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拍棺可是有说法的,一般要连续拍七下,叫做拍棺震鬼——不管是在阴阳两界,都有着各种规矩和禁忌,鬼不会轻易伤人。人怕恶鬼,而鬼也一样惧怕凶人。

大凡是摸金倒斗的,天生就是吃的死人饭,徘徊在阴阳两界,身上自然带着一股凶煞之气,否则,哪里镇得住凶煞恶鬼?

一般人碰到今日这样的邪事,只怕老早就焚上一炷香,对着棺材叩首三拜,然后悄然离开,这样的情况下,当然能够保全。但因为猴子已经身首异处,而徐老汉和牛大要是不做这么一行,早晚也就是一个死,所以,徐老汉今天是铁了心,要跟这棺木中的恶鬼斗上一斗。

拍了棺材,那是给一个警告。

“砰砰砰——”一连七下,徐老汉重重的拍在棺木上,只震得人心都惶惶然。

似乎,徐老汉隐约听到,棺材中有人轻轻的呻吟了一下子,似乎是受了惊吓,又像是受痛不过,忍不住叫了出来。

徐老汉心中一颤,他可不认为,刚才那低低的呻吟,是出自自己的错觉?

“牛大,焚香!”徐老汉叫道。

“好咧!”牛大忙着答应了一声,从搭袋里面取出早就准备好的香,用火折子点燃,递给了徐老汉。

徐老汉接过香来,夹在了左手无名指和中指之间,在自己的额头上点了一下子,这才对着棺材拜了下去,口中呐呐念叨道:“今日我徐老汉为着生机所迫,不得不打扰贵客,借些黄白之物,他日若是发达,定当给贵客烧上高香!”

这一着软硬并使,拍棺震鬼,那是给里面的恶鬼一个警告,今日他要借些黄白之物,不借也得借,否则,他就不惜毁坏棺木,伤它遗体。而后在烧香礼拜,言明来历,同时许下香火诺言,以备将来。

拜完,徐老汉把香递给了牛大,牛大就把香供在了棺材前。然后两人合力,推开了棺材盖。

正如徐老汉所料,这棺盖并没有钉死,所以,他们几乎没有费什么功夫,就直接把棺材盖给推开了。

牛大举着手电筒,向着下面照了下去,棺材里面,金玉耀眼,中间是用金丝线刺绣的精美金帛,层层叠叠的裹着一具遗骸。那金帛上绣的图案,也有些古怪,徐老汉摸金倒斗多年,眼力不凡,居然看不出那金帛上绣的是上面东西,只是感觉一片金光耀眼。

大概是久处黑暗中,没有和空气太多的接触,导致这金帛居然灿烂如新。但徐老汉心中很是清楚得紧,这金帛虽然看着像是新的,事实上,棺盖打开后,接触到太阳,不过数日就会化成灰烬,完全腐朽了。

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抵得了时间的流逝。

由于遗骸连着头脸都被金帛裹住,看不到一点,徐老汉也不能确定,这墓室的主人,是男是女,还老是少……

这样的入殓方式,也让徐老汉感觉有些奇怪,但是,这等时候更加吸引他注意的,却是在遗骸周围,一件件金光闪烁的纯金打造的殉葬器皿。

古代那些名门望族,富贵人家的上位者入殓,都是极其讲究的,殉葬的金银之物,也大有讲究,徐老汉只是看了一眼,心中就明白,这些金银器皿,都是特意打造了给墓主死后殉葬所用。

一般来说,从殉葬的金银器皿上,也可以看出墓主生前的身份来历、功名爵位等等。但徐老汉这个时候,却顾不上研究这个了,当即垫着脚,就想要去抓那靠的最近的一只纯金盘子。

无奈那棺材看着似乎不大,下面却有着宫床将棺材太高不少,如今,就算徐老汉垫着脚,却也够不到棺材里面。

牛大冲着徐老汉比划了一下手势,示意他进去。徐老汉想想,也没有别的法子,当即纵身跳进棺材内,从搭袋里面取出早就备好的蛇皮袋子,把殉葬的金银器皿,一件件的塞进蛇皮袋子里面。

