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纳躺在床上等待着。外面漆黑一片,房里静得鸦雀无声。他这样等了很长时间,总算听到阿妮姨妈轻轻的鼾声了。他悄悄地从床上溜了下来,踮着脚走到房门跟前,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好,现在是时候啦!

乔纳在黑暗中很快穿好了出门的衣服,一只手拎着鞋,蹑手蹑脚地下了楼梯,穿过房间,来到了正门。然后坐在地板上穿上鞋,系牢鞋带。他站起来摸到门锁,小心翼翼地用钥匙开了锁,轻轻地推开门。到了外面以后,又悄悄把门关好。乔纳做得又轻又麻利,他感到挺满意。

外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埃甸博洛的人们都已进入了梦乡。没有一家的灯还亮着,只有萤火虫在黑暗中一闪一闪地发着光。蟋蟀在草丛中唧唧地叫着,除此之外,什么声音都没有了。他想,如果羌扑在木箱里,一定会被惊醒而吠叫起来,从而会把阿妮姨妈闹醒的。但问题就在这里,羌扑并没有在自己的窝里。不仅如此,说不定永远也不会在那里出现了。想到这里,乔纳用力摇摇头,竭力想把自己的恐怖驱走。

“没问题,我一定把羌扑找到!”

摸着黑走上大路时,他两眼已经渐渐对黑暗适应了。他仰望天空,头顶土是一片响晴的天,几颗大星星如同盏盏银灯闪闪发光。路两旁的所有房屋,白天都是雪白的,而这时却成了模糊不清的灰色块块了。

他走过了一幢又一幢寂静的房屋。从托米家前走过时,他相信托米也早已入睡了,勇敢地面向黑夜的只有他一个人!

乔纳穿过树林,来到了两侧都是田野的小路上。在这里,已经没有树木遮挡星光,亮多了,已能模模糊糊地看到前面的路。走着走着,他听见路边草丛中有什么在窸窣作响。

他一下子站住了,想转身往回跑。但接着便自己对自己说:“是呀,那只不过是些松鼠和野兔一类的小东西,没有什么可怕的!”

他继续向前走去,打这以后,很长时间里听到的只有自已走路的声音了。

他放眼望去,茫茫黑夜无边无际。但是对于一个寻找自己爱犬的少年来说,这个世界里是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使他畏缩不前的!而且他的小狗也一定深信:不论自己在什么地方,小主人乔纳都会来把他领走的!

乔纳自言自语地说:“怎么可以怕这怕那呢,羌扑还在等着我去哪!”

这样想着,他前进的步子加快了。他感到从这儿走到环绕着罗斯特池塘的那条森林小路,还有相当远的距离。

森林如同一面漆黑的墙,挡住了乔纳的去路。如果在白天,森林看起来好象不会隐藏着什么秘密,但是此时此刻,谁知道会潜伏着一些什么呢?这黑压压的草丛、树木之中藏着什么,谁也不知道。乔纳长这么大,还没有单独一个人在夜里进过森林。

先要找到进森林的那条小路。乔纳知道路两侧都是深深的草丛,因为太黑,寻找森林入口很困难。他摸索着终于走到了草丛的空隙处,从那里走上了小路。顺这条小路向前走,就不会迷失方向了,因为你稍一走偏,马上就会碰到路两边的树丛,这些树丛立刻提醒你,让你回到原来的小路上去。

突然,从小路旁的高枝上,传来疹人的、轻轻的“嚯——嚯”声。乔纳的心吓得咯噔一下,随后他又笑了起来。原来是可爱的猫头鹰在作怪。他加快了速度,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这条小路绕过池塘的一端,通到列斯·赛德的小屋,乔纳相信羌扑就在那里。他虽然不相信列斯·赛德是个残酷到能够伤害羌扑的人,但是他认为捉住羌扑,带到里万顿去卖掉的可能性是有的。只要是为了钱,列斯·赛德是什么,都会干出来的。乔纳祈祷着,但愿赛德没把羌扑拴在屋里。假如他把羌扑拴在室外,乔纳打算悄悄走近,偷偷地把绳子给解开。他想,只要羌扑不大声吠叫就行,但是最关键的还是赛德还没有把羌扑带到外地去。

