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秋做了一夜的梦。梦中脚下像是踩着云,空空荡荡,落不到实处。寇秋勉强睁大眼去看,只能从中分辨出道模模糊糊的身影。看不清,触不到。

那身影远远地看着他,像是道飘忽不定的影子。

就这样跟在他身侧。

寇秋的死法很荒唐。别人生命的终结,多少还伴着点轰轰烈烈的味道,可于他这里,不过是一时头晕,摔了一跤。

就随着那一道落地声,他的人生也走到了尽头。之后多经历的这么多辈子,全像是来自于世界的恩赐。

让他把想做的、没能做的、做不了的......通通都做了个遍。这已经相当圆满。

如今再回头看去,寇秋甚至觉得,即使是这病也不算什么了。他的所有缺憾被一点点填补完,总要再留一些遗憾,不然这人生,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可霍起显然不这么想。

清晨阳光正好,他的青年就躺在他身旁,扭过脸就能看到那张脸。很清秀,梦里头也抿着嘴,抿出两个小梨涡,能一直甜到人心坎上。那甜被日光晒的半化不化,像是能流淌过来。

他伸开手臂,寇秋就像是有了知觉,自发靠近,亲热地把脸贴上他的胸膛。气氛恰到好处,连溜进来的花香都很应景。

衣服被解开了。霍起一点点耐心温存地亲着,动作很小心。被他亲的人没阻止,像是半梦半醒间也回忆起昨天的味道,迷迷糊糊把人的大脑袋抱紧了。

外头忽然响起寇天明的声音,“秋秋,你起来没?”

“!”

私下相会的霍密欧和寇丽叶瞬间都被吓醒了。寇天明还在敲门,他敲的不急不慢,可听在这两人耳朵里,和索命铃之类的也没什么区别了,“秋秋?爸爸有事和你说。”

他显然是打定了主意要进来,吓得房间里的寇秋一跃而起,直接把刚才还在试图亲亲的男人掀翻了。

霍起:“.....”

青年这会儿完全顾不得,仍然在满屋子蹦跶,把刚刚脱掉的几件衣服通通塞柜子里去,同时试图把身形还挺高大的霍起也一块儿塞进去,“霍叔你先躲躲,要不我爸待会儿看见你,肯定会更生气!”

霍起:“......”

至高无上的世界意识拿这一对小梨涡毫无办法,只好蜷缩着双腿,委委屈屈地抱着膝盖坐进了衣柜。寇秋蹦跶着把衣柜门关了,这才去给他的老父亲开门。

老父亲站在门口,用机警的目光瞧着自家嫩白菜。

“怎么才来?”

嫩白菜的小心肝扑哧扑哧跳,“我刚起,在穿衣服。”

老父亲嗯了声,抬步往里头走。

寇秋跟着往后退,瞧着他。

“爸,有事?”

寇天明没回答,先探头张望了下。房间里空空荡荡,没有别人在,床上也只有一个枕头,没什么异常。他的心放下来了些,往椅子上坐了,说:“穿衣服用了这么久?”

寇秋说:“在找衣服呢。”

他本身不过是随口一说,可听在寇天明耳朵里,这话瞬间就变了味道。老父亲蹙起眉,站起身就往衣柜前走,“你没衣服了?”

他的双手搭在衣柜的把手上,就要拉开。

寇秋被吓得不轻。站起身,说:“不是......”

好在这时候,苏俊上来打岔了。他敲响了房门,把手中的一份文件彬彬有礼递了过来,低声道,“这是刚刚送来的。”

文件上写的是重要事。寇天明向后翻了几页,已将刚才的衣柜忘了个一干二净。确定完上头的内容,他沉吟着抬起头,道:“有个消息。”

嫩白菜呈现乖巧型坐姿。

寇天明笑了笑,现出几分慈爱温和。

“别怕,”他说,“是好消息。”

他瞧着眼前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儿子,想着对方这些年来不知吃过了多少苦,声音也更加软了。

“——秋秋,”他说,“研究瓷娃娃病的专家,一周后就会有空闲了。”

“你可以准备准备,接受第二次手术了。”

寇秋曾经经历过一次手术。孤儿院拿不出足够的治病钱,他能成功进行,靠得还是机关里几位公职人员的好心。手术其实算得上很成功,他没有像部分瓷娃娃病患者一样失聪,骨头也远远没到打一次喷嚏就可能面临生命危险的严重程度。他的腿还能走,除了格外小心谨慎,不能出门,活的就是个普通人。

可这次手术不同。

若是手术成功了,瓷娃娃病所带来的痛苦也会大大减少,甚至将这风险削减到几乎没有了。

他从此可以摆脱娇气包这三个字,真正做一个能跑能跳的平凡人。

寇秋的心砰砰直跳,仍有些不敢相信,“您是说......”

