乡下妇女。叶彩霞让自己的哥哥帮她去寻找,三个月过去,男婴的事毫无着落,看着肚子一天天变大,叶彩霞焦急万分。

就在叶彩霞心烦意乱不知如何是好时,却意外地在医院里碰到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叶彩霞最初在沈华文旅馆里工作时认识的一个同事,和她是同乡,叫徐虹梅。那时候她们关系挺不错的,后来叶彩霞成了沈华文的女人后,没在旅馆里工作,两个人便没有联系。

徐虹梅当时非常不幸,她的丈夫因为酒后驾驶,撞人逃逸而导致伤者死亡,被警方抓住后判了五年。身怀六甲的她一个人在城里生活不方便,打算回乡下生了孩子后再进城。临行前她去看望了牢里的丈夫,拖着有孕的身体,探牢后有点不适,所以就来到医院检查,没想到会碰到叶彩霞。

对叶彩霞来说,遇到徐虹梅简直是上天给予的恩赐,她欣喜若狂,不是因为遇到同乡朋友,而是因为徐虹梅正符合她的掉包计划。徐虹梅不仅怀的是男婴,而且预产期也与她相近,只比她早半个月。她只要守住徐虹梅,掉包计划就可以万无一失。

为了留住徐虹梅,叶彩霞是竭尽全力。她称自己的丈夫在外地工作,一个人在家住很寂寞,让徐虹梅留下来作陪,她这里生活条件好又有人照顾,可以很好地保养身子。只要徐虹梅陪她一起住,一切费用都由她支付。而且,城里的医院要比乡下好多了,在城里生孩子对大人和孩子来说,都是有益的。

叶彩霞句句话都说到徐虹梅的心坎上,车祸的赔偿费已经令家里负债累累,丈夫又要坐牢,公婆也不太会照顾人,去娘家又要受兄嫂的气。想到自己的艰难处境,徐虹梅动心了,无论怎么说,城里的生活就是比乡下好,与朋友住在一起,可以互相照应又不受气,而且在这里生下孩子后,可以直接带孩子去见丈夫。

于是,徐虹梅答应了叶彩霞的请求,没有回乡下,只是寄了封信,告诉他们,她要住在城里的一个朋友家,有关生孩子的费用,朋友会帮她解决,等生下孩子后再回去。对于欠债的穷困家庭来说,碰到这样的好事还有什么意见,当然一口同意。徐虹梅对叶彩霞可是感激涕零,她怎么也想不到,朋友会挖空心思抢夺她的儿子。

安顿好徐虹梅,叶彩霞又跟沈华文说,因为胎位不太正,医生要她好好保胎,让他少去找她。徐虹梅并没有见过叶彩霞的丈夫,叶彩霞又没有正式结婚,沈华文偶然到来,也被当做是叶国强的朋友。

住下后不到三个月,徐虹梅在医院里生下一个男婴,一个星期后准备出院,叶彩霞以身体不适为理由,让叶国强去接,并让他找机会想办法弄走孩子。叶国强借了一辆载人的三轮车,故意将出院的时间拖到下午接近傍晚时。又声称刚生完孩子的女人不可以吹风,他在三轮车的车篷前挂了一块布,遮盖了徐虹梅的视线。

叶国强载着徐虹梅母子离开医院,往一个偏僻陌生的地方骑去。车里面的徐虹梅,抱着儿子满心欢喜,根本没有想到噩运会在这个时候袭来。一个小时后,三轮车停下来,叶国强跟徐虹梅说他去小便一下,让她稍等片刻。

十分钟左右过去,叶国强不见回来,徐虹梅揭开帘布一看,昏暗的天色下,是陌生荒僻的垃圾场。正在她迷茫不知所措时,一个穿着黑衣服,用袜子罩着脑袋,拿着刀的男人冲过来要抢劫财物,发现她没有东西可抢,就伸手夺她的孩子。徐虹梅拼命挣夺,无意间撕破了男人脸上的袜子,看到了对方的脸,不是别人,正是叶彩霞的哥哥叶国强。