乔纳趴在地上,一边摸着地面,一边注意不让膝盖碰折小树枝发出声响,一点一点逼近小屋。

乔纳终于爬到了小房的墙根底下。他小心翼翼地轻轻站起来。然后弯着腰靠在窗子的一侧,从遮阳板底下和窗框之间的小缝向里边窥视。

乔纳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列斯·赛德坐在靠墙根那张床的床边上。他的脸色苍白,一点儿血色都没有。他惊恐地睁大眼睛,盯着坐在离床最近的那把椅子上的人。

那人就是莫里逊先生。他脸上挂着一丝奚落、嘲弄的微笑。膝盖上放着一把乔纳曾经见过的沉重而难看的吉他。

另外两个人围坐在屋中间的那张眼看就要散架子的桌前。乔纳马上认出来了,其中一个——坐在桌对面的那个,就是姆指带伤、曾经把他喊到车旁打听去加拿大的路的那个人。

另一个人他并不认识。但从他那穿着褐色方条格裤子的小腿部分,看到了有一块撕开的地方。这肯定是被羌扑咬住裤子和开枪打死那老狗的家伙!

这家伙从椅子上探出身子,死盯着莫里逊:“这事就交给我好啦。抓住那小东西,把脑袋给他拧下来!把他的狗和他一起结果了算了!”

乔纳的心好象卡到嗓子眼上了。他们正在说自己,他捏着一把汗,在原地一动不动。逃走吗?绝对不行!在没听到他们的阴谋之前,是不能走的。

“我和你的想法是一样的。”莫里逊四平八稳地说,“他是我见过的孩子中最难对付的家伙!我只希望他什么也别干,把路给我让开。但是亲爱的约瑟夫先生,采取你说的办法是最愚蠢的。如果暴行留下痕迹,发现了那个少年的尸体,我们就会遇到极大的困难。我至今还相信我所实行的战略,能带来比较安全的结果。意外的溺死造成的责任,是与我们毫不相干的。而且在几天之内也发现不了那具尸体。因为要对整个池塘进行一次打捞啊。赛德和我甚至还可以去帮助打捞哪。”

莫里逊自鸣得意,认为这一招儿很高明。他又接着说:“但不幸的是,那少年对案情的分析把我给吓坏了,使我面暇极其危险的局面。他的推理,我认为大体和实际情况是一致的。我深知应当采取紧急措施,于是我捉住了第一个好机会。谁知那个少年的游泳水平,几乎使游泳运动员都要逊色的。如果他知道了我想干什么的话,恐怕此时此刻我就不能坐在这里了。幸好我急中生智,装做不会游泳的样子才把他骗过去了。当我为了安全去消除隐患又回到那里的时候,不知是走运,还是倒霉,正好来了一个碍事的小家伙——那少年的一个朋友。我判断他俩之中有一个会很快地逃掉的。好了,这个问题就算了——泼出去的水是收不回来的。把那个少年的事忘掉吧。今天在这聚会,是为了决定明天的行动。各位,今晚是在森林里的最后一夜了。明天我们就进城去了!”

“所以我才问应该怎么办呀!”穿破裤子的吼着,“明天我们去了,也许什么也捞不着,和上次一样是一场空。我,还有这个阿尔,还有维里都是豁着命干的。先生您干什么啦?先生您是没啥危险的,在这儿逍遥自在里您是不是在捉弄我们?”

莫里逊微微一笑,说:“我亲爱的约瑟夫,我需要说几遍才行呢?我不是说过,明早我和各位一起进城吗?难道非在你脑袋上钻个透气孔才能懂吗?好,那我就再说一遍,敝人我并不打算象你们说的那样,在这儿‘逍遥自在’不仅如此,我还想明天让你们三位先生一刻也不离开我的视野。我不想让上次那样的砸锅戏重演。听懂了吧?我对你的友情毫无怀疑之意,我的约瑟夫。我是说,必须弄清情况,以便毫无差错地把银行提供给我们的应得的东西弄到手。我自始至终都必须紧跟在诸位后面。我要把这个玩具带去的意图,我想就不必多说了吧。”

莫里逊高兴地微笑着,意味深长地轻轻拍了一下吉他。

“说得怪好听的,老板。”姆指有伤疤的那家伙沙哑地说,“这种糊涂虫甭理他。还是说说是不是都做好准备了?”

