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龙潭突然闯入了我的视野,生生的挤到朱孝廉和牡丹中央,拍着朱孝廉的肩说:“大不了,老子豁了再跟你去救一场。之前太过窝囊,觉得好生没用!现在牡丹姑娘在啊,直接把我们传过去就是了。”

“那要换哪个镇在底下?只消下去,必烈火炙魂。花冠可只能保一个!”翠竹在一边插嘴,直接把孟龙潭推开,拉着牡丹说,“昨天听金甲羽那口气,姑姑的焕日神通快成了。我想在这个时候,她也不打算理会这些小事了。芍药是姑姑亲选的继承人,到时至多骂几句,姑姑怎么舍得重罚她呢?倒是咱们,姑姑可不会跟咱们客气的,还是快点合力拿打开乾坤石,出去了再说!”

“我是不会走的。”朱孝廉坚定的说,我气急,时间在一点点的流逝,人多口杂,你一言我一语不知要叨叨到什么时候。

本来是打算入牡丹的梦的,但她们有法术,醒的时候我很难侵入。凡人不一样,朱孝廉,得罪了!

我大憋一口气,其实也算不得气。现在根本不用呼吸!奋力冲向他,念着入梦诀,调转全身灵法。侵近的时候觉得好痛,众人都在阳气太盛,但实在也没有办法了。我的身体猛冲过去,可以听得到那灵魂撕裂的声音。眼前一黑,耳畔响着一大堆的嘈杂。像是冲过一条极长的甬道,当我可以看到光的时候,直接就冲进了一间房!

确切的说,是我的芍药居。

强行让他入梦,他的梦里,竟是我的房间么?

是我的芍药居,折屏、香炉、衣柜、盆栽、还有铜镜。屋里是淡淡的香,梦境里,竟还可以嗅到香气?

我怔怔的拂过妆台,真实的触感。突然想到该找朱孝廉,这是他的梦啊,怎么……一双手臂自身后探来,倏然收紧,我的后背既而抵上一具胸膛。

未及反应,耳畔传来痒痒的暖,是朱孝廉的气息,带着焦灼的温热:“芍药,你回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耳根子顿时泛了热,本能的开始挣扎起来。但他的力气居然奇大,我竟挣不开。急的默念心诀……竟是无用!连试好几个,全然无用。他的唇在我的耳畔厮磨,又麻又痒。如此的真实,真实到了我已经快要窒息。

“放开我!”声音竟是哑哑的。

“不放。”突然耳垂一痛一麻,他竟咬我。这还是那个翩翩如玉的朱孝廉吗?怎么在梦里,这家伙浮浪得像孟龙潭了?

心下急怒,更是拼命的挣扎,死命的挣过身。看也不看,伸手就给了他一记耳光!实实在在“啪”的一声,直把他的脸抽歪了去。

他偏着头,长发垂杨。我顿时又有些心软,我有感觉,但他在做梦,该不会痛吧?

突然看到点晶光坠落,自他的眼睛,直坠向地板。复再追寻,已经没了痕迹。是我看错了吗?他在哭?

霎时更懊恼起来,他不过是在做梦,梦里放肆一些罢了。干什么还要甩他耳光,明明就是打算要跟他好好说话的。

我伸手去戳戳他,顾作轻松的说:“诶,没事吧?谁叫……”我话还没说完,他突然又扑将上来,连退了两步竟没避开。被他一下子狠狠的摁在门板上,顶得我后背直疼。

心下暗暗叫苦,真是糟糕,入了他的梦,整个变成个娇滴滴的小女子,竟连个书生都摆不平了!最可气的是,我感觉都真实存在。

他的脸近在眼前,眼眶红红的,修挺的鼻尖快顶上我的。

他摁着我的手腕,把我挤在小小的空间里,令我动弹不得。连他的气息我都如此清晰,心跳瞬间剧烈,都快提到了嗓子眼,听到自己结结巴巴的声音:“你,你……”怕是连刚硬姿态也全无,入他的梦好生窝囊。

“你把我的扇子给牡丹了?”他一字一句的问,看着我的眼睛,那眼神仿佛要把我吸进去。

“什么扇子?”我试图摆脱他,我不是来说这些的好不好?

正想着如何找回话题,他却贴近过来,低声说:“是去救牡丹,不是让你去换牡丹。你这个大-白-痴!”

我刚要辩驳,他的嘴唇竟不由分说的贴过来。温热的柔软,带着淡淡的香就这般瞬间将我席卷。

我溃不成军,只觉一股酥麻传递周身,大脑变成一团空白,眼前只剩他那双放大的眸子。该闭上眼,偏又闭不上。身体里像是盘桓了一股烟,飘飘的渗满了我的四肢百骸。

该死的……朱孝廉。

朱孝廉勒得我几欲窒息,只觉得那贴触带出热浪滚滚,让我的眼前都一团模糊。直到新鲜空气复又涌来,竟觉浑身的力气都让他抽干净似的,他已经放开了我的手,但我是何其的绵软无力,就算想狠狠的再给他一巴掌,却也做不到!

“你怎么跑回来的?我不是在做梦吧?”他轻轻抚着我的脸,看着我的表情让我觉得温度飙升不降,“她们说姑姑疼爱你,定不舍得罚你……我才不信。我只恨自己拉不住你,怎么能让你下去……”说着,他似又要吻过来。

这次我不能再允许自己沉迷,时间在点点流逝,我不能沦陷在他的梦境里。急忙偏了头叫道:“朱孝廉,你就是在做梦!”

