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妄言卷六

钝翁曰:

呜呼,男风一道,虽所由来者久矣,然未有盛于今日者也。此辈几几半天下,不但恬不知耻,犹欣欣以为荣焉。得人人皆有聂变豹之孽,且使此辈闻而畏避,庶可洗尽此颓风。

叙赢阳家世并梨园子弟履历许多趣话,令人喷饭。

突然撰出个闵氏来,不但赢阳感激,看书的人亦感激,此何故?无闵氏则赢阳不得生,赢阳不得生,则无阴氏并皎皎。无阴氏并皎皎,那得这两回热闹书看?

一部书偷汉之妇人不少,并无一相重者。即此一回内,阴氏之偷汉,是众学生诱他,乃略知窍男子诱一不知窍之幼女,是一种行事。金矿之偷阴氏,是两人同诱,两个都是老手,又是一种行事。皎皎之偷汉,是他先诱龙家小厮,两个都是知情而不知味的,又一种行事。至于了缘之偷皎皎,则是强盗之行事矣。

赢氏如不遇了缘,焉知久之不为良妇。被这贼秃一偷,以至辱身出丑。若非邬合以天阉自责之夫,使赢氏不知至于何地也。僧人中如了缘者正复不少。缁流一途,原是盗贼藏垢纳污之所,奈愚人往往为其惑。有守土之责者,不可不严察此类。有佞佛之流,见余此评,必合掌日;“枉口白舌,何苦谤僧?”孰不知余非谤之,正是为大雄氏做功臣耳。

龙家小厮酒后一篇不忿的话,直欲逼走赢阳耳。不然,住到何日是了?赢阳不去,聂变豹之仇何日得报?皎皎与龙飏之情缘何日得绝?今日赢阳之走,异日死龙阳之地耳。许多线索,不留心看不出也。

阮大铖之请铁按院,乃赢阳报仇之节目。铁按院反复盘问,足见细心,安得为官者肯个个如此,则无民冤矣。

写游混公又为龙家小厮之师一段,总是写他到极不堪处。且又使之一现,不致冷落也。

邬合、赢氏二人成亲后,一个无用的天阉,一个贪氵㸒的女子,恰恰合在一处。如何下笔?此段写得情景逼真,设身处地一想,不过如此而已。

赢阳何等人物,暴发二千余金,眼眶更大,就要做财主身份。嗟夫,钱之能大人也若此。古语谓构讼云:无赖不成词。阅此,诚哉言也。赢阳在按院前供聂变豹之罪,固系实事。而自护之语亦不少。因说得近情,故能耸人之听耳。

王酒鬼一个挑水的老儿,泛泛然看去,是个极无关系没要紧的人。后来泄露机关,反是个极要紧的节目,此等处令人如何捉摸?

第六回  赢氏贪氵㸒为氵㸒累始改氵㸒心  贼秃性恶作恶深终罹恶报

附:   闵氏垂慈         代巡听讼

话说这赢阳系苏州府昆山县人氏。他家世代单传,从无兄弟姐妹,【偶忆一笑谈:一家世代单传,一人谓彼云:“一个儿子是险子。”其人问道:“你有几位令郎?”答云:“只有二个小女。”此人笑道:“我的一个蚬子还强如你的两个蚌。”】积祖以学戏为生,他父亲是个花面,人都顺口叫他做赢丑子。娶妻养氏,【以他养儿子便妙,若阴痒之以便不妙了。】只生得赢阳一个。赢阳六七岁时,生得甚是美丽,柔媚如女子一般,他父亲视为奇货,以为此子将来不但能克绍祖业,还必振兴家门,遂将他送入一小班中做了一个正旦。

你道这好儿子不送去念书,反倒送去学戏,是何缘故?但他这昆山地方,十户之中有四五家学戏。以此为永业,恬不为耻。就是不学戏的人家,无论男女大小没有一个不会哼几句,即如杞梁之妻善哭其夫而变国俗是一个道理。故此天下皆称为昆腔。因昆山是苏州所辖,又称为苏腔。但这些唱戏的人家他并无恒产,一生衣饭皆从此出,只可糊得眼前,安能积得私蓄。所以儿子不得不接习此艺,只三五年间便可出来唱戏糊口。

他这戏子中生得面目可憎者,只得去学花面,不但怨天恨地,还怨祖坟风水不好,又怨妻子**不争气,【这一怨怨得可笑,**冤哉!】不得个标致子孙为挣钱之本,将来何以存济。若稍有面目可观者,无不兼做龙阳。他那青年之时,以钱大之一窍,未尝不挣许多钱来。但这种人又喜赌又好乐,以为这银钱只用弯弯腰蹶蹶股就可源源而来,何足为惜,任意花费。

及至到有了几岁年纪,那无情的胡须,他也不顾人的死活,一日一日只钻了出来,【笑倒】虽然时刻扫拔,无奈那脸上多了几个皱纹,未免比少年减了许多丰韵。那善于修饰的,用松子白果宫粉捣烂如泥,常常敷在面上,不但遮了许多缺陷,而且喷香光亮,还可以聊充下陈。无奈粪门前后长出许多毛来,如西游记上稀柿同内又添上了一座荆棘岭,扫不得,剃不得,烧不得,把一个养家的金穴如栅栏一般档住,真叫人哭不得,笑不得,却无可奈何了,真是:

一团茅草乱蓬蓬,从此情郎似陌路。

要知这就是他肾运满足,【肾运二字新,大约即桃花星更名耳。】天限他做不得此事的时候了。到了此时,两手招郎,郎皆不顾,虽在十字街头把腰弯折,屁股蹶得比头还高,人皆掩鼻而过之。求其一垂青而不能,要想一文见面万不能够了。【龙阳君看到此,定然掩袂而泣。】到了唱戏,伸着脖子板筋叠暴着挣命似的,或一夜或一日,弄不得几分钱子,还不足糊口,及悔少年浪费之时,已无及矣。才想到这件挣钱的家伙,比不得种地的农夫,今岁不收,还望来岁。只好像行医的话,上下改三个字便是的评,说的是:

