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宝玉在史侯衙中住了一夜,次早点了四十名亲随,并派两个随官:一叫邬友,一叫巫仕跟往,宝玉随即起身。走了一日,已到静海。宝玉怕惊动人,就在城外公馆居住;令邬、巫二人带了众兵,四散分住,听候传唤。宝玉正在卧房歇息,忽听得外面喧嚷大作,王元忙来回道:“我们刚才下店,不知那里来个野道士,也要进来投宿。包勇不许他进来,他便把包勇肩上一拍,包勇跪下不能起来。李贵不依,叫了兵上去掌他,去一个打翻一个,所以大家围住在那里喊叫。”宝玉忙自己出来看时,不禁大惊道:“你不是柳二哥么?”那人道:“宝兄弟,我来看你,你怎么叫人骂我?”宝玉连忙行礼。湘莲也就用手把包勇一推,便能行动如常。遂同到里边施礼坐下,道:“本奉师命为救薛老二而来,但一人势有不能,特迎上来找你,你必须速去。明早先把狮子中李子去了,方保得祝”宝玉重问详细,湘莲将后面之事说了一遍,即忙吩咐连夜起行。

次日巳牌已到沧州,知印官拜年尚在天津,竟投署沧州分州薛蝌署中来。薛蝌见了名刺,立刻请入,各将来意说了。薛蝌道:“我正急坏在此,闻风化店盐枭今晚起来,印官不在家,如何抵御他?至铁狮子里藏盗,久有风闻,但兵卒无多,如何收捕?”湘莲道:“你不用急!你只取卅束干秫秸,再麻油三十斤,火药二十包应用就是了。”薛蝌忙命去龋去了半日,还不见来;又命去催,门上来回道:“今日是北门外地保值日,当差已传去了。传了来再去派齐缴上,总要下午才得。”薛蝌气得跺脚道:“好个糊涂东西!你知道这是怎么事情?可与我即刻发钱去买,马上送来!”

不多一刻,都色齐了。湘莲命兵丁每人掮上一束秫秸,中藏火药,外面用油浇,陆续行到开元子寺来。原来那铁狮是柴世进门首镇宅的,高有十寻,围圆有五丈,四处闻名这一件东西。到时命将秫秸次第点起,向里掷去。只听叫喊连天,一个个焦猪似的往外乱奔,也有奔出来就死的;也有奔不出的;只有两个奔出要逃,也被湘莲拿住;其余十六人齐齐烧死。湘莲命将死的割了首级,把活的来审。俱供:“大伙定今晚在风化店,杀了巡检参将起事,就来抢城,特命他们先在这里做内应的。”宝玉一面命薛蝌申报各宪;一面分拨兵丁上城守护;又命将这十六首级各制一纸灯,写了名姓城头悬挂,以寒贼胆。

调度方毕,只听得东门外枪炮之声不绝,贼兵离城只十余里了。宝玉忙命薛蝌守东门;湘莲守南门;邬友守西门;巫仕守北门;自己将辟兵、辟火两珠挂在身旁,预备巡城。却先到书房烧起信香,请芙蓉神指示。烧了好一会没见动静,正在焦急,忽听云端中喘着喊道:“好了,请了姽婳夫人来了!宝二爷,你只见黑风起处,你就邀柳二爷冲入,定得全胜,临时我再来接应。”说着一朵彩云飞去了。

宝玉连忙上马巡城。原来兵、火二珠挂将起来,十里以内枪炮无声,弓刀全折。那贼正要耀武扬威开放了母炮、连珠炮攻城,谁知宝玉一过,齐行炸了。贼头“跳地虎”大怒,吩咐放箭,箭纷纷自坠。正在诧异,忽见南方一队军来,多是红裙绿袄、凤鬟月面的女将。那贼劫妙玉时,一个佳人尚尔不舍,如今见了许多,大喊一声就冲上去。那知将到阵边,黑风陡作,那些贼众好像在急浪里滚将下来,甲倒盔歪,把立不祝宝玉见了,就同湘莲点了四十名亲随,杀将出来,见一个杀一个,见一双杀一双。不够两顿饭时,已将五百贼兵全行杀尽,贼头“跳地虎”也被湘莲生擒。正要回兵,只听得云端里晴雯喊道:“还不快同夫人兵杀上海上去,了却此贼!”宝、湘二人见了彩云,勇气十倍。