莫里逊点点头:“钱已经到了,阿尔。是五万美元哪!用约瑟夫的话来说,就是五万巨款啊!”

“谁那么说的?”被叫做约瑟夫的那个家伙吼了起来,“上次不是你说的吗?可是究竟有多少呢?结果还不都是一些零零碎碎的钱吗!”

“我得说多少遍你才能懂啊?”莫里逊劈头盖脑地说,“那是哪位先出的错呢?我好象说过,要弄清楚军营或者至少里万顿那里收没收到支票。你的任务只是用耳朵听听就行了。可是却给弄砸锅了。你连这点事都没办好!”

“可是下了雨呀。整整下了一午后。那是一场连鸭子都险些淹死的大暴雨呀!”约瑟夫嘟嚷着。

“不到六点天就响晴了。”莫里逊好象反驳他似的,让约瑟夫回想一下,“可是那时你的情绪倒是满高的。我和你、这样的二百五打交道是个错误。归根到底,错都错在我不知道你给捅了漏子啦。各位在克林顿没被抓住,早能说是个奇迹。你们碰上了那个笨蛋警官克拉克尔,简置是意外的幸运,换个别人你们就完蛋了。要是有我在场的话,即使你们搞砸了,我也一定会干得漂漂亮亮的给你们看。”

“真、真的吗?老板。”伤指头的家伙挖苦地说,“是说我们坐了你的车,沾了你的光吗?那帮家伙也不是白给的蠢货。要是他们知道那是你的车,你马上就会成为瓮中之鳖的,老板!”

“什么意思,难道你打算告密吗?”莫里逊讽刺地说。

那俩个家伙刚抬身站起来,但莫里逊的手一挨上吉他,他们便停住了,咣当一声又坐下,把将要脱口而出的吼声咽了回去。列斯·赛德吓得两个眼珠差点冒出来。

“你没有完成查明那天银行是否有巨款的使命。”略微歇了一会儿,莫里逊恶狠狠地说:“就拿你来说吧,如果稍有一点头脑的话,去打听一下里万顿随便哪个过路人,也就会知道政府的支票已经过期,因此克林顿的银行也就不能凭这种支票支付现款。可是你却仅仅因为怕雨淋着,就呆在房间里。你没有及时给我送情报来。我认为一切都是按计划行动的,派车去接你。可是太不象话了,银行里不就那么一点点铜币和银币吗!各位高手,你们抢的大概不是儿童银行吧!”

那两个家伙被莫里逊刻薄挖苦的言词说得面红耳赤,坐立不安。他们只好盯着地板,默不做声了。

“不仅如此,你还开枪打死了正好挡住去路的那只狗。我自己也讨厌狗。不过我在急着脱身的关头,是不会做出那种特意去踢狗的蠢事的。你躲开它不就得了,而你并没有这样做。你却偏偏使用两只手枪。亏你没有在那里互相对射,还记住了上车逃走,这简直是个奇迹。”

“可我也不知道啊。”破裤子生气地发着牢骚。

“说得对,我把各位估计得过高了。”莫里逊的话是冷冰冰的,“对你们大撒手,这是我的失误,所以各位失败也是当然的。正如各位所知,我的朋友赛德先生和我当时另有要务在身。贵人健忘啊,也许各位已经不记得啦,这位赛德先生,如果各位愿意的话,一定会竭尽全力为各位重新回忆当时的情况吧。”