趁我十年嫩,有股早来春。

这赢丑子生得一脸黑麻子,又鬼头鬼脑,宛然天生得一个丑态,故学了丑。少年时,他见同班中朋友俱有人爱,都会挣钱,独到了他,人皆一介不与,他睁着两个眼睛,看得好不动火。人人都穿得工工整整,独他只一件旧布直缀,有人问道:“别人都体面,为何你独如此?” 他也无别话可对,但惨然指着面上道:“你看我的脸那。”他人无不大笑。他间或做个媚态去撩人,【这也是无聊之极思。】人皆不顾而唾,【扫兴。】时常对镜自嗟自叹,自怨自艾。到那无聊之极的时候,自己摸着粪门,叹道:“我比他们虽不能挣钱,他们放的都是散屁,【散屁二字甚新。】要像我这个囫囵屁眼也万万不能够了。”今见儿子如此标致,以为是祖宗积德所致,方有此跨灶之子,又常抚摸养氏的pin户。赞道:“不意此瘪蚌内产生此一个美珠。”这赢阳又甚聪明,生来该吃这种茶饭,教的戏就会,腔口吞吐也好,身段更觉窈窕,装扮起来,宛然一个娇媚女子。学了三年就可上场去唱,无一人不喝彩。无一人不羡慕。因他年纪太小,故尚有待,到了十二三岁,就有个大老官爱上了他,对赢丑子说要赏鉴他儿子的嫩臀,他岂不乐从。那大老官送了他一大块银子,又替赢阳做了两套时款绸绢衣服,替他把聪明孔开辟出来,此后果然技艺益发精妙,见者无不消魂。二三年间,他也正正经经挣了一注大钱。因他年幼,尚不知浪费,得来的银钱皆交与父母。那赢丑子夫妇喜得屁滚尿流,把儿子的粪门视同聚宝盆一般。【异想处甚然,非异也,邓通粪门中更有一座钱山。】

偶然一日,赢丑于忽然放了一个大响屁,清越异常,心有所触,不觉惨然长叹。养氏笑道:“放了一个屁,为何做出恁个样子,你舍不得这一响么?” 赢丑子道:“我因此屁想起儿子来,他虽挣了几个钱,今生要像我放这样个响屁,断乎不能的了。不觉伤心耳。”【近日放屁不响者甚多,不知他父亲尚伤心否?】那赢阳后来就渐渐不似先。俗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被这间班中朋友一阵引诱。嫖赌嚼摇四个子一并施行,银钱虽有,东手接来西手去,一文也到不得家。那赢丑子原有个弱症,近来举发,唱不得戏,一家衣食皆倚仗贤郎,可还敢管他,敢怒而不敢言。抑闷在心,病渐加重。就呜呼哀哉了。

赢阳虽是个戏子,他各班中相识者多,都来上纸吊孝。他要图体面,无不从丰,【近日诗礼之家于亲丧无不从俭者,视赢阳犹不若也。】及至丧事毕后,他向来所挣家俬也就去了多半。

那时城中有个财主,姓聂名变豹,生性氵㸒恶。他有个妹子嫁在京中一个皇亲家为宠妾,他倚势行凶,把持官府,无恶不作。纳了一个监生名色,同这知县衙官分庭抗礼,眼空一世的样子。人人侧目,虽有一个理刑要拿他,但这苏州钦差来的织造,并驻防太监出京时,那皇亲谆谆之嘱托护庇他。那时太监的威势,虽抚按也不敢得罪地,何况以次官员。他因有此靠山,所以更横行无忌。杀人性命如草菅,占人妻女如囊寄。乡人皆恶之,就把他的名字同音而改,都称他为孽便报。

他家房产深邃,姬妾众多,既贪女色,又慕男风,女子中虽被他奸氵㸒无数,而男子总未试新。这是甚么缘故?这样作孽之人,就生了个作孽之具,他的yang物虽只有六七寸长,竟有钟口粗细,也还足为异,那个**竟如驴肾一般,弄人阴中,一发了兴,开了花,就如同一个喇叭。妇人的**门小而内宽,入去还易,拔出时如小碟子一般,这一撑还禁不得,年小些的妇女乍经了他,还弄得七死八活,那门中不能容得此物。

他在家中同妾婢们弄时还有些须怜惜,若高兴去嫖,任意冲突,不管死活,娼妓们多受他的氵㸒毒,因此背地都叫他聂驴子。有此大名在外,这些龙阳虽然爱钱,谁肯做这贾胡剖腹藏珠的事,拿性命来换钱使。古语说得好:

留得五湖明月在,不愁无处下金钩。

若果然有个好脸,再有一个嫩股,何往而非银钱,岂肯来轻试他这个孽具。况这件事如卖房地文契结尾两句一般,此系两相情愿,并无逼勒等情,那小官不愿领教他这件奇物。他也没法。他屡屡看上赢阳,托人多番作合,又以重利诱之,赢阳再不敢轻诺。这聂变豹恨入骨髓,想道:定设一计使他入我牢笼,一文不得,白白的痛弄一番。更置之与死地,才出得这口恶气。

一日,他想个主意,向着他一个爱妾闵氏商议此事。闵氏劝他道:“老爷请想,你这件东西,我们妇人家跟久了你,还难禁受,何况姣童,人的性命不是儿戏的,他之不肯,大约也是知道大名在外,不敢应承也是人情。必然有罪,何至于死,据我想来,前后滋味大概相同,何不弃彼而取此罢。”聂变豹大怒道:“我这样的家俬,如此的声势,况又有此奇具,若不一尝这美男子的妙臀,是我负天所付了。你既如此护着他,把你的后庭我试试,我就不要他了。”闵氏怎肯从井救人,吓得闭口无言。半晌道:“老爷息怒。我们遵着行就是了。”聂变豹又叫了他一个心爱的标致丫头名唤垂丝来,吩咐道:“你与姨娘两个人明日替我如此如此行事,要泄露了,我也不处治你们,只将屁股每人弄一下,至于死活,那就凭你们的造化。”那闵氏同垂丝你我相顾,面容失色,唯唯领命。

到了次日,聂变豹传了赢阳这班子弟来家中唱戏,到半本落台时,已有二鼓,台班人吃饭了,一个个都出去净手。赢阳落后出来,尿完了刚到转身。后边有人将他衣襟拽住,忙回头一看,月下见得分明是个俊俏女子,却是丫环装束。赢阳疑心,问道:“你做甚么?”那女子近前低声道:“你姓甚么?” 答道;“我姓赢。”那女子喜孜孜携着手道:“到那黑影处,有话对你说,这里怕人撞见。”赢阳此时魂都不知往那里去了,同他到了黑处。那女子反将地搂过来,亲了个嘴,附在耳上道:“刚才我家姨娘在房内看戏,见了你,着实心爱,想要同你会会。有许多好处到你,叫我来问你,明日可有戏?” 赢阳道:“明日没有。”女子道:“你今夜戏散了,合班同行,大约脱身不得,明日到日落时候,你到我家花园后门外等着,我出来接你,那是没人的地方,只管放心。”又道:“恐你疑惑,这是姨娘送你的表记,你可收了。”递到他手中。又一把将赢阳搂得紧紧的。道:“亲亲,你怎这等爱人,我姨娘生得玉美人一般,我总成了你,你不要忘了我。”赢阳还是个十五岁的小孩子,知道甚么利害,少年心性,以为奇遇,喜得话都说不出来,只点头道:“我定来,我定来,你务必出来接我,不可误了。”那女子道:“不用多说。”看有人来,抽身去了。【先见此婢名垂丝,以为随手讲一名字耳,至此方知有双关二意焉。垂丝者,海棠也,故用之为婢名,二者谓以此婢为香饵,垂于丝纶之上,以钓赢阳上钩耳。书中此类甚多,不能尽为指出,惟观者留意焉。】赢阳不便打开,将那包儿装入钞袋中,又来唱戏,散了回家,已将五鼓。

