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以后,当鬼贯警部正用刷子刷着衣服,为上班作准备的时候,有一封信送到了他的家中。他把信封翻过来,看到寄件人是蚁川爱吉后,不用读信,就知道里面的内容是什么了。

他一手拿着蛋壳色的西式牛皮纸信封,一手拿起桌上的拆信刀,灵巧地切开封口。然后,他坐到椅子上,往桌上的时钟看了一眼后,抽出了信纸。

看到写得密密麻麻的十五张信纸,鬼贯警部顿时咽了一口口水,整个人像是被彻底吸引住似的,开始阅读了起来。

鬼贯兄:

现在是二十二点过三分。当我提起笔来的此刻,你应该还在萩洼附近走着吧!我在你离开之后,在书房里仔细想好了,要怎么给你写这封信,然后坐到桌前。

当你看到我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自行结束我的人生了,因此,这封信是我的遗书。我想在这遗书中,就我为什么舍弃自己的大好前程与事业,杀死马场番太郎与近松千鹤夫那两个畜生,还操弄古怪、复杂的计谋,与你在智力上一较长短一事,进行说明。

我想,就先从马场的事情开始写吧!不只是马场,我对陷日本干今日苦难中的,那些军国主义者有什么想法,我想你也很清楚。你是如此恐惧战争、憎恨战争、厌恶战争,所以我相信,你应该不难理解我的心情。

去年秋天,我去大分市参加一场宴会。席间,我从来自大牟田的客人那里,听闻到了马场番太郎在柳河的作为。经过几个月的调查后,我确定他在召集那附近心智尚未成熟、犹如白纸一般,容易染上任何色彩的纯真孩童们,并向他们倡导,极权主义式的暴力革命。虽然我试着透过别人,间接地对他提出忠告,但还是不见他有些许悔改之意。关于我面对面地开导他,想令他知错却不可得后,只好杀害他这件事情,我在后面会加以提及。

一想到那些自认为是烈士的家伙,我就不禁要坐直身子,写下一些严厉的话语。总之,为了自己成为和平国家一分子的心愿,为了即刻扬弃暴力,我非得使用暴力才行!于是,就是在这样的两难中,我挥下了自己手中的樱木手杖。

但是,我之所以决定杀死近松千鹤夫那贼子,却是因为全然相异的理由——那只是单纯的愤慨罢了。当然,觉得既然要杀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想法,也是理由之一;如果马场番太郎知错能改的话,那我是绝不会杀死近松的吧。

近松千鹤夫那家伙就是一株卑鄙至极、彻头彻尾的墙头草,识时务地在需要的时候,主动跳进染坊的染缸里,谄媚地把自己染成蓝色、涤成黄色。那个心中从来没有任何立场跟原则的男人,为了保护自已,就像只火鸡一样,不停地改变着自己的颜色,还表现得恬不知耻。

因此,我很容易就能够想象得出,近松千鹤夫在与你争夺由美子小姐时,到底使出了多么寡廉鲜耻的伎俩。几年后,我从某君处听闻此事,能够让聪明伶例的由美子小姐,相信那些对你的中伤之言,他真可谓巧舌如簧也。所以,此事万万不能怪罪于她。

由美子小姐结婚以后,渐渐地察觉了近松千鹤夫那个家伙的真面目,干是,当她对丈夫的爱情越减一分,对你的思慕也就越添一层。这变化可说是理所当然,但你只要想一想,近松千鹤夫那阴险的性格,就能想象,当他知道了这件事后,该有多么嫉妒了吧!而他又会如何折磨由美子小姐,只要想一想他是个怎样的人,应该也能八九不离十地猜出来了。

不知你发现没有,由美子小姐之所以不跟近松千鹤夫那个畜生离婚,忍辱负重到今天,全都是靠要向你踣罪的意念强撑着。她想用“自愿走上苦难之道”这个方法,来展现自己对你的赎罪之意。另一方面,当近松千鹤夫听闻你并未忘怀由美子小姐,一直保持单身,就欺骗由美子小姐说,你已经开始了幸福的婚姻生活,然后嘲笑并品尝因无法结合的爱情,而痛苦不堪的两名男女。这是他对爱着可恨男人的妻子,所做出精神上的复仇。他曾向我坦白,他总会看着妻子痛苦的样子,然后贪婪地享受快感的滋味。

先前我也跟你说过了,一头钻进毒品非法贩卖里的近松千鹤夫,已经完全沉溺在其神秘魅力之中;而心烦意乱的他,最近开始以肉体上的暴力,报复妻子的背叛了。我想你应该也发现,由美子的那些伤痕了吧?由美子小姐身上的淤青,就是由此而来的。为了将由美子小姐,从近松千鹤夫这头畜生的魔掌中解救出来,我才决定杀死近松。正如前面提到的,我与近松并无私人恩怨。