被识破身份后,叶国强只好杀了徐虹梅,他早就事先做有准备,如果身份被识破,只有将对方灭口。他准备得相当周全,怕人知道死者身份,还带了硫酸过来。毁了徐虹梅的容后,把她的尸体扔到垃圾堆,掩埋在垃圾下。然后带着孩子离开现场,也没有去叶彩霞那里,带着孩子回到自己家。

没几天,叶彩霞腹痛进医院后,生下女儿,也没有告诉沈华文。一星期后出院直接去了叶国强家,换了孩子后也没有回到原来租的房子,她早就在别处租好了房子,为的是不让徐虹梅找到她,在这时叶彩霞还不知道徐虹梅死了。

等事情处理妥当后,叶彩霞才告诉沈华文,她早产了,因为太匆忙,没有时间告诉他。随后,又告诉沈华文,原来租的房太小了,现在她换了个大点的地方。当然,她也不忘叮嘱沈华文,要记得曾经许下的诺言,只要她比吴媚兰早生了儿子,就会离婚娶她。

叶国强夫妻先前有过孩子,只是得重病不治而亡了,现在夫妻俩一直未能有孩子。叶彩霞就把自己生下的女儿,顺水推舟送给哥嫂当女儿。而徐虹梅的尸体在一个月后才被人发现,没人知道死者是谁,成为一具无名女尸。

遗言的最后写有一段叶彩霞的忏悔,她发誓自己没有杀徐虹梅之心,她的哥哥杀死徐虹梅后也没有告诉她,直到一个月后,报纸刊登那具无名女尸,才偷偷告诉她那是徐虹梅。叶彩霞知道自己罪恶滔天,可一切都无法回头了,她只能朝前走下去,带着忏悔……

信从叶婉手中飘落,这封信太沉重了,她连隐藏自己身世的纸条都握不了,何况这样罪过的信。她更加厌恶自己的身世,无论是叶姓与沈姓,都是带罪恶的姓,而她的体内却流着这样两个姓结合所产生的血液。

“既然她已经留下遗书,为什么还要在项链里留纸条?”叶婉觉得有点多此一举。

“沈太太是个有心计的人,留两手是为了安全。万一她突然死去,那么保险箱的钥匙自然会落入沈乐或沈华起或沈丹之手,绝不可能落入你的手里。那三个人,无论哪一个,都不可能接受你,为了财产,遗书便会被毁掉。而项链,作为沈太太的遗物,可能会有机会落到你的手里。”高平膺拾起信放回信封,再把信封放回保险箱里,锁上保险箱的门。他没有指责什么,只是皱着眉,罪恶的人现在都死了,指责也是多余。追根究底,叶婉觉得造成这桩罪恶的人还是沈华文,就是因为他的可耻要求,才使叶彩霞丧失人性。

“徐虹梅的亲人就没有怀疑到她吗?”叶婉不解叶彩霞这些年的平安无事。

“我想,由于徐虹梅在信里没有说叶彩霞的名字和住址,她的亲人迟迟不见她回来,就算到城里寻找,也是无从下手。在寻找无果又无徐虹梅消息的情况下,他们会以为是徐虹梅嫌弃坐牢的丈夫,跟别的男人走了。”高平膺将钥匙递给叶婉,现在保险箱对他来说不重要了。

叶婉默认了这种猜想,张伯也是最近才知道徐虹梅失踪的真相,可笑这两个仇敌的人,却在一起生活了一年。张伯以前没跟叶彩霞接触过,叶彩霞也没见过徐虹梅的丈夫,她搬到这里后才知道张伯这个人,而此时张伯已经和张妈是夫妻,谁会想到他是徐虹梅的丈夫。虽然张伯与沈华起是朋友,那也是牢狱中认识的朋友,沈华起没有见过张伯以前的妻子,张伯也不会将以前的家事跟沈华起多说。再说,他当时还以为徐虹梅抛弃了他,说到前妻,也恐怕是愤恨地咒骂与牢骚。

徐虹梅的确死得很冤,张伯得知真相后,为前妻抱不平的心理是可以想象的。而他自己的身上也背着罪恶,所以他不能报警,只能采取自己的复仇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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