且说那里这半贼众,正因等到四更不见捷报,贼头“钻天龙”带了五百人迎来接应,半途恰好撞着,枪箭并作。宝玉虽有宝珠不能加害,无奈人少正难抵故,忽然半空里黑风又起,那贼众仍前一样立脚不住,回头就走。宝玉正追赶间,史侯得了捷报,引了兵正从此路来救,两下夹攻把贼众杀的杀,降的降,“钻天龙”只剩得廿余人下海遁去,鲍二也被湘莲活捉了。

时已廿三,贾、史二人即刻会衔飞奏。因有许多情节不便细叙。宝玉遂托湘莲赍了折子,骑了御赐玉龙驹前往。那马日行五百里,夜行五百里。不到廿四日中,折已批回,道:“史鼎虽失察于前,但闻信即能奋勇赴救,拿获多人,尚属能事,着加二级。贾宝玉身入虎穴,乃能拴获首贼,克奏肤功,实属可嘉,着加恩晋封一等侯、晋加兵部侍郎,赏给上方宝剑,先斩后奏。林晴雯封为贞敏仙姑,赐御祭一坛,听本家自行建祠。

所有柳湘莲及薛蝌等俟查明再降恩旨。至赵全身为关部,听信书吏私通洋盗,贿放食米禁物,实属昧良,着即革职拿问,交于宝玉会同史鼎严审定议;家产亦行查抄;所有印务即着宝玉署理。等谕。”贾、史二人接了旨意,忙将沧州的后事交于柳、薛办理,即忙起身来津。

恰值天津府县二官,因廿五日上衙门日期,前又扰了盐台,也要分别答席,遂于早鼓报递手本,赵盐台接入请安,坐定。

赵全道:“沧州闻得明白了,那起混帐的东西究竟什么人?敢于戕官作乱,史大人才去平得怎快?”府县回道:“听得先有一位钦差大人,在那里用法,拿了一大半。”赵全道:“正是,我也听得这么说,究竟什么官儿?”府县回道:“听得说荣国公贾府少爷,过这里时,还拜过大人呢!”赵全道:“这又奇了,怎么我全不知道?”因叫小幺儿到门上去查,不一时门上来回道:“就是开印这天,有位贾二少爷来拜,奴才因正在唱戏摆席,回复去了,没有什么钦差。”府县忙道:“正是他呢!”

赵全道:“这里五方杂处,不要说打秋风游客、寒士闹不清,就是京里老先生们,一月总有几次来拜会的。会了他,不过程仪酒席应酬,于私事有损,于公事无益,所以我也懒得见。

如今那位贾公既得了功,怕案内还有我们盐案里的人。你可打听他回来时,打发跟班拿我名帖去接接,说前番失迎,送他一顿下马饭,描补描补就是了!”那门上连忙答应下去。又向府县道:“若说贾府呢,倒有根基的。前番我当锦衣卫时,他家里因事查抄,虽荣府里,两个王爷护住了没有动,我只抄了他宁府,也弄了他好几千银子。”府县道:“这是大人的福气,才有这样美差。”赵全道:“算什么?不过,可以取则取罢了。”

正说间,只见门上又忙来回道:“史大人同贾大人来拜,不等传点开门,就进来了。”赵全大奇,忙穿公服迎出,只见贾前史后,昂然直入。到了二堂,史鼎便道:“圣上有旨,赵全跪接。”就将方才旨意宣了一遍。老赵不但不谢恩,倒乱喊道:“赵全是皇上好奴才,拿不得赵全的!”史侯道:“赵二哥,你不是疯了?如何使得?”赵全只是不理,史侯把眼一掇,就走上两个随官,将老赵公服剥去拿下了。

一面封了前后门,令府县带领亲随人等进内查抄。一会儿,在帐房抄出折子一个,都是放洋米实数,前后共有二十余万;又抄出泥金五爪龙弓箭袋五百副;随后忽又抄出荣老国公扳指一个。宝玉认得自己家里东西,尤深诧异,就向史侯道:“大人督同县里在此查抄,我同府里到关上拿了他用事家人来,以便审讯。”

随即出城到关,只见李十正在那里扬扬得意。焙茗不比前番,一马上前,喊道:“李老十,我们二爷奉旨来了!”李十看这光景,忙上前打了千,道:“奴才请二爷安!请府里的老爷、太太安!”宝玉冷笑道:“不敢起动。”回头吩咐:“与我拿下!”顷刻,照例上锁。一面封关,一面将册子及经手人等,带至衙门一并审讯。李十料赖不过,只得将通同鲍二,贿放情节一一供出;又将玉扳指系鲍二打劫时所得,特送与赵全的,一并招承。当将鲍、李问成枭示,赵全绞决,据实奏明。