在此我必须提两句,杀死这两个人的时候,我为何会运用那种拐弯抹角的手段。我是一个有理性的人,绝不做不必要的事情;更进一步说,对于我为什么要采取那种精心设计的手法,你恐怕猜不出个中的道理,但对我而言,理由却是很充分的。

大学的那六年间,你一直都非常照顾我,而我也恭敬不如从命,对你的好意是来者不拒。至今我只要想起来,那个时候发生的事情,心中就会充满温暖。我不想装模作样地,亲口跟你道谢,但我从未忘记你的恩情。可是,在另一方面,承蒙你恩惠这件事,不只没有让我萌生出正常的感谢之情,反而让我感觉到,自己就像二十四小时,都被你压制一样;借用最近流行的、用途甚广的词汇来说的话,这就是所谓的“自卑情结”吧!……

就连学业成绩上,也总是你略胜一筹,因此我的自卑感,不断地累积着。一想到这里,我心里就生出了和你在智力上,要一较髙下的念头。我是这样想的,既然你是警官,那我就以罪犯的立场,向你下挑战帖,将你卷入混沌的旋涡中,看着你苦恼的樸样,把这十年来深藏心中的自卑感,一举打消了吧!虽然在事件发生的顺序上,我是下定决心,杀害马场番太郎之后,才决定要挑战你的,但或许我从很久以前,就下意识地等待着,这种机会的到来吧!

不过,除非我是人格极端异常的人,不然,不可能为此赌上自己的人生,做出孤注一掷的挑战。我这么做的理由,将在后文详述,这个理由将会证明,我玩弄那种诡计,并不是为了脱罪,完全是为了让你陷入疲劳困顿,并对我由衷钦佩。

如果马场番太郎跟近松千鹤夫被杀的话,你绝不会袖手旁观,而由美子小姐遇到困难时,你也会出手救援,这些事打一开始,就都在我的预料之中。

接下来,关于我是如何实行这场犯罪,刚才你说的那些推理,已经相当详尽了,故在此只补充一些尚有不足的部分。

这场犯罪的诡计,是从以下这两点开始的。山阳本线的2022次列车与2023次列车,几乎是同时到达与离开德山车站,以及我跟膳所善造都拥有同一救皮箱。但说到这两点孰先孰后,其实,这个诡计,我是从“同一款皮箱的存在”这一点联想到的,而我之所以和膳所善造,都拥有同一款皮箱,是因为当我看到他的皮箱后,跟着买的。当然,那时,我是为了给亡妻在旅行时使用才买的,并没有其他意图。

从这里开始说,或许挺突然的,不过事实上,我接下来要叙述的事件缘由,与毒品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虽然你似乎一点儿都没有发现,不过举凡吗啡、潘多邦、古柯硷、海洛因等,我全都尝试过;甚至可以自傲地说,自己对毒品的知识,远比缉毒警官更丰富,而且还有实际经验。我经常到大分,是因为那里有一处地下毒品贩卖的大本营。其实,若是单纯只有公事的话,大部分都不需要我亲自出马,只要员工前往就够了。

我会跟近松千鹤夫这个畜生交往,可以说是毒品牵的线吧!……我在他受到若松警方的监视时,无计可施、惊慌失措的时候,乘虚而入,让他相信我,是个有实力的毒品中介商,吸收他做我的手下,我算准他毒品吸完的时间,偷偷地把毒品送给他,以缓解他的瘾头。

因此,近松对我可以说唯命是从,而我则是用教捡到的野狗,新把戏一样的心态来对待他。听说耍猴戏的狗,跟猴子要是吃饱了,就不会听话,所以,我给他毒品时,也是照这个窍门。但很遗憾的是,我有时候也会算错发药时间,使他无药可吃,结果导致他因为毒瘾发作,残暴地出手殴打由美子小姐。总之,我就这样将近松千鹤夫那头畜生,给完全掌握住了。

我从中斡旋,将膳所善造的黑色皮箱,转让给近松千鹤夫的前因后果,就跟我之前告诉你的一样。但不用说也知道,让他对膳所的皮箱感兴趣的就是我,出钱的人也是我。我之所以不用自己的名义,却以膳所善造的名义,寄送皮箱给近松,是因为我希望在你嗅出我的存在之前,尽量隐身在此案的最深处。

所以,我就欺骗近松千鹤夫说:近期我将从朝鲜,走私价值三千万的鸦片到日本,要他跟我联手,因此他才会那么尽心尽力地,为我工作。

就在一切都准备就绪的时候,我寄了封短信,给柳河的马场番太郎,信中罗列了会让他激动的空泛主张,然后观察他的反应。当然,那些都是用日文打字机打的。那封信对他的作用,可以说是立竿见影,我就算身在离柳河一千两百五十公里的东京,也能够猜想得到。因为马场番太郎那小子天生头脑简单,所以在经过数度通信之后,我就成功地让他认定,我是潜伏于地下的暴力主义者了。我假称:为了逃避占领军及特审局的监视,严格命令他,要把我们往来的信件处理掉;像他那种智力低能的家伙,自然会确实地遵守这一点。

