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勒被公寓隔壁微弱的电话铃声吵醒。真滑稽,他心想,因为他很少能听到隔壁的任何声音。这栋公寓是战前建筑,墙壁又厚又结实,而且——

他坐起来,甩甩头摇掉睡意,然后才明白他不在自家公寓,而且那个铃声极其微弱的电话就在他床头柜上,每次铃响小小的红灯就会闪烁亮起。他真搞不懂干吗要亮灯?好让聋人晓得电话正在响?这样对他们有什么好处?他们能怎么办,拿起电话对着听筒比划手指?

他接了电话,却听不到声音。“大声点,”他说,“有人在吗?”然后他才想到耳朵里面塞了卫生纸团。“该死,”他说,“麻烦等一下好吗?”他把听筒放在手枪旁边,掏出耳朵里的纸团。当然纸团已经硬了,比较像一团混凝纸,要挖出来还挺费事的。他心想不管打电话来的是谁,等他把那玩意儿掏出来后一定都挂掉电话了,但是没有,电话彼端的人还在。

“抱歉打搅你,”一个女性的声音说,“不过我们要替你换房间。换到二楼可以吗?你的新房间刚整理好,你可以过来拿钥匙,把行李搬过去。”

他看看表,惊讶地发现已经过了十点。昨晚的噪音害他晚睡,而卫生纸耳塞所造成的安静又让他一直猛睡。他淋浴、刮胡子,等他拿着行李换到210房时,已经十一点了。

一旦你进入房间,把门关上,新房间的布置跟刚刚搬离的房间没有两样。同样有两张双人床,同样的书桌和梳妆台,同样有两张版画——一幅是《渔人涉溪》,一幅是《男孩放牧》——挂在同样的水泥隔间墙壁上。房间位于二楼前方,换句话说,跟他原来的房间正好相反。

多年前有个古巴人告诉过他,尽量挑选一楼的房间,以防万一必须跳窗出去。但后来他发现,那古巴人看起来不像从事特务活动,倒比较像个恐高症颇严重的人,所以他的建议对凯勒也就大打折扣。不过老习惯就是改不掉,如果能选的话,他通常都会挑一楼的房间。

除非他的好运用光,这回他就得跳窗了。

早餐后他开车到路易斯维尔市中心,把车停进室内停车场,把枪锁在置物匣里。赫什霍恩办公室所在的那栋大楼门厅有警卫柜台。凯勒觉得要混进去并不困难,但猜不出有啥必要。赫什霍恩的办公室会有旁人在,而且他动手后还得搭电梯下楼,去停车场取车。他离开门厅在四处绕了二十分钟,然后取车开过桥到印第安纳州,他开了好久,迷失方向,不久又找到路,然后停在一家便利商店前加油、打电话。

“我得见的那个人,”他说,“我们对他有什么了解?”

“我们知道他那只该死的狗的名字,”桃儿说,“你还需要知道些什么?”

“我去找过他的办公室,”他说,“我不晓得他公司叫什么。”

“大楼名单上面没他的姓名吗?”

“我不知道,”他说,“因为我没进去看,也不知道该查哪个名字。我的意思是,除了他的姓名之外。如果柜台有公司名单,我也不晓得他在哪个公司。”

“除非他的公司就叫赫什霍恩公司。”

“唔。”他说。

“这重要吗,凯勒?”

“也许不重要,”他说,“或者我会设法找出一个方式,去查我该知道的。总之我已经不打算去他的办公室动手了。”

“那你打电话给我干吗,凯勒?”

“唔。”他说。

“我不是不爱听你的声音,但你打电话来有什么事吗?”

“或许没有。我昨天没睡好,楼上有一群地狱天使在开狂欢派对。”“你住的是什么样的地方啊,凯勒?”

“他们给我换过房间了。桃儿,我们知道任何有关那个家伙的事情吗?”

“我知道的你都知道了。他住的地方、公司在哪里——”

“因为他好像是个清白正派的郊区住户,可是他却有个敌人给你一辆车,又在置物匣里面摆了把枪,还有个枪套呢。”

“好让你可以对着他一再开枪。我不知道,凯勒,我甚至不确定打电话给我的那个人会知道,但如果硬要我猜,我觉得是跟赌博有关。”

“他欠人钱?他们送一个杀手搭飞机过来,是因为赌债?”

“我可没这么说。那里有赌场吗?”

