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面说小话被人抓了个正着,查恭的脸色不禁变了变。他没再吭声,又被男人周身的威势压迫着,只垂下头去盯着自己的脚尖。

阚峻望着他,下颌的线条绷紧了。

“方扬,”男人说,“你也这样想?”

他很少连名带姓喊寇秋名字,如今这样一喊,寇秋就意识到了他心里的不舒服,连连摇头。

阚峻的神色这才松了些。

他看了眼寇秋,不轻不重说:“过来。”

寇秋立马走过去,站在他身侧,侧过头时,还能看见阚峻紧紧蹙着的眉头。

男人叼着烟,手指碰了碰他的脸。

“叔疼你,”阚峻淡淡道,“就不会有时间这种东西。”

没有保质期。

他的眼凝望着寇秋,里头暗沉沉的,透不出一点光。手指还有些粗糙,磨蹭着脸时,刺得人微微发疼。

寇秋点点头,说:“我知道的。”

阚峻的唇角勾了起来。

“你也听到了?”寇秋扭过头,对仍然愣在一边的查恭说,声音里带了点小骄傲,“阚叔说了,要疼我就是疼一辈子。”

查恭:“......”

他看了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活像是被谁打了一拳。最终迈动步伐,一声不吭地走远了。

回到家时,查母正在乒乒乓乓满屋子翻腾东西,香烛和黄纸摆放的到处都是。查母还现杀了只鸡,弄了半盆腥味儿很大鸡血,神神叨叨在门口画来画去。

查恭知道她信这些,也懒得再问,抬脚就往门里走。

走到一半,查母忽然开了口:“儿子啊,你去见了谁?”

查恭脚步迟疑,说了实话,“——方扬。”

“方扬啊......”

查母点点头,仍然慢腾腾用手蘸了蘸血,笑了笑。

“没事,”她说,“他们家很快就要倒霉了。你等着,方扬肯定上不了学,你好好准备准备,过两天,你要去省城里头读大学呢!”

查恭的步子彻底止住了,惊疑不定地望着他妈。

他现在已经被查处了作弊,再也不能参加高考,自然也失去了录用资格。怎么查母这会儿说的,还是要让他上大学?

这是还有别的路能走,还是查母已经彻底不清醒了?

中年女人对自己说了什么浑然不觉,还蹲在地上一个劲儿地笑,“你等着,等我把这个阵法画完,把煞气都引到他们家去,他们家就肯定得倒霉了。你等着,你等着......”

可偏偏在这时,外头突然响起了一阵极响的鞭炮声。查母打了个哆嗦,慢慢抬起头,问:“儿啊,这什么声音?”

查恭走出门去看,这才看见一个邮递员正把大信封递给寇秋。阚峻立在他身畔,薄唇开开合合,像在嘱咐什么;旁边跟着他们来的司机远远地举着大竹竿,竹竿上挂了一串又红又长的鞭炮,噼里啪啦地挨个儿爆开了。

少说也是一万响的炮。

查恭站在门口看了会儿,随即才意识到寇秋手里拿的是什么。那薄薄的一张纸被从里头抽出来,街坊邻居们挨个儿传着看,个个啧啧赞叹不已。

——是大学录取通知书。

他不知不觉把这话说了出来,回头突然看见查母也站在身侧时,吓了一大跳。

“妈?”

查母没理他,双眼死死盯着前面。

“你说......那是录取通知书?”

查恭点点头。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查母千百次地反复念叨着,望望那张纸,又望望自己身后画好了的阵,忽然两眼一翻,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白眼翻了半日,最终身子一软,晕倒在了门前。查恭吓得忙去扶,大声喊人求助,可鞭炮的声音太响了,大多数人都什么也听不到,偶尔有听到的,看见是他们家,也不怎么想走过来。

鞭炮噼里啪啦,炸的满地都是。

阚峻难得神色柔和,听着下属一个劲儿夸赞寇秋学业有成,自己就坐在屋里的凳子上,沉默着听。来贺喜的乡亲很多,阚峻和底下人说了什么,不一会儿就有人出去大声宣布:“这两天,乡亲们都可以来吃庆喜席!就在这门口,咱们连摆五天!”

五天的流水席,想来的都能来吃,省钱又省事,这谁不愿意?村民脸上笑开了花,赶忙道谢,预备着第二天就来吃席面。

阚峻从省城里招来了俩厨子,没用方家那小的可怜的炉子,自己带了灶具。把锅一架,油一热,油星儿跳跃着溅出来,辣椒一爆,自然就显得红火。那股子味道,隔老远都能闻到。

寇秋自己家里养的就有几只鸡,圈在房子后头养着。听说厨子要用鸡,自告奋勇去后面逮。

他跨进篱笆栏里,费劲儿地试图拿手去抓。里头的鸡扇动着翅膀,叫声一个比一个大,掀起来的灰几乎迷了他的眼。

“咯咯!”

