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忠臣只合矢公忠,那有妻儿在眼中?

更得少师来共断,靖共忧喜一般同。

却说曾英上了一奏,素娥必意决然无累。独学部与知府,自打发王安进京,未知事体若何,二人日夜挂望。一日,吴翰正在衙中看卷,适号房呈上一部文,拆开读来,喜溢眉宇。急急报知天海,即刻上省叩见督府。呈上札谕,要将人犯卷牒领回。

曾英闻见,始知此事钦差到审,必然反复,心内正想将月娟夺了水米,今又奉谕要将他交回,难以抗拒。只得怒道:“本部堂现有事!数日后始传你来领回人犯便是。”吴翰说:“此乃君命。卑职只知奉照,不知大人有什么事?”激得那曾英气忿忿,总不欲将月娟交他。吴翰见自己官卑,难以颉颃。又回去请了天海,同来索取。曾英道:“大人不过是个试差,理什么民情事?”天海道:“本学身居兰台,职居言路,不独民情可理,即督府大人的事,想亦奏得!倘若不将人犯交回,本学回衙,即刻拜本!”曾英见抵赖不过,只得将人犯案卷一并交吴翰带回,候钦差到审。

素娥等闻了那个消息,好不惊慌。不一日,钦差果然到了淮安地面。大小文武官员齐往接他进城,住下公馆。吴翰即带齐人卷到叩候审。须臾,摆上公案。刘俊着差请曾英到来,见了礼坐下。俊先问月娟道:“素娥毒死亲夫,有何证据?”王氏始将旧日素娥着廷桂埋毒药散,并请他再来这两封密书呈上。刘俊接了一看,说道:“果然不肖的笔迹。但曾大人处究属何故昧了良心,要帮小女反案?”督府道:“我实念着大人的面子,女儿如此不肖,恐被他人取笑。况又尊夫人到请,王氏又不将情书献出。”刘俊道:“天子犯法民同,何况下官的出嫁女?国法难容,顾什么的面子?左右多带练子,可去到我家中捉她母女到来领罪。”

须臾,将素娥母女带来。刘俊大怒道:“贱人在家,不遵父训,出嫁又不守妇道。刁郎有何负于你?为勾引情人,遽害他性命?狼心未了,还要烧王氏三命。如此刻毒!幸为父不是那样人,不遂畜生的志愿。王安过来,你主仆三人,可带他回去。将那氵㸒妇切快,祭我贤婿罢。”王安叩头道:“我等有母子主仆之分,那敢如此?今日但得青天,分辨了是非,便万代沾恩。志愿已遂,还求大人恕主母的罪!”刘俊道:“果然你是个知恩明义的人,待我将那畜生并廷桂一齐取下首级。事完,携去亲祭贤婿罢。”素娥与廷桂跪在地下,早已震成一团死肉一般,直不能措语。只见他母亲上前,对刘俊道:“老爷年逾半百,并无男儿。单得此女,日后正望她奉祀。今虽有过,还须饶她,待改过从新便是。”刘俊大怒道:“如此看来,皆是你平日容纵为奸的过!那个逆种,要来何用?左右与我快将两个氵㸒夫氵㸒妇开刀!”左右领命。