到了家中,取出包儿灯下打开一看,一双大红锻子睡鞋,满帮白梅花,豆绿拽拔,白绫底儿尖上钉着黄豆大的珍珠,长仅三寸。里面一个红纸包儿,打开是一个喷鼻馨香的香囊,上绣着交头鸳鸯,还有一根金并头莲,一根金双头如意簪,四个连环戒指,十个滚圆的白珍珠。赢阳喜得心窝乱痒,将那鞋亲了几个嘴,叫了几声心肝,仍包好放在钞袋内,脱衣上床,把那钞袋搂在怀中而睡。朦胧之际,到了聂家与那女子相会之处,那女子一见,喜笑道:“好信实人儿,我等了好一会了。”上前拉着手道:“我们进去。”赢阳猛省,站住脚道:“倘遇见你家老爷怎么处?”【此一顿有理。赢阳虽系无知小孩子,却是个聪明少年,焉敢孟浪无忌惮至此?有此一想,方见彼未尝不省得,特为**困住耳。】那女子道:“我家姨娘们多,每夜轮着陪老爷的,各人各屋不妨事,难道你怕,我们是不怕的么?”【有此一转,更自放心。即他亦必堕其术中,何况赢阳?】因接着笑道:“小冤家,你这样多心胆小。”赢阳此时精魂俱失,虽刀锯在前也不顾了,仗胆同他进来,到了一间齐整屋内,灯下一个美貌妇人,笑吟吟上前拉住道:“小冤家,想杀我了。”拿脸儿偎倚着。赢阳见这光景,兴不可遏,不暇开言,携手上床,脱衣解带。见那妇女柔软如绵,氵㸒乐了一度。还想要叙叙情意。只见那女子揭开帐子道:“大大亮了,快走罢。”赢阳见日光果然射人,忙穿衣问他往外飞跑,不防被门槛一绊,几乎跌倒,一惊醒来,原是一个大梦。钞袋还抱在怀中。氵㸒精已溢于被褥。看窗上时已日上三竿,定神自思,梦境宛然,暗喜道:“今晚必定成就佳期,这梦兆大祥可喜。”【真是痴人说梦,不应在妇人之前面,而应在自己之后面。好说梦者,谓之反圆梦,如梦哭得笑,梦笑得哭之类,亦是此意。】他那包儿不敢与娘知道,仍带在身边,慢慢起来梳洗,吃罢饭,步到聂家后园门口,一看,果是一条死巷,无人来往一块空地,更自放心。【精细。】又走了转来,坐了一会又去,天色尚大早,只得又回,眼巴巴再不见晚,急得来回只是走。

看看日色衔山,心中大喜,到了园门时,已东方月出。正在迟疑,猛听得园门呀的一声,赢阳心下一惊,【写少年心虚胆怯,情景逼真。】仔细看时,正是那女子,心放下。那女子道:“趁没人,快进去罢。”赢阳随了进来,丫头关上了门,两人携手进入园中,互相搂抱,亲嘴咂舌,调笑了一会,【以前则聂变豹所定之计,此处之亲爱,定是垂丝自添者。】才又同行。转弯抹角,走了好一会,【照前房屋深邃句。】到了一间房内,尚未点灯,月光照着,甚是富丽,以为应梦,心下私喜。那女子低声道:“你等一等,我去看看,若老爷睡了,我接了姨娘同来。”徉徜去了。

赢阳等了多时,尚不见来,心中也有些懊悔疑虑,怕有人来看见,要想出去,既不认得路,又恐遇着人。又转念道:“昨夜梦兆好,料不妨事,【处处拿定好梦二字,后来应得好梦,活是痴心少年自哄自语。】大约是那里脱身不得,况且这女子有这样情意到我,决无他故。”正凝眸注目的盼望,忽见两个大亮灯笼,-阵人走来,赢阳举目看时,正是聂变豹。那魂铮的一声,已不知何往。吓得跌倒在地。

聂变豹进门一见,大喝道:“有贼,快拿住,不要放走了。”两三个家人上前拎起跪下,【拎起,妙,是吓瘫了的样子。】聂变豹看了一下,问家人道:“这不是赢旦么?”家人道:“正是他。”聂变豹坐下,大怒:“好大胆的奴才,你去夤夜直入我内室,非奸即盗,小厮们,剥了这厮上下衣服,紧紧的绑起来,明早送到县里处死这奴才。”家人上前正剥了衣服,褪了裤子。聂变豹道:“他那带子上是甚么?”家人道:“是一个钞袋。”聂变豹道:“拿来我看。”家人递上,他一打开,假意吃惊道:“我当是他刚进来,原来把鞋同首饰都偷到手了,明明是盗,又借此鞋讹奸,好恶人,明日到衙门夹打着,追他的余党。”

赢阳被捆得如一个粽子相似,精光着睡在地板上,疼痛难忍,流泪哀告道:“老爷天恩,我怎敢私自入来,是老爷府中一个女子昨夜约小的来的,这东西也是他给找的,并非敢偷。”【的少年无知之语。此话可是做得辩辞的?】聂变豹道:“这女子姓甚么,如今在那里?” 赢阳又告道:“小的不知他的姓,是他带我到这里,他就去了。”聂变豹更怒道:“这奴才胡说,你连人的姓都不知道,就敢跟他送来,【计虽毒而言有理。】既来做贼,又诬赖我家的人,污蔑我的家,益发可恨,就算真有其事,明是好了,罪更重些。小厮们,出去把众丫头都叫来与他认认,若是没有,也叫他死而无怨。”众人答应一声去了,少刻有数个丫头各拿着一个灯台,都点明晃大灯进来,房中照得雪亮,聂变豹道:“他说是你们那一个带进来的,可到他面前叫他认。”众丫头上前齐道:“你认真了,自作孽自当,不要混赖无辜。”

赢阳一个个看了总不是,他也还有些良心,不肯冤人,哭说道:“都不是,是一个瓜子脸,雪白一面庞儿,穿着青衫白裙,腰里紧着一条红汗巾。”聂变豹道:“这奴才信口胡说,我家并没有这个人。”正说着,只见一个美妇走进来,在旁边椅上坐下,聂变豹向他道:“这就是赢旦,我回来就到你屋里,看见他正在此做贼,叫小厮们拿住绑了,还只当不曾偷得东西,谁知把首饰并一双鞋都偷了藏在身边,反诬赖我家有个女子诱他来的,你说可恶不可恶。明早送官夹打死了,方除我恨。”那美妾道:“老爷不消动怒,丫头们,取酒替老爷消气。”丫头答应,去不多时,捧了酒肴来摆下,抬过桌子,斟上酒,美妾在傍陪饮,那赢阳又是疼,又是怕,哼一会,哭一会,说道:“你哄了我进来,这会儿你不知躲在那里去了,叫我受罪。”又叫一会冤枉。