这么说着,莫里逊向列斯·赛德偷偷瞟了一眼。莫里逊的话象一条无形的鞭子威胁着赛德,他招架着,后退着。莫里逊哈哈大笑起来。

“赛德先生的记忆是很好的。”莫里逊恶意地狞笑着,又说起来,“我们必须向赛德先生表示感谢,假如不是赛德先生说他的一位朋友能提供给我刷车的油漆,我们自己去弄油漆可就比登天还难。恕我直言,我根本没有想过去商店买什么油漆,也没打算派赛德先生去做那种事。否则许多伤脑筋的差错就会接踵而至。请允许我说几句不礼貌的话,我想起在我来到赛德先生这座美丽的公馆之前,你不用说买油漆,就连买一听豆子罐头那几个铜板都没有,更不用说买一打儿油漆的钱了。如果派你去商店买油漆,就一定会引起人们的议论,这等于引火烧身,到头来人们就会注意到我身上来。应该说你想起你的那位油漆匠朋友,对我们来说实在是雪中送炭哪!”

乔纳在黑暗中靠在墙上,神志恍惚地合上了眼。等他再次向里面窥视时,莫里逊正在瞧着自己的手指头:“因此,列位在那雨天的下午,正在屋里玩乐消遣时,赛德先生和我拜访了那位可爱的、循规蹈矩的布兹先生,商量买一些油漆,但被布兹先生拒绝了,而且是用极其蛮横无礼的方式拒绝的。幸好在布兹先生的侮辱性的言谈中,透露了他那天要去里万顿而且当夜不归的天机。就在那天夜里,赛德先生好心地把货车借给了我。这样,就在各位喝了酒精而舒舒服服地发出鼾声的时侯,我冒着性命和名誉的危险登门去访问了我们的朋友——布兹先生的工作间。假如碰巧那时有哪一个邻居醒来,想要开枪打死我,可以说是易如反掌啊。这一点我想各位也很清楚。再加上赛德先生的那辆货车颇能添彩儿,在我要起动时,发动机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噪声,真叫人心惊肉跳。”

“要是有人敢伸出头来,把他

干掉不就完了吗!”伤指头吼着。

“对啦,亲爱的阿尔,”莫里逊先生不动声色地说,“可是那样一来,我们大家的下场会是什么样呢?而且大家不要吃惊,回到这儿来之后我们才知道,赛德先生运来的油漆,正好是我们所需要的数量!”

伤指头和破裤子微微一笑。这时列斯·赛德把身子往椅子上一坐,便呻吟起来。

“懂啦,老板。我们是失败了,可是你打算怎么办呢?明天怎么干?说银行里有钱的消息可靠吗?”伤指头问。

莫里逊两眼还在看着自己的手指头。

“哎,先别急,”他叹了口气,“照这样干法,想弄掉指甲上的油漆不露马脚可没把握。是的,阿尔,钱已经到了。这次我不靠别人的情报。我亲自特意去摸了底,钱款肯定已经到了银行。”

“太棒了!”阿尔佩服地喊道,“你亲自出马去银行啦!”

“没有的事儿!”莫里逊先生微笑着说,“我是说我看到有人把钱运来了。今天午后刚过六点,银行就已关门了。镇上,不,应该说那条街上一个人影都没有了。毫无疑问,克林顿的善良居民都在家里欢聚进晚餐。银行附近连个人影都看不见。但是只有一个人例外,就是那个可怜的衣衫槛褛的黑人绅士。他坐在路边,抱着吉他,在歇息他那一身老骨头。这个人是不屑一顾的。”

“嘻嘻——”破裤子佩服得偷着笑了,“你又扮演黑人骗人去啦?”

“不错,不过那黑人在克林顿的演出,是最后一场了。也就是象他唱的那样:‘戏已经演完了,可怜的耐特老爹’。那个黑人坐在那里死死地盯着一辆一直开到银行后门的汽车。还看见三位手插在裤袋里的绅士护卫着出纳员。出纳员把一个沉重的旅行皮包安全地搬进了银行。看到这些就足够了屯于是那位年迈的黑人穿过玉米田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家了。在施舍给他肥皂和热水的朋友列斯·赛德先生的大力帮助下,黑人销声匿迹了。我衷心祝愿他一去不回,永远消失。要说我最嫌恶的是什么?那就是黑人的那张面孔!”