我是在寄送黑色皮箱给近松千鹤夫的同一天晚上,寄出怂恿马场番太郎前来东京的信的。当时,我自然已经将诡计的各个方面,都计划得非常完善了。在给马场的信中,我适度提到鹰派的思想家,与前军官的名字,并说,我将成立一个极端民族主义的地下组织,请他务必来东京参加。这么美味的饵,是不可能钓不到他的。

接下来,我在信里仔细地交代注意事项,例如出门时,不要走漏风声给家人,要搭乘指定的列车来东京,这样我就会在东京车站迎接他之类的。我还跟他说,我会提供来回车票,他在东京的食宿,也由我一手安排。另外,我也没忘记提醒他,为了证明是他本人,记得带着这封信,前来出示给我看;有了这一项规定,就不用担心他把信留在家里,让警方抓住我的把柄了。

有一件事情一定要让你知道,为了误导你们的搜查方向,我要求马场番太郎购买到折尾车站的三等车厢单程票。关于这一点,我给马场的解释是:我不小心买成了东京到折尾间的车票,总之车票就先寄给他,柳河到折尾的车票,则请他自行购买。同时,我又在信中补充说:‘在东京车站下车时,只要把从折尾到东京的车票,交给检票口就行了;至于从柳河到折尾的车票,则不用交出去,并且要小心保管,以作为日后退还旅费的依据。’这样一来,他就会保管好那张车票,不会在路途中遗失了。万一马场番太郎因为生病,而不能前来的话,只要重新计划,等待下次机会就好了。

你可能会对马场番太郎保守秘密的能耐,抱持怀疑的态度吧?……不过,头脑简单的人,对于隐秘行动,都会感到非常自傲又刺激,因此,像马场这种会把《假名手本忠臣藏》当成《圣经》来读的人,是绝对不会泄漏同志间的秘密的。

再加上,像他那种还没有脱离封建观念的家伙,通常都是一些犹如《绘本太阁记》中的光秀般,对女人儿童非常轻蔑,完全不把妻子当人看的混账东西,所以,对这一点我毫不担心,而事实也证明,我的看法是正确的。

接下来,十一月二十九号的下午,从小河内村回到东京的我,当天晚上为了捕捉猎物,而秘密前往东京火车站。马场番太郎果然目空一切地,从十九点四十五分,到达东京的2024次列车上走了下来;虽然离开校园后,已经十几年没有见过他了;而且,他的嘴巴跟下巴都长了胡须,但他那副昂首阔步的姿态,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所以,我很快就认出了他。我把他带回家以后,领着他到你刚才所在的那间起居室中,然后向他论述我的信念,也就是和平国家应有的样貌,与暴力主义者的罪状,并要求他好好反省。

但是,就跟我预想的一样,马场番太郎不只是没有表现出任何悔意,还突然目眦尽裂,对着我怒吼狂骂。在铁框的近视眼镜后面,他眼神锐利得像四方白头盔反射出来的光,犹如恶鬼附身般,恶狠狠地瞪着我,嘴角唾沫飞散,拿起櫻木手杖,便直直向我打了过来。我勉强闪过,他打碎了桌上的茶器,发出巨大的声音。马场越来越激动,变得更加狂暴了。我被他逼到房间角落时,感到自己有了生命危险,于是我一把夺过了他挥下的手杖,向他狠狠地打去。

我并不想申辩自己是正当防卫,因为我从一开始就已经计划好,要是确定了:我无法让马场番太郎这块顽石改变态度,就得杀死他。要是他愿意承认暴力主义是错误的,并衷心祝福和平日本的前途,对我而言,没有比这个更高兴的了。如果是这种情况,我也不会杀死近松千鹤夫,而会想

办法跟他交涉,让他跟由美子小姐离婚。

杀死马场番太郎以后,我心中一点儿感慨都没有。我用预先准备好的防水布,把尸体给包起来,跟稻草一起塞到皮箱中,第二天早上,在新宿车站以“佐藤三郎”的名义,谎称里面是“薄盐鲑鱼”后,就把它寄出去了。

我第一次犯下杀人罪,却一点儿都没有感受到良心的谴责,或许是因为,我并不是基于私人恩怨,才对马场番太郎这个渣滓下手的吧!