“梦?”他喃喃的,突然轻轻笑了一声。我诧异的回眼,见他自嘲般的扬起了眉毛,眼如霜花带出淡淡冷光,却在那深潭之底泛起幽香迷离。

朱孝廉呓语般的说:“是梦啊,也是!我还纳闷呢,怎么会突然又来了这里?还有你,你怎么可能打不过我?你凶的要命,一脚踢过来,还拔剑要杀人呢……连最初帮着牡丹救我的时候都是用踢的……好歹我也是个男人,老让你这样踢来踢去的。”

他的声音轻轻,眼神却凝深。简直就像是自言自语,像是沉浸在回忆,温习着曾经的时光。我怔怔的看着他,却不由自主的被他牵引。说起来也是哦,总是踢来踢去的……

他看着我说:“这个梦真好,不敢说的话,不敢做的事……芍药,我不想醒。”说着,他突然紧紧的抱住我,紧紧的把我压在他的怀里。像是要揉进骨头里,嵌进灵魂里。

我无力拒绝,也不想拒绝。这怀抱深处的暖意,让我想就此沉睡,再也不要醒过来。

“我想找的那个人,不,我已经找到的人就是你啊。但我说不出口,我欠牡丹的,当初她让我带她走,我没有答应……是我把她害了。在我救她出来之前,要我怎么说的出口?为了留下来,只能装着也娶妻,只有这样才能留下来……我当时想选你的,你肯定会听你姑姑话,你就算不愿意,如果你姑姑答应你也得嫁给我……但我要是怀了这个意思,那孟龙潭还有什么区别?我本想找到牡丹以后,再跟你说,你如果答应我们就一起走,我会好好待你,让你看尘世的风光。我们过平凡的日子,那样才是真实……所以当时,我选了翠竹,她跟牡丹最要好,我想她该能知道牡丹的下落,而且也会帮我保守秘密……却不曾想到,姑姑竟说牡丹死了。是我把她害了,害她丢了性命。我还有什么资格向你表白?”

我觉得脑子里轰轰作响,复想入梦前牡丹话,复想他之前种种……心一阵阵的痛,像是被攥在掌心里,一点点的挤压,空气充盈快要爆炸,丝丝缕缕全是灼痛。原在他心里,我是如此重要。原我的这份心意,并非只是孤寂。

是,我一点点的懂情。师徒之情,姐妹之情,男女之情……暗恋也是一种情,不伤人,亦不伤己。成全也是一种情,不仅为了牡丹,我也希望他可以幸福。

我同样也会嫉妒,这其实也是一种情的诠释与表现,只是太尖锐又太疼痛,我宁愿选择另一种方式。

而此时,他在梦里向我回应,他在梦里向我诉说。我又了解了更多的情,这一刻,我比任何时候都满盈。

他的声音喑哑,气息热烫,却仍坚定的响在耳畔:“后面的事,你就知道了。我答应过牡丹给她画一幅图,那些日子,你终日不见人影。翠竹说你就是喜欢练功的……但我知道,你虽不擅言词,却是个热心肠的人。不然你为什么要帮牡丹掩藏我呢?她们都说你这样做是不想被连累,因为我跑到了道场,姑姑发现了,连你也得受罚。我不信……藏而败露以及直接交人,哪个罚得更重些?你若真是怕连累,才不会去帮她们呢。你是个傻丫头,又死板,又腼腆也很善良。我都把你气成那样儿了,你手指头直哆嗦,也没把我怎么样……真是个傻丫头!”

我埋进他的怀里,脸上有潮潮的感觉。心里的灼痛变成了温绵的软,连身体都软了。

这些话,他若是醒着死都不肯说吧?我是傻丫头,他是个傻书生!

“要怎么才能把你救出来?我不信姑姑会放过你,她是肯定不会放过你的。”他抱紧我,“之前因我把牡丹关起来。之后却又态度大变,这样一个反复无常的人,又怎么值得信任?只恨我手无缚鸡之力,要怎么才能救你?”

“带着牡丹走吧,你说的对。姑姑出来的话,绝不会放过你们的。”我闷在他的怀中,眷恋这感觉,沉醉于这气息。这场梦,美极!

这离魂珠,给了我最完美的结局。何苦再多连累一个?金甲羽给我离魂珠就足够了,再去送花冠给我,怕是连他也会被姑姑重罚。

花冠结合诸力可以打开乾坤门,想要经历红尘,就通通去吧。姑姑的力量,不可能延续墙外,踏出这墙壁,便是自由!

姑姑或者也有她的痛,她宁可退守这墙内的世界,引诱世间的男子踏进这美色迷阵之中。但她的痛不该延续给我们,姐妹们愿意合力救牡丹已经表明了态度,在这漫漫岁月里,积攒的厌倦与压抑,终有一日是要爆发出来。

这种日子,她们也早就厌倦。我们八个会这样想,其他的姐妹们一定也会这样想。不如索性就这样,想去的,通通都去吧!万花林中的女孩子,谁不想经历一番那真实的情感?哪怕很短暂。

就像云梅,她与石林的妖怪渐生情愫,却忌于姑姑不敢表达。石妖死在姑姑的法阵之下,云梅连眼泪都不能尽情挥洒,甚至连他的尸骸都不敢接近。这种日子,谁还愿意继续?

情与爱,浑自天生。有生命,便有情感。无论爱与憎,总该亲身历一场,无论是欢笑还是泪水,无经历又怎么能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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