那些金银器皿制作精美,徐老汉一边往蛇皮袋里面塞,一面留神数了数,共计十八件,而且,这些金银器皿上面,多有镶嵌各色珍贵的宝石。徐老汉心中大喜,把猴子的惨死暂且忘掉,做了这么一笔,这辈子是不用愁了。

等着把十八件金银器皿全部收在蛇皮袋里,徐老汉正与纵身跳出棺材外,目光一转,在昏暗的手电筒光柱下,似乎是那金帛包裹的遗骸头部,赫然放着一把造型古朴的青铜古剑,古剑下面,压着一卷发黄的古书。

难道说,那书就是墓主的墓志?徐老汉知道,墓志都是记录墓主生平种种,有些人喜欢找人写下墓志,还有人却喜欢把生平种种,刻在棺材或者是墓室墙壁上,形成精美的图刻,反正作用都是一样,就是让后人记住他们的“丰功伟绩”。

徐老汉想到这里,伸手就去取那青铜古剑,同时把那卷发黄的古书一并拿了过来。

古书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所做,质地温润,不想纸张,毕竟,如果是纸张或者竹签,只怕老早就腐烂不堪了,哪里还能够保存完好?

借着昏暗的手电筒光柱,徐老汉发现,那古书竟然是残缺不全的,翻过来一看,他顿时吓得肝胆俱裂——这哪里是什么墓志?

古书上面,赫然书写着三个大字:“葬龙诀!”

徐老汉只感觉,心脏都隐隐有些刺痛,联想到风墙上的血污和猴子的无头尸体,加上那锁龙井,知道不好,这墓中实在是诡异得紧,只怕真有什么妖物。

做他们这一样的,倒不怎么惧怕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就是怕一些未明妖物,一旦遇上,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就在徐老汉出神的时候,突然,有着什么液体,溅到了他的手背上,下雨了?徐老汉本能的一呆,但随即他想起,自己身处古墓中,就算下雨,也不至于淋到他手上啊?低头一看,徐老汉吓得差点魂飞魄散。

他的手背上,赫然有着两点殷红的血迹。

一瞬间,徐老汉的全身都僵硬了,过了大概三四秒钟,他才艰难的抬头,向着牛大看过去——牛大硕大的身子,依然直直的站在那里,手中还握着手电筒,但是,他的项上人头,却是不翼而飞……

鲜血喷洒出来,溅在地上,溅在了那些抬棺的青铜人佣身上……

为什么会这样,到底是什么妖物,居然能够无声无息的砍掉了牛大的脑袋?他没有见到猴子是怎么死的,但刚才牛大,距离他不过两步之遥,就这么被妖物砍去了脑袋,而他竟然全无所觉?

这完全不可能,也根本不合常理!

徐老汉的一颗心,砰砰乱跳,忙着定了一下神,看着地上的血迹和牛大那没有了脑袋的身子,不对劲——牛大除了少了脑袋,他记得很清楚,牛大的腰间,要别着一把斧子……

原本死寂的古墓中,一阵风阴沉沉的吹过,墓室的门口,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还有铁链拉扯的声音,似乎有人戴着脚铐在走路,徐老汉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墓室门口,一个黑漆漆的鬼影,手持利斧,正一步步的向着古墓中走来,分不清楚是人还是鬼……

徐老汉一咬牙,陡然再次跳进棺材中,然后,从里面扯过棺材盖,砰的一声,把棺材给盖上了。

这么做,看似乎是自寻死路,但徐老汉心中却清楚得紧,今日他是碰到了守灵的妖物,这样的妖物,自然也不会是活人,大都是生前就被人用惨无人道的法子杀死,再用神秘莫测的蛊毒之术,练成了护棺妖物,他们凶残暴戾,无所畏惧,唯一不敢动的东西,就是墓室主人的棺椁。

所以,他只要躲在棺材中,等得一时半刻,那妖物离开,他再行出去,到了外面,那妖物自然就奈何不得他了。

棺盖盖上的瞬间,四周一片黑暗,徐老汉躺在那金帛遗骸上面,一动也不敢动,同时侧耳向外面听去,想要听听外面的动静。

无奈,大概是棺材的密封性好,徐老汉居然什么都听不到,过了大概一时半刻的,他估计得大概差不多了,当即便于从棺材里面出来,但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身下,陡然伸出来一双冰冷之极的手,死死的把他一把抱住,令他动弹不得……