“有赛马场。”他说。

“别瞎扯,凯勒。肯塔基德贝赛马会,滴答滴答滴答,不过那是在春天举行。路易斯维尔靠河,对不对?他们有那种河上的客轮赌场吗?”

“也许有,干吗?”

“也许他们在赌场赌博,他欠了钱想赖账,或者他只还了一部分。”

“喔。”

“或者事实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因为这类事情通常有需要才问,而我不需要知道。”她叹了口气。“你也不需要,这些事情你都不必知道。”

“你说得没错,”他说,“你想知道怎么回事吗?桃儿,我神经搭错线了。”

“神经搭错线。”

“打从我下了那架该死的飞机,走向那个错误的家伙开始。你说说看,为什么有人会拿着一个无法辨认的名牌去接机?”

“也许有人派他去接一个有阅读障碍的人。”

“就像电话上那个小红灯一样。”

“现在你真把我给搞糊涂了,凯勒。什么电话上的小红灯?”

“不重要。想不想知道我刚刚做了什么决定?我要省掉这些啰里八唆的废话,去把事情办完,然后回家。”

“耶稣啊,”她说,“真是好主意。”

便利商店的店员确定他们有耳塞。“不晓得放在哪里了。”她说,鼻子像兔子似的抽搐。凯勒想叫她别麻烦了,可是感觉到她已经开始找了。而且你不会相信,她真找到了。无菌的耳塞,一包两副,加税一块九。

让她如此大费周章后,他怎么好意思告诉她,他已经换了房间,不需要耳塞了,只是出于好奇问一声罢了?喔,这是无菌的,他考虑说。我想要钛制的。但这样只会让她再花二十分钟去找一副钛制的,谁敢说她不会真找到?

他付了钱,告诉她不需用袋子装。“幸好是无菌的。”他说,指指那包装上的广告词。“如果开始繁殖细菌,我们就得把它们弄出耳朵了。”

她看都没看他,找了他零钱。

他开回肯塔基州,然后到诺柏恩小区和弯曲道。他开过赫什霍恩的房子,看不出家里有没有人。他绕了那街区一圈,停在可以看到赫什霍恩家的地方。

他来的路上看到很多校车,结果停车熄火后没多久,有一辆校车在附近停了下来,因为三三两两的小鬼们开始出现在弯曲道上,一路四散转弯或走进屋子里消失。两个男孩停在赫什霍恩家的车道上,矮的那个走进车库,拿了个篮球一路运球走出来。他们把书包扔在车道边,脱掉外套,开始玩起来,玩法好像是轮流从车道的不同角度投篮。凯勒不太确定游戏规则到底是什么,但他看得出来他们打得挺臭的。

但只要他们待在那里,他就休想溜进车库。他不晓得那辆吉普车在不在,也不晓得贝齐·赫什霍恩会不会是去超市采购,但现在都不太重要了。他可以把车停在这里,但不能停太久,否则就会有哪个人打电话报警,说有个可疑分子在满是小孩的小区里面鬼鬼祟祟的。

他离开那儿。这个小区的规划设计者显然超级瞧不起直线和直角,而又对死巷有特殊的钟爱。在里头开车很难保持方向感,但他还是找到了出去的路,然后在一个等于是郊区星巴克的店里喝了杯咖啡。其他的客人大半是女的,看上去不像在休息的样子。如果你想挑个喝多了咖啡的家庭主妇闲磕牙,倒是找对了地方。

他又回弯曲道,那两个小鬼还在打篮球。他们已经换了个玩法,这会儿正在演出“白人不能跳”版本的上篮。他换了个点停车,决定这回可以待十分钟。

十分钟过去了,他决定再多待五分钟,就在五分钟也快过完时贝齐·赫什霍恩回家了,按着切诺基吉普车的喇叭把两个小鬼赶离车道。车库门往上升,小鬼们运着球到旁边,她开了进去。车库门关上之前,凯勒已经开着自己的车子掠过那条车道。她的吉普车是车库里面唯一的车子,除非电动割草机也算车。沃特·赫什霍恩的速霸陆方背车还没回家。

凯勒开走又开回,开走又开回,每隔五到十分钟经过赫什霍恩家一次。他原打算躲在车库里面等赫什霍恩回家的,但得先等那两个小鬼把球打完。老天在上,两个运动神经不发达的小鬼能打多久?他们为什么不进屋里去打电动玩具或去看色情网站呢?杰森为什么不带家里的狗出去遛遛呢?他的朋友为什么不回家呢?