那些家伙哈哈大笑起来。只有列斯·赛德在焦急地搓着手。

莽纳的脸紧张地贴在窗子上,他在黑暗中颤抖着。他想起那天在那条小路上遇见的那位年迈的黑盲人,当时他还非常地怜悯过他。想到这里,由于冲动,他很想逃走,安全地脱离虎口。但不知是什么力量又把他钉在那里。

“是的,那笔钱正在等待着我们,各位绅士。”莫里逊先生重复说了一遍,无法掩饰内心的喜悦,又笑了。“我们明天早晨到那儿只有‘收款’一项工作了。请原谅,再把我们的角色复习一遍。凭我做‘演员’的全部经验来说,诸位不要再卡在自己的台词上——或者惹出招猫逗狗之类的事儿来!”

“喂,闹剧该收场了,快点说完了事儿吧!我困得不行了,已经一个星期没好好睡觉了。”破裤子嚷嚷着。

“你是在受到良心的谴责而苦恼吗,约瑟夫?”莫里逊嘲讽地问,“我想还不至于吧。没关系,请各位放心,今晚请大家好好休息,明早并不打算起早出发。”

“几点走?”阿尔粗声粗气地问。

“我们计划在九点五十分钟准时出发。”莫里逊先生接着说,“希望赛德先生在九点钟准时开早饭。这可能是劳驾赛德先生的最后一次机会了。赛德先生将为我们准备一顿特别丰盛的早餐,这一点本人深信不疑。是这个打算吧,列斯特?”

列斯·赛德强忍着他的奚落嘲弄,一言不发。他的嗓子好象咽东西时卡住了什么,喉结哆嗦着动了几下。

莫里逊皮笑肉不笑地又说:“赛德先生一定会满足我们的愿望的。好吧,明天我们差十分钟十点出发。约瑟夫,当然是由你开车。阿尔,你坐在约瑟夫旁边。这次不必向人问路了。我坐在后面的座位上。听清楚了吧。请你们不要忘记我膝盖上放着吉他。”说完,他脸上露出残忍的冷笑,“还有,可能稍微狭窄些,还可以在车里给赛德先生搞个座位。列斯特!告诉你,你将和我们一起走。至少也得走上半程路。”

列斯·赛德用手捂着脸,抽泣着呜咽起来。

“干嘛对这个混蛋费那么多口舌,老板。”伤指头怒冲冲地问,“在我们溜走之前,把他干掉算了!”

“这倒是个很好的主意。”莫里逊慢声拉语地说,“不过我们当然得等到他做好早饭之后。”

列斯·赛德扑通一声跪下,疯了似地大喊大叫起来。

“让他闭上嘴!阿尔。”莫里逊咬牙切齿极不耐烦地命令道,“但是不许把他打伤,只须让他安静下来!”

伤指头用力把赛德揪起来,又朝他下巴上打了一拳。赛德的头突然向后一扬,仰脸朝天地倒在床上呻吟起来。

伤指头好象压在他身上似的吼着说:“闭上你的狗嘴,混蛋!”呻吟声消失了。恶棍伤指头又坐回自己的椅子上。

“咱们接着来吧。”莫里逊微笑着说,“要准时开车,约瑟夫!而且要准确地在差一分钟十点钟的时候开到银行门前。等教堂的钟声响十下,马上拐过那个街角。”

“这还用你教我?上次我就那么干的。”破裤子嘟嚷说。

“正是那样。”莫里逊兴高采烈地说,“只要不出差错就可以了。但这次你不许再从车里出来去踢什么野狗。当然,你如果想让另一只裤腿和被狗撕破的那只配对成双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否则你就只管坐在那里,让发动机打空转就可以了。”

“明白啦,老板。行动顺序呢,和上次一样吗?”阿尔问。

“一样。只是这次由我跟你们去。汽车一停,你和哭鼻子就戴上面罩,然后你先出去。你们先进去,我跟在你们后面走。我最后一个进去,最后一个出来。上汽车也是我最后一个。要是你们有什么可疑的举动,我可就要不客气地请你们尝尝我的子弹的滋味,懂了吗?”