“咯咯咯!”

他往右抓,鸡就往左蹿;他往左去,鸡又往右来。走到哪儿都是鸡毛乱飞,那味道也不好闻,鸡的爪子还挠人,寇秋从来没干过这种活,不由得有点头疼。

系统给他出主意:【你拿点食物喂试试。】

寇秋于是蹲在地上,给它们散了点玉米。各种花色的鸡都涌过来,吃的还挺高兴,头都不带抬。

可他刚刚伸出手,这些家禽就像是脖子上长出了眼睛,立马警觉地开始扇翅膀,噗噗地扇起几阵灰。

忽然身后有声音说:“让开点。”

寇秋乖乖让开了。

男人的袖子卷了起来,不紧不慢走上前,问:“哪只?”

寇秋给他指了指。

“那个黑毛的!”

阚峻于是凑近两步,忽然间伸出了手。那只鸡竟然像是被他的气势吓住了,一声也不吭,乖乖地缩在角落,被他抓着翅膀拎了个正着,提了起来。

寇老干部由衷给他鼓掌。

“阚叔厉害!”

出得厅堂,下得麦地;既能写文件,也能进圈捉鸡。

这是个全能型发展的人才啊!

阚峻抓着鸡,与他一道往回走。男人走着,忽然开口说:“给你买了个书包,待会儿去看看。”

寇老干部一愣。

“我有书包。”

“嗯,”阚峻颔首,“那是新的。”

他走进屋,又补了一句,“别的学生都背,你也得有一个。”

寇秋心中又是一热。

背包是黑色的,是从国外买的款,双肩包,上头的拉链设计很特别,包面上印着几个大写的英文字母,很时尚。在这村里,还是头一回有这样的书包出现,流水席开始时,有好几个人都忍不住凑上来看。

“这个好啊!”

“看起来还挺结实,料子摸着也不错。”

“应该挺贵的吧?”

寇秋腼腆笑笑,“我不知道多少钱。”

众人于是又是一阵啧啧。

“肯定挺贵的,你看他抽的烟,都是那种高级烟,”为首的一个青年说,脸上露出了点向往之色,“那天我捡了他抽的那个烟头尝了尝,那味道,跟咱村里卖的三毛钱一根的完全不一样!”

有好几个人都听的眼热,等阚峻再出来,就眼巴巴盯着他,看他扔不扔烟头。瞧见有还剩下一小半的,就喜滋滋用衣袖蹭蹭,再小心翼翼揣兜里,准备回去也尝尝这难得一见的好烟。

阚峻烟瘾大,一天能抽两盒。来这儿办了几天流水席,村里头爱抽烟的基本上都尝过了那一点烟头的味道。

真是好。

他们彼此感叹着,都说有钱人不错。也有人说:“方扬那小子不知道走的什么狗屎运,从来没听说他有这么一门子亲戚,现在居然对他这么好,跟对亲儿子似的。”

本来同是一个村长大的,如今突然有人有了钱,不仅能上省城大学,还能摆好几天席、穿好贵的衣服、坐小轿车,这没法让人不眼红。可顾忌着还有个有权有势的阚峻在,没人真敢惹寇秋,只是邻村几个小混混听了,不免就阴阳怪气来说几句。

恰巧这几天办堂戏,两个村子合办一出,就在村委会前头的空地上扎了个戏台子,请了出流动戏班,粗粗把脸一画,上去就开唱。年轻人不爱听这些,就在底下讨论别的,说还珠格格里的真格格已经恢复身份了,又说那个当皇帝的多疼这个女儿,寇秋坐在旁边都当成是说书听。

挺热闹。

阚峻回城去开会,留了个人在这儿陪着他。这个下属这会儿也站起身去接电话,寇秋就一个人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嗑瓜子,看戏。看了一会儿,起身想去个茅厕。

几个小年青彼此对了下目光,也站起来跟着他去了。

寇秋放完水,刚出来,就有人一把拎起了他的领子。

“小子,”那人笑道,“给哥们几个一点钱花花呗?”

他们都有倚仗,知道方扬是个从小到大的好学生,从来没打过架。再加上身材纤细,脸也白,猛地一看,就跟村里的大姑娘似的,好欺负的很。眼下看管他的人不在,就这么一个小白脸,能打得过谁?

反正抢了钱,马上他们也要出去打工了。这一出去,不知道在哪个城市哪个工地,想找他们也找不着。不趁这个时候捞个大的,那趁什么时候?

寇秋被他们拽着,声音还很冷静,“我没钱。”

“别说瞎话,”其中一人嗤笑,“你上哪儿没钱?你随便把你那零花钱掏出来,都够哥们几个玩一会儿了。更别说,你不还有一手机么?”

