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血玉镯气得七窍生烟后,容与心情愉悦,身子才稍微缓过劲儿来,徐徐睁开双眼。

果然,他的快乐就得建立在小镯子的痛苦之上。

楚琢见他醒了,神色一喜:“你醒了,头疼不疼?”

看沙漏,这会儿已是三更半夜,楚琢一直守在床头。

他眼睛里布满红血丝,显然容与要是再不醒,他一宿都不会合眼。

心脏病人怎么能这么熬夜。

不过楚琢的身体也没那么弱不禁风。原先的楚王成日里打打杀杀,直到二十六岁才病发身亡,心脏可以说是很强大了。

只是这颗强大的心脏,能忍受千军万马,生死一线,却禁不起容与半点惊吓。

容与用鼻音发出一个“嗯”字,他脑袋昏沉沉,脸蛋白惨惨,皮肤毫无血色,那一声鼻音也轻得如奶猫低哼。

小奶猫哼唧道:“疼。”

楚琢原先还想责怪他任性胡为自食苦果,这会儿也什么都不忍心说了:“孤扶你起来喝药。”

容与:好狠的心!

什么不忍心,这一句的杀伤力比所有责骂都强。

容与把头一扭,朝向里侧,拥行动表示坚决拒绝。

楚琢不能再由着他:“这回可不能再任性了,白日就是依了你,才造成这样的结果。你晕过去那会儿,孤真是……”

真是吓坏了。

心跳骤停,也不过如此。

容与闭眼装死。

楚琢端起药碗吹了吹:“孤直接灌了。”

容与抿紧嘴唇,拉起被子蒙过头顶,整个人缩进被子里,这样就看不见楚琢。

楚琢:“……”

“生气了,不理孤?”

楚琢望着床上隆起的小被包,叹道:“你生什么气?孤才应该生气。本想着晚上送你一个惊喜,你倒好,给孤一个惊吓……”

容与又掀开被子,坐起身:“什么惊喜?”

楚琢:“……这下动作倒是快。”

他将一幅画展开在容与眼前:“给你画的。”

容与目光落在画上。

是雪中开着的红梅。

就像白日里看到的那样,一截乌漆漆的树枝伸在风雪中,艳丽的红梅开在枝头,画里没有吹落花瓣的寒风,便永远定格在这一幕。

寥寥几笔勾勒,便将梅花魂都画出来了。

画上墨迹未干,一看就是才画不久。

容与看了半晌,说:“你一下午,就在画这个?”

“是啊。”楚琢说,“你不是说想把它画下来,让它永远开在枝头。”

容与收回视线:“折子都不批,就在忙活这个,你这是不务正业。”

楚琢把画收起来:“你喜欢不就好了。”

容与泼冷水:“画得丑死了,我不喜欢。”

血玉镯:睁眼说瞎话,主神大人画得比你好多了。

不过这回血玉镯学聪明了,只是暗中腹诽,没说出来让容与听见。它怕又为主神大人的火葬场添一把柴火。

虽然为时已晚,火焰已经烧得很旺,不差这一把柴了……

“有那么丑么?”楚琢不信。

“孤也不是只会打打杀杀。”楚琢似是自夸道,“出身王族,哪能不沾染琴棋书画。虽没你画得好,但也不差。你一时画不了……孤可以替你画。”

“你看到的风景,想留住的画面,孤都能为你画下来。”

“只是要劳烦你养好身子骨。还有很多风景你没看过,孤没画过,你不把身子养好,怎么出去看世间百态,天地万物?”

容与不言语。

楚琢再次端起药碗,温声道:“就听话一回,把药喝了,算孤求你,成不成?”

容与要是这么容易感动,善解人意,他就不是魔王了。

容与冷漠道:“不成。”

说再多话,那苦药味道能变好一点吗?

不能。

所以都是废话。

楚琢:“……”

“咳咳咳!”报应说来就来,容与才说不能,下一瞬就咳得惊天动地。

身着单薄亵衣的美人坐在床头,披着长发,咳得面色苍白,眼眶都泛起生理性泪水。那模样真是闻着揪心,见者不忍。

楚琢是最见不得他这样的。

容与抗拒成这样,掰开嘴强灌下去,也怕人呛到。

楚琢沉默一瞬,终于下定决心似的,说:“冒犯了。”

容与:“?”

楚琢仰头将汤药喝进一大口,俯身吻住容与的唇瓣。

容与瞳孔放大,满眼都写着“你不要过来啊”。

然而他现在这具病殃殃的身体无法抵抗楚琢的靠近。

咫尺距离,近得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睫毛几乎都要贴上。苦涩的药汁被渡进口中,瞬间弥漫开难以忍受的苦味,紧闭的牙关被楚琢唇齿强硬撬开,药汁混着津液一起没入喉管。

容与挣扎着想要躲开,被楚琢牢牢禁锢得动弹不得。他干脆放弃挣扎,想着把苦药推回楚琢嘴里,这下反倒像是在迎合亲吻。

一个很长很长的吻。

分开时容与轻喘着,眉头深蹙,眼眶含泪——纯粹是被苦出来的。

瞧着像是被欺负狠了。

容与气得张嘴就要骂人,楚琢眼疾手快地往容与嘴里塞了颗蜜饯。

“……”容与舌尖卷走蜜饯,吃完一颗,酝酿好气势继续开骂。

楚琢又喂给他一颗蜜饯。

蜜饯还是挺好吃的。

容与默默将蜜饯咽下,第三次蓄势待发:“你——”你炸了,听见了吗太阳,你炸了!

楚琢眼睛酿了些笑意:“蜜饯还有很多,想吃吗?”