然后门打开,杰森的姐姐牵着用皮带拴住的波瓦坦。(蒂芬妮?不,是别的名字。特拉玛!)她怎么回家的?跟他弟弟一起搭校车?或者是搭她妈妈的吉普车回家?而这对凯勒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这些问题他没一个想得透的,然而她去遛狗,两个男孩继续没完没了的打篮球。现在的小孩不都一个个变成电视儿童了吗?该有人去告诉这两个小鬼,他们跟不上时代了。

下一次经过时,他们还在打球,现在时间开始对他不利了。已经过了五点,赫什霍恩现在很可能早就离开公司,而且随时可能到家。也许这家人就是这样结束白天、开始夜晚生活的。爸爸回家时,杰森就回屋里吃晚饭,他的朋友扎克利则回自己家里。

他驶离这个小区——这回没转错弯,他已经摸清门路,而且开始觉得自己好像也住在这里了。他把车子停在一条购物街上,就在一家打折的大型鞋店门口,然后徒步走向赫什霍恩家,口袋里装着那把0.22口径手枪。

一路上他数着房子,现在他绕过了半个街区,试图估计背对着赫什霍恩家的是哪一栋房子。他把范围缩小到两栋,站在其中没点灯的那户,走到车道尽头,绕过车库,站在后院,四处看了一圈,试图认出自己所在的位置。对面的房子是一层楼高,有个附属的车库,所以不是赫什霍恩家,不过他晓得不会离太远。他穿过那个后院——感谢老天施予小恩,这后院没有篱笆——然后他知道自己身在正确的地方,因为他听得到运球的声音了。

那车库除了可遥控的巨大正门外,侧边有个供人进出的小门。从街上看不到,但凯勒之前看见那个男孩拿着篮球从那儿出来,所以知道有这个门。现在他看到了,大约在车库左边三分之一距离的墙上,就靠着房子的屋檐,好让人从屋子进到车库不会淋雨。

这一点今天不是问题,因为没下雨。倒也不是说他不希望下雨,因为下雨的话,篮球赛就会告终,他就能潜入车库了。

他平贴在车库墙壁上,尽量安静而迅速地朝那扇小门移动,停在阴影里,期望阴影更暗一些。那两个小鬼运球、投篮,不断进入又离开他的视野。若是他看得到他们,那他们也看得到他。

可是他们没看到。他伸手抓住门把,人贴在门边,直到两个小鬼运球到某个点,让车库挡住双方的视线,他看不到他们、他们也看不到他。他等到他们的声音因为争吵而大声起来:这种事情不必等太久,他们的争吵和运球一样频繁,还比跳起来的时间多,他们当律师会比当NBA明星球员有希望,不过争吵从没认真到让其中一人进屋而另一人回自家吃晚饭的地步。最后在他们大声喊着“不算!算!不算!算!”的时候,他打开门溜了进去。

随后他把门关好,里面一片漆黑,除了外头的运球声和争吵声外,安静得像个坟墓。凯勒静静地站着,等待眼睛适应黑暗,好辨认出物体的形影,走动时不致绊到东西。吉普车停在贝齐·赫什霍恩原先停的地方,然后他很高兴地发现,速霸陆不在。他之前离开了将近二十分钟去停车并走路回来,而他在别人后院里蹑手蹑脚这段期间,赫什霍恩有可能就回家了。这么一来,他只好再蹑手蹑脚溜出去回旅馆,或者钻进那辆车的座位上等到明天早上。

看起来他可能无论如何得动手了。因为如果赫什霍恩现在回家,碰到那两个小鬼还在打篮球,小鬼们会尊敬地站到一边,车库门会像烤面包机里面的吐司往上跳,那辆速霸陆会滑进吉普车旁边的位置,驾驶人会下车,走出去跟儿子打招呼。两个小鬼就在那儿,凯勒无法在天黑他们球赛结束前办事。

而如果他真的在车库里面躲一整夜,然后呢?次日早晨赫什霍恩上车时,他会带着那两个天杀的小孩,好开车送他们去上学。为什么这些小混蛋不搭校车?既然他们可以搭校车从学校回来,为什么不能搭校车去上学?