如何办法,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再嫁婢羞侍饯筵 九秩妃欢寻寿宴

却说当今接了宝玉奏折,除依议外,适江南甄制台之子甄宝玉,以去年议叙调取来京升用。路上雨雪,且又同了李绮来的,一发难走,直到上元才到。开印引见,却值长芦缺出,遂以四品京衔管理关部盐政;又推贾政之功,将贾琏放天津道;薛蝌升了天津府;柳湘莲补风化店参将,以酬其功。旨意一下,大家多忙着道喜。甄、贾二姓本属世家,倒还看得淡。独有薛家虽称豪富,但不过倚仗有钱,结交儿门贵显亲戚,实在没有做官的人;如今猪堆里跳出象来,竟是黄堂太守,不说别人,就是那呆子也扬扬得意,竟是一位大大老爷。

适这日,冯紫烟与贾、甄二公饯行,请他做陪。他是无事人,过午便到。坐定后,门上递一手本进来要见,薛蟠便问:“是谁?”冯紫烟道:“是蒋玉函。”薛蟠知是袭人当家的,就命叫他进来。琪官见了便向二人打千请安,薛蟠道:“你去年大吃苦了,怎大家货亏你捱!如今白嫩如旧,没有瘢痕么?”

蒋琪红着脸道:“没有。”冯紫烟便道:“来有甚事?”琪官道:“小的去年闹了这事,京里有些站不祝现在新收了一个徒弟。新任天津盐台却是爷们世交,求爷荐荐。”薛蟠不等冯紫烟开口,便道:“今日正请他,等他来就和你说。”蒋琪忙打千道谢。冯紫烟道:“说便替你说,但新惩创之后,恐商人处也不好便荐。”薛蟠道:“他们不依,你到我们二老爷衙门里去,怕他不依。”

正说着,甄、贾二公也到了,便吩咐摆席。贾琏见了琪官便问道:“他为甚在这里?”薛蟠道:“我留他在这里的。”

便招手道:“快来!”琪官忙上来请安,甄宝玉道:“尊姓?”

琪官道:“小的蒋琪。”甄宝玉道:“久慕,久慕。小旦曲子六府班独绝的。好请教么?”蒋琪忙打千道:“求大人赏点!”

遂点了一出《花魁》,蒋琪顿开喉咙,真有绕梁之韵!甄宝玉大喜,赏了个荷包并锞子。薛蟠便道:“琪官家还有个年轻的更好,况他家里也是好人,明日就是座上人往他家乐一天。若不赏脸,就拿大人们架子了!”众人皆知呆子脾气,说都来。

席间,便将蒋琪所求之事说了,甄宝玉道:“这本不值什么,但如今长芦窘乏异常,商人中有家私的只一姓木的,也很难缠。

到那里看罢了。”说罢,散了。

次日,薛蟠便到蒋家见了琪官。琪官道:“我正自己要去问那姓马的。薛大老爷,里面请坐!”遂同到了上房,只见袭人穿着银红袄儿,青缎子背心,白绫细折裙,正在摆果碟,便道:“薛大爷请坐!”薛蟠道:“今儿难为你!”袭人道:“这算什么!”琪官送了茶,自去了。薛蟠坐着吃烟,忽想起来道:“花姑娘,宝二父回来,到过你家没有?”袭人含着泪摇头。薛蟠道:“了不得,我见了不依他!他如今三妻六妾,好不快活!”正说着,蒋琪领着那人来了。薛蟠看时,脸圆秋月,眼掷春星,不瘦不肥,十分娇媚;头上戴一顶紫呢结金线骨种羊秋帽,身穿着三蓝洋灰鼠袍,趿着福色蝴蝶履;斜着打了半个千。早把薛蟠魂灵摄去,隔了半日,方问道:“你几岁了?姓甚名谁?”那小斯道:“我是属兔的。姓马行二,他人说马二是冯,送小的号叫小怜。”他见桌上有水烟袋,就拿来先把烟灰吹了,点着纸卷子,装了烟,送将上去。薛蟠吃了几管,便不要吃了。小怜又装与袭人,道:“蒋嫂子,你吃!”

