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西之幡社长后,灰原猛到附近的店里点了一道鳗鱼,慢慢地吃完了他的午餐。大部分的员工都涌到银座去了,公司内冷冷清清。灰原趁着这安静的空档,取出皮包中刚买的经济杂志,他单手拿着一只红色铅笔,翻阅着杂志。从学生时代就被称为考试机器的灰原,个性到现在还是一点都没变。

灰原可不想一辈子都当基层员工,过那种就算出人头地也只能捞个部长、课长后就届龄退休的平凡上班族生活。他的目标在更高的地方,因此总是不断精进、毫不懈怠。在他看来,会从人身上夺走努力动力的就是娱乐与异性了,因此他到现在不只不会玩围棋跟将棋,连电影跟戏剧都没看过。把朝未来的目标迈进当作生存意义的话,就不会觉得生活无趣又无聊了。

对女人也是一样的,三十八岁的他,从小到大直到今天都一直保持单身。蠢女人就不用说了,聪明女人头脑再好也一样是女人,不要搞砸事情就不错了。有些女人不知道灰原的信条,带着别有目的的眼神接近他,但不管她们长得多美,灰原都会很干脆地让她们死了这条心。不过他现在正值壮年,有时候也会去待合茶屋,但他从没有把艺妓当成恋爱对象的念头。

这样的灰原去年秋天公司为招待股东而举办的花园派对上,第一次见到了敦子。当他看到敦子在灿烂阳光照耀下,穿着振袖在露天场地上泡茶的一举一动时,爱火在这个自私自利的出人头地主义者心中点燃了。女人是出人头地的障碍,这种说法只有在敦子身上是不适用的,因为跟她结婚之后,他就是常务董事的女婿,自己将来的地位就能获得保障了。灰原从那一天之后就会幻想自己娶了她之后会怎么样,然后沉醉在梦里好一阵子。

只有这样,还无法吹皱他心中那池春水吧。但奇妙的是,在见过一次面后,他们两人就结了缘,除了在百货公司搭到同一台电梯之外,还在董事们差劲的小呗表演会上,以及敦子的舞蹈发表会上碰了面,至今他已经碰到她三次了。表演会上,董事们拉高嘶哑、粗厚的声音,自以为是职业歌手般地唱着小呗,他们展露出的歌喉实在令人不敢恭维。他能听着那些歌曲而不以为苦,是因为敦子也有来听这场表演会。

那天是一月底的某个寒冷的日子,敦子穿着一件胭脂红底、有着淡银鼠色牡丹花纹的和服。上面布满小花纹的一越缩缅羽织虽然看起来有些朴素,却与楚楚可怜的敦子非常相配。而舞蹈发表会时,她跳的是“鹭娘”。灰原当时买了票进去欣赏了她的表演。就这样,每见她一次,灰原胸中的爱火就越烧越猛烈,甚至已经到了把心脏给烧焦的程度。

第一次知道什么叫爱慕的灰原,不懂该怎么样才能平复自己胸中的痛苦。刚好这时罢工发生了,他虽然全心投入罢工的处理,但当他完成一天的工作躺在床上时,脑海里想到的全是敦子的事。正因为平常的他是个机灵精明的男人,他发呆的样子显得格外醒目,到羽田送副社长与专务等人前往兰开夏后,专务夫人菱沼文江在回程的计程车上追问了这件事,他只好把爱上敦子的事说出来了。

“没想到你还满纯情的呢。一切都交给我吧,我一定会把你的心意传达给她的。”

菱沼夫人的这句话,他每天都在心中重复了无数次,一心期盼着能早日听到好消息。

他翻开杂志的财金报导,想开始阅读的时候,却连一行都看不下去,敦子的身影渐渐从印刷字体后浮现了出来。她身形娇小,双眼距离比较宽,与他至今所认为的美女天差地远,却有一种知性与清新之美。灰原终于放弃了阅读,他盖上杂志,决定在幻想的世界中与敦子一起嬉戏。公司中仍是一片宁静。

可是,现在这时候差不多该有消息了吧,屈指一算,这件事似乎已经拖得太久了。想到这,灰原的心一下子就陷入了愁云惨雾之中。他会担心是有理由的,因为社长掌握了他的一个秘密。

不,那件事说是秘密或许太夸张了些。因为处于灰原这种地位的人,都一定会做那件事。但是对某些人来说根本不值一提的事,对另一些人而言可能有天大的意义,敦子就是属于第二种人。

须磨敦子是一位清纯的黄花大闺女,要是社长把那件事跟敦子说了,或是有一天那件事传到了敦子的耳中,她一定马上就会鄙视厌恶灰原,这是灰原最害怕发生的事。

再磨蹭下去,社长可能会把这件事说出来,这样他就完蛋了。到底要怎样才不会被他传出去呢?要怎样才能封住社长的嘴呢……

“……杀了他。”灰原不经意地喃喃说出了这句话后,倏然回神,心想:我怎么会有这么恐怖的想法,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可能想杀西之幡先生才对。

他否定着自己的想法,但过一、两分钟后,心中却又开始描绘起谋杀社长的妄想。副社长龙春彦也很欣赏灰原,所以就算社长死了,灰原的地位应该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不,这样不行,快点想想别的事吧。别的事……灰原在心里这么想,为了赶走无聊的幻想,他调整了自己的坐姿。

这个时候来了通电话,告知灰原有个叫知多半平的人正在服务台要求会面。

“不用见他也知道他想说什么,把他赶走。”

灰原用严厉的语调说道。平常就已经很惹人厌的知多半平,偏偏这时候还来招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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