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场面的人往这儿一站,剩下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辅导员左右为难,骑虎难下,最终只能讷讷道:“那、那刘强同学......你要不再找找你那手机?”

刘强一怔,显然不乐意。

“可老师,你刚刚不是——”

“刚刚是刚刚,现在是现在,”辅导员说,声音严厉,“你好好看看,这位先生难道还会赖你东西?”

“......”

刘强默然无语。

能让校领导和校长都过来迎接的,这显然不仅仅是校友,而是拥有着另一个更让他们忌惮的身份。刘强不是傻子,自然也不会拿鸡蛋往石头上撞,只咬着牙看看来人,不吭声了。

校领导也说:“这就行了。以后绝不能再这么猜测同学,像什么样子?”

他想就这么打哈哈过去,却忽然听见男人敲了敲桌面,回过头时,阚峻的眉头紧蹙着,并没有分开,只把少年又往自己身边拉了点,沉声道;“校长,我看您忘了让这位学生先道歉。”

刘强脸色更白,看了眼聚集在门口的同学,明显不乐意。

“这......”

这岂不是丢面子?

可被这男人黑沉沉的眼睛给看着,刘强心里却又不自觉地一阵惶恐。校领导都冲他点头示意他照做,又出声催促了几句,他也只能咬着牙,心不甘情不愿道了歉。他把头一低,“对不起!”

阚峻没放过他,不紧不慢敲着桌面,“加上名。”

刘强面色难看,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倒像是受了天大的折辱似的。他最后弯了弯腰,粗声粗气说:“方扬,对不起!”

寇秋嗯了声,没有再计较。

校长满脸堆笑,示意一旁的礼仪小姐给端上一杯茶。阚峻没喝,只是搭着寇秋的肩,与几个校领导道:“方扬平常性子内敛,受了委屈也不吭声,麻烦各位多多照顾。”

几个人脸色都是一变。

这二话不说就告状的,也叫受了委屈不吭声......

他们目光对了对,心里清楚这话是说给自己和辅导员听的,忙笑着应承下来,“应该的,应该的。”

忍不住就瞪了辅导员一眼。

辅导员看在眼里,心中也是一咯噔,明白这下子定然不会有自己的好果子吃了。

阚峻急匆匆地来,却不能让他这么急匆匆地走。几个领导簇拥着他,出了办公室门。

“我带您去校园里转转?”

阚峻嗯了声,背着手,眼睛漫不经心扫过这校园风景。寇秋没走,他就走在少年身边,淡淡说:“去食堂看看吧。”

食堂并不远,沿着一条碎石子小路从草丛里头穿过去就是。这会儿不是饭点,也没什么学生,只有穿着白色围裙的打饭大妈在忙来忙去,把一大盆一大盆的菜端过来。省城大学的饭一向很拿得出手,不怕被人看,阚峻粗粗看了圈菜色,随后提出了指导性意见,“让二楼做面条时不要直接在锅里放香菜。”

校领导:“.......啊,好。”

可他们现在还在一楼啊?

这也能知道?

阚峻继续道:“炒茄子的时候少放点油。”

校领导:“嗯......”

这建议,提得可真细。

寇秋禁不住抿了抿唇,带上点笑意。男人回头看了他一眼,眼里也含了笑。

既然来当了靠山,那干脆就把靠山当到底。

他们一行人在校园里走了一圈,自然便显眼的不能更显眼。学生里十成倒有八成都知道了方扬后头好像有大背景,连校领导都得陪着他家家长逛,实在是了不得。

这个说法一出,先前关于向阳打肿脸冲胖子的假富谣言就不攻自破了。

两天后,寇秋从同学那里听说,刘强的手机找到了。

“根本不是什么穷人偷的,”那同学说,“偷东西的那个,家里也挺有钱的......就是不知道从哪儿养出来的这种怪癖,隔三差五非得拿人家点儿东西。正好这次他本来想买新手机,却被他爸妈拒绝了,结果就趁刘强宿舍门没关去接水的时候,偷偷把人东西顺走了。”

他还有话没说,在这件事被发现之后,这同学之前偷拿别人钱的事儿也被扒出来了。刘强觉得丢了脸面,嚷嚷着把事情彻底闹大,恐怕那人要挨处分。

“可真想不到,”同学在议论此事时,皆忍不住感叹,“平常看起来挺正直的一个人,爸妈还是开公司的......”