反正也没差别,他残酷地想。在车库里面待上一夜之后,他已经准备好要杀了父亲,外带两个小孩当赠品。还有他太太,如果她露脸的话。一个都别想逃,连那只天杀的狗都不例外。

他认真地思索,如果那人到家时两个小鬼还在打篮球,那他就无法当着两个男

孩的面做什么,更别说要安排得像意外了。但他也无法想象自己在这里耗掉一整晚。

那还能怎么办呢?他可以趁众人熟睡时闯入屋内吗?或者等到次日赫什霍恩遛狗再撂倒他?

他决定,他可能会做的就是回到超级八号旅馆进行B计划。可能不会比A计划来得好,不过也不会糟太多。就算不成功,剩下的英文字母还有很多,而且……

他们停止运球了。

也停止投篮,停止说话。正当他在空中建好了衰败城堡时,两个男孩终于歇手了。

回到A计划。

不管有没有打篮球的声音,总之等待没那么容易。一开始他只是站在黑暗里,最后找到了让自己更舒服的姿势。他发现墙上有个木钉板,上头挂着工具,其中有一个手电筒。他迅速地开关一次,发现了其他能用得到的工具,包括一双薄棉布手套,好让他不留指纹,还有管线胶带、修剪花木的大剪刀、浇水的橡皮水管——赫什霍恩家一应俱全。还有一对折叠凉椅,铝制支架和尼龙宽织布,他打开其中一个坐在上面。

他无聊又紧张,这差事感觉始终没对过,从他下飞机就是如此。但至少现在他坐在一张舒适的椅子上头,这样就很不错了。

无分日夜,弯曲道的车子都不多,他坐着可以听到来往的车声,如果有车辆驶近,他的耳朵就会竖起来。然后车子驶过,他的耳朵就会回归到原来的状态——放下?随便啦。

他不时看看表。七点二十分时,他想赫什霍恩不打算赶回家吃晚饭了。到了八点十四分,他开始怀疑这家伙可能到外地出差了。他思忖着这个可能性,然后一辆车驶近,他吸了一小口气,那辆车继续往前开过去,他又把气吐出来。

他想着自己前一天所买的邮票。等他回到纽约,不管那是什么时候,他都可望能坐在书桌前几个小时,把这些邮票一一放进集邮册。把邮票放进之前从未被占据过的空白页中,接下来几个月看着空间逐渐被填满,让人有一种奇异的满足。夏夫纳的存货参差不齐,某些区域很强,某些区域很弱,但凯勒对葡萄牙的特别感兴趣,那是他头一个要求看的,结果收获不错。真滑稽,有时你就是会被吸引去收集某个国家的邮票。跟那些国家本身的政治或地理实体无关,只不过是有关它们的邮票,还有你对这些邮票的感觉而已。

又来了一辆车,他又竖起耳朵,并准备放下。但不,车子转进了车道,车库门也缓缓打开了。

等到车头灯把车库照得一片通亮,凯勒已经在吉普车后头蹲下身了。速霸陆开进车库,车里只有赫什霍恩一人,他熄了引擎,关掉车头灯。车库里又暗了下来,然后赫什霍恩打开车门时,车顶灯又亮了。

当他跨出车门,凯勒正在等着。

凯勒停车的那一排商家前头,有个户外的公用电话,但是晚上商家都打烊了,那辆奥尔兹是唯一还停在那里的车子。凯勒觉得太显眼也太靠近弯曲道了。他上车开上交流道又下来,然后从一个埃克森加油站的公用电话打给桃儿。

“全部办完了。”他说。

“好快。”

“感觉上好像不快,”他说,“不过我想算快吧。我只知道已经办完了。我只想挂了电话跳上飞机。”

“有何不可?”

“太晚了,”他说,“我猜最后一班飞机已经上天了,而我还得回去旅馆拿东西。反正房间已经付钱了。”

“而且或许那票地狱天使今天晚上的心情比较平静。”

“他们现在搞不好已经在另一个时区了呢,”他说,“不过也没差别,旅馆替我换房间了,在顶楼,所以今天晚上不会有人在我头上开地狱派对了。”

“如果你楼下有一整屋的撒旦奴隶呢?”

“除非他们有办法在天花板上跳舞,”他说,“我想我不会有事的,反正我有耳塞了。7-ELEVEN买得到。”

“好伟大的国家。”

“可不是吗?”

“凯勒,你办得还顺利吗?”

