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时候正义凛然,真做起来,楚琢分外不自在。他望着容与坦然相望的双眼,怎么也下不去手,磨蹭半天,扭扭捏捏。

他自以为镇定道:“要不,先把灯给吹了?”

容与没他那么磨叽,二话不说吹熄烛火:“呼——”

青年艳丽的脸庞瞬间隐入黑暗。

“好了。”

这下再没借口拖延。楚琢揉了揉发烫的脸颊,将手探入被褥中,在黑灯瞎火中慢慢摸索。

不用眼睛看着,倒真能让他冷静些。

否则他是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克制住。

容与忽然低哼一声,音色婉转动人。

楚琢动作一僵。

容与催促:“你别放着不动啊。”

楚琢早被勾了魂,双目失焦,动作十分机械,只是对容与来说已经够了。

容与双手没有着力点,趴在楚琢身上,头埋在楚琢肩窝里,溢出低低的喘息。

楚琢听着这一声声,耳尖红透,幸而熄了烛火看不见。

漫长寂静的黑夜中,只剩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夹杂着青年动人的低吟。

容与这具身子太久没松懈过,最后落在楚琢掌心时,整个人都软下来,缠着人不放。

楚琢哭笑不得地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搂紧怀里的人,低声道:“该放孤自个儿去解决了吧?”

互帮互助是没办法,楚琢只能自助了。

容与靠着他懒得动,声音里满是困意:“抱着我又不碍事儿。”

“你真是……”楚琢无话可说。

容与这么坦荡,倒叫他也放开了。

拥着怀里的人,想着方才触碰过他的那双手。

楚琢闭上眼,豁了出去。

……

楚琢很不好意思,对待自己比照顾容与敷衍多了。他匆匆结束完,低头一看,怀里的人呼吸均匀,睡得香甜。

他不由笑了笑,将容与轻轻放下来,自己去净了手。

浸了冷水的手指冰凉,楚琢将脸上的热意拍得消褪几分,才悄无声息地回到床上,掀开被子躺进去,把温暖的身躯搂进怀里。

一夜相拥而眠。

_

翌日,楚琢如他所言,将全部奏折都搬来玉清宫,除了上朝,几乎都陪在容与身边。

这也导致外头更加流言四起,指责容与蓝颜祸水。不过容与在玉清宫里什么都听不见,楚琢将他保护得密不透风,不让任何闲言碎语传到他耳朵里。

玉清宫内,楚琢批着折子,容与坐在一旁观看。有姬玉的记忆在,他能认得这个世界的文字,但这不代表他就看得懂奏折上写的什么意思。

楚琢显然是对此得心应手,一道折子扫一眼就能落笔,办事效率非常高。哪怕容与一直从旁注视着,他都认真专注,仿佛不受打扰。

难怪上个世界的晏昭对朝廷事务上手那么快,敢情是回归老本行。

容与看了几眼就不感兴趣地收回视线,懒洋洋地趴着,下巴搁在桌上,张嘴去咬碟子里的点心。一次咬一小口,几乎只咬下一点碎屑,吃得极慢。

楚琢也不是全神贯注——美人就在身边,他怎么可能只顾着看折子。

眼角余光瞥到容与努力咬点心的画面,楚琢忍俊不禁,差点写错笔画。

他干脆伸手,将整块糕点都塞进容与嘴巴里:“孤就在你身边,怎么也不叫孤帮忙?”

容与被堵了个满嘴,双眸瞪着楚琢:“唔!”

楚琢好心情道:“举手之劳,不用谢孤。”

容与“呸”地将点心吐回碟子里:“这甜糕就要一小口一小口才好吃,你全塞进来是想腻死我么!”

楚琢:“……”

“咳。”楚琢咳嗽一声掩饰尴尬,“那,那你还吃么?”

“不吃了,太甜了。”容与说,“给我倒杯水。”

楚琢给他斟茶,知道容与手不方便,直接喂到人嘴里。

嘴里的甜味儿被冲淡,容与总算活过来,恹恹地趴在桌上。

楚琢看得心疼:“孤让御膳房下回别做这么甜的糕点。”

“不是御膳房的错。”容与幽幽道。

楚琢:“……好,是孤的错。”

他望着碟子里被容与吐出来的半块甜糕:“既然你不吃,那孤替你吃了?”

容与问:“你爱吃别人剩下的?”

楚琢一本正经:“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孤乃一国之君,岂可带头铺张浪费。”

他当然不吃剩的,容与吃过的例外。

嗯……确实太甜了,甜齁了。

楚琢将半块糕点细细咀嚼,尽管齁得差点失去表情管理,仍然顽强地没有囫囵咽下。

糕点本身甜度百分百,加上“容与吃过的”加成,那甜度就有百分之一万。

这是块意义非凡的甜糕,他得慢慢品味。

……不敢亲人嘴,这样也算间接接吻吧?