手机是阚峻送的,说是寇秋考上大学的礼物。这年头的款式还很老,掀盖型,摩托罗拉。除了电话和短信,没什么多余功能。

可就这么个东西,在这时候也很值钱。

听了这话,寇秋就知道,这几人盯自己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没松口,“我真没钱。”

面前的混混一下子提起了拳头。

“再说?”他声音狠厉,“再骗哥,信不信直接打死你!”

这时候,打电话的下属也找到了这边,忽然看见这一幕,心都提起来了。他知道寇秋算得上是他们阚局的心肝宝贝疙瘩,碰不得的,因此近乎魂飞魄散,隔着老远往这边跑,“别打!”

话音还没落,他就看见少年伸出了手。

白生生的手臂,手腕很纤细,看上去不怎么禁得起风。

就这双手,像钢钳一样抓住了对方肩膀。随即借着对方打过来的力,隔了挺远的距离,下属都听见了清脆的咔嚓一声——

手臂脱臼了。

小混混的两条手忽然软了下去,像是没力气的面条。

“......”

“......”

这一下来的太突然,下属和混混都没反应过来,就愣愣地看着面前看起来根本禁不起他们打一拳头的少年。寇秋松松手腕,神色倒很坦然,甚至还笑了笑,“还想抢我?”

“......”

这还抢个鬼!

亲眼看见了刚才那一幕,所有人都唰唰倒退了两下,只有被打的仍然站在原处哀嚎。

寇老干部伸手,抓着这个被自己反击的人的手臂,正好抓在被卸掉的那一块关节处。

“见见警察,好好谈谈抢劫的事?”

混混顿时叫的更惨,如同被开水烫了的猪。寇老干部开始给人上课,滔滔不绝讲如何迷途知返走上正确人生道路,见证了这一幕的下属心情复杂,掏出手机,又看了遍阚局给他发的短信。

——方扬容易被人欺负。

......哪儿?

谁特么有这个本事欺负他?

——多看着他。

看着谁?

下属战栗。

是看着他别欺负别人,还是看着他别把别人收拾太狠?

隔壁的查家彻底安静了下来,查母被送进了乡里的医院,他们如今去不起省城,查恭也跟着去了。寇秋收拾收拾东西,没两天便去了省城,准备报道。

他的东西都是阚峻准备的,被单床单都崭新,素色条纹,很淡雅。寇秋看着,跟阚峻自己床上铺着的还一样。

阚峻问他:“在学校住,能习惯吗?”

“这也没什么不习惯,”寇秋说,没听出弦外之音,“总得适应适应。”

男人于是嗯了声。

过会儿,他方才淡淡道:“我在校区旁边有处房子。”

“......”

寇老干部这回听明白了。

前头的司机也回过头,说:“阚局那房子新买的,两室一厅,还挺大,又南北通透。现在宿舍里都是六个人挤那么一小间屋,住的也不方便,干脆搬出来住算了。”

系统崽子也跟着兴奋,【搬出来搬出来!】

只有寇秋想着男人在夜里的眼神,未免有些心惊肉跳。

虽然对这样的激烈运动已经习惯了,甚至轻而易举就能从里头品味出趣味,可如今到底是未成年。阚峻又正当壮年,这几天两人偶尔歇在一张床上,他都能感觉到对方上了膛随时准备开-枪扫射的架势。醒来时,屋里时不时都有股淡淡的腥味儿,打开窗户半天都散不去。

跟放了盆烧得正热的火盆在屋里没什么区别。

更别说,这火星几乎都要溅到他脸上了。

男人忍得辛苦,寇秋也很辛苦——他一点也不想违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坚决不越雷池一步。为防止真的做出点对不起他自己信-仰的事,寇秋还是拒绝了,“不,我就在宿舍住。”

阚峻的眼猛地阖了阖。

驾驶座的司机很有眼色,立马敲边鼓:“弟弟呀,宿舍住着还真没你在阚局那房子住的舒服。你这不是给自己找苦头吃吗?万一到时候有个不讲卫生的,那味儿能熏得你半夜跑出来!”

寇秋说:“我还想再过段儿集体生活。要是阚叔不嫌弃,那我过生日后,再搬出来。”

男人的眼又重新睁开了。

他的手指敲着皮质座椅,有点漫不经心。半晌后,才说:“我记得是要过十八岁生日了?”