徐老汉大惊,死命的挣扎,无奈那冷硬的手越勒越紧,几乎要把他的胸骨都勒断了,他想要放声大叫,却喉咙嘶哑,似乎堵着什么东西,一个字也叫不出来。

耳畔,似乎有个沙哑的声音,不断的在说着什么,徐老汉迷迷糊糊,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不知道过了多久,徐老汉陡然清醒过来,不仅大惊,忙着一顿起身,伸手推开棺盖,跳出棺材,距离棺材不足两步远的地方,牛大的无头尸体,依然直挺挺的站在哪里,手中还握着手电筒,只是手电筒的光,越发的昏暗不明了……

徐老汉只感觉后脑勺沉重得紧,处于本能的,他伸手摸了一下子,下一刻,他全身冰冷——他的脑袋后面,鼓起了老大的一个包。

不,那不是一个包,那是另外一个脑袋,刹那间,徐老汉呆若木鸡,他心中很是明白,自己已经让那个墓室的主人用阴毒的法子,附在了它自己的脑上,这辈子也休想摆脱。不,他没有这辈子了,不过一时半刻,他就彻底的变成了不人不鬼的妖物。

想到家中的老婆孩子,徐老汉一咬牙,从衣服上撕下布条,把头脸牢牢的遮住,从棺材内摸了几块金子,连同那葬龙诀和青铜古剑,一起塞在搭袋中。

于此同时,徐老汉震惊的发现,他的手指居然形同鸡爪,漆黑一片,还生有恐怖的蛇鳞,触目心惊……

原本死寂的古墓中,再次传来一阵阴风,隐约之间,似乎有人凄凉的哭声,悲悲戚戚。徐老汉不敢再做逗留,跌跌撞撞,向着墓室的门口走去……

我们一行考古人员赶到黄土村的时候,已经是落日时分,深秋的残阳,如血般铺在浑浊的黄河水上,浊浪带着千年的沧桑,毫不留恋的卷着浪花,奔腾而去。

而展现在我们眼前的,就是一片苍凉荒芜,文明的发展轨迹,似乎在这里滞留了前进的脚步,秋风带着哀鸣,卷起漫天的黄沙,天苍地荒,透过满目浑浊,残阳如血,瑟瑟而泣。

抬头,不远处的山岗上,黄叶掩映中,有着希破的黄土墙,残留着一些人类居住的痕迹。

胡胖子看到我们一行人的到来,站在传说中的鬼滩上冲着我使劲的挥手,扯着嗓子吼道:“徐老大,快过来,有重大发现!你咋磨蹭到今天才来?”

就连着钱教授,也表示得很是兴奋,扯着嗓子招呼我——看样子这次黄土村的考古发掘,真的有重大突破。

我答应了一声,极目远眺,入眼所及,都是黄沙浅滩,不远处的黄河水,混沌澎湃,奔腾而过。抬头看向远处的山脉——这地方依山靠水,黄河水在此汇聚盘旋,然后奔腾而去,这地势……难道竟然是传说中的“龙眼”?

龙眼,我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难道说,这地方竟然是——那个“故事”里的地方?

原本已经尘封多年的往事,一点点的在我脑海中呈现,清晰如同自身经历——

那是小时候,姥姥给我说的一个故事。

故事发生在解放前,中国经过近百年的战乱,到处都是一片荒芜,大城市里面还好一些,一些普通的乡村野镇,常常是路见白骨,夜闻鬼哭,各色离奇古怪的鬼故事,也在民间悄然传开,导致到了晚上,普通人都不敢出门。

这个故事,就发生在黄河岸的一个穷山村里面——原来,这个小村子只有十五六户人家,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祖祖辈辈平日里就在黄河里面讨生活,如今遇到这兵荒马乱的,早有些人家混不下去,抛了祖业,拖儿带女的进城讨生活。

如此一来,原本就人口不旺的黄土村,就更加萧条了。

这日,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了,黄土村仅仅剩下的五六户人家,也都早早的关上门,早早的钻进被窝里面睡下了。

徐老汉虽然也睡下了,可怎么都合不上眼,如今家里穷的快要揭不开锅了,黄土村又偏僻,想要找个人家借点余粮,都找不到个人——原本还是好,自己一个人,随便弄点什么,就打发了一顿,但自从一年前,他在鬼滩上打渔的时候,救一个逃荒的女人,并且就一起过起了小日子。