聂变豹怒道:“这奴才还敢胡说叫冤枉,丫头们打嘴。”那些丫头看见这样粉团般一个标致男子,光光的绑在地下,好不心中又怜又爱,谁还忍来打他。因主人吩咐不敢不遵,一个大丫头走近前,背着身子,手拍手响两下,【妙极,写出怜爱。】低声道:“不要啧声了,何苦捱打。”赢阳到此时以死自听,见那丫头说,也不叫了,只得闭着眼哼哼。那美妾心中老大不忍,斟了一杯酒,站起敬与聂变豹道:“我犵狫爷一个恩。”聂变豹道:“甚么事?” 那妾道:“这小子罪虽该死,不过是明日到官自有官法处治,此时饶了他,绑拴在这里,料他也飞不出去。”聂变豹还不肯,那妾再三哀求,便依了。

那妾叫丫头放了他,丫头忙都上前,七手八脚替他解了。赢阳浑身捆麻了,这一放,更疼得动不得睡在地下哼,那妾见他嫩白皮处捆得一道红一道紫,更觉惨然,又道:“拿他件衣服与他遮着身子。”一个丫头忙拿衣服替他盖上,只见又走进一个丫头,到聂变豹面前道:“奶奶叫来请老爷,有要紧话说。”聂变豹踌躇道:“这么晚有甚么话说?你去说有话明日说罢。”那妾怂恿道:“奶奶既来请,必定有要紧的话,老爷去去再来,何妨。”那聂变豹站起来道;“也罢,我走走就来。”两个丫头忙点灯笼照着去了。

且说这聂变豹,他虽恶甚,他的个正妻子单氏甚是贤惠慈仁,他待这些妾婢不但不醋,且个个加恩,聂变豹甚是敬他。他每每但知丈夫做人那恶事,亦更苦口相劝,聂变豹虽不能全听,十分中也还听他一二。那垂丝去哄赢阳,因奉主人之命,不敢不遵,大非本愿,他哄赢阳到了闵氏房中去,回复了聂变豹,见他去了,忙来向闵氏道:“赢阳已哄到姨娘屋里,老爷去了,不知他死活何如?姨娘快去解劝解劝,救他的命要紧,不然这个罪是姨娘同我造的。”闵氏道:“我先去,但恐我的面皮小,救不下来,你可悄悄去禀上奶奶,求奶奶力量,或者还有几分指望。”闵氏来后,垂丝忙到单氏房中,将主人叫哄诱赢旦的话详细禀上,求奶奶力劝,救他的性命,又道:“奶奶只说听见传说,千万不要说是我来禀奶奶的,恐怕老爷嗔怪。”那单氏听了叹了两声,念了几声佛,忙叫丫头去请聂变豹。

他一去后,那妾立起,走来赢阳面前蹲下,用手抚摩他的身上,道:“我看你也是个伶俐人,怎么大胆到这里来?”赢阳先见他求情放了绑,此时又如许见怜,感激不尽,哭诉道:“实是有个女子约我进来的,奶奶救救我的命罢?”那妾道:“人约你进来的话并无见证,就到了官,这句没指实的话也不信,况你人赃现获,一阵夹打再不能免,总是你自己的错,怨不得人。我同这些丫头那一个不可怜你,【有此一句,使聂变豹之恶愈着。】你看老爷那性子可是劝得,叫我如何救你?”赢阳道:“奶奶的恩典,我死了也是感激的,我死怨命也罢了,但只一个寡妇娘,又没有兄弟姊妹,可惜白养我一场。”就呜呜的哭了起来。

那妾也滴了两点泪,附在他耳上道:“只有一件可以救你,你可依得。”赢阳听得救他,就住了哭声道:“奶奶肯救我,就是我重生父母了,有甚么不依的。”那妾道:“我家老爷酷爱小官,你舍着同他睡睡,救了命罢。”赢阳疑了一疑,也悄说道:“外人传说老爷的东西连妇人还禁不得,我们如何承受?”那妾悄悄又道:“你依了罢,大约受些狠苦,也还未必就伤命,因为他爱你,你屡屡不肯,才下这毒计,你再不依,他不但强弄了,还白白送了性命,送官是假,此时他要害你,性命值甚么,你难道还不知他平常的狠毒么?” 赢阳方恍然大悟,叩头道:“奶奶你是我救命的恩人,我要不死,后来报你的恩罢。”叹了一口气,道:“罢了,料到逃不出去,舍着身子,性命交与他罢。”【太史公曰:怨毒之于人大矣哉。赢阳此数语,今日不死于聂变豹之手,一日聂变豹必死于他矣。】那妾道:“既如此说,等他来,我救你。”说了,仍回位坐下。

只见聂变豹来了,那妾道:“我有一句话,老爷肯听么?”聂变豹道:“甚么话?” 那妾道:“这小子虽来做贼,脏物既不曾拿去,又不曾有奸氵㸒的事,恕他年小无知。他哭诉家中只有一个寡母,并无亲人,他也还生得好,叫他拿身子替老爷陪罪,也可是出得气了,不必再深究了。我问他,他也情愿。”聂变豹道:“既你说情,我依了你。”因向赢阳道:“我看他面上,饶你一条狗命,你须顺顺的,若拗手拗脚,我却不算。”叫丫头们抬过一条春凳,铺上褥子,地板铺了红毯,叫他扶起爬在春凳上,站在毯上。

赢阳此时身不由主,凭他们摆布停当了。聂变豹浑身脱光,笑对那妾同众丫头道:“你们都不许去,在这里看我老爷试新。”他走近前,摸着赢阳的屁股道:“你不许动。”赢阳知道有个性命相关的局面,也不看他的大小,低头闭目伏在凳上。那聂变豹吐了一口唾沫,抹在粪门上,又自己擦些,垂着首,捏着yang物,对准粪门就顶,那里进得去。还不曾进得些须,赢阳已觉火烧火辣,那聂变豹不得其门而入,发起性来,凭身用力往里一下,攮进去了一个**,只听得赢阳大叫一声:“哎呀,我死。”就不做声。【应得好梦。】那聂变豹那管他死活,几送到根,任意抽送起来。