容与说:“你这阵子往我这儿送的东西,可不太勤俭节约。”

齐王之前赏赐给姬玉很多金银珠宝,姬玉对这些东西毫不在意,全放进库房积灰。容与不同,他就爱这些俗不可耐的宝贝,一室红彤彤金灿灿的看着就赏心悦目,所以一来就把那些库房里吃灰的宝物都翻出来,摆在屋子里欣赏。

楚琢看见后很是吃了吨飞醋。尽管知道以齐王那令人发指的行为,容与不可能爱他更不可能睹物思人,可屋里摆着别的男人赏赐的东西算什么。于是楚琢一声令下,立刻就将所有东西换成更值钱更珍贵更稀罕的,把齐王赏的通通替换掉。

楚琢说:“给你的能叫铺张浪费么?天底下最好的东西,本就该用来配你。可惜孤的铁骑不能攻天兵,不然天上的好东西,也该都是你的。”

楚琢这发言已经非常有昏君范儿。

容与眉梢一扬,笑道:“这可是你说的。”

_

又过大半月,容与手上的绷带终于拆下来。

楚琢对容与这双手的重视程度比容与本人都要高。首先用的药就是“骨生”。

骨生药效如其名,可使断骨重生,乃楚王当年向神医所求,天下只此一瓶,珍贵万分。

楚王连年御驾亲征,战场上受过的大伤小伤不计其数,骨折更如家常便饭,有这么一瓶药,简直是他的第二条性命。即便如此,楚王也只在腿骨折断险些残废时动用过一次。

他不知道自己以后还会受多少次伤,好药都用在刀刃上,平日的小伤根本不会去动用。

如今却将一整瓶都拿来治容与的手。

楚王的医官自然是连呼不可,觉得不值,王这是拿自己的命去救一个妖妃。楚琢只道天下今已太平,此后再无战事,他未必有危险,容与的手却是真的拖不起,不容置疑地让医官拿药。

医官长吁短叹,觉得王这回真是栽得彻底。谁能想到,胜仗打过八百场,输给美人一颗心。

……那美人还是个男的。

这是容与不知道的。

或者说,容与猜到,但装作不知道。

骨生的药效是有目共睹的。绷带拆下后,容与的十指修长白皙,柔软细腻,完全不见之前肿胀可怖的模样。姬玉的十指骨头是被生生夹断的,这会儿外观看着,瞧不出半点儿昔日的惨烈。

容与望着这双手,忽然想起上个世界的鬼王。

鬼王当时看他的第一眼,便是执起他的手,一口气吹好他鲜血淋漓的十指。

那真是比什么药都管用。

楚琢见容与的手恢复得很好,面上松了口气,语气仍有点紧张:“疼么?”

容与活动了一下手指,说:“不疼。”

他双手伸展几下,又交叠穿插在一起:“感觉和以前没什么区别?”

楚琢终于露出笑意:“那就好。”

“好什么?好在你不用再一日三餐给我喂食,沐浴擦身由你代劳了?”容与刻薄道,“我就知道,久病床前无孝子……”他失去了光明正大压榨太阳的理由。

当个废物点心挺好的。容与对于被照顾毫无心理负担,对于自力更生反倒充满抗拒。

楚琢:“……”

什么孝子?

他是把容与当爱人照顾,不是当老父亲伺候!

“你要是不愿做,以后孤还这样照顾你。”楚琢好脾气道,“只是你不愿,与你不能,总归还是有很大差别。”

这听着还像是人话。

“不过今晚这一顿,你还是试着自己用筷。”楚琢说,“看看恢复得怎么样。”

容与说:“那传膳罢。”

楚琢一愣,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这还不到晚上……”

容与讲出一句真理:“我饿之际,就是天黑之时。”

“……”楚琢妥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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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摆上桌,一如既往地丰盛,冒着诱人的香气。

容与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第一下没拿稳,筷子从手中滑落。

楚琢安慰他:“别急,慢慢来。”

容与再拿,再次脱落。

楚琢心下一沉。

难道这手……中看不中用?

下一瞬,他看见那只漂亮的手放弃筷子,直接从盘子里拿了只鸡腿,这回拿得稳稳当当。

容与吃着鸡腿,非常豪放,但并不粗鲁。

在楚琢眼里,容与做什么都很可爱。

容与很快解决完一只鸡腿。拿筷子这动作要求太过精细,还不如直接上手去抓。

大魔王耐心向来不好。

楚琢刚提起的心又放回去:“既然能抓起东西,就说明手没问题,多练习几次就能拿起筷子了……你吃慢点儿,喝口汤。”

他给容与舀了碗鱼汤,细心地将鱼刺都剔去。

容与将汤喝了,一顿饭都在练习怎么拿起筷子。

尝试好几次,最后总算成功。

容与满意了:“备份笔墨纸砚,我试试能不能握笔。”

姬玉的心愿是绘尽天下风采,这要想作画,肯定不能拿不起画笔。

想让姬玉的魂灯亮起,治好手伤也是重要一环。不能作画,对姬玉而言比死还难受。

原剧情里姬玉的手废了,还没得到治疗就被处死,这心愿也就不了了之。现在不一样,他的手康复了,就可以继续画下去。

楚琢立刻就去叫人准备。他见过玉清宫中的画,都是花鸟虫鱼,山河湖海,宫墙绿瓦,浮世炊烟,意境极美,落款都是姬玉。

想来在宫中无聊的日子,青年都是靠作画打发时间。从这些画里也能够看出,青年有多擅长绘画,又有多热爱绘画。

他笔下描绘的,便是心中的山水。

楚琢也想看容与亲自作画。

笔墨纸砚很快备好,容与站在桌前,用一个标准的姿势握起画笔。

很好,成功了。

接着是落笔。

容与蘸了点朱砂颜料,落到宣纸上,很快就绘出一个红点,接着红点越来越多,十分密集。

楚琢看了半天,问:“这是落花?”

容与镇定地扔下画笔。

“我想画的是红日。”

楚琢迟疑:“红日不应该是一轮吗?”

哪会是这么分散的红点,除非容与想画后羿射日,有十个太阳。

容与:“看不出来吗?我手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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