须臾,献上头颅。刘俊又命藏过,以便往祭南楼。夫人见了大哭,要图赖丈夫,两人纠缠一番。怒得刘俊怒气冲冠,乱脚踢去,刚中下阴。又呜呼哀哉,与素娥等一齐打下地狱,再受刑法去了。刘俊始念夫妻情分,命人殓葬。梁柱道:“皆系曾大人徇庇,以至夫人罪上加罪。还须请过圣旨,以便审他,究属何因偏庇的罪?”须臾,摆上圣旨,吴翰与督府一齐跪下。吴翰又将督府苦打王氏成招,并不肯交回卷犯,幸得学院往讨,乃肯放回的话顶伊一片。梁柱道:“人犯故意不交,有抗君命,内里究欲何为?”曾英哑口无言。刘俊说:“必系欲下毒手,不说自明!卑职亦曾虑及,故求主上先发这个谕。”梁柱道:“此亦大人虑事周详,下宫不及。比如曾大人如此曲意从人,究属如何受他母女相托?”刘俊道:“唤我家人一问便知。”果然又叫了刘俊家中一班奴仆到来,刘俊问道:“尔等那个当日从夫人去拜会督府?见他二人如何行为?如何说话?可直吐出来有赏。”有几个跟夫人入衙的,跪下禀道:“当日夫人送了三万银子与大人,大人受了,应承害却月娟并知府太爷。”梁柱大怒道:“得赃移祸,天理人命所关,罪不容诛!独可惜你方面大员,动无制准,可容易造个好官,标名竹帛,乃只知要钱为奢华计。今奢华何在?罢罢,你且自说,当得何罪便是?”曾英叩头道:“罪该万死!但求两大人打救便了。”刘俊戏他道:“我与少师为人,不如你的善使人情。倒是你先时欲顾我面子,我今番顾不得你了!据我所见,受赃害命,理合腰斩。只幸事尚未成,赃款有据,必须削职,充发木齐,方合王法。”少师道:“刘大人所议甚是公当。使吴太爷暂且代曾英署理督府,我等上本保奏,自然我主允肯,那时补实便是。月娟主仆,不避险阻,从刀锯鼎鼐中为主伸冤,真乃高风千古!暂且退去,亦待奏明,自有旌表。”吴翰、王安、月娟等一一谢恩,钦差随后退堂。那旧督府少不得卸了事,以便日后起解充遣,不在话下。

那学院亦见吴翰带着王安、月娟回来,将前项的首尾一一详说。我欢你喜,快乐一番。然后吴翰回衙理清卷牍,以便过督府衙中接印署理。月娟亦要携着儿子,谢过叔叔的恩。同义仆复回旧宅,事主存孤,重整门户。稍定,刘俊即亲临,告祭亡婿。月娟闻报,早携了儿子迎接刘俊入宅。坐定,即跪道:“幸睹青天,宿冤立白,家门万幸!老爷到来,但不见了主妇,奴家心上转觉有些不安。”刘俊道:“不肖的畜生,祸由自作,恨她何用?但老夫既亡了女儿,今认你作个翻生,何如?”月娟道:“固所甚愿,但贱人不敢!”刘俊道:“你的义重如山,便是女中的杰出。分什么贵贱!还须允从是望。”月娟道:“既如此,请上受孩儿一拜。”从此改口爹女相称,毋须笔赘。

说罢,刘俊命家人取出素娥的粉头,要祭贤婿。吴翰亦早闻这个事故,又适已会齐毛天海到来奠帛。王安接入,大家见过礼。须臾摆开酒醴,对着南楼的神位,各人有各人的情分,各人有各人的志节,悲悲哭哭,告祭一番。月娟亦携着小儿重穿孝服,代夫叩谢。是日皆在刁府内素宴,酒罢乃散。

正是:

报应须知天不错,祸福皆由自作来。

那刘俊住了数天,又到家中,吩咐奴仆,须要守着田园,待我日后归来,与你等安逸。随又回到公馆,对少师说要回朝复命。少师遂将审断的事,作了一本。末又道着:“求圣上用人,须要先德后才,且不可偏听”云云。交与刘大人带回代奏。且请御医回京,自行到粤。毛天海、吴翰携着一班文武,并感恩的王安、月娟,皆来先送了刘俊回京,后送梁柱回乡。两位忠良明察的钦差,引动得满路香花灯烛,人人歌功,个个诵德。

那刘俊因踢死了夫人,又未有子嗣,少不得就在京城立过一位如夫人,遂一连生下几个儿子。后来长的是刘晚成,中了状元;次的是刘大用,赐进士出身。皆是不肯偏私自己妻女的阴功所荫。

那个曾英,因着三万银子坏了一个大人前程,且要充遣。自来居官逸乐,何等繁华,今日何等落寞!恨回不得,亦是天地祸氵㸒的报应。大都如是,毋须浪墨,且按下梁柱回乡,优游林下的事故不提。且理及刘俊办清了那个差务,一路水驿山程,回到朝中复命。

正是:

矢公报国忠臣念,怀义鸣冤烈女心。

欲知刘俊回朝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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