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车厢里只有一个乘客,在阳光的照耀下,他的脸显得更白了,纸一样白。

这个人是牛传统。

他有一个仇人。几年前,因为这个仇人,他进了监狱。在监狱里的几年,他想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报仇——打断仇人的骨头,再把他送进监狱。

他的仇人叫朱能。

在监狱里,多少个夜晚他整夜整夜地不睡觉,他想了一个又一个的复仇计划。最后,他想出了一个看起来非常完美的计划。

他的目的十分明确:打断朱能的骨头,然后把他送进监狱。

出狱后的第一天晚上,牛传统就来到了朱能家楼下,他要开始他的复仇计划了——先让朱能在惊恐中惶惶不可终日,然后变得一无所有,最后进监狱。

没想到的是,他没有吓着朱能,却被朱能吓坏了——

朱能不像牛传统想得那么简单,他很深沉。

朱能仿佛觉察到了他的存在。有两次,牛传统刚刚从树后露出眼睛,朱能立刻出现了。隔着窗户,他冷冷地看着牛传统。

快天亮的时候,朱能出门了。他的表情木然,脚步飘忽。

牛传统窜上了楼,他要吓唬一下朱能。

朱能家房门旁边,挂着件红色雨衣,颜色很鲜红。牛传统愣了一下,他觉得这东西很不吉利。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红油漆和毛刷,牛传统开始在朱能家房门上写字,他写的是——小心你的骨头。他写得很仔细,每一笔都很用力。

写到第三个字的时候,牛传统忽然觉得有人在背后摸了自己一下。他猛地回过头,楼道里空无一人,只有那件红色的雨衣静静地挂在那儿。

错觉?

牛传统又开始写字。写到“骨”字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又被人摸了一下。这一次绝对不是错觉,他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那是一只小手,或者说是某种动物的爪子,冰冷,沁入骨髓。

牛传统身上“刷”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扭过头,楼道里还是空无一人。他死死地盯着那件红色的雨衣,心里毫无来由地害怕起来。他仿佛感觉到雨衣里正有一双眼睛窥视着他,那诡秘而阴冷的目光带来的压力令他喘不过气来。

牛传统终于没敢掀开那件红色的雨衣。

硬着头皮写完最后一个字,他急匆匆地朝楼下跑去。这个地方,太可怕了。

不巧的是,在楼道里,他和朱能撞到了一起。他瞥了朱能一眼。朱能的眼神里充满了敌意,很深邃。

他仿佛什么都知道了。

跑到一个僻静的地方,牛传统才发觉自己已经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掏香烟的时候,从裤兜里掉出来一张纸条。牛传统捡起了纸条,上面用红油漆写着六个字——小心你的骨头。

牛传统的心一下子就凉了。

事实很残酷——那些自己看起来完美的计划,在朱能面前都变成了儿戏。对手太可怕了,他只用一张纸条就把自己打得信心全无。

一瞬间,牛传统想到了放弃。

很快,仇恨之火又在他心里燃烧起来。监狱里那些难熬的日日夜夜,已经让仇恨在他心里扎了根,不是一张纸条就能让他退缩的。

牛传统继续远远地监视着朱能。

早上,牛传统远远地看见朱能出门了。他背着一个包,拎着那件红色的雨衣,拦下一辆出租车,朝火车站方向驶去。

牛传统抬头看了一下天。天气不错,没有一丝云彩,绝对不可能下雨。

朱能为什么要带一件雨衣?还有,那件红色的雨衣太奇怪了,它不像是被朱能拎在手里的,而是跟着朱能在走。

牛传统又想起了在背后摸了他一下的那只小手。

来不及多想什么,牛传统拦下一辆出租车,跟着朱能去了火车站。他买了和朱能同一列火车的车票。朱能买的是三号车厢软卧票,牛传统买的是八号车厢硬座票。

牛传统一直在三号车厢的接头处监视着朱能。乘警查完票以后,他看见朱能离开了包厢,他立刻跟了上去。

看到朱能一个人在餐车里吃东西,牛传统改变了主意,他要主动出击一次,摸一摸朱能的底牌,顺便看一看他有没有同伙。

这个主意很冒险——如果朱能还有同伙,那牛传统很可能就要吃亏。可是他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本来,是牛传统在暗处的,主动权掌握在他的手里。现在,情况却变了,朱能似乎转到了暗处。牛传统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在台上演戏的小丑,而朱能,却变成了在台下看戏的观众。

这一点,必须要改变。

如果朱能没有同伙,牛传统决定来硬的。他相信,朱能不是他的对手,绝对不是。牛传统以前杀过猪,几百斤的肥猪,不用十秒钟他就能给撂倒了。

于是,牛传统站到了餐车的门口。

接下来发生的事,让他有些措手不及——朱能觉察到了危险,他竟然用一张假钞把警察引来了。没办法,牛传统只能选择离开。

这个朱能,太深沉了。

车厢里突然变黑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种黑——火车冲进了隧道。

牛传统忽然觉得脖颈僵硬,心里毫无来由地害怕起来,他觉察到了危险的到来。很快,他的感觉得到了验证,一只毛茸茸的小手,或者说是一只动物的爪子开始一下一下地摸他的手。

一瞬间,他的呼吸仿佛停止了。

“谁……”

没有人回答他,车轮的滚动声中似乎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喘息声。

牛传统的裤子湿了。

终于,火车挣扎着冲出了隧道。

牛传统的头皮一下就炸了——

一件红色的雨衣孤零零地站在他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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