女人很是贤惠,平日里洗衣做饭收拾屋子,不用徐老汉操一点的心思,可偏偏,今年竟然碰到了难得的百年大旱,黄河水一下子就落了下去,也没个地方打渔了……

原本两个大人,还能够省吃俭用的撑下去,偏偏,就在今年夏末,女人给徐老汉添了一个女娃儿。

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啊!徐老汉翻了个身,在心中叨咕了一声,但愿牛大和猴子这次能够有所发现,做上这么一票,然后一家子去城里某个出路。

想到这里,徐老汉就更加睡不着了,只在炕头上翻腾了足足半个时辰,这个时候,突然听得外面传来急剧的拍门声,在漆黑的夜晚,传的老远老远,甚至让人有些胆颤心惊。

女人和孩子都被吵醒了——不满两个月大的孩子,哇了一声就

哭开了。

徐老汉拍了拍女人,让她哄着点孩子,自己披了一件衣服,从灶台上摸出油灯,吹亮了火折子点上油灯,用一只手挡着,站在门口问道:“谁?”

“是我,徐大哥,猴子……”门口,传来一个人尖细的嗓子。

徐老汉这才算是松了口气,猴子回来了?不知道那事情可有着落没有?当即走到木门前,拔开门拴,打开了门。

深秋的夜晚,一股子冷风吹了进来,吹得油灯明灭不定。

门口,站着两个人,一个身材魁梧,宛如是铁塔一般,一个却是瘦瘦小小,还有些岣嵝——正是猴子和牛大。

“快进来!”徐老汉招呼着。

牛大大步走了进去,而猴子伶俐的关上了门,把冷风和黑夜,全部关在外面。

徐老汉摸出一袋子旱烟,就在油灯上过了个火,点燃,吧嗒吧嗒的抽着……

“徐大哥,你可是宝刀未老,那地方果然有货!”猴子进来后,缩了一下脑袋,径自说道。

徐老汉没答话,那地方有货没货,他比谁都清楚,但问题是——这样年代久远的古墓,若没有被人占了先儿,只怕就是有着极其厉害的防盗机关,一旦闯进去,那绝对是九死一生。

做他们这一行的,平日里都徘徊在阴阳两界,本来倒也没个顾忌,徐老大和猴子,牛大也不是第一次合作干这活了,只是他们在年轻的时候,误翻了一处土坟,本来,见过大风大浪的三人,谁也没把一个土包子放在眼中,但结果,偏生就是出了事,三人死里逃生,出来后就立下毒誓,从此再也不做这等搬山卸岭的勾当……

当年在逃难中,钱就花去了七七八八,如今坐吃山空,自然是一年不如一年,不管是徐老汉娶了媳妇添了闺女手中拮据,就连着猴子和牛大两个光棍汉,也一样快要活不下去了。

这活人没有生生被饿死的道理,三人一商议,决定再找个地方干上一票,然后去城里某个活计,也好养活一家子老小。

求远不如就近,徐老汉说,就在这黄河鬼滩上,就有着一处绝好的货色,趁着如今兵荒马乱,加上黄土村有荒芜得紧,不过就剩下五六户人家聊以度日,动静弄的再大,也不用害怕。

如今,趁着黄河大旱,正好动手。当即三人策划策划,让徐老汉就把具体的地点给指引了出来。

挑了个日子,让两人先去踩个线儿,这玩意,可和绿林上的踩点大不相同,绿林好汉若是看上了肥羊,过去踩点,无非就是找准了退路,摸清楚肥羊的生活规则而已。

分金踩线,却是大有讲究,一来要挑个好日子,一旦踩空了,那是大大的不吉利。所谓的踩空,当然不是指下面没有货,一般专门吃搬山卸岭这碗饭的,一双招子都毒的很,什么地方有货没货,哪怕地面上不落一些的痕迹,很瞒不过他们的法眼。

踩线——重点就是看看,这下面的货色有没有人动过?否则,辛辛苦苦开通了盗洞进去,却是白忙一场,让别人占了先,岂不是晦气?

“大哥,那地方应该是没人动过的!”猴子蹲在一张板凳上,看着徐老汉道。

徐老汉点点头,用力的抽着汗颜,问道:“几点了?”