寇秋:“嗯。”

男人的喉头动了动。

“十八岁好,”他说,“是个大生日,得好好庆祝庆祝。”

他顿了顿,不容拒绝。

“那天,你就过来这边过吧。”

寇秋说:“好。”

既然到年龄了,那自然可以开始谈情说爱了——说真的,这么长时间就在男人身边待着,却没办法理直气壮让对方亲亲抱抱自己,寇秋也觉得浑身不得劲儿。

好在不用等多久了。

报道那一天,阚峻亲自送的他过去。开的车牌照上一串六,让来回的家长学生都忍不住要多看上两眼,就像在看一座金山。阚峻把手续办妥了,一手拎着热水壶,一手抱着被子和凉席,与寇秋一起往楼上走。

寇秋的寝室不高,就在二楼。里头已经有了好几个来的学生,彼此一一做了自我介绍,大都是从村里乡里出来的,只有一个是省城来的。省城的那个本来还坐在床上,瞧着其他几个人的衣服,语气里难免透出了点看乡巴佬的意思,可过了会儿,居然有另一个比他穿的还好的人走了进来。

不仅穿得好,长得也好,连后头跟着的家长都看起来挺有钱。他从床上下来,望着这个新室友,室友掏出了部手机,也是崭新的最新款,正往里头输入什么。

这是个家境挺好的。

省城来的学生下定了结论,张口就问寇秋是哪儿来的。

“北京,还是上海?”

寇秋说:“都不是。”

“那是深圳?改革开放最前沿?”

“不,”寇老干部很诚实,“就咱们底下乡里的壮实村。”

省城学生:“.......”

土味儿扑面而来。

其他几个室友都开始笑,问:“怎么起了这么个名字?”

寇秋也很无辜,“因为当时起村名时,别人都夸我们村里人长的壮实。”

就他一个看起来跟这俩字完全沾不上边的。

而且,“我们村里人都叫狗蛋,二狗子,春花,春丽,春娟......”

一听就是淳朴的乡土气息。

省城学生把脸扭过去,彻底不说话了。

寇秋和其他几个室友相处的都很不错,他们都是从底下来的,没什么傲气,有的顶多是想拼命改变的拼劲儿。为了从村里走出来,大家当年都费了不少功夫,现在好容易有了机会,学习起来,那也是真的拼了命在学。

不包分配,工作到时候就要靠自己找。大学生刚刚迈入校园,对将来到底要往什么地方发展,其实满心迷茫。

只有寇秋一个人一点儿都不迷茫。

因为这正是祖国需要他的时候啊!

他早早地就开始准备公务员考试,定时定点刷题,放在其他人眼里,就是老早确定了目标,又努力。省城学生心里挺瞧不起他们的,瞧见他们几个不出去逛街也不买什么东西,手机里贪吃蛇都不会玩儿,更别说俄罗斯方块了,就觉得这几个人土掉渣。没住俩星期便嚷嚷着换了寝室,又换了个同样土掉渣的进来。

几个土的不行的人凑在一处,交流的话题都充满了黄土地的感性。

“听说我家养的那头母猪该杀了。”

“哎,其实真挺臭的,难闻的要死。可等它要被宰了,我居然又舍不得......”

“我也是,我记得我家当时宰的那头,可能吃了。尤其喜欢吃玉米。”

“玉米好啊!还好种!”

“好种什么啊,照样儿麻烦的要死。我跟你说......”

上铺的人翻了个身,这场宿舍交流便变成了农产品讨论大会,顺便讨论了一下猪的配种和饲养问题,几个人叽叽喳喳,说了半宿才停。

周末时,寇秋会坐公交去探望还在住院的方爷爷。那边有护工看着,他每周去,也和老人说说话。有时老人是醒着的,大多数时候则仍不清醒。

每周,阚峻的人都会过来,给他送点东西。吃的用的玩的,装了一大箱子。同住的几个室友都羡慕,“你家里人真好。”

看起来还挺富的,不像是平常的农村。

寇秋说:“是我叔。”

室友只当是他爸的亲弟弟,“那也行啊,正经亲戚。”

寇秋没吱声。

可不是吗,可“正经”的亲戚了。

他十八岁生日那一天是周五。一大早,就有辅导员打电话给他,说是家里人帮他请了一天假,寇秋到了校门口,阚峻就在车边站着,等着他。

瞧见他过来,那烟才被熄了,扔进草丛旁边的垃圾桶里。

“来了。”

寇秋说:“嗯。”

他坐进车里,男人挨着他坐,寇秋问:“阚叔,今天咱们干什么?”

阚峻靠在后座上,半阖着眼。

“不干什么,”他说,“就好好给你过个生日。”

他在“好好”两个字上加了重音,听起来味道有点不一样。

寇秋:【......】

他怎么觉得有点儿慌?

【慌是应该的,】系统老神在在说,【不慌才是不对的。】

关了三十几年的野兽,鬼知道蹿出笼会是个什么鬼样子。

更别说还是这种壮年,这种体格,这种气魄。

系统说:【阿爸,刚才那句话我可以给你翻译翻译。】

寇秋咽唾沫。

【不干什么,】统子学着它爸夫的声音口吻,说,【我们这一天,从早到晚——】

【就干-你。】

车子停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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