下面我再说杀死近松千鹤夫的过程……

事先,我就已经跟近松千鹤夫说好,并用二岛邮局存局候领的方式,再三联络过了。在寄出马场的尸体后,我用电报,将箱子的重量传给近松,近松千鹤夫则依据这封电报,增减自己皮箱的重量后,再将皮箱寄放在二岛车站。皮箱的包装、捆法,我一早就给他指示了。我谎称,这么做是为了运送三千万的鸦片。近松对我的话深信不疑,以为这一切都是躲避警方监视的手段。

而他之所以会搭船前往对马,其原因就如同我等一下要说明的,是我跟他在二岛碰面时,直接指示给他的。我要他穿上我的蓝色衣服,化名为佐藤三郎坐上船,然后马上返回大分。我还告诉他,这是为了把对我紧追不舍的缉毒官的注意力引到对马,让他们以为,我已直接偷渡到朝鲜,放弃对我的追缉。他对我的这番话毫不怀疑,照单全收。这种只要稍有常识的人,都会怀疑的计划,他却犹如纯真的幼儿般相信了——说得好听一点儿,他是个非常单纯的人;说难听一点儿的话,这个小子根本就是智力低能。

话说从头,就像你已经知道的一样,我从十一月二十八号,就前往小河内旅行,故意设法引起你的怀疑;另一方面,我又经常到丸大楼露面,制造出只要小河内的不在场证明是真实的,我就没有时间,前往福冈县杀害马场的假象。现在,马场是在东京被杀的事实已经曝光,我的小河内之旅,已经丝毫没有意义了,但是看到你之前苦恼的样子,真令我窃笑不已啊!

不过,我所设下的骗局还不只如此。就像你说的,载着我在十二月三号离开东京的,绝非2023次夜行列车,而是当天早上七点三十五分出发,前往鹿儿岛的一次快车。

只要搭乘上这趟车,就能在十二月四号中午过后,准时到达二岛。为了不让你注意到这一点,我拼了命把你的注意力转向小河内、德山与大分。那晚的多嘴饶舌,其实是我的苦肉计,得到你的赞美,实在令我愧不敢当。

四号下午到达二岛后,就像事前约好的一样,我跟近松千鹤夫正式碰了面,并在他的防空壕中,跟他做好了一番沙盘推演。

就趁这个时候,我把预先放入口袋的、马场的钢笔笔盖,与打死他时弄破的眼镋的碎片之一,偷偷地撒落在某个角落。这件事的目的,就不用我多说了。

我教了近松千鹤夫在福间站,下货车前要说的话、搭船到对马时的注意事项、以及回来博多之后,速速前往大分的别府市,在那里的舞厅与我会合等等,这些指令,都是在那个防空洞中吩咐的。这是瞒着由美子小姐进行的会面,因此,她当然对这件事毫不知情了。

到了傍晚,我便一个人离开防空洞,单手提着暗藏乔装道具的小型红色皮箱,从二岛车站坐上列车,往若松方向前去。在快到终点站——若松的时候,我进了洗手间,换上全套蓝色衣装,等到确认所有的乘客,都离开了车厢之后,才最后一个下了车。于是,蓝衣男人就这样凭空出现了。我会在车站前擦鞋,是因为同情那个少年擦鞋匠,但没想到居然会因为鞋子的关系,不小心露出了马脚,实在令我哭笑不得。

接下来,我得在若松车站前,拦下一辆会经过博多的货车。一开始我是跟某辆要回原田的货车交涉,但因为那辆车不是民用车而被拒了,因此,我才拦下刚好经过的第二辆车,也就是金田运输行的货车。接下来就跟你想象的一样,在前往二岛的途中,我解开了捆皮箱的绳子。另外,我们是在货车从远贺川开到福间时,交换衣服这一点,也和你的推测相同。唯独鞋子这部分,跟我的计划不相符。

我记得以前看过近松千鹤夫穿红色短靴,因此在防空洞里,吩咐他要穿那双鞋来。可是之后在二岛再次碰面时,他却告诉我一件出乎我意料的事,令我大惊失色:他居然说,红鞋子被由美子小姐拿去鞋店,所以穿了黑鞋子来。

我瞪着近松千鹤夫那个畜生,而他整个人龟缩成一团,像在求我原谅似的说:“我来之前已经为这件事,把老婆狠狠骂了一顿了……”我之所以能够忍着不对他发脾气,是因为再过不久,这家伙就要在我的计划中,成为一个永远沉睡的牺牲者了。

在福间车站走下货车后,我伪装成近松千鹤夫,从福间车站搭上了112次列车;要做出在兵库县别府町,投水自杀的假象,买张往兵库县内的车票,是最好的方法。大阪是毒品买卖兴盛的城市,为使警方把近松千鹤夫的行动,跟毒品交易联想在一起,我买了前往与大阪相邻的都市——也就是神户市的车票。

接下来我从门司转乘2022次列车,并在车内向车长要了阿司匹林;当然,这一切都是为了要让人以为,搭车的人是近松千鹤夫,我从以前就知道,拿药的时候需要名片了。我把从近松纤鹤夫那里得到的名片,用理所当然的表情,递了出去。