寇秋把书本合上,笑笑。

我们在谈论一个人时,常常忍不住说到他的家庭背景。在一定程度上,家庭背景决定一个人能走的路,这是事实。

然而穷和富,都不能用来定义人品。

——只有他们本人,才能真正定义。

系统说:【阿爸,你真的越来越像个哲学家了。】

寇老干部没说话。

他在那之后,也没怎么见过刘强;对方像是觉得在他面前丢了人,凡是看见了他,都远远地绕着走,不肯再上前一步。然而这终究只是件小事,寇秋不过也就在心里想想,便过去了。

他时常去医院探望方爷爷。方爷爷的病情慢慢有所缓解,渐渐也能意识清醒地和他说几句话,只是暂时还不能从医院里出来。

一个秋日的傍晚,寇秋接到了医院的电话,说是方爷爷不行了。

他的心里咯噔一下,再打阚峻的电话,却无论如何打不通。时间紧急,寇秋匆忙告了假,直接在校门口打车去了医院。医院的几个医生都挤在里头,低着头,像是在研究什么。

寇秋站在病房门口,却忽然向后退了一步。

【......阿爸?】

寇秋的心砰砰开始跳,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忽然便转身,撞过几个人往下跑。这一层是贵宾区,几乎没有闲人,有几个人高马大的医生试图拦住他,也被他甩开了。

他一路向下奔跑,冲进人群里,却忽然被一个人拽住了领子。

那医生生的一副温和的相貌,可眼镜底下却闪着寒光,他站在角落里,出其不意地抓住了寇秋,对着其他病人彬彬有礼地道歉:“这位病人精神上有些问题,为了防止伤到大家,还请各位让一让。”

精神病发病时杀人不用担责,听了这话,人群哗啦一下散了个干干净净。

医生又扭过头来,藏着衣袖里的刀,一路把寇秋拖进一间没人的病房,冲着寇秋好脾气地笑。

“我给你发短信,”他说,“你怎么都不回呢?嗯?”

——寇秋只在换手机之前,接到过莫名其妙的短信。

那些短信内容,无一不是威逼利诱,希望能约他出来,让他劝阚峻些什么;那些官场上的官司,寇秋不懂。他也不想成为男人前进路上的阻碍,因此看了之后,只是悄悄地删了,从来没有声张过。

可这显然让这群人不满意了。尤其是阚峻如今坚持要推行的举措,已经让他们的势力岌岌可危。倘若真的贯彻下去,他们定然会断掉一条臂膀。

“阚局是个聪明人,”男人打量着他,说,“要不是他上回去了趟大学,我们还不知道从哪儿下手呢——现在你在这儿,他总该想想清楚了吧?”

他嘴唇一弯,露出个弧度。

“要你,还是要他的那个鬼文件?”

他慢条斯理拿寇秋身上的手机拨通了电话,把手机举到寇秋嘴边。阚峻的号码就在联系人的第一个,很好找,没两下,那边的人就接通了,声音温存。

“扬扬?”

后头腰上抵着一把刀,寇秋只好说:“......阚叔?”

“扬扬?”阚峻眉头猛地蹙了起来,“你现在在哪里,声音听起来为什么不太对?”

寇秋不禁要惊叹于他的敏锐细心。他说:“阚叔,我在——”

“阚局。”

他身后的男人接过了电话,压着声音。

阚峻一愣。

“你的侄子现在在我这儿,”男人说,不紧不慢,“过的挺好,你别担心。只要你往那份文件上盖上一个公章,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个,我就把他放了。”

“可要是你没有......”

他声音里终于泄露了一丝狰狞的恨意。

“那就别怪我鱼死网破,这是你逼我的。”

那头阚峻的呼吸暂停了半瞬,终于传来了声音。

“你放开他,我现在盖。”

“你盖啊!”身后男人提高了音调,“等你把这些见鬼的什么鬼措施给取消了,我就把他完完整整放回去——你——”

走廊上忽然传来了动静。

男人警觉地回头去看时,却是两个戴着口罩的医生。他们像是刚做完手术,一面整理着手套,一面往前走。

男人的眉头皱了皱。

这一层几乎都是他们的人,他倒也不怕;只是这两个从没见过,正把被禁锢着的少年往角落里带,却忽然听到咔嚓一声。

门被推开了,两个医生忽然间闯了进来。其余人也闻声赶到,乱的不成样。

“方扬!”一片混乱扭打之中,有人提高了声音说,“方扬,你快跑,赶紧的——你特么还回头干什么?”

瘦瘦弱弱的,难道还想帮着打架不成?

瘦瘦弱弱的男孩子站起来了。

然后,他一个过肩摔,把男人摔在了地上,自己夺了刀。

在场众人:“......”

骗人的吧,这还用人来保护他?

