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一时心软,帮了她,此时反倒害了她。不免有些迁怒于那个少年郎君,此时他又在做什么呢?他只会侃侃而谈,一脸敦善无害。连我都控制不住的被他蛊诱,对外面的花花世界心怀向往。

他怎知自己一念而入,却坑害了一个姑娘。牡丹死咬牙关不肯认错,誓要对姑姑仵逆到底,真不知他当时与牡丹又说了什么,引得牡丹如此痴狂。

心里纷杂,无力可施。惟得以练功来缓解转移,竹林瀑底,我反复习练听风辨气,反复练清心,一遍又一遍,却越练越乱了神魂!

我没想到我还会再遇到朱孝廉,而且是这样快!

不仅他来了,还跟来了另两个男人。一个是清秀少年,是朱孝廉的书童名叫后夏。而另一个则手执兵刃,则神情狂放,身体健壮的英俊男子,名字叫做孟龙潭,听他说起故往,竟是那个与朱孝廉追逐入古刹的强盗!

朱孝廉仍是一袭青衫,宛如修竹,与当初分别的时候没什么不同,只是神情却带出一丝焦灼。

明月如眉弯,那抺浅浅华光,让我想起牡丹媚眼含笑,元神带出的幽香。竹林茶居,雕栏画栋,珠挂屏风。他们居然又闯进来了!

我记得当时明明加了两重封印,为何他们还能轻易得入?难道说,尘世之中,也有妙法高人?

清辉之下,酒宴正酣。若非亲眼所见,我根本不相信一向如此憎恶男人的姑姑,竟然会在这里与他们把酒言欢。但事实就摆在面前,姑姑的确在盛宴款待他们,不仅如此,姑姑还表现的相当的开怀。

我刚到的时候,见三个人还十分的拘束,眼中饱含了戒备,那孟龙潭手持钢刀一脸森肃。面对满桌的佳肴美酒嗤之以鼻。

朱孝廉四顾频频,似在辨这里与别处有何不同。只有那个后夏的小书童,有些难耐美食之诱,抱着肚子直着眼睛,只盯着桌子瞧。

不过因姑姑太过盛情,表现的又十足的好客。姑姑的笑容,似对他们有天生难以抵挡的魔力,令这三个人没一会功夫便放松下来,开始与姑姑推杯换盏,好不快活。

很快那个叫孟龙潭的就喝的酩酊大醉人事不省。姑姑还犹自不甘休的搭着朱孝廉的手在劝酒,姑姑有些醉了,身如绵蛇快要缠搭上去,斜晃着眼笑得花枝乱颤,全无平时威仪。

我的眼不由自主的就落在两人的手上,想到牡丹仍在七重天受苦,眼前的这家伙居然还在这里喝得欢天喜地,一股火就腾腾的蹿起来。我也只能在心里冒冒火,又没办法去做什么,这种感觉真的挺让人觉得烦。

是替牡丹觉得有些不平,还是觉得,姑姑的表现实在反常,或者觉得,我眼中的朱孝廉,那个得了孝廉还准备上京赴考的男子,那个告诉我人贵乎交心的男子,不该是此时这般颠三倒四的模样。

只是又关我什么事呢?但我还是伸手去拉姑姑,嘴里说:“姑姑,您醉了。由弟子扶您下去休息吧?”一边说着,一边把姑姑的胳膊从朱孝廉的身上扒下来,睃一眼边上的金甲羽,那家伙一副袖手旁观的样子。只得转投向姑姑身边的婢女吩咐:“你们把姑姑扶下去休息。”

姑姑扭摆着像个孩子,冲着我嘻嘻笑着说:“让你过来陪客的,你反道拉我走?我还要……喝。”

酒气喷薄,连带她的眼睛都是醉意朦胧的。竟真的喝醉了吗?一向威凛有如主宰,姿态永远倨傲不凡的姑姑,也会像个小孩子一样撒赖?

对着这样的她,我还真有点不适应,不自觉的声音缓了缓说:“姑姑醉了,歇一会吧?”

她嘻笑着指着我的脸:“管家婆管家婆……”

我无语,她扭动着歪靠到边上来扶的婢女,胡乱指着朱孝廉说:“你……你带他,他们去雅……雅居吧!我去睡了。”

我见她眼波乱荡,竟无半刻定的住。看来是真的醉了,我叹了口气,让婢女撑着她。又看向金甲羽,指指已经歪倒在桌上呼呼大睡的孟龙潭说:“金甲羽,你……”

我话还没说完,金甲羽已经三步并作两步,拎小鸡一样的将同样牛高马大的孟龙潭给扛上肩,转头就走。也不知要把他安置在哪?

我怔怔的看着他的背景消失,复转眼看着一脸酡红七歪八晃的朱孝廉说:“走得了吗?”

边上的后夏过来搀扶住他,有着一双乌圆大眼的小书童赔着笑的看我:“我扶着公子吧,烦劳姑娘带路?”

婢女持着琉璃盏在前面照路,我带着朱孝廉和后夏往雅居里去,那里是位于林中的一处僻静的小屋,处于林径口,一侧是林,一侧是远远的雪山景。

一向这里都是禁忌,因这里也有不少的书籍。但姑姑却让我带着他们来这里休息居住,姑姑反常至此,让我不得不心生联想。隐隐的不安,席间已经渐渐放大。而至此时,皆攀据了整个心头。

雅居有一间书房,摆满了书卷。朱孝廉慢慢把手臂自后夏手里脱开,踱向桌边,推开了折窗,几步之间,晃荡虚浮已经渐成沉稳,那之前的醉意从他脸上散去,又是一翻眉目清朗玉立如竹的模样。

我看着他问:“你没醉?”