半响,只见赢阳透过一口气来,浑身乱颤,声气也颤笃疏的哭道:“不得活了,不得活了。”【女色男风虽是一件乐事,然必须两情相洽方有趣味。而有强奸妇女及此,聂变豹所为有何乐处?予不知此辈是何肺肝。】那妾同丫头们看得毛发都竖起来,替他害疼,又不敢上前来劝。那聂变豹笑嘻嘻只是捣,一面说道:“你只当在衙门里捱夹捱打,那难道是不疼的么?” 他本有半夜的本事,喜得是初试此窍,只要了半个更次就完了,他把yang物拔出在大半截来,猛然一攮到根,忽一下拔出那个大喇叭头子,将他脏头带出有五六寸来,鲜血长淌。那赢阳先已被他捣得一阵阵发昏,眼中金苍蝇乱冒,被这一下,疼得迷了过去,跌倒在地上,声气全无。聂变豹哈哈大笑,一个丫头忙将一块细帕替他把yang物拭净,他就精赤条条坐在椅上,说道:“这没福的奴才,当日要好好的依我,何等不妙,今日一般的也被我弄了。”那妾心甚不忍,也顾不得聂变豹在面前,忙上前抱住他的头,叫道:“快取开水来。”丫头们忙忙碌碌倒了一瓯水来,灌了好一会,才听得他哼了几声,微微醒转。聂变豹道:“不要管他死活,叫小厮们拉出去,撂在空处去罢。”那妾道:“这小子罪不至于死地,况救人一命胜造六级浮屠。老爷请安歇去,我同众丫头们慢慢救他,明日天不亮叫人送他回去,也是老爷的一点阴功。”聂变豹呵呵笑道:“凭你。”披上衣服,也不穿裤子,【此时只披衣不穿裤,是乐极。异日被访拿时,衙役只许披衣不容穿裤,是悲生。福兮祸相倚,遥遥一对。】一双手搂着个丫头,两个丫头提着灯笼要走。那妾又道:“老爷且请住着。这小子够他受的了,那包东西只把鞋留下来,那些首饰赏了他罢。”聂变豹恨了一声,道:“便宜这奴才。”【此一段虽是写闵氏慈心,然恃是爱妾。方敢乃尔,不然岂不惧聂变豹疑忌。】说罢去了。两句俗语说得好:

常将冷眼观螃蟹,看你横行到几时。

聂变豹初意要置赢阳于死地以雪恨,今竟宽放了他,一来是看闵氏之面;二来实亏单氏请他去时,苦口力劝数番,故只氵㸒毒一场,了其宿愿,便宽恕了。

再说赢阳此时心中也明白了些,见这美妾如此怜惜他,心中想道:“我是那里造化,遇见这位恩人,不然这性命完了。”那妾见聂变豹已去,叫丫头将赢阳扶到凳上睡下,叫拿个枕头与他枕着,拿灯照他的肛门,裂做数瓣,大肠拖着。一面叫拿块旧细帕把血拭了,叫丫头们替他往里揉,又亲按摩他身上伤痕,又叫拿了杯热酒来叫他吃。赢阳吃不下,那妾道:“你勉强吃些热酒活活血。”赢阳却不过地的情,强呷了一口,又闭下眼,迷迷的不做声。那妾叫拿床被来替地盖上,约到三鼓时分,赢阳已大明白了,只是肛门疼得受不得,身子痛得动不得,举目看见两三个丫头,东倒西歪的睡着,只那美人还坐在傍边替他抹身上。他掉泪道:“蒙奶奶救命之恩,我杀身难报了。”

那美人将口附在他耳上道:“我与你同病相怜,我家姓闵,也是好人家女儿,已许过人家,不知甚么人说我生得标致,他叫人到我家,说要娶我做妾,我父母不肯。他竟差许多家人抢了我来,也似你一般将我氵㸒毒。我是个少年女儿,几乎丧命。后来听得我夫家同我父亲告状,他假捏我父亲卖女文书,反说我父亲同夫家串通,伙骗官处,俱受重责。我今日在他家虽算第一个宠爱的,但我恨毒在心,因是女子不能报仇。他爱你久了,几次叫人去说,你不肯依,他恨极了,故下此毒计,前同我商议,我再三劝他不可,他大怒说,若不依他,就要拿我替你,你想这可行得?我还疑你乖觉,未必就上他的美人计,谁知你竟投在他罗网中,今逃出命来,就算造化了。”又道:“他家的这些恶奴才没有一个不是帮主人作恶的,我明早叫他们送你到家,你把这个包儿还带去变卖了将息。”因拔下一根金耳挖,插在他头上。道:“家中人若送你到了家,不曾拿你的东西去,你到家时,拿这耳挖来回覆我,若不曾送你到家,或拿了你的东西去,切不可与了来,我好追究。”【真所谓救人救彻者,有智妇人胜无能男子。】赢阳感恩无地,只叫恩人。

闵氏起身,开了柜子,在一个皮匣内,拿出有十多两一封银子过来,说道:“我虽得宠,不管银钱,头面虽有,都有数目,给不得你,这几两银子你带去盘缠。”又拿着那双鞋道:“这就是我的鞋,他前要了去哄你的,我今赠你。”【先向聂变豹说留下者,欲免其疑。今竟赠与赢阳者,欲记其恨。此妇真一个有心人也。】赢阳道:“我怎敢要。”闵氏道:“我赠你,不是私情,有个缘故你切记着,一来你今日之事,因此鞋而起,见此鞋就想今日,再不可如此孟浪了。二者你这一去,不要疑心要告他,我对你说的,千万紧密,一露风声,他知道了,你我都是死数。你做戏的人见大官府处多,看有风厉官府,将你我二人的毒害呈上,千万救拨出我去,【一片施恩热肠,只重在此一句。】恐你日久忘却,故赠此鞋,要你见物思人之意,也不枉我救你一场。这样恶人自有大报,但恐一旦玉石俱焚,连我也不能免了。”说着,不觉悲恸流泪。赢阳只在枕上叩头道:“奶奶天恩,我,我若敢忘了,死于千万刃之下。”正是:【因赢阳年少,不知计策,拆桥盖房,那晓川流之过,以色戒心,不知利害。】

惟有感恩并积恨,万年千载不生尘。

闵氏听听外面已五鼓尽了,说道:“你去罢,恐怕他醒来又要变。”遂叫醒丫头,扶他起来,替他穿衣着裤,那赢阳弯着腰,直不起来,站不住,闵氏叫丫头指名叫了两个老成些的家人进来,吩咐道:“老爷吩咐叫你两个扶赢旦,送他到家,要一个凭据来回我话。”那赢阳见有人,不敢多说,跪下去要叩头,方要跪,一交跌倒。闵氏道:“不消不消。”叫家人快扶起他去,那两个人上前扶了出来,因是得宠的姨娘吩咐,不敢怠慢了,问了住处,送到他门口,天已大明,二人道:“送你到家,有甚么凭据与我们拿去?” 赢阳拔下耳挖,递与道:“有劳二位大爷远来,回去时我叩谢奶奶罢。”二人接过去了。

赢阳敲门,他母亲出来开了,一见儿子爬在地下,面如青纸,吓了一跳,尽力扶起,跌跌撞撞扶了进来,放他床上睡下,赢阳一把抱着娘痛哭道:“我同娘娘见面是再世了,若非恩人救我,也不能生回了。”养氏也哭着问他缘故,他把始末原由细细说知,又在身边取出银子同那个包儿交与娘看,养氏忙把他裤子褪下,见他通红的肠头拖着,肛门裂肿,好不难看,【不看东西,先看他屁股,是娘爱子之心,有先后轻重也。】心疼得要死,一面哭一面咒,又一面感念闵氏,忙去弄了汤水来与他吃,又烦人请入外科来看,用药调敷,足足有一个多月才下得床。那肠头只上去了寸余,还有三四寸来长不得上去。医生说,若是趁热当时整治还收得过去,因是冷了治不得了。遂成了一个残疾,一辛劳碌便淌血水,腰就疼得弯着,戏也不能常唱,只好偶一为之。至于后庭主顾,不但新孤老不能相与,连那些旧相知看见要如此,但道可惜而已,掩鼻而避,【聚宝盆虽然坏了,他肾运却也退了。】且按不下题。