寇秋虽然力量不太够,但格斗技巧却是半点没忘。他干脆利落干倒了两个,反过来把刀架在对方脖子上,这才出声催促,“不快点?”

他怕自己按不住。

两个被派来保护他的人如梦初醒,赶忙把剩下的人给解决了。几个人全都被制服捆住,那俩人瞧着他,还有点愣。

“......方扬?”

“嗯。”

俩男人咽了口唾沫,只得干笑。

“我们只是从阚局口里听说过你,没见你打过人。没想到打起架来,这么......”

生猛哈。

寇秋谦虚:“过奖,过奖。”

不不不,一点都不过奖!

没过一会儿,男人也赶到了。这一层全被封锁,阚峻从vip电梯上来,紧抿着薄唇,手里还拿了根烟,没点燃。他上上下下看了寇秋好几圈,确定对方毫发无损,这才哑声道:“......扬扬。”

寇老干部明白他的心情,说:“我没事。”

阚峻的胸膛用力起伏了几下,也顾不得还有人在这里,一把把他禁锢在了自己的胸膛上。他的下巴搁在少年的头顶,一下一下地磨蹭着,寇秋贴在对方身上,还能感觉到里头跳的飞快的心跳。

砰砰砰,仍然没从惊怕中平复的心,敲的像是密集的鼓点。

“叔连累了你。”

他声音嘶哑道。

寇秋说:“没事。”

“有事。”阚峻纠正了他的说法,又抬起头来,望着眼前人。跟来的下属们都仰头望着天花板,像是要在上头看出一个洞,阚峻却丝毫没有顾忌别人,事实上,他也看不见别人了,他只把寇秋的脸抬了起来,反复地摩挲少年的头发。

“走。”

他们上了车,阚峻给他请了快两个月的病假。车上有下属打电话来告罪,“是我查的不全,不知道那家医院还有他们的股份。”

阚峻仍然紧紧抓着身边人的手,眸底颜色深浓。

好在方爷爷安然无恙,对那么个一脚已经踏入棺材的老人,那些人还没有心情去管。方爷爷因此逃脱了一劫,换了个医院,身体状况并没有受到大的影响。

这应当也是唯一一件好事。

这个晚上,阚峻无数次从梦里惊醒,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灯去看旁边少年的脸。他反反复复拿自己的手去试探少年的鼻息,最后,就连寇秋也被他惊醒了。

“阚叔?”

少年说,声音含含糊糊,抱住他的一条手臂。

“还不睡?”

阚峻借着这灯光,一眼一眼认真地看他,嗯了声。

“叔不困,”他说,“你睡。”

寇老干部叹了口气,索性也不睡了。他翻过身,压在男人身上,想了想,忽然问:“叔想不想抽烟?”

“......”

这句话,几乎成了他们之间的约定俗成,只要一想抽烟,便代表着戒烟糖要开始发挥作用。最初大多只是亲亲,后头就发展成了烈火燎原,呼啦啦把两人一块儿烧个干净。

可在亲近后,寇秋主动说出这句话,还是头一次。

小阚叔叔立马就胀头胀脑,站起身来和人打招呼。

但阚峻叹了口气,却并没动。

他只是抱着身上的人,说:“扬扬,不用。”

“我觉得用,”寇秋坐在他腰上,很固执,“叔,反正也睡不着,不如做点有意思的事。”

阚峻呼吸粗了,手掌用力固定住他。

“扬扬觉得......这是有意思的事?”

“嗯。”

阚峻黑沉沉的眼望着他,忽然间哑声笑了下。

“叔能让它变得更有意思。”

他没让少年再下来,就直接维持着现在的状态慢条斯理拉下衣服。等弄完后,床单乱的不能看,阚峻拿过床头的卫生纸,哗啦啦拽了一大截,伸手擦拭着。

擦着擦着,他眼睛闭了闭。

少年为什么突然想做,阚峻心里很清楚。说到底,是因为看自己的情绪不太对,所以过来用这种方式安慰自己。

阚峻也的确被安慰到了,可这终究无法真正解决问题。

他瞧着床上已经累得熟睡的少年,眉头紧锁了一整夜。

怎么能让扬扬远离这种危险?