袭人欠身吸了,他方装来自吃。

外面报冯紫烟到了,大家出来,客位里坐定。不一时,甄公子亦来,命去催贾琏,一面坐席。去的人不一会同焙茗来道:“琏二爷叫道谢,实在有事。”薛蟠问道:“你几时天津来的?”

焙茗道:“今日才到,正要送舅老爷府报去,知道在这里故特来的。”薛蟠接信来看。

琪官让焙茗里面坐,见了袭人道:“花姑娘,一向不见,可好?”袭人也忙问好让坐,并问:“府里近来好呀?”焙茗道:“很好。我们二爷做了大人,又是郡马,六位姑娘伏侍着,自主自张,比得前日吗?”袭人道:“正是。那里这些人?”

焙茗道:“紫姑娘、芳姑娘、柳姑娘、玉姑娘、莺姑娘,还有蕙姑娘。”袭人道:“那个蕙姑娘?”焙茗道:“就是有人说他轻狂,太太和芙蓉仙姑一起撵的。”袭人道:“麝月妹妹,人又稳重又本分,难道倒没用么?”焙茗道:“府里此刻多是郡主拿主,他挑的人总要聪明伶俐;若是心上做工夫的,郡主说他阴险,概不用的;况麝月妹妹本已先嫁了人了。”袭人又问:“芙蓉仙是谁?”焙茗道:“就是晴姑娘。他因得了功,圣上封他仙姑,还赐御祭,颁到时太太们都要去拜呢!”

正说时,小怜来道:“嫂子,蒋哥叫你出去,甄大人要见见你。”袭人道:“怪臊的,我不出去!”焙茗道:“琪官儿这么说,姊姊说不得不去了。”袭人无奈,掠了掠鬓出去见了,不觉不惊,勉强打了半个千,起来立着发怔。甄公子打掠了一番,人尚妩媚,便问他:“会唱么?”袭人道:“不会。”甄公子道:“既如此,你替小怜斟杯酒,他替你唱!”琪官道:“大人吩咐,你可斟了酒再进去。”袭人无奈,依命而行。心里想:那人与宝二爷一般无二,但宝二爷何等柔情宛转;那人这般官派,真是个禄蠹,便倒在床上暗泣去了。

这里席散,甄公子一样三个赏封蒋家夫妇和马二的。薛蟠给了卅两席费,又银十两,嘱明日同马小怜成全好事,琪官允了。

到了次日午后,琪官同小怜来呆子处请安,薛蟠便留住吃夜饭。初时,尚猜拳赌唱,后来索性通了,蒋琪抬起轿来,把那小怜脸晕晴霞,体融暖雪,大醉如泥,不省人事。琪官忙帮着替他脱了外衣,拉了鞋袜,连一条水绿绸中单也轻轻褪去,只留着一件大红里月白面天鹅绒镶的紧身遮体,愈显得唇红脸白。薛蟠见了欲火烧心,便对蒋琪道:“奇功已奏,就请回营。”

遣他去了,便关门一觉。佛家说:“孽者,障;障者,孽。”

不知是那一条了。

次早醒来,海誓山盟。薛蟠便要小怜家里来住,道:“你在饭店又不方便,又要花钱,不如我这里住罢!”小怜道:“我闻得你家二老爷和柳大老爷日内进京,我在此算什么?不如等他们去了再来。但你不在家,叫我找那个呢?”薛蟠一想,道:“也罢。我同进去见见你婶子。你来,我不在家,找他便了。”说着,便同他往里走。

却说宝蟾见呆子昨晚所为,正不耐烦,忽见得一个小后生来,比蝌二爷好的多,便回嗔作喜道:“你同来的什么人?”薛蟠道:“这是我新认的干侄儿,他来我不在家,你照应些儿!”宝蟾堆下笑来道:“这个自然。”

忙叫丫头倒茶,又向薛蟠做鬼脸,道:“要吃扶头酒么?”薛蟠道:“也好。”于是三人就在上房吃了早饭才散。小怜看见那妇人打扮妖精似的,十分狐媚,便三月三荠菜,起了心了。