牛大跺跺脚,压低声音道:“过了二更了,大哥,要动手就快点吧,别婆婆妈妈的,等着做了这么一票,你也好带着嫂子和大闺女进城去,某个好出路!”

徐老汉没有吭声,心里却有些犯愁,当年死里逃生,三人都曾经立过誓,这辈子不再倒斗,这事情毕竟有损阴德,可如今……

做他们这行的,都是很信这个的,他心里总是隐约感觉不安。

“大哥,别犹豫了!”猴子也帮忙劝道,“咱们没别的手艺,不做这个,早晚也是个死!”

“好,干了他妈的!”徐老汉嗖的一下子从板凳上站了起来,从灶台下面抽掉几块砖,摸出一个木箱子来,打开箱子,取出全副装扮——鬼吹灯、龙涎香,蜡烛,洛阳铲等等……

“走吧!”徐老汉说着就要出门,就在这个时候,房门前的藏青色破布帘子一动,女人松散着头发,两眼含泪,看着徐老汉。

“孩子他妈,你回去睡吧,我去去就来!”徐老汉叹了口气。

女人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终究没说,徐老汉想了想,看了看女人又道:“我要是回不来,你就带着妞妞,另外找个人过日子吧!”

女人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在昏暗的油灯下,那泪珠子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的滚下来。

猴子感觉这还没有出大门,就遇到阴人啼哭,(女子属阴,因此称呼女子为阴人)大大的不吉利,但毕竟她是徐老汉的女人,他也不好说什么,倒是牛大,忙着劝说了几句。

然后,三人就这么出了门,女人一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这才关上门,吹了灯,哄着孩子继续睡下,却是一夜也没有能够睡得着。

直到鸡叫了两遍,徐老汉还是没有回来,女人心中担心不已,只能够起床等着。

女人曾经听得徐老汉他们商议的时候说起过,白天是不能摸金倒斗的——素来有言,鸡鸣五鼓不摸金。

如今,这外面天都大亮了,徐老汉和猴子他们却还没有回来,莫不成出了什么事情?不足两个月的女娃,无端的哭了一天,最后,连着嗓子都哭哑了,到了晚上,才昏昏沉沉的睡了下去。

女人也哭了一天,眼睛都哭痛了,到了黄昏,煮了一点野菜粥,喂了孩子奶,就靠在炕头上,迷迷糊糊,似睡似醒,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听的门口传来拍门声。

女人精神一振,忙着披着衣服,哆哆嗦嗦的摸出油灯点燃,走到门口,然后哑着嗓子问道:“谁啊?”

门口那人没说话,只是有在门上敲了几下子,声音三长两短,颇有节奏。

女人顿时大喜,以前徐老汉回来,都是这么敲门来着,这是确认无误了,当即忙着开了门——

门开处,一股冷风扑面而来,女人不由自主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寒颤,借着油灯昏暗的光,女人看到徐老汉就站在门口,顿时大喜。

冷风在黑暗中带着旋儿,扫过,女人闻到一股呛鼻的腥臭味,带着腐烂的泥沙味道。而徐老汉的模样,如今也有些怪。

他身上的衣服湿漉漉的,甚至还滴滴答答的滴着污水,可就算如此,他竟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了一块布,结结实实的把自己的脑袋裹住——这模样,实在是透着一股子的邪意。但女人却没有多想,忙着招呼徐老汉进来。

哪里知道,徐老汉只是站在门口,把一个破袋子砰的一声,重重的丢在屋子里,转身就向外面走去。

“孩子她爹!”女人顿时就急了,快步抢着就要追出去,但是,就在徐老汉转身的瞬间,借着屋子里面不堪明亮的油灯,女人惊恐的发现,在徐老汉的头部后面,居然凸出了老大一块,好像徐老汉把一个偌大的圆球,裹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这等诡异的事情,让女人一瞬间手足无措,但眼见徐老汉要走远了,女人顾不上多想,忙着追了出去,扯着喉咙叫道:“孩子他爹——”

见到女人追来,徐老汉跑得越发快了,两人一追一赶,很快就到了黄河边,徐老汉站住脚步,回头看着女人,女儿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去,一把拉住徐老汉的手,急道:“孩子他爹,你不能抛下我……”