容与瞬间改口:“你拿来吧。”

楚琢掩了下唇,遮住上扬的弧度:“把剩下的药喝了,就都给你。”

容与:“你——”你还是原地爆炸吧!

楚琢笑吟吟道:“还是说,你想让孤再吻你?”

容与狠狠盯着他,不假思索道:“来啊。”

人类疾病的痛苦他已经体会到了,比喝药还难受。

两害相权取其轻,长痛不如短痛,他就勉为其难喝一口。

但要苦一起苦,不能他一个人受苦。

楚琢一怔。

难道……他也开始对自己有意了?

楚琢倏然弯了眉眼:“孤自然是愿意与你同甘共苦的。”

容与心道同甘是我一人甘,共苦是你陪我苦,其他就算了吧。

又一个吻覆了下来。

容与靠在床头,绸缎般的墨发散落在枕间,与楚琢的青丝纠缠。楚琢抓着他的手腕,将苦涩的汤药混合着甜蜜的情意,通过唇齿尽数传递给容与。

苦吗?

药自然是苦的。

甜吗?

爱自然是甜的。

楚琢心中甜蜜压倒口中苦涩,恨不能吻到天长地久。

容与生无可恋,怎么还没结束!

要亲平时都能给你亲个够,又不会不答应,不要挑这种时候延长时间彼此折磨行么?!

药再多也有喝完的时候,楚琢遗憾地回味着,容与则是长舒了一口气。

楚琢用干净的手帕仔细擦去容与唇上的药汁:“好好睡一觉,明早起来,头就不疼了。”

容与靠着床头,慢慢滑回被窝里。

楚琢也钻进来:“今晚孤陪你睡。”

容与翻了个白眼。他们哪天不是一起睡?

“你还是回去吧,万一我把病气过给你,你也跟着一道受罪。”容与懒懒道。

又不能过夫夫生活,床还是一个人睡得舒服,怎么翻滚都可以。

容与现在这一碰就散架的身子骨,楚琢是万万不敢对他做什么的。

楚琢自动将这话理解为对他的关心,非常暖心:“不守在你身边,孤会担心得睡不着觉。”

容与:“在我身边不是更睡不着觉吗?整夜都要守着我。”

楚琢摇头:“在你身边才能睡得安心。”

容与不说话了,闭眼彻底睡过去。

他在那一瞬间想起那个患有重度失眠,需要抱着红鲤鱼抱枕才能勉强入睡的星际典狱长。

要不是这世界的楚王本就确有其人,他简直怀疑太阳的心脏病是不是被他吓出来的了。

楚琢看着他睡过去,将枕上凌乱的青丝都撩到容与背后,免得容与头发被压到。

他留了点私心,特意留下一缕在容与身前,与自己的头发交缠在一起。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他想和这个人白头偕老。

_

翌日,容与醒来,楚琢不在身边,是去上朝了……

事实当然不是这样,这也太低估魔王的懒觉时间了。

容与直接一觉睡到楚琢下朝回来,折子批了几沓,他都还没醒。

昨天楚琢放着折子不批,去给容与画画,导致今天积压了一堆事务,只能趁着容与未醒的功夫马不停蹄地处理。

容与醒了,楚琢哪还有心思办公,全部私心都在他身上了。

容与平日也不会醒这么晚,昨天吹了风生了病,睡起来就有点不知朝夕。他足足睡到下午才醒,见楚琢不在身边,第一反应是去寻。

他赤足踩在地上,绕过屏风,就见楚琢坐在案几前埋头工作。

“咳咳!”容与又咳了两声,吸了下鼻子。风寒也不能一天就好,何况他这体质比一般人都弱。

楚琢立即抬头,见他一身亵衣就出来了,立刻把人抱回床上塞进被窝里:“你怎么就不长记性,不披件衣裳就出来,鞋子也不穿,又想风寒加重么?”

容与嗓音微哑:“我记性好得很。”

是要有多刻骨铭心,才会每次醒来不见太阳,就要找到了才安心。

要说心理阴影,谁也没他重。

“你快别说话了。孤给你倒杯茶润润嗓。”

楚琢倒了杯温水,怕容与拿在手里又摔了,直接喂给他。

容与倒也乖乖喝了。

楚琢一件件给他穿衣裳,这种伺候人的活,楚王陛下做起来熟练得让人心疼。

“今天想画什么?”楚琢半蹲在地上给他穿鞋,“孤给你画。”

青年寄情于画,楚琢当然是想要他开心。

容与说:“不耽误你了,我看你挺多事没处理的。”

他不想看什么画。喜欢画画的人是姬玉,不是他。

他更想大吃一顿,从美食中获得快乐。

可惜姬玉这身子,肠胃也弱,油腻不消化。

“都不是什么大事。”楚琢起身,“再说画一幅画,也无需多少功夫。”

容与想了想:“那还是画花吧。”

“这么喜欢花?”楚琢走到书桌前,铺开宣纸,“还是昨天那样的梅花么?”

容与开口:“莲花。”

楚琢提笔的手一顿:“莲花……”

容与轻哼:“怎么?不会画?”

“孤是在考虑用什么颜色。莲花也分很多种,青白紫粉,色彩缤纷。青莲清清冷冷,适合端方君子,与你模样般配……”

姬玉这样貌品质,最适合青莲不过。

容与冷眼旁观。

楚琢落笔,却是沾了大红,绘下一朵红莲。

“可孤觉得,红莲更衬你心魂。如火艳烈,尽情烧灼。”楚琢将笔一丢,笑道,“你说是不是,小莲花?”

容与抬眼。

楚琢那一眼望过来,似穿透冰雕雪琢的容颜,撞进他灼热燃烧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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