寇天明说:“五天后,我们就准备出发。德森医生想要为你先调养调养身体。”

他的手在儿子肩头安抚性地拍了拍,“没事。”

“爸爸陪你去。”

等寇天明嘱咐完离开后,寇秋愣愣地坐在原处。随后想起了什么,忙将衣柜门又打开了,里头的霍起伸展开一双长腿,瞬间迎接了冲过来的小炮-弹,寇秋一头扎进他怀里,这会儿也顾不得小心了,眼里满满当当全是开心,“霍叔!”

他说:“我能、我能去做手术了!”

霍起比所有人都明白他走到今天这一步有多困难。他所经历的许多,都是常人难以理解、无法想象的。

所以男人什么也没说,只张开双臂,牢牢地把他怀里的青年抱住。他抱着青年的头,仍能感觉到青年一阵阵颤栗。

兴奋像是从血液里涌起来的,控也控制不住。寇秋最后抬起头时,眼眶有些红,他不好意思地笑,“是不是失态了?”

男人缓声说:“没有。”

他抚摸着青年脸上的小梨涡,眼睛深的像是一汪潭。那潭水轻而易举包容了青年,就好像寇秋原本就属于那里,就住在那瞳孔里。

“我很高兴。”他轻声说。

“——恭喜你,我的秋秋。”

寇秋也伸出双臂,揽住他的腰。青年的声音轻轻的,说:“霍叔......这一切,好像是一场梦啊。”

霍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过去问他:“是美梦?”

“嗯。”

再美好不过的梦了。

霍起说:“这就够了。”

他的手碰了碰青年的脸颊,低声说:“放下心,秋秋——你值得这世上最好的。”

“这个世界,会把它全部的宠爱都给你的。”

寇秋不是第一次听到这句情话了。

在两三个世界以前,他便从男人口中听过这一句;可这一次,他仔细品读着,却觉得从中咀嚼出了些莫名的味道。

就好像面前缥缈的、看不清的云雾中,终于被扔出了一根线头。

寇秋把解开这线团的头,牢牢地握在了手里。

出发去美国之前,他又去了一趟熊刚家。

这时候的小孩长得很快,基本上是一天一个模样;这会儿的眉眼已经彻底舒展开了,比起满是阳刚之气的熊刚,系统的长相明显更靠近于他的母亲。眼是典型的葡萄眼,脸也是娃娃脸,睫毛长,小梨涡,精致的像是个布娃娃。要是被摆在货架上,肯定有小姑娘把他买回去过家家。

熊刚这个傻爸爸丝毫没察觉,仍然沉浸在“我儿子威武又雄壮”的错觉中,每天都熊伟长熊伟短,还计划着让系统长大后去学跆拳道,再学散打,最好能拿个世界冠军。

头一次听到他爸计划的系统崽子差点儿把嗓子哭哑。

他的小手拍着婴儿床,愤怒地和寇秋控诉:【我为什么要去学散打!】

他分明就是天下第一的小可爱!

寇老干部:【......因为你比较雄伟?】

系统更生气。

【谁会在乎雄伟!】它委屈哒哒,【我就不能安安静静当个小可爱吗?】

比如说记录记录土味情话啊,撒撒娇卖卖萌看看小电影啊......这种人生,难道不比那种打来打去的强多了吗?

寇秋也觉得不现实。

就系统那软乎乎的性子,跟坨年糕似的,没事儿还喜欢嘤嘤嘤,说去当世界冠军,还不如让它直接坐着宇宙飞船上天呢。

好在虽然他爸不靠谱,他妈却还靠谱点。瞧着自己儿子粉嘟嘟的小脸,立马扭过去警告老公,“我儿子长大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不能让你随意给他规划人生。”

说的熊刚讪讪的,只好答应。

系统逃脱了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命运,顿时也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

还好它还有个能看清楚自己本质的妈妈。

寇秋听完了这一段,一度非常想要说些什么。他的嘴张了张,又合上了。

他是真的很想问,你妈是看透了什么本质?

......弱受本质么?

听说他要去做手术,熊刚把自己的护身符也解下来,递给他,示意他戴在脖子上。

“虽然不迷信,但你带着,就当是心里存个念想。”

寇秋把护身符挂好了,伸手把那一块小木牌扶正。

他抬头笑了笑,说:“谢谢。”

熊刚瞧着他,也很感慨。

“我们之间,”他大大咧咧说,“还说什么谢......”