女人只感觉入手一片冰冷,低头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徐老汉的手上,也缠着布条,但大概是缠着不严密,又被女人用力一拉,顿时就露了出来。

而在徐老汉的手臂上,竟然密密麻麻遍布着黑色的鳞片,像是鱼鳞,又像是蛇鳞……

女人发疯似的去扯徐老汉头上的破布,徐老汉粗鲁的把女人推到在地上,拔腿就跑,但是,女人还是看到了,徐老汉的脸上,也被可怕的鳞片覆盖着,密密麻麻,形同鬼魅……而他的身上,更是撒发着一股宛如是尸体腐烂一样的恶臭。

更加恐怖的是,徐老汉的脑袋后面,竟然似乎还有一个脑袋……这一惊恐的发现,让女人跌坐在了地上,簌簌发抖。

等着女人回过神来,跌跌撞撞的从地上爬起来,再次向着徐老汉追了过去,尽管她心中非常害怕,但是,这个人就算变成了怪物,也是他的男人啊……

虽然是大旱天气,但混沌的黄河水却没有完全干涸,徐老汉眼见女人追赶上来,一头就栽进了黄河水中。

“孩子她爹——”女人嘶哑着声音哭了起来,但是她不懂水,她唯一的希望就是,徐老汉能够回来,哪怕他变成了怪物,她也不会嫌弃他。

干涸了好几个月的贼老天,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下雨了,头顶上,大雨倾盆,徐老汉的身影,很快就没在了黄沙淤泥里面,消失不见。

女人不顾大雨,扯着嗓子站在黄河边叫着:“孩子她爹——”

女人的声音,被风雨声掩盖,不复可闻,只剩下天地间一片混沌的黄沙水,奔腾而去——透过模糊的雨水,混迹的黄河水中一个庞大大物,陡然扭曲着身子,现出水面,随即又消失不见……

女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黄河鬼滩上,徘徊寻找,但是直到天微微亮,雨一刻也没有停,而黄河水也涨了上来,又哭了一夜,担心着孩子的女人,终于跌跌撞撞的回到了家。

翻开徐老汉最后丢给她的包裹,里面,有着一把古朴的青铜剑,几块金锭。

后来,女人带着孩子进了城,靠着那几块金锭,终于把孩子拉扯大了。

那个女人,就是我的姥姥,而那个姥姥口中变成怪物的徐老汉,就是我的姥爷——姥姥一直惦记着姥爷,所以,我从了母姓——姓徐。

小时候,我把它当成了故事听,长大后,受过现代化教育的我,自然不相信这等怪力乱神的说法。

直到两年前姥姥过世,弥留之间,塞给我一把锈迹斑斑的青铜古剑,和本卷残书……

没有人知道,姥爷当年到底遭遇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他为什么会变成那等怪物模样,更没有人知道,牛大和猴子是生是死。

那卷书,称之为葬龙诀,乃是寻龙问脉的风水玄术,可惜只有半本,而里面记载的,更是荒诞不经的东西。

我是学考古的,平日里自然免不了和一些墓穴打交代,但真正的参与发掘,这却是第一次,也是有人上报,说是黄河边惊见上古石碑,国家有关部门很是重视,而钱教授更是这一方面的专家,当即就组织人手,前来发掘考察。

我找来钱教授他们雇佣的一个当地向导,问了一下子才知道,这地方很多年前,确实是叫鬼滩——如此说来,这地方岂不正是黄河龙眼?

也就是当年我的姥爷和猴子、牛大盗墓的地方?

最后,我的姥爷也变成怪物葬身黄河,猴子和牛大却是失踪了?我四处看了看,想要寻找当年姥爷他们盗墓留下的盗洞。

现在,我已经不再怀疑姥姥那个故事的真实性,只是却不得不猜测,姥爷当年到底遇到了什么?竟然变成了那等怪物模样?或者说,黑暗中,姥姥看错了?

但如果姥爷没有遇到什么事情,他最后也不用投河自尽。

在鬼滩上找了一阵子,并没有发现当年姥爷他们留下的盗洞,想想,我可还真够傻的——如今也正值天旱,鬼滩下的龙眼才显现出来,就算有着盗洞,如今也被滚滚黄河水里面的泥沙填满,岂会留下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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