“嗯,好得很,”他说,“总之,办完了,我会搭明天早上第一班飞机离开。这个城市不坏——”

“凯勒,你每次都这样讲。上次你也这么说俄勒冈州的玫瑰堡。”

“——不过我会很高兴这是我最后一次看到这个城市,”他接着说完,“这个你从没听我说过吧。我等不及要离开了。”

他把那辆奥尔兹像以前一样停进超级八号旅馆的后方停车场,才想起他的新房间在前头。他没去动车子,猜想这样也好,从马路上就看不到车子,即使根本没有人在找这辆车。他也不必为那把枪伤脑筋了。那枪就像沃特·赫什霍恩一样,再也不必令他操心了。

他泡了个澡,然后看了会儿电视,包括半小时的当地新闻。主播是一个黑人女子和一个白人男子,两人很难分辨,肤色和性别仿佛消失了,你唯一会注意到的就是他们欢乐的声音和又大又亮的牙齿。

因此你也很难注意他们在讲些什么,但赫什霍恩没有出现在他们报道的任何新闻里。凯勒也不认为会有。

他上了床。外头传来的车声不太吵,而且凯勒是纽约人,不太会为喇叭或警报器或尖利的刹车声所困扰,甚至下意识里都不太会注意到。不过他还是试用了他买的耳塞,只是想看看感觉如何,然后还没费事把它们拿出来就睡着了。

他醒来时大约十点半,忽然就醒了,在床上坐起来,心脏怦怦跳。当然他什么都听不到,花了好一会儿才想到为什么。然后他看看电话,希望能看到那个小红灯闪烁,可是没有。他看看表,很惊讶自己睡了那么久。耳朵一塞住就睡死了。

他拔出耳塞,然后把那两个不再是无菌的耳塞跟另外一对没弄脏的放在一起。这样可以吗?只用过一次就该丢掉吗?还是可以再度使用呢?据他所知,那对耳塞现在不再是无菌的了,但耳塞一定得是无菌的吗?其他人又没有沾到你耳屎的危险,如果这对耳塞除了你的耳朵不曾塞在任何其他地方,往后唯一的去处也就是你的耳朵,那再使用一次会有多不卫生?不就像是把棉花棒拿来重复使用,或是更像把用后即弃的刮胡刀拿来再刮第二次吗?

在他收拾行李,拿上车,绕过建筑时,他看到后停车场上有几辆警车和救护车,有些车顶上还闪着灯。黄色的犯罪现场封条到处绕来绕去,他站在那儿看,两个穿着蓝绿色连身工作服的男子从一个房间里面抬着担架出来。上头有个橄榄绿与黄褐色的尸袋,拉链拉上了。

凯勒手里提着公文包,走到柜台去退房。“好可怕!”柜台的女孩说,显然爱死了这个时刻。“那个女服务生,那个墨西哥女孩你知道不?门上没甜甜圈(nodoughnut),所以她就敲门,然后——”

“没甜甜圈?”

“就是那个挂牌你知道不?‘请勿打扰’(DoNotDisturb)只不过我男朋友说是‘甜甜圈打扰’(DoughnutDisturb),因为那挂牌上头有个洞,好让你穿过门钮挂上去你知道不?总之,我刚刚说到哪儿了?”

“没甜甜圈。”

“对,所以她就敲门,然后没人应门,她就用钥匙开了门。然后她看到他们在床上,这种时候你不是应该赶紧离开关上门,什么都不要说吗?所以你就不会更进一步打扰他们了,对不对?”

为什么她要把一个平铺直叙的事情讲得像是个问句?她还停了下来,好像正在等待答案。凯勒点点头,这好像正是她在等待的,等到了才能继续讲下去。

“但她一定注意到了什么,或许是味道?总之她进去了,然后她仔细看了一眼,就开始尖叫。他们两个人都在床上被射杀了,血染透了床单,还有……”

他又听她讲了一会儿,然后他说:“嗯,我的车在后头那儿,警察会让我把车子开走吗?”

“喔,当然没问题。罗莎丽塔(Rosalita)发现那两具尸体已经有好几个小时了。她的名字很美吧?”

“美极了。”

“意思是‘小玫瑰’,感觉好甜美,但如果你想想给某个人取名为英文的‘小玫瑰’(LittleRose),听起来会觉得很像印第安人。或许她的母亲也叫玫瑰。大玫瑰与小玫瑰?”

耶稣啊,凯勒心想。

“总之警察已经在这里好几个小时了,大家来来去去没问题的。不过你不能进入凶案发生的房间就是了。”

可是他已经进去过了,他干吗会想再回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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