两个恶棍点点头。

乔纳紧张得透不过气来。但他强忍着,侧耳倾听他们的谈话。莫里逊先生提到“哭鼻子”,他不明白“哭鼻子”究竟是谁。这时,乔纳忽然觉得膝盖瘫软无力:“对呀,那辆车里坐着三个人。那第三个人现在在哪儿呢?”乔纳伸着脖子想去看看视线外的另一个屋角,“那第三个人——‘哭鼻子’是不是坐在看不着的角落里呢?一定在那里。”

“好了,到此结束。在出发前再把这些回想一遍。现在在这里我还想说一件事。”莫里逊说。

“是件什么事儿?老板。”阿尔优郁地问,并提心吊胆地盯着莫里逊。

莫里逊的手指轻轻地在吉他弦上滑动一下,平静地说:“分配方案。”

“说什么?”在椅子上弯腰探着身子的约瑟夫说,“那好办,分成四份好啦。”

莫里逊摇摇头:“不,不对,那样做不行。我们要把钱分成五份儿。为了这个,我才想马上就把它定下来。我可不想象你在周二干的那样,在议论上浪费时间。我们把钱分成相等的五份。听明白,你们三人各拿一份,我要两份。”

两个恶棍眼里充满了憎恶,恶狠狠地盯着莫里逊。伤指头说:“这个毛贼!你说有五万巨款吧,你想抢走一半不成吗?你是从什么时候打这个鬼主意的?是不是你的脑袋有点不正常?”

“不是一半。”莫里逊愉快地微笑着订正了阿尔的话,“只是五分之二。这种分法是合情合理的。这次行动如果是你计划的,阿尔,你多拿一份儿,我是绝不会反对的。可是,这并不是你计划的。假如你也有头脑的话,你就应该懂得这个道理。这不是什么苛求吧?”

“不管怎么说,反正你若想拿着那东西溜之大吉,你可就打错了算盘了!”破裤子也高声说,“由你来决定分份,可不太合适。”

“你是根据什么这么想?”莫里逊诡秘地问。他的目光咄咄逼人,“听着,为了让你们这几个花岗岩脑袋心服口服,我最后再给你们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们三个人加在一起,连一个回合也应付不下来。开始时是谁提供了钱的?森林中这块小天地的情报又是谁提供的?要不是我制止了你们,各位一定会把爱迪给干掉的,从而也就不会从他那里得到任何情报,诸位,眼下恐怕正在监狱里等着坐电椅哪!你们这帮蠢猪!”

“爱迪!”乔纳一听到这个名字,心就猛跳起来。爱迪!爱迪!爱迪·斯特利卡是安全的。但是布兹大叔在哪儿呢?这使乔纳感到了新的恐怖,在黑暗中就好象有两只冰冷的手在向他抓来。他凝视着莫里逊,瞪圆了眼睛,心想:如果莫里逊朝他这面看一眼的话,他一定会被吓得惨叫起来的。但莫里逊的眼睛只盯在他面前那几个愤愤不平的恶棍身上。

“是的,带来情报的不是别人,正是我。”他以一种令人难忍的冷嘲热讽的口气继续说,“可是那时候,你们这三位聪琐的傻瓜做什么来着?各位,在我没在场的工夫就让那家伙溜掉了。就是说,你们是瞪着眼让他从你们的掌心里跑掉了,真是笨蛋!你们都应该进疯人院!”

“够啦,别说了!”伤指头嘟嚷说,“既然已经上了他的当,再说也没有用啦!他是没有胆量揭发我们的。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用不着担心!”

“总而言之,各位本来能够亲手把他干掉的。”莫里逊先生眯缝起眼睛,“我是这样希望的。话又说回来了,这事儿与我无关,他是你们的累赘,而不是我的。不过我必须指出:单凭你们几位,就是做梦也摸不着这个‘宝岛’的大门。是谁来这里采的点,熟悉地形,又制定了天衣无缝的行动计划呢?是谁准备了汽车,又是谁找到这个愉快而安全的藏身之处,使各位能在这僻静优美的森林里舒适度假呢?不错,各位在这里一直过着百万富翁一般无忧无虑的生活。各位将在恢复了精力和健康,皮肤晒得黝黑之后,回到各位在城市里筑造的肮脏的巢穴。不过那是很可悲的事情。因为各位都迫不及待地向往着把金钱和健康挥霍殆尽的放荡生活。这一点我是了如指掌的。”