之后,我在列车到德山车站前,进入洗手间内,在里面把近松千鹤夫的衣服脱了,秘密塞到旅行袋中,迅速换回自己的衣服。当然,我换回来的衣服,是到达若松站前,在洗手间中脱掉的那套。然后我在德山车站的月台下车,拜访了公安官。

这时候,2022次列车已经发车,2023次列车则正伴靠在这一站,想要骗过公安官,这一点儿都不困难。这里的公安官值勤办公室,我在上次出差的时候,就已经充分侦查过了。

十二月六号晚上,近松千鹤夫按照约定,准时跟我在大分县别府市的舞厅“尼古雷特”会合。他就像间谍小说的主角般,一脸得意,意气风发地跟我报告,他的对马之行。我一边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下手,一边又得装得像是对他的报告,很感兴趣似的,不断地赞赏点头。在乘船之前,我的时间非常有限,所以无论如何,都要让一切行动,按照我拟定的计划进行。

在舞厅休息时,我跟他说:“喂,你要对由美子小姐好一点儿才行哪!……在这里写封信给她,让她安心一下吧!”

他不太情愿似的含糊应了一声,然后把我递给他的明信片放在桌上,打开了钢笔笔盖。我看他似乎不知道写些什么,于是告诉他:“你不能随便写写,就照我说的意思来写吧,这样比较妥当。总之,只要能让由美子小姐安心就够了。”最后,我教他写出了那张明信片。

接着,离开舞厅的时候,我跟他说:“要是交给你的话,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寄出去,所以还是由我来寄,把它给我。”然后就把明信片取走了。想必你已经知道,我是在哪里寄出那张明信片了吧。

这个诡计的灵感,是来自于别府市与别府町地名相同这一点。顺带一提,明明五号晚上就能投水自杀的近松千鹤夫,却等到六号晚上,写好明信片之后才自杀,虽然这一点,必定会引起一些怀疑,但以近松千鹤夫那小子的名声,大家应该会认为,他中途跑到哪里厮混去了吧!

我引诱近松千鹤夫回到大分,然后从那里搭上了“射干花号”跨海渡轮。我之所以不从别府港搭乘,而选择在大分港,就是为了减少别府这名字出现的次数,以免让你从兵库县的别府,联想到大分县的别府。至于船票,则是当天中午买的,我买给自己的是前往大阪的票,而近松千鹤夫的部分,则是用另一个名字,买了前往髙松的票。

我会选择坐三等舱,是因为我不希望自己在船内的行动受到注意。但我也考虑到,如果我没有其他理由,就选乘三等舱,那么敏锐的你一定会起疑心。我很早以前就知道,“射干花号”渡轮是没有头等舱的,而二等舱只能容纳半打客人;我也很清楚,在出航当天买二等舱票,一定会因为客满而买不上。同时,我也知道,在那艘船的三等舱里,常有赌徒聚赌。另外,我也早就算计好,在那段充斥着喧嚣跟兴奋的时间结束后,所有乘客必定会全身虚脱,犹如鱼市场的鲔鱼一般,睡得没有知觉;而在所有人都沉入梦乡的船舱中,就算少了一、两个人,也不会有人发现的,这也在我的计划之中。

我命令近松千鹤夫在船上,要装得跟我毫不相识,然后便上了船。接着,在十二月七日的拂晓,趁人们都还在熟睡的时刻,我欺骗近松千鹤夫说,要告诉他接下来要做什么,就把他带上了甲板。我勉强挤出欢愉的声调,透露我们到目前为止的成功,可以让我们在近期内,得到三千万现金,要他与我一起举杯庆祝。我拿出了小瓶装的威士忌,这是昨晚出航之后,我要近松到船的小卖部买的。之后,我把从工厂带出来的氰酸钾,偷偷掺入了其中,再将封条仔细地贴回去,在昏暗的甲板上,近松千鹤夫是不可能发现,瓶里面的酒有异状的。

我递出酒瓶要他先喝,近松千鹤夫毫不怀疑,打开瓶盖,得意地说:“收到钱之后,分我五百万就好了,我想跟分手的小老婆破镋重圄。”

我模仿美国大兵的模样,一屁股坐在车站木栏杆上的样子,坐上了甲板的栏杆,近松千鹤夫果然也照着做了,一切都比我想象的还要顺利得多。他喝了一口酒后,还来不及开口,就像失去重心般,往后翻了个跟斗,掉下漆黑的海里了。真是一件简单到乏味的事。

我们待在别府的舞厅时,我就已经以给他秘密费用为借口,把我用过的福间到神户的三等车票,跟纸钞一起,塞进他的钱包了,只要把他的遗物留在别府町海岸,大家一定会认为,近松千鹤夫就是在那个地方投水自杀的。在我的计划中,尸体应该会在两天后被发现,事实上被发现的时间,比我预设的还要晚得多,但就算如此,对我的计划,也没有任何妨碍。