再说赢阳住的这一条街上,有一家姓阴的,门前开着个小杂货铺,夫妻二人只得一个女儿,三口过日。这女儿到了十二岁,因他长得高,像个十五六岁的身体,就留了头,娇模娇样,甚是聪明。他隔壁一家姓关,是个住闲的小乡宦,有两个儿子,一个十五,一个十一,请了个先生在家教书。这乡宦因家寒不能独举,遂将左右邻舍有子弟要念书的约了同出束侑,他家收拾了三间书馆,拿家中旧槅扇,【槅扇二字须记着。】隔了一间做先生卧室,总共有七个学生,四个大的三个小的,大的都不过十五六岁,小的也有九岁十岁。这阴老儿忽然高兴,向婆子道:“我家女儿生得甚好,又伶俐,何不送他隔壁关老爷学中去念书,识得几个字,就是个全人了,你道好么?” 那婆子倒知事,说道:“一群男学生,把女儿送去,恐怕不便。”阴老儿道:“我难道不知道,女儿才十二岁,怕甚么,若是十四五岁,我自然不肯了,何待你说。”那婆子也就不阻他。这关乡宦时常到门口走走,间或也到他铺中来闲谈,恰好这日走来,阴老儿连忙让坐,筛茶送上,说了些闲话。因说道:“一句话正要请问老爷呢。”乡宦道:“有甚么话只管请说。”阴老儿道:“我有个小女,生得也还伶俐,今年十二岁,我的意思托老爷的福,想送到府上学馆中,多少学两个字儿,先生的束侑不过是意思而已,老爷说可行得么?”关乡宦道:“这是极好的事,有甚么行不得,添一个女孩子,先生能费多少心,束侑任你,我去说,再没有不依的。”因见黄历挂在壁上,取下来翻开看,道:“好,明日就是入学的日子,你赶得及么?” 阴老儿道:“没有甚么不及的,只用买本女儿经,纸墨笔砚是小铺中有的,明日便好了。”那关乡宦坐了一会去了。响午时,关家一个小厮来说道:“我家老爷对先生说了,叫我来说,你家姑娘只管请去。”阴老儿笑道:“烦你去多谢老爷。”那小厮去了。

阴老儿忙去买了一本女儿经,对了一钱银做见面茶,拿出纸墨笔砚,叫婆子拿个拜匣盛了,就把桌椅先送了过去。次早,把女儿收拾停当,亲送到关家来,拜了先生与众学生都相见了。又烦馆童带上去见关乡宦夫妇,那关奶奶倒爱这孩子,与了几枝绒花,一条湖绉汗巾。然后出来念书,众学生见这女子妖妖娆娆,雪白的嫩脸,鲜红的嘴唇,黑发披肩,好生俏丽,这一个向着那个努个嘴,那个望着这个挤眼,各各含笑。他这先生三六九要去会文,又时常要去料理家务,一月只好半月在馆。

次日,先生不在,四个大学生同到一处商议道:“这样一块好肥肉放在嘴跟前,要不尝他一尝,不可惜么?”一个道:“他小呢,恐怕不知道情趣,一时喊叫起来怎处?”一个道:“慢慢的说法引诱他,可不是硬开弓的,须是如此如此,或者可以引得动他。”一个又道:“他三个小的须瞒不得,怕他们告诉人就不好了。”一个道:“叫他们来,我们同他商议。”遂把三个小学生也叫了来,道:“阴家这女儿你们可爱么?” 一个笑道:“怎么不爱,我方才见他弯着腰在地下拾笔帽呢,一个滚圆的屁股,衣服凹过去一条沟,好不有趣的呢。”一个大学生道:“我们算计要弄他一弄,想看看他是个甚么样子,但你们小呢,还不会干,我们大家凑些钱与你三个,你不要对人说,等你们大些,少不得给你们尝尝。”关二道:“他方才到后院里去溺尿,我悄悄跟了去,想看看他的屁股,谁知他拿裙子遮得严严的,一些也看不见。他起来了,我去看看他的尿把地下冲了个窝儿,好不有趣,我不要钱也要看看,弄得弄不得不要管我,不然我就告诉先生。”那两个小的也道:“我同他一样,也是要看看的。”那一个大学生道:“既如此说,也罢了,须是如此去做。”众人商议定了,各回位坐下,一会儿这个去买些糖来请他,一会儿那个去买些果子来让他,到底是女孩儿家,害羞不吃,这个道:“我们同学念书,就是亲兄妹一样,怕甚么?” 那个道:“休说兄妹,连夫妻还没有这样亲热呢。”他也知瞅人一眼笑笑,人兜他说话他也不答。过了几日,熟了,也就说说笑笑,再三让他东西也就吃些。

一日,先生又出门,众学生玩了一会,看见院子里两个鸡打架,一个指着笑道:“这鸡打架,屁股对屁股一下子,那有甚么趣,难道也快活么?” 一个道:“他这样不快活,你看那母鸡把浑身的毛松了,那一抖,大约也像人两口子弄酥了的样子。”一个说:“到底是有那膫子的好,你看那鸭子,他有物,弄得那母鸭子快活得鸭鸭的乱叫。”一个道:“甚么相干,你看驴子那样个大物,弄得那草驴把嘴巴答巴答的响么。”又一个道:“倒不知人弄着可叫不叫。”一个道:“怎么不叫,我家隔壁的裘老大,一个金刚也似的大汉,娶了一个老婆。”指着道:“也只好有阴姑娘这样大,那一日我听见隔壁哼哼,我当是有人害病,在板缝里一张,原来是裘老大把他老婆按在床沿子上弄呢,是那老婆哼。我张见他的膫子又粗又大长,疑他老婆是害疼哼,谁知看了一会,他老婆叫道:‘快活我了,哥,你再狠些快些。’裘老大像捣碓似的又狠狠的弄了一会,那老婆嘴里混哼乱叫,那个快活的样子那里看得。我也没有打手铳,就把脦冒掉了。”一个笑道:“我不信这话,像阴姑娘这样大,只好同我们这样大的人弄,那里禁得那大膫子,一下子不**坏了?”一个道:“甚么相干,女人生了这个bi来给人弄,那怕甚么大,越大他越弄得快活呢。”众人哈哈的大笑,那女子也侧着耳朵听他们说,脸红着,也不住的笑。一个道:“说了这一会,好不难过,膫子胀得慌,要是阴姑娘在这里,我们大家打个手铳,赛个远近。”又一个道:“阴姑娘他后来嫁人,还见的是大的呢?稀罕我们的多大一点子,怕甚么。”一个道:“不是这话,他的舍不得给我们看,我们的为甚么给他看。”一个道:“也罢,我们到屋里去找罢。”遂大家笑着一轰到屋里去,把门掩上。

