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今天辛苦了。”

最后的晚餐,彰彦照例起身致词。大家一脸轻松愉悦,彰彦看来也很满足,大概是因为自己一手规划的行程圆满成功,所以特别高兴吧!

愉悦的时光在餐桌上缓缓流逝。

“各位觉得这趟探索美丽之谜与过去的旅程如何呢?”

“太棒了,简直完美。”

我们三人一起拍手喝彩。探索谜与过去,大家一定都对这句话感触良多。

“对我来说,虽然很遗憾没找到节子得惧高症的原因,但这道谜正好能成为下次旅行的功课。”彰彦心有不甘地说。

一想到某天夜里,电话接起来会是彰彦的声音说:“节子,你想起任何有关紫色烹饪服的事了吗?”我就觉得好笑。

“就像各位先前知道的,我们已决定好下次旅行的时间,也就是辻莳生先生的五十一岁生口当天。”

我们不禁大笑,拍手叫好。

“各位或许认为我在开玩笑,但我是认真的。回家后,我会立刻制作一份书面通知,寄送到每个人手里。”

彰彦认真的口气让我们有点无法招架。

“书面通知?”

“关于打赌内容的通知。”

“别闹了。”

恢复原来表情的彰彦继续说:“明早我们将搭十一点的渡轮离开Y岛,因此大家可以睡晚点,好好养足爬山时消耗的体力。今晚也能好好畅饮,拥有充足的睡眠。”

大家再次拍手,干杯。

或许一下山、抵达广场时,真的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惆怅,但回到饭店后,所有的感伤完全消失,就像平时大家在餐厅内饮酒作乐那样,开怀大笑、在席间唇枪舌战。

不论是澄澈天空带来的感伤或追溯过去的痛苦,内心都已能习惯,而这些全得感谢他们。

我们互相协助,好让最后一晚的气氛更热烈,让我们的演出能有完美的谢幕。

不过,就算成了大人,还是会感觉到结束时的寂寞,酸酸甜甜的,一种无法形容的心情。

“等一下,我有一件很在意的事。”我静静地开口,随即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是什么?”彰彦喝着酒问。

今晚酒瓶见底的速度比前几晚快多了。

“有谁看到了三顾之樱?”

一时之间,每个人都哑口无言。

“对了,我好像没看到”、“我们好像没有人看到”、“也就是说,我们都是心怀愧疚的人吗”——其他三人异口同声地说。

仔细想想,那时因为莳生的事,大家全忘记要找樱树了。

“传说果然只是传说。”我忍不住轻叹。

“回去之后,我会再仔细查查看,看看那究竟是谁散布的谣言,或是何时出现的传说。”

彰彦随即拿出记事本记录,他在这方面真是认真。

“那么,三顾之樱也移到下次当功课之一吧!”利枝子举起食指说。

“我倒是想到一个假设。”我的语气非常认真,他们全都一脸意外。

“快告诉我们,你究竟发现了什么?”彰彦高兴地往前探出身。

“我先说,我没什么证据,那都只是我个人的感觉。”

“为什么你讲话老是迂迂回回的?赶快讲重点。”彰彦立刻不耐烦地说。

虽然我明白他的话没错,但我说话就是这个样子,改不了了。

“所谓的‘三顾之樱’只是当地人的传说。”

“嗯。”

“我在想,它会不会就是那棵树?”

“那棵树?”

“就是J杉附近的那棵‘倒杉’。”

“什么?”

彰彦与利枝子都高声惊呼,就连莳生也一脸吃惊——对了,莳生没看到那棵杉木。

“为什么?那棵树怎么看都是杉木啊?”利枝子说。

“我也不认为有人会将它错看成樱树。”彰彦附和。

“所以,搞错的人一定是游客。”我说。

“游客搞错了?”彰彦一脸狐疑。

我向莳生说明“倒杉”的事,莳生听得津津有味。

“或许有些牵强附会,但当地人的意思可能是说‘三顾之倒杉’。我从一开始就觉得很神奇,‘三顾之樱’的意思真的是指一年开三次花的樱树吗?我认为‘三顾’应该是指频频转头往后看、往后张望的意思。接着又想,让他们频频往后回望的是樱花吗?这座岛上到处都是参天巨木,岛民也以神授的杉木为信仰基础,这样的话,他们为什么会那么在意樱花?如果是那棵‘倒杉’呢?爬山时,觉得身后好像有什么而回过头,便发现了‘倒杉’并惊讶不已,又因它的奇特外观而频频回望。若刚好是心中有烦恼或恶意的人,就会觉得眼前所见的倒杉似乎幻化成怪物,因而不停回望,这就是所谓的疑心生暗鬼,而‘三顾’的真正意义就是‘心怀愧疚而频频回头张望’。”

三人都以不可置信的眼神注视我。

在那片云雾中,当我脑海里浮现梅杜莎的身影时,一个粗糙的想法也同时掠过,并在刚才形成完整的架构。

“然后经过观光客的加油添醋后,便形成‘三顾之樱’的传说。因为日本——尤其是本州一带的人,特别崇拜樱花,巴不得一年内能看到三次樱花盛开的光景,听到‘三顾倒杉’时,便任意添上自己的解释而成了‘三顾之樱’——你们觉得呢?”

“节子,你真是太棒了,这真是一个最适合这趟旅行尾声的谜底!”彰彦十指交握,湿润的双眼看着我说。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我小啜了一口酒。

传说就是这么一回事,人只想见到自己想见的事物,“三顾之樱”也许就是对人性的某种嘲讽。然而,我并不讨厌这样的人。

“节子。”至今一直沉默的莳生突然开口,“我想再与你赌一件事。”

“赌什么?”我不懂莳生为何突然提出打赌的要求。

“我认为那棵樱树是存在的。”

“你是指‘三顾之樱’?”

“嗯。”

“为什么?”

彰彦与利枝子疑惑地看向莳生。

“因为它是必要的。”

“对谁而言?”

“我。”

这男人时常会像这样语出惊人。

莳生思索着答案,缓缓地说:“我认为,正因为是这座岛,所以樱树才特别。一定有人曾见过在远古杉木围绕中,绽放并飘落的樱花,因为印象十分强烈,于是形成传说。因此我认为那棵樱树应该就在这座岛的某处。”

莳生这番话很有说服力,让我不由自主地点头。

“你说得很有道理,但你为什么说三顾之樱的存在是必要的?”

“应该说,我绝对要看到三顾之樱。”莳生微笑道。

“‘三顾之樱’?”

“嗯。我会爬上J杉旁边,或许就是无意识间认为一定只有我能看到它。”

“然后呢?你看到了?”利枝子打岔问。

“没有。”莳生摇头说。

“你为什么这么确定只有你能看到?”这次换彰彦问。

“因为我问心无愧。”莳生大言不惭地说。

大家看向莳生的眼神充满不屑,他却蛮不在乎地耸耸肩。

“就像节子说的,从以前到现在,我都是只想到自己的人。”莳生语气平淡地继续,“我一直都很忠于自我,即使伤了不少人,我仍不对自己说谎。换句话说,我没有要逃避或隐藏的事,心中当然没有任何愧疚。这样的我如果看不见,还有谁能看见?”

我一直目不转睛地凝视莳生,总觉得他现在说的,是非常重要的大事。

莳生以平稳的眼神看向我,“所以,如果没有我会很困扰,因为我无法证明我这份自信。所以我赌它存在。回去后,我会开始收集这方面的资讯,一定要证明给你们看。”

“这个赌注也是持续到五十一岁?”彰彦看向大家说。

“看样子是啰!”利枝子淘气地把头一歪,“又多了一项值得期待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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