回到船舱后,我把他的外套、帽子塞进了行李袋,并将行李袋藏在我这里;第二天,我在髙松下了船。接下来,就像你说的一样,我前往别府町,把近松千鹤夫的遗物,偷偷放在海边。那些遗物万一要是被小偷拿走的话就没用了,但我也没有闲情逸致,在那儿监视那些东西,直到有人发现为止。拖拖拉拉的话,就赶不上船进大阪港的时间了。所以,向派出所报案说,看到自杀者遗物的人,其实就是我。

之后,我在别府町,把那张明信片寄出去,然后借由陆路前往大阪等事,就与你所知道的一模一样了。

啊,差不多是收音机,要播放晨间节目的时间了,我得加快速度才行。

在这里,我想就之前没有写到的若干部分,再简单做个说明。首先,我想说的是,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膳所善造会受到怀疑。当我跟膳所谈转让皮箱的事情之时,他虽然跟我说过,他最近要出门旅行,请我赶快过来拿,但我是之后才发现,他要去四国旅行的。还有我跟你谈到他、那位女士以及近松三个人之间的事,也完全是偶然。这件事是我的疏失,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利用膳所善造去引开你对我的怀疑。

你似乎很好奇,我是找哪家服装店,缝制那些蓝色衣服的,不过,那些其实都是我的旧衣服,颜色是我自己染上去的,所以,我不用担心会在这一点上,被人抓到小辫子。而我跟近松都是中等身材,因此,互换衣服是没有问题的。至于那些已经没有用处的蓝色衣服,我回到东京以后,就烧得一干二净了。

近松千鹤夫身上带着《英文每日》的事我也知道。我之所以没有把它处理掉,是因为我觉得,尽量不要去搅乱原本的样子比较好。但我万万没有想到,那东西居然会使人对此事产生疑心。另外还有一件事,就是购买短程用列车时刻表,在112次列车及2022次列车的项目上,画上红线的人也是我。我将时刻表留在他的外套口袋里,就是为了让警方看了之后,误以为近松千鹤夫是坐车到关西了。

总算到最后阶段了。你一定很疑惑,为什么我会白白浪费我前途无量的人生,实施这种犯罪计划?……我就老老实实地因答你吧,我的人生就快走到头了,我的生命,最多只能撑到今年春天而已。医院的医生做了检查后,宣告我患了不治之症;当他边用消毒水洗手,边说着一些场面话,来安慰我的时候,我的脑袋,就像被人狠狠地打了一闷棍似的。我忽然想起自己过去,也曾经有过一次这样的体验,那是从收音机里听到,可怜的山崎部队与其部属们,在阿图岛全数战死的消息时,那种仿怫看到未来,蒙上绝望的黯淡黑云般的心情。

之后,东京交响乐团为追悼阵亡将士,演奏了《英雄交响曲》中的《葬礼进行曲》。我虽然不太懂音乐,但我从未那么感慨万千地听完一首曲子。

我站在医生面前,联想起那时候的事情,心中浮现出那第

二乐章的意涵,在想到此曲的作曲家贝多芬的那一瞬间,我想起了这位肉体有残缺的乐圣,那令人惊叹的意志力。那时候,我下定决心,要像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一样,绝不虛度我有限的余生。

之后,我真的很庆幸,自己并没有选择,早早就结束自己的生命。患有不治之症的并不只我一个人;罹患结核病的年轻少女,如何英勇地与死神搏斗到最后一刻;而患了麻风病的青年,又是如何迎接自己生命中的第一个夜晚,在我身边就能看到、听到,并且读到这些实例。

就在这时候,马场番太郎的行为传到了我的耳中;我虽然曾努力想让他悔悟自己所犯的错,但在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之后,我就立誓,要倾注全力,打死这个祸害社会的寄生虫,把这只“Bacillus”赶出和平的日本。

我之所以会像前面所说的一样,去亲近毒品,就是为了减轻因此病所造成的痛苦,但与此同时,我面对死亡,也求助于宗教的救赎。在访求过大乘佛教、小乘佛教,天主教与基督新教后,我终于找到了比谁都要爱好和平、否定暴力的贵格派。我记得在战争末期,读到登陆冲绳的贵格教徒军队,向上级力陈反对空袭日本本土的报道时,一方面对于能够义正词严地,表达自身理念的民主军队组织感到钦羡,同时,也为贵格派教徒的人道主义,所深深感动了。

我致力于寻求自身灵魂的安歇之地,最后,终于找到了心中的理想,但是,我在决定要杀死马场番太郎的那一刻,我就不得不主动放弃这个地方了。

再过一会儿,我就要服下近松在“射干花号”跨海渡轮上,曾经尝过的那种毒药。这样,我的灵魂将会因为背离了我所皈依的宗教,而无法得到安息,必须永远徘徊游荡吧!……但是没有关系得啦,就算是我会堕入地狱,受到恶鬼的责罚,现在的我,也不会感到一丝遗憾。

昨晚,你似乎对我把珍藏的歌麿,给卖出去的事感到讶异。但其实不只是歌麿的收藏,我所有的一切,就连我的生存动力——那座工厂,我全都卖给别人,换成金钱了,我希望能再次依赖你的友情,委托你帮助我管理我的遗产,你不会拒绝我这个请求吧?