这女子虽年小,心性伶俐,听这些人说得村氵㸒如此,他就情窦大开了,也觉得津津有味,但不好问得,见他们说去打手铳,不知怎个打法,心中想看看这物件是怎个形状,遂悄悄到槅子眼里去张,【先写隔先生的卧室用旧槅扇,我疑是写学房处多用板隔,怕太重出,故特一改,看至此,始知留为此女张人之地,几被作者瞒却。】见他几个人脸向着门外,用手勒那东西呢。【画出众人有心引诱。】这四个大学生里面,有一个的竟有四寸多长,那三个都只有三寸的光景,那三个小的只得指头大。他看得好不动火,想道:“可惜人多了,要是一两个,我就同他试试看是怎样。他们说快活得很,不知是怎样快活法儿?” 也将一双手缩进袖子去,伸入裤裆中,将小牝摸摸,又拿指头探探,不知是怎样局面。只见那几个勒了一会,这个冒出点浆来,那一个冒出点清水来了。忽然悟道;“我听见人说城,想就是这东西了,鸡蛋黄上那一点子不是他么?”想出了神,眼定定的望着这屋内。这些小子他们虽然在屋里打手铳,原想诱他去看,手里打着,眼睛却射在窗子外边,影影的见他在那里张,忽一齐跑出来,见了他,笑道:“阴姑娘偷看我们的呢。”嘻嘻哈哈的大笑,那女子羞得脸绯红,笑嘻嘻跑上位坐着去了。众人道:“我们吃午饭去,快些来,来迟了的罚五个钱。”那女子先去了,众人商议道:“看这丫头也已动心了,怎么个弄法?”关大道:“人多,若齐上手,他必定不肯。等我若哄上了,你们一个个陆续上,就不怕他不依了,你们吃饭迟些来,我等他来调戏他,肯不肯大家的造化。”众人笑嘻嘻答应去了。

关大忙忙吃了饭,先来学中,那女子紧邻也来得快,这关大安心要哄诱他,坐在一张椅子上,将yang物拿出,用手攥着,眼睛向外看着窗子,只见一个女子的影儿,知是他来了,遂口中叫道:“我的好阴姑娘,弄得我好快活,好心肝,好宝贝,好嫩穴。”那女子正要进门,听得他说,打窗洞一张,见他嘴里叫着,用手勒那物。忍不住嘻嘻一笑,关大忙跑出来,一把抱住道:“姐姐,你救救我一救罢,趁没有人在这里。”那女子也不狠拒,被他抱到房中先生的床上,就扯他裤子。那女子道:“我怕疼。”关大道:“不怕的。那个女子不同人弄,要疼谁还肯呢。”【哄的有理。】女子也动心久了,任他脱去。他乍见这条细缝,不知从何处弄起,低下头用指头摒开,看明了穴道。那女子闭了眼睛只是笑,他用上许多唾沫,然后对上了,向内一塞。女子道:“哎呀!疼得很呢。”关大道:“头一次乍弄,有些疼,你忍一忍儿就好了,弄过这一次,下回就只有快活的了,我听见人说头一回刀割,二回枪戳,三回快活,你疼过这一回就好了。”那女子只皱着眉,也就不啧声。弄了一会,关大觉得内中一嗡,嗡得无比受用,顷刻完帐。那女子用手一摸,看了看,说道:“被你弄出血来了。”关大掏出块汗巾,替他拭了猩红点点。

那女子拿过来塞在裤带上,正穿完了衣裤,众学生一齐跑进来,道:“你两个干的好事,一样的人,为甚么偏一个向一个,除非都给我们尝尝,不然等先生来禀了,大家弄不成。”那女子羞得彻耳通红,背着脸坐在床上。关大道:“你们不要着急,事好商量。”众人道:“有甚么商量的,大家弄弄就完了,不然,我们去告诉阴老爷,你两个了不成。”关大道:“你们出去,我同阴姑娘计较。”众人出去了,关大搂着他道:“这怎处,你除非同他们大家弄弄才好,不然这一闹开了,怎么了得?” 女子道:“都是你引的头。”关大道:“生米已成熟饭,抱怨也没用,你同他们弄弄罢,一来压口风,二来才得长久。”

这女子一来恐怕闹得先生父母知道,二来初次乍弄,也不觉得十分苦楚,后来或有乐处,也恋恋不舍,遂道:“我的还疼呢。”关大道:“你若肯了,那里定在今日,明日何妨?”女子道:“人多得很,那里行得。”关大道:“岂有一齐同来的理。轮流着,或一个或两个,凭你心里就是了。”那女子低了头不做声,关大道:“你们来。”众人进来道:“怎么说?” 关大道:“阴姑娘肯了,但你们不许乱来,从明日起,一日一个轮流着,或是一争吵,阴姑娘不肯,我就不管了。”笑道:“你们还不谢赏呢。”众人齐笑着跪下叩头道:“谢姑娘赏了。”【活是一群顽皮。】关大拉他转过脸来,笑着道:“你受他们的。”他也红着脸低着头笑。

那女子年小,到底羞愧,向关大道:“我回家去着。”下床来就走,关大见他害羞,也不留他,嘱咐道:“明日等你呢。”他也不答,【写女孩,却是个女孩又羞又喜的样子。】回到家中,他娘问道:“今日如何老早回来了。”他没得对,说道:“我身上有些不自在。”那娘见他头发乱了,问道:“你头怎的了?” 他拿镜子一照,是方才在枕上揉的。【细极,此等处亦不漏。】说道:“我在先生床上睡了一会就散了。”他娘也不疑他,他这一夜又喜又愧,到次早已梳洗了要去,忽又愧心一萌道:“这么些人,我怎么好同他们弄,【这一转念妙甚,是个初破身的女儿心事。若氵㸒妇则不然矣。】况且今日不知疼不疼,要只是这样疼起来,有甚么趣?他们都说快活,不知是真是假。”又将个指头将小牝挖挖,与前原封大不相同,塞些进去也不知不觉,笑道:“疼是大约不疼了。”到底不好意思,还推不好,不肯去,他娘也不强他。

早饭后先生又出门去了。众学生道:“他今日不来,有些古怪,要是再了不肯来,只便宜了关老大。”关大道:“都是你们这些冒失鬼,捱两日等他熟滑了,又得了些趣,再大家上就好了,才头一次就想都要到手,他一个小女孩子不害羞么?这一弄塌了,大家没戏唱。”一个道:“都不消埋怨,他要不来,他老官就取桌椅来了。多半是害羞,等我去说先生叫他,看他可来。”众人道:“有理有理。”他遂到阴家来叫,那女子想道,先生既在学里,就不怕他们了,遂往学房里来。