莫里逊嘲弄地一笑。乔纳看到那两个恶棍面红耳赤,如坐针毡,在椅子上一个劲儿地扭动着。

“得啦,够意思啦,就饶了我们吧,老板!”破裤子一边楷着额上的汗一边告饶。

“是啊,别说啦,别说啦!”伤指头狡猾地偷着瞟了一眼伙伴,嘟嚷着说,“我们只不过是开开玩笑罢了。我只求你,别再把那吉他对着我们。”他的声音高起来,“求求你啦,别再对着我啦!”

莫里逊开心地大笑起来:“难道你不喜欢音乐?没有比音乐更能使人惬意快活了。不过我也得承认,因拿乐器的人不同,而在音乐里表达的东西也不同。好啦,就说到这儿吧。赞成我的分配方案了吗?”

乔纳瞧见约瑟夫和阿尔互相对视时,阿尔的一只眼睛稍微眨动了一下。

“行啦,啊?约瑟夫。”阿尔狡猾地说。破裤子点了点头。

然后他们把脸转过去朝着莫里逊。

“行啦,老板。”阿尔耸着肩膀说,“你高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请你把那个汤姆枪放下来吧。然后咱们再来握握手怎么样?”

“不,用不着握手。”莫里逊微笑了一下,“如果两位同意的话,就把方才说的话作为达成协议的保证吧。只要这样我就满意啦,谢谢。”

乔纳没有再听下去。他悄悄地跪下来,手脚并用开始爬行。手指终于摸到小路上被踏硬实的土地。这样就可以回到安全地带了。回去,回家去,然后去告急——这件事刻不容缓。乔纳站立起来径直朝回家的路走去。他心想,等走到离小屋远一些的安全的地方,就开始往回跑。羌扑?现在已经顾不上羌扑了,一分钟都不能耽搁!

但是就在此时,从乔纳身后很远的森林深处,响起了使人感到全身都要冻僵似的可怕的声音。传来如同人在受严刑拷打时发出的呻吟、抽泣和极其痛苦的呼叫声。这声音时高时低。乔纳的身子吓得都僵硬了。是什么声音呢?到底是谁呢?令人毛发悚然的呻吟声又一次从茫茫的黑暗中传来。这是从鬼屋方向传来的。

第三次响起了低沉的抽泣声。乔纳这时已经毫不犹臻了。因为这次他己听清是狗的呻吟声。说不定是他的狗。一定是羌扑在那里,羌扑就在鬼屋里。必须竭尽全力把狗救出来,否则他绝不会回去的。乔纳向后一转,尽量不偏离小路,开始向鬼屋悄悄靠近。

道路是一个五十英尺左右的缓坡,两面长着树木丛。所以每当一偏离正路,小树枝一碰到脸,就马上又回到正路上来。他到了树篱笆的一头,星光把它的轮廓给勾划了出来。呻吟声己经听不到了。屋里有一线光亮,里面一定有人。乔纳的心嘭嘭直跳,他蹑手蹑脚地走着。一步,又一步,终于接近了房屋的山墙。

又向前迈了一步。忽然一只看不见的手,钢铁一般有力的手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乔纳不由得惊叫起来。

一束手电

筒的光,在乔纳脸上左右晃动着。他睁不开眼,看不见捉住他的那个人的面孔,却听到嘲弄他的声音。

“哟,这家伙可真是个稀客啊。”

手电光晃动了很多次,乔纳拚命地挣扎,想挣脱出来,但却无济于事。捉他的人发出了信号,打了两个尖锐刺耳的口哨。紧接着,从列斯·赛德的小房那边马上响起了回答的暗号。乔纳听到呼的关门声,随后是呼呼啦啦走过来的脚步声。在乔纳方才走过的小路上,几只手电筒的光束在空中舞动。捉着他的那个家伙狠劲儿扭着他的手腕,痛得他大叫起来。

“别出声,小崽子!你不想活啦?”那家伙威胁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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