他还记得他初次见到寇秋时的情景。那时的寇秋站在门后,身形很清瘦,露出来的手腕细的像是一掐就能断。正值春节期间,家家户户都热闹的不行,春联啊门对啊大的窗花啊,贴的红通通一片,特别喜庆。只有他的门上干干净净,白色的门板在外头露着,上头什么也没有。

后头熟悉了之后,熊刚才知道。寇秋从不会做任何可能出问题的行动,踩在椅子上贴春联,这就属于其中之一。

“不能给他们添麻烦,”说这话时,青年就坐在他对面剥桔子,眼睛干干净净,没什么难过,“我这条命,是靠着他们出的手术费撑下来的。所以,一定得好好活。”

才能不浪费那些好心人的好心。

保持着这个想法,无论怎么艰难,寇秋也没动过轻生的念头。

——他要好好活着。

熊刚从那时起,就觉察出了青年的特殊。他发自内心欣赏这种心性,之后两家来往日益频繁,他也成为了寇秋在生活中唯一的朋友。

那时他认识的寇秋,无依无靠,满身病痛,永远待在房子里,几乎无法出门。

而如今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寇秋,虽然脸颊还没有圆润起来,却明显已经有了另一种光泽。青年有了爱人,有了亲人,有即将到来的手术和将被解决的病症,还有将缓缓拉开序幕的、好好向下进行的新生活。

时间过的可真快啊。

熊刚感叹:“但真好。”

它这么匆匆地来,这么匆匆地走,却只将不好的回忆塞满了自己的行囊。崭新的希望被留下来了,还在这地方熠熠发光。

“秋,”他说,“感觉运气都格外偏爱你。所以这次手术,一定能成功。”

寇秋也笑了。他的梨涡浅浅,说:“也许吧。”

也许偏爱我的,不止是运气呢?

寒暄完后,寇秋进了婴儿房,去和自己的崽打招呼。系统远远地就看见他来了,兴奋地吸着大拇指,吸了两口,又把手伸开了,迫不及待要他抱抱。

邻居家的孩子也在房间里,眼巴巴地瞧着寇秋抱系统,顿时急了,忙把自己胖乎乎的小胳膊也彻底展开,说的吭吭哧哧。

“我......还有我......”

他黑黝黝的眼望着系统,迫切地也想抱上一抱。寇秋把小婴儿交过去,小心地在后头垫着,防止他不小心把人摔了,但出乎意料,男孩的力气挺大,抱得稳稳当当,连手都不带抖的。

寇老干部挺稀奇地看着他,就瞧见这孩子嘟起了湿润的嘴,啪叽一下,准确无误地落在了系统的鼻子上。

系统嫌弃地拿手抹了把脸,把上头的口水蹭掉,【这个年纪的小孩,怎么这么喜欢流口水?】

【......】寇秋不得不提醒他,【你还垫着口水巾。】

没吸两口奶就口水浸湿了一片衣服的系统顿时心虚。

它摸摸口水巾,湿哒哒的,上头沾满了它自己的味道。系统崽子嫌弃地皱眉,飞快把口水巾扯下来,啊啊叫着让寇秋给它塞进了柜子里。

其他人没注意,房间里的小男孩却是看了个清清楚楚。

等其他人走了,他立马就到了衣柜门前,开始翻口水巾。

翻着了,宝贝似的揣进了自己口袋里。

邻居过来串门,说起孩子的名字,很是头疼。

“之前说是一直不能定,现在倒是能定了。可在佛像面前抽签,或者在网上让人帮忙起名字,起出来的都是同一个......”

熊刚问是什么,邻家父母面上写满无奈,迟疑半晌才挤出来三个字,“马赛克。”

熊刚一愣,一口茶都险些喷出来,咽下去后禁不住哈哈大笑。

这哪儿像是个孩子的名字?

邻家夫妇也没办法,“只有这个名字。宝宝好像也喜欢这名字,看书时也总喜欢点着这三个字。”

他们叹气,“说不好,是真的有缘呢。”

毕竟是佛祖前头请来的名字。这儿子来的又不容易,父母都不敢轻易违背了这样的指示。

少不得就认了。

只是怎么想,怎么觉着不是滋味。好好的孩子,不说起个听起来就寓意深刻很有内涵的名字,却叫马赛克——这实在是奇怪。

熊刚说:“那就改。这种封建迷信,本来也就不能信。”

邻居苦笑,“哪里改得了......”

他对没听懂的熊刚说:“我给你试试,你看看。”

他清了清喉咙,开始喊人。

“宝宝?”

蹲在角落把口水巾宝贝地叠吧叠吧的男孩纹丝不动。

“马东来?马闻?马力?马文明?”

一直喊到了马翠花,也没见角落里的孩子动一下。

父母只好说:“马赛克。”

声音也不大,可男孩立马回了头,大眼睛眨也不眨望着他们。

邻居笑得无奈极了,“懂了?”