一切细项我都已各别指定好,不过,我有一份遗产,想留给马场番太郎的死者家属。马场太太跟那种男人结婚以后,在肉体上跟精神上,应该都饱受摧残吧!虽然那个疯子死了,她一定也会觉得松了口气,但我想,往后她一介弱女子,想在人世间的惊涛骇浪中生存,肯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吧!……

其他还有结核防治、救助麻风病事业等等,分完之后,我的遗产就一毛不剩了。与对待马场死者家属不同的是,我没有把任何一分钱,留给近松由美子小姐,因为我相信,有一个人,可以给予她温暖的爱情与激励,补偿她过去那段苦难的婚姻生活。

鬼贯兄,你好好想想,你是为了什么,才一直保持单身到现在的?由美子小姐因为对你的愧疚,这十年来,甘愿过着忍辱负重的生活,但是,现在不是一切都恢复原状了吗?……

你是一个坦率的男子,也不是一个会被世人的眼光左右,而犹豫不决的懦夫。不要再说一些别扭的话了,温柔地拥由美子小姐入怀吧。不然的话,我会变成鬼来找你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了,现在我正为香烟点上火,准备吸最后一根烟了。附带在香烟匣里的音乐盒,现在正重复播放着俪歌。回想起来,膳所那家伙买这东西给我,当结婚礼物的时候,本来要拿旁边,放结婚进行曲的盒子,但却一时糊涂,把放这首曲子的香烟匣,拿去给人包装了。真是一个粗心却又可爱善良的男人啊!

就在这首旋律不停播放的同时,我也沉浸在膳所善造先生友情的温暖中。写了这封信给你后,我就要向这尘世告别了。

亲爱的挚友,保重。

一月十二号早晨

蚁川爱吉

致鬼贯兄足下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鬼贯警部低低地喃喃自语着。除了一件事之外,一切都像是对好焦点的图像一般,变得清晰可见。

在原子弹投到广岛时,蚁川爱吉正好待在那里,或许他所谓的不治之症,与此事有关吧。鬼贯警部以复杂的心情,想起蚁川那悲哀的命运。

他把桌上的电话拉了过来,打电话到蚁川家,但只能听到铃声空虚地回响着。虽然鬼贯警部早就预料到,前天的访问,会带来这种结果,但这与他的悲伤是两回事。他套上大衣,默默地赶往车站。

鬼贯警部以治丧委员会会长的身份,圆满地办好了蚁川爱吉的葬礼。因为蚁川人面很广,所以除了同业之外,还有许多人前来吊唁。

葬礼结束以后,鬼贯警部站在空荡荡的会场中。

膳所善造走到他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累坏了吧!……”

“不会。”

“喂,打起精神来啦!”

“我看起来很没有精神吗?”

“你看起来就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啊。我明白你跟蚁川的感情,也知道你的立场。不过,你虽为夹在友情与正义之间而苦恼,但也勇敢地突破了这一切。你的勇气,就连蚁川都在遗书中,表示赞赏呢!……伸张正义,是你绝对不能遗忘的使命,不是吗?”

“嗯。”鬼贯警部的回应,还是一样郁郁寡欢。

“喂,振作一点儿,到休息室去看看吧,由美子小姐一个人,在那哭得像个泪人儿哦!……”膳所善造小声地说道。

就连丈夫近松千鹤夫死了,都没有哭出来的由美子,此刻居然……听到膳所善造的活,鬼贯警部不禁对由美子的心态,感到不可思议,但他马上就理解了,明白了她为何会有这种反应。

当蚁川爱吉下葬在长眠于多磨墓地的夫人身旁后,第二天,由美子就要离开东京了。

因为候车室的气氛,让人无法忍受,所以,两人走到了检票口。东京车站在空袭中受损,现在仍然在修复中;虽然修复预算,被大幅度地删减了,但修复作业仍然不分昼夜地进行着,装着支架的天花板上涂了灰泥,那些灰泥,就像雪一般飘散,落到了鬼贯警部的大衣上。

“哎呀,让我把它拍掉吧,不要动啦!……”

由美子用温柔又非常自然的动作,拍了拍鬼贯警部的肩膀;鬼贯警部笨拙地用挤出来似的声音,向由美子说了声“谢谢”。

检票开始之后,两人走上了月台。隆冬季节的夜风冰冷剌骨,在这寒风中,站着一对年轻的新婚夫妇,他们穿着华丽,与一些前来送行、看起来像是媒人的人,正在热情地互道别离。

“啊,是新娘子呢!……看起来好幸福呢!”由美子欢快地说。

“这是当然的。新娘就算强迫自己,也得相信未来将会很幸福才行。那个新郎也一样,不过不久之后,或许他会变成一个暴君也说不定哪!”