且说郡主花朝生日近了,因焙茗来说:“那日子二爷怕赶不上。”就懒惮举动。那知初十晚,北府里已送了寿礼树、金枝玉叶万年桃盆景,二幅七宝装的暗八仙挂屏,一柄天然竹根如意,一对通天犀雕寿意的劝杯;并说太妃要亲来道喜会亲,乘便游园。郡主连忙预备,一面铺设园子,一面邀请陪客。到了当日黎明,郡主便拜了寿星,到祠堂及上房行礼。回来刚才坐定,已报亲家柳郡主及李绮到了,随后薛姨妈并岫、琴、湘、探陆续到齐。郡主便托宝钗、巧姐代做主人,邀入大观园吃面。

巳牌时候,报太妃已到,王夫人忙同郡主、尤、李等出接。只见提炉宫扇,一顶金顶绿呢八人大轿,雅雅而来。

到二厅下轿后,便道:“恕我不行礼罢!”先向着王夫人道:“这位亲家太太和东府里小亲家,我还认得。这两位呢?”

黛玉道:“这是珠大嫂子。”太妃道:“可是你柳家姊姊亲家,我们多一层亲了。”黛玉又道:“这是琏二嫂子。”太妃道:“是新放道台的太太么?我正来道喜呢!”说着已到上房,入坐献茶。太妃便问:“今日没有别的亲戚么?”郡主道:“都在园里吃面,得了信自然就来。”太妃道:“不用惊动他们,歇一歇我们也就园里去。”家人预备竹兜请坐,太妃不用,和王夫人等缓步入来。先是潇湘馆,只见两边石长盆水仙花开得十分,便问郡主道:“这是你旧屋子?”郡主答应“是。”太妃道:“怪道你十分灵秀,就是得那一股花香,把你也薰得透灵了。”大家笑着,到了怡红院。看见海棠春色,三分娇含半醉,便道:“这是女儿棠,难得的。京里只有大内有几棵;在外我那里二棵;南安府里、觉生寺各一棵;余就算这里了。”

正要进去坐,只听得一派裙履纟祭纟卒,环珮叮当声音。原来姨妈等知太妃来,忙吃了面绕道赶来的。太妃向柳郡主道:“你怎么不来见我?”柳夫人忙上前请安。太妃又问:“这年尊的是谁?”郡主道:“薛姨妈。”太妃道:“就是你们薛淑人令堂么?”因问:“那位薛淑人?”宝钗忙上前行礼,太妃拉住打量了一会道:“品格儿很俊,何苦又借我们格格名呢?”

一路走着说着,已到栊翠庵,惜春忙忙出接。太妃行香毕,笑道:“四姑娘,你宝哥哥出家为林妹妹,你又为什么呢?”

惜春杏脸微红,道:“老太妃又来闹笑话了。”太妃看见佛龛旁挂一幅水墨观音,旁立一侍女,太妃道:“这侍女好面熟,却叫不出!”黛玉笑道:“妈,怎么着?这是四妹妹自画的小照。”太妃也笑道:“真老糊涂了,亲家借我临一幅。”惜春只得应允,除下来叫彩女收着,走出了庵。只见一簇杏花如荼如火,柳夫人问:“这是那里?”郡主道:“这就是你乡下亲家母住处了。”李纨笑道:“城里亲家不知道的。”迤逦已到了沁芳亭,只见梨香白雪,柳嫩黄金。宝琴说了句“梦影梨云正茫茫,郡主笑着向宝钗道:“比‘良辰美景奈何天’何如?又该你说道学话了。”

正热闹间,已到省亲正殿。郡主取表看时,已到已正,忙命摆宴。殿中间炕上是太妃,东首薛姨妈,西首王夫人;地上四席,便是柳夫人等告坐。送席完后,大家才用酒果。只见仆妇捧上两个银丝盒子,里面一盘烂煮肥鸭,一盘鹿尾,端来放在中桌。芳官、五儿上来在炕沿上屈了膝,将顶烂的用上盘拣来,送在太妃面前。太妃笑道:“格格,你又那里打听的?”

郡主道:“做女儿不知娘脾气,还好?”太妃拿起金镶犀箸道:“恕我老饕占先了。”竟恣意大嚼,将那两样吃有四五分光景,大家席上小吃也上了三道,方放下了箸,回头把官女们去了。

一面用茶漱了漱口,便说要下去走走。郡主忙出去送,已上轿了。回来重又上席,只见紫鹃来回:“宝二爷已回,进朝复命去了。”大家便要起辞,郡主不肯,又珠围翠绕,红飞绿舞,痛喝了一回,方才席散。送客后,到上房,宝玉正在说沧州的事。掌灯后,方同郡主回房。夜里如何拜寿,如何谢寿,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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