熊刚:“......”

懂了,懂了。

他咋舌。

这孩子,是认准了这个名字啊。

他把这当新鲜事讲给寇秋听,“邻居家那小孩,起名叫马赛克。这名字,是不是很有意思?”

别人听只觉得好笑,寇老干部和系统崽子听了,不由得一个个张大嘴。

等、等等......

这是?

系统崽子满心的不可思议。它嗓门瞬间提高了,声线都在抖,【叫什么?叫马赛克??】

寇秋说:【嗯。】

他也觉得奇异,【是那个马赛克?】

系统瞪着眼,也不清楚。

等马赛克再进来,系统就没让他直接走。孩童的两只小短手费劲儿地把马赛克的脸捧住了,以专业的评审角度东看西看,一直看到马赛克脸上都慢吞吞泛起了红。

系统看完了脸,男孩又自发自主地张开嘴,给他看牙。

寇秋陡然有了种自己正在菜市场上挑牲畜的错觉,光看品貌外表不够,还得掰开嘴看牙口。

系统认认真真掰着看了半天,最后松开了,下了定论,【是这个。】

——这就是他媳妇儿。

这怎么会是他媳妇儿?

系统崽子心情有点复杂,因为这媳妇和想象中的还是有点出入。不说别的,单说这个子,都比如今的他要高上不少,更别说是别的地方了。瞧着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倒是挺招人疼。

但个子能影响什么呢?

系统挺起小胸膛,骄傲地想,毕竟它有爱情!

被爱的马赛克又抱着他亲了亲,刚刚被擦干净的口水这会儿重新糊了一层,亮晶晶泛着水光。系统伸着小胳膊拍着马赛克,心里头已经有了谱。

这其实是个好机会,爱人什么的,得好好培养。

譬如土味情话,必须得从娃娃开始抓起!

它暗戳戳捏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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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秋看完儿子和儿媳妇,在那之后就匆匆踏上了手术旅程。好在寇天明的身份特殊,签证什么的都办的飞快,私人飞机就停在他们家专属的停机坪里。寇秋上了飞机,还有些遗憾,因为没能看见霍起来送行。

男人倒是挺想来,只是寇天明这会儿还处在老父亲的稀罕期,看哪个人来抢自己儿子都是满满的不顺眼。

我家的小白菜,凭什么要给你拱?

寇天明不让霍起来,只让苏俊跟着一同。苏俊为人细心,处处都安排的妥妥当当,把两人的行程也打点的井井有条。

当天下午,寇天明带着寇秋去拜访了医生。

医生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对他们却还很客气,彬彬有礼地请他们坐了。他给寇秋检查身体,寇天明在一旁坐着,满怀担忧,“没事吧?”

医生连连摇头。

“没事,”他说,把检查用的医疗设备都收起来,举起大拇指,“条件很好。”

寇秋屏住呼吸。

寇天明也很紧张,“所以?”

“所以,可以准备后天的手术了,”医生将自己手上的医用手套去掉了,冲着他们淡淡一笑,“身体情况不错,这之后的几天,该注意的还是要注意。”

他说出这话时,寇秋还有些不敢相信,仍然定定望着医生。

洋医生用夹生的中文说:“恭喜你。准备好迎接新的开始吧。”

寇秋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

他扭过头,寇天明和苏俊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意。

手术前一段时期的饮食计划都很特殊,苏俊亲自下厨,制定了专门的营养食谱。寇天明看着苏俊,真是越看越喜欢,要不是苏俊不过是个普通百姓的孩子,早就把人给要到自己办公室来坐着了。

手术正式进行的那天,是个好天气。医生进来时也感叹,这真是十几年没见过这么晴的天空了。

护士把寇秋推进去,躺在手术台上的寇秋脸色苍白,没什么血色,身上是单薄的蓝白病号服,整个人像是枝怯怯的、被抖尽了露水斜放在那里的花枝。

寇天明握了握儿子的手。

手很凉,苏俊又递过来个暖水袋捂着。眼看着时间到了,寇秋说:“爸,我进去了。”

寇天明的声音有些哽咽,“哎。”

他望着手术床被推进去。过了会儿,另一个男人也站在了他的身侧。

两个人,等着的是同一扇门。

寇天明其实并不觉得奇怪。他抬起眼,果然看见了霍起的侧脸。男人的侧脸弧线很清晰,带着些不近人情的味道,可此时,霍起的眼睛里头,分明也装了些慌乱。

寇天明的心忽然软了软。

他瞧着男人反复踱步,半晌后,开了口。

“霍起,你过来。”

男人走来了。

“你......”

寇天明犹豫半晌,还是说出了口。他挪挪身体,给霍起空出来个位置。

“你过来,和我一起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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