“您可真爱挖苦人啊。”

“我本来就是个悲观主义者,当然会这么想了。”

就在鬼贯警部回答的时候,列车即将进站的广播声响起了。

由美子垂下眼帘,盯着鞋尖说道:“是啊,您说得对。我也一样,在跟近松结婚的时候,我也相信:我将会一辈子幸福。不……与其说‘相信’,不如说‘误以为’会比较正确。”

由美子喃喃自语地说着,木然的表情,就像是被冰封起来一般。随着时间流逝,月台上的旅客越来越多了。

“虽然有人说‘日久他乡是故乡’,但是你一个人,回到那样寂蓼又不便的偏远乡下地方,实在是太可怜了!不……‘可怜’这两个宇,还不如‘残酷’来得贴近现实啊!……”鬼贯警部十分绝望地说着。

“我可没有一辈子待在那里的打算唷!……在那个地方,每天过得犹如行尸走肉,连自己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都不知道。把近松埋到鸟取的坟墓后,我会想想下一步该怎么走的。但是,死后只有毫无感情、徒有名分的妻子,来为他办身后事,仔细想想,他也是个可怜人哪!……”

由美子感触良多地说完后,像是想赶走这阴郁的心情一般,直视着鬼贯警部的脸说:“请允许我换个话题。这个事件的凶手,如果是蚁川先生的话,那皮箱的逻辑,又是怎么回事呢?”

鬼贯警部正要开口时,列车进站了。于是他们上车,选好合适的位置,把行李箱放在行李架上后,便坐了下来。

“关于这件事,我也想了很久,可是……”由美子开口说道。

“是啊,这应该是最后一个疑问了。蚁川爱吉在遗书中,对这件事只宇未提,这代表他要我‘自己解解看’吧!……”鬼贯警部苦笑着说,“蚁川爱吉将马场番太郎的尸体,塞入黑色皮箱X后,从新宿车站寄送出去这件事,已经是既定的事实。这样一来,他究竟是在何时何地,把尸体换到膳所善造的皮箱里的呢?我也不断地在思考这个问题,在脑中不断地问自己,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到底是在什么时候……”

鬼贯警部用手上的钢笔,咚咚咚地敲着车窗,发车前乱成一团的周遭,更使他为了解开谜团而焦躁不已。

“但是,我并不认为我的前提有错误。”

“所谓的‘前提’是……”由美子笑着问道。

“就是这个诡计的必要条件——马场番太郎的尸体与两只皮箱,必须交集在同一个地方。”

“这个前提,就跟水是由一个氧原子跟两个氢原子构成的一样,根本是毋庸置疑的,不是吗?”

“可是啊,这样一来,不管怎么想,都会陷入自相矛盾的困境。”

“但是,可能性只有两种不是吗?……一是在二岛车站前交换皮箱,二是在二岛车站前,把尸体塞到另一只皮箱里。”

当近松由美子这么说的时候,发车铃高声响了起来。鬼贯警部一边起身离座,一边愤愤地说了一句:“两种都不可能。”

由美子把头伸出窗外,与站在月台的鬼贯警部面对面。

“这样太奇怪了。”

“是很奇怪。可是,之所以会奇怪,全是因为我做了错误的假设。尸体是塞入X皮箱后,从东京寄到若松车站的,这是第一个事实;而马场是被塞进膳所在蚁川的介绍下,让给近松兄的Z皮箱后,寄送到汐留车站的,这是第二个事实。”

“您说得没错。”由美子匆匆点了点头。

“但是,他们待在二岛,也不过区区十五分钟,这段时间内,想将马场的尸体换到Z皮箱,是绝对做不到的事。所以说,我一定是在哪里走错了路。能引领我走向真相的资料,就在我眼前触手可及的地方,但我却遍寻不着;我觉得心烦意乱,大脑内侧也传出阵阵刺痛。”

“您说得对,尸体与皮箱集合在一起的地方,明明只有二岛一处啊!”由美子也蹙起柳眉说道,“所以,只要知道X皮箱中的尸体,究竟是在何时、何地,被换到Z皮箱中的话,就可以真相大內了呢……”

发车的铃声戛然而止,电力机车的汽笛声,才在遥远的前方响起,列车就缓缓开动了。由美子刷地伸出双手,紧紧抓住鬼贯警部的肩膀。

“很抱歉给您添了这么多麻烦。请保重……”虽然她的口气略嫌客套,但却能从她的眼中,看出无比的情意。

“保重!……”鬼贯警部只是简短地应了这样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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