他想了很久很久,等到想完时,外头已经是黎明。

天大亮了。

寇秋如今已经大三,马上就该迈入实习岗位,其实课业都不算多。有了病假,他便专心在家复习准备公考,并没有半点不愿意。阚峻派了四个人寸步不离陪着他,并尽量减少了他在这段时间的外出动作。

这也是无奈之举,凡是新东西的推行,往往都会威胁到一部分人。

那部分人利益受了损,自然不甘愿。要是利益受损的大了,做出什么过激之举,也真的无法控制。

阚峻实在没办法做到让少年暴露在危险里,只能把所有能想到的、已经有了的防范措施都堆到少年身上,自己却避免不了在外头露出锋芒。他看得出现在所存在的弊端,这弊端除非大刀阔斧地砍掉一部分,否则绝不能消除,久而久之,必然会造成更坏的影响。

措施正式推行的第三天,阚峻的车出了意外。刹车失灵,一路往马路中间狂冲而去,几乎被来不及刹车的几辆大车夹成了铁饼,好在里头的司机命大,安全气囊弹了出来,护住了他,捡回了一条命。

而阚峻,在那天根本没坐上那辆车。

发生之后,新闻媒体都没有报道,而是把消息按了下来。寇秋也不知道这起车祸,只知道那几天,阚峻身边的人数似乎也变多了。

胆战心惊的日子持续了几个月,直到过年才消停。这一个年,寇秋把方爷爷也接回了家,让他坐在轮椅上看春晚。老头子清醒了,就抬起眼看几眼,笑两声;不清醒,就自己靠在靠背上,昏昏沉沉地睡。

寇秋亲手包的饺子,方爷爷也咬不动,只能被喂着勉强吃点流食。那一盘饺子,最后大多都进了阚峻的胃,饺子里还包了虾仁,一口咬下去,脆生生的,又鲜又嫩。

鞭炮红彤彤,炸过了一响又一响。男人穿着深色的毛衣靠在沙发上,伸手在身旁的位置上拍了拍。

寇秋靠过去,枕着他的胳膊,伸出手臂,手心向上。

“阚叔,”他说,“压岁钱呢?”

阚峻一怔。

少年还在眼巴巴看他,显然是要红包。阚峻在身上摸了摸,竟然当真摸出了一个厚厚的红包,塞得鼓鼓囊囊的,递给寇秋。寇秋意外地接过,拆开来,就从里头倒出了满满当当的粉红色钞票。

里头还夹杂着张信用卡,全新的。

“压岁钱,”阚峻说,“要是不够了,再说。”

他如今手已经不会再下意识去拿烟了,想拿烟时,自然而然就抱住了身边人,在他唇上印了印。少年刚刚吃了颗奶糖,很甜。

一直甜到了心坎里。

寇秋把大钞都摊在沙发上,一张一张地数——这么多,这得有多少?

阚峻低低笑了声,很快却不笑了。为了数清楚,少年微微向下弯着腰,手撑在沙发上,屋里头又暖和,他只穿了件薄薄的针织毛衣,后背和腰部的线条都被清楚地勾勒出来。瘦瘦的,形状却很饱满。

他的喉头忽然便动了动,目光像是被钉在了上头,动弹不得。

“阚叔?”

寇秋直起身,还在问,“这到底是有多少?好像太多了,要不我再给你发个红包发回去?”

他扭过头,却发现男人眸色变了。里头深浓一片,说不出究竟含着什么,可一眼望过去时,总有点令人惊心。

寇老干部嗓子忽然有点儿发干。

“叔......”

“乖,”阚峻说,“过来。”

“叔再给你包个大红包。”

好好地塞给你。

这红包和别人的红包都不一样,不仅颜色没有这么深,而且还是极其罕见的圆柱形,里头也不知道到底塞了多少钞票,鼓鼓囊囊的,昂头昂脑,可以直接立在那里。寇秋一眼看到,立马就摇头:“这太多了!我不能收。”

男人不听,固执地坚持要给他:“叔的,可以收。”

寇秋和他推来推去,红包一会儿到了他手里,一会儿又被拿回去,来来往往的,俩人都气喘吁吁,寇秋胀红着眼眶,简直要哭了,“我真不能要......”

阚峻嗓音发紧,“得要。”

一个好好的红包被俩人推来推去,各种招式用了一回,闹到最后,红包里的钱全都洒了出来,洒了寇秋一身。方爷爷这会儿不在客厅,在卧室里看电视,要不亲眼瞧见两人这场大战,哪怕是清醒了,也得被重新给气糊涂。

寇秋把身上洒的钞票都捡起来,可委屈:“我都说了不要了,哪儿还带硬给的?”

阚峻帮他擦,声音满足,“嗯。”

过年发红包,本来就该是这么有意思的运动才对。阚峻觉得自己发上了瘾,下了定论,“明天早上,叔再给你包一个大的。”

大到别人都没有的。

寇秋:“......”

这到底哪儿是给他的红包?

这分明是给阚峻自己包的一个大红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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