他回头冲我微笑,眼深如潭却带出一丝狡狡黠:“没有,不过你姑姑她太过好客,我不好推拒,只好喝一半漏一半。”酒气熏天,原来多沾了衣!

牡丹在七重天受苦,而他在这里喝酒。就算喝酒,还要装醉,一点也不痛快!

我转身就走,他迈步过来拦住我:“你怎么了?”

我说:“不是说,与人交往贵乎真心吗?”

他愣了一下,抚了眉说:“你不觉得奇怪吗?你姑姑的表现?”

我退了一步,姑姑的表现自然奇怪。但他去而复返,也同样奇怪!我明明在界口加了封印,但他不仅能来去自如,甚至还能带了别人来,这些更奇怪。

他的眼珠璀璨如星,深深的看着我说:“牡丹她……还好吗?”

他问起了牡丹,防备了姑姑,不想引她不快也不能醉倒,是因为,他是来打听牡丹的?是准备来带牡丹一起走的?

明明该替牡丹开心,她没有看错人。而我之前还迁怒于他,懊悔曾帮过他,实在该觉得惭愧。

但这些情绪,都来不及滋生,只因想起了姑姑之前说的话,想到了这一连串的怪异之象。实在让我高兴不起来,也来不及惭愧!

我无法告诉他牡丹在哪里,说了也是无用。他凡人一个,能有什么本事救人于水火?况且他这般奇异的进入,姑姑如此好客,都像是一场局!我不知道姑姑想干什么,但我知道一点,姑姑一向对男人无好感!

我摇摇头,我不是牡丹,谎话自然出的流畅:“我不知道她在哪。”

他哦了一声,表情有些深沉。复又看着我说:“你也要小心些。”我心下一动,该小心的是他,却来提醒我?不过这样算不算有灵犀?

我忍不住说:“这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还是快点出去吧!”

他正要说话,听得婢女的脚步声近前,他生生的把话噎住。慢慢的坐在桌前,垂头看着上面的书卷,不再开口。

次日,姑姑让我领着姐妹们到茶居见客,依旧是一番热情款待。不仅如此,还让姐妹起舞助兴。云梅舞姿夺魂,有如秋霜冷月,腰如蛇,纱如水。

朱孝廉有些心不在焉,而另两个人,则盯着场中舞蹈忘乎所以。

席间孟龙潭问姑姑:“这里是女儿国吗?为何不见一个男人?”

姑姑笑道:“不错,这里的确是女儿国。因此见了男人,我们都十分的高兴,你们可愿留在这里,生儿育女尽享荣华?”

我闻之大惊,但姑姑根本不看我,只顾眉飞色舞的向着他们说一番什么女儿国的谎言。什么皆是女子之地,什么饮泉可孕胎但生出皆是女孩子,于是终日守于此地,举境无男之类。

说的神乎其神,听得那三位都一副瞠目结舌的样子。

孟龙潭指着姑姑另一侧的金甲羽说:“这位仁兄不也是你们这里的,他总归不是个女子吧?”

姑姑面不改色,答道:“他与你们确也不同。”

“哦?难不成是公公?哈哈哈!”孟龙潭斜睨着金甲羽,狎笑无状的样子十分的惹人不快。

公公是个什么东西?当初也没听朱孝廉跟我提过。但瞧着孟龙潭那个德行,想必也不是什么好话。金甲羽自然也听不懂这些,面无表情的站在姑姑的身侧,不动如山。

姑姑笑着摇摇头,却也不解释,看着他们说:“怎么样,这里山明水秀,不沾半点尘世喧嚣,但荣华奢美应有尽有。比起终日碌碌难得温饱,或者刀头舔血死生难料来说,我这里可要好的多吧?三位可愿意留在这万花林里?”

孟龙潭点头大笑:“有美酒佳肴,还有华屋美设,更有绝色美人陪伴其中。是个男人都想留下来呀!”说着,他的眼不断的瞄向我,飞扬的眼角,带出朦胧的迷离。

我不喜欢他这种眼神,不由的偏了头,却正看到金甲羽在摸向腰间。方才孟龙潭不管如何话语粗鄙,态度张狂,也不见他动作半分。

想是姑姑邀这样的人留下,连他也觉得堵心了吧?

听得姑姑又说:“万花林里许久没有如此热闹了,若你们愿意留下,可以从中挑选你们喜欢的当作妻子。”

我登时呆住,原来姑姑是作此想!难怪昨天好客非常,难怪今天要让姐妹们出来献舞展姿,难怪……

姑姑的话,引得两侧立的姐妹们开始有些骚动,我见百合不断的拿眼睛瞄着在场的三个男子,面上泛起一丝淡淡的红晕,雪莲掩着口与边上的海棠小声说话,不时的还飞起眼角笑的很迷人。而翠竹则显得有些心事重重,只是眼睛却不住的往朱孝廉那边扫。

出了云梅的事,出了牡丹的事。姑姑知道姐妹们移了心乱了神,于是便布了这样的局吗?不是没见过世间的男子吗?不是不知道那男女情事吗?好吧,今天便让大家都亲历一场!

简直荒唐!当姐妹们是什么?可以任其随便挑选的物什?

不由的看向朱孝廉的方向,他边上的后夏一脸紧张,正看着他说:“我家公子不会留下的,他还要考取功名的。”

一边说着,一边又向着朱孝廉确认:“对吧,公子。”

朱孝廉没有回答,目光有些闪烁不定的涣散,似是神思已经飘的没了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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