一进门,见众人在地下玩跳,不见先生,抽身就要回去。众人上前拦住,道:“我们昨日头都叩过,赏也谢了,你如何翻悔得?”他红着脸笑着,到位上坐下,关大走近前附着耳上道:“昨日已说明白了,讲不得,你同他们弄弄,堵堵他们的嘴,后来肯不肯就凭你了。”那女子此时也不些情愿,但不好答得,只低了头,关大捏了他一下,道:“你依我好呢。”遂向众人道:“我再三求阴姑娘,他依了,但你们怎么个轮法,今日该谁?”这个道:“是我,是我。”那道:“让我。”争个不住,关大道:“你们这么闹就成不得了,依我一句话,我做长草儿,你们抽,长的在先,短的在后,不许再争,若再吵闹,我就不管了。”众人道:“依你依你。”关大做了草叫他们抽,那个小的抽了一根长的,关二是第二个,膫子大的是第三,别的都抽定了,众人道:“还到屋里床上去。”那女子坐着不肯动,关大上前抱起他来,道:“都是成日会的熟人,怕甚么羞。”将他抱到里间床上,女子说道:“不好,昨日回去娘娘问我头发怎么散了,我说谎哄过了,今日头发再一乱,回去怎么答应?”关大道:“那不是先生的梳镜么,再梳梳就是了。”又道:“我先替你脱了裤子,那小人儿不会弄。”那女子笑着,关大替他脱了放他睡好,将他pin户看了看,又拿指头探探,笑道:“与昨日大不相同,包管你不疼了。”那女子只是笑,两人又亲嘴砸舌,玩戏了一会。

出来叫那个的道:“你去。”见女子仰卧着,忙爬上床来,把裤子褪了,那小鸡子才有小拇指大,爬上肚子,向腿缝中戳了几下,说道:“我不会,换他们来罢。”就下来出去,道:“还给我几个钱罢,我不会弄那东西。”一个道:“你都弄了还要钱。”他急了,道:“你去问问,看我弄了没有。”关二拿了五文钱给他,道:“给你罢,等我去。”遂进来上床,就爬上身,他却伶俐在行,用手摸着了孔窍然后捏着yang物送入,【三个小的中,写关二却是一个尖酸伶俐小孩子,该也是坏透了的人,看他先去张这女子溺尿,并此时的弄法,便知其人。】觉得甚是有趣,不住道:“快活,快活。”不几下就冒点清水完了,那女子不但不疼,反被他激得痒酥酥的难过,想道:“这不济,到底是大些的好。”那关二爬起出来,那大学生道:“你这样快,该我了。”走进房,见那女坐起要穿裤子,他上前按住道:“且不要穿了,他们不济,你要不弃嫌,我同你试试。”那女子正未尽兴,就住了手不穿。知他心肯,将他放倒,取出肉具,那女子昨日张见过他,是头一个大物。说道:“你的大,比不得他们,不要冒失。”他笑道:“这还要你说。”把**上抹了些唾沫,将他两条小腿架起,往里轻轻一送,他那小牝才被关二弄湿透了的,一滑就进去一半,问他道:“可疼么?”女子道:“影影的有些。”他道:“不妨事。”又几送到根,女子道:“胀疼呢。”他一抽一拽了一会,见那女子屁股扭呀扭的,知道有了些好光景,向他道:“你要觉得里头有些痒痒的,你拿手把我腰抱着,我好用力。”又抽了几十下,见那女子两眼水汪汪,渐渐畅了,伸手将他抱住。知是火候到了,一阵乱抽,只见那女子面上通红,打了一个寒噤,知他丢了,又狠抽几下,也就大泄。那女子将嫩股向上就了两就。他伏在身上笑问道:“可快活?”那女子微笑点头,他抱着亲了个嘴,要舌头,那女子扭头笑着不肯,他道:“你不伸过来,我也不放你起来。”那女子只得伸出些,被他紧紧含住了咂,那里肯放。那女子将他一拧,他才吐出,道:“好甜舌头。”又笑问道:“那小的怎么样来?”他笑道:“在腿缝里戳了两下就跑掉了。”两人笑了一阵,才下肚子来穿裤子,那女子也起来穿了,到桌子跟前拿镜子照着拢头。抿完了,众人都进来望着他笑,他低着头也笑,那大学生对着小学生道:“阴姑娘恼你呢,说你把他的腿都戳肿了。”众人哈哈大笑,那小的羞得脸通红跑出去了,关大道:“饭时了,姑娘吃饭去罢。”那女子就走出来,关大送他,他道:“先生不在,我不来罢。”【口说不来,却是要来的话】关大道:“家里坐着也闷,不如来,大家说玩话热闹,弄是说定明日,今日弄不弄由你。”又问道:“方才弄得好么?” 那女子含羞不语,关大笑道:“我同你还怕甚么羞。”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到家吃了饭,心里想不来,却有些像放不下甚么一般,由不得那两只脚又走了来,刚坐下,只见那两个不曾弄的到近前低声道:“我们虽派定该是明日,但都是一样的朋友,他们都占了先,把我两个熬着,姑娘也心忍么,况那大的也不该是今日的,姑娘方才也肯依了他,为甚么在我们身上又薄些,我们也不敢强,凭姑娘的情罢?”因叫那个道:“你来,我们大家跪着求,看姑娘怎么吩咐?”那女子此时也不觉得羞了,又先得了些甜头,想道:“这事也没有甚么苦处,那个算不得数,只他两个也不害甚么怕,那顶大的都弄过了,何况于此,索性也弄弄,看着是怎么样,况且那几个弄过的倒罢了,这三个不曾弄,相对着倒不好意思,大家弄了熟了倒好。”见他三个跪着,也不答应,立起身竟往屋里走,这三个知他肯了,满心欢喜。

轮着的这一个笑嘻嘻跟着进来了,见他坐在床沿上,一把抱了上床,脱了裙裤二人就弄起来。yang物虽不甚小,只二三十抽就完了事。那女子将有些好意思,见他已不动,甚不乐意,推他道:“你这个样儿也想干这事。”那个羞得忙忙下床。那一个来道:“你这样不济,等我来服事姑娘。”遂上床来就弄。这一个甚是在行,工夫也久,竟将女子弄丢了两次,然后才泄,还伏在他身上舍不得拔出。只见那个在床前站着道:“好新鲜东西,大家尝尝新罢了,你一个人竟独自受用起来了。”那个笑着拔出下来,道:“让你。”他爬上来,pin户一摸,见湿湿的,笑道:“哎呀姑娘,他弄出你的尿来了。”【妙极,是个从未见这的小孩子。】那女子笑笑,拿帕子揩了揩,那个弄了进去,**里面被两人的阳精塞满,但觉粘粘滑滑,总不得个边岸。那女子也毫不知觉,他乱戳了几下,爬起道:“我当是怎样有趣,还不如打手铳受用,早知道是这样,我也不如要几个钱便宜些。”【更妙,此一段虽为氵㸒亵事,七个学生是七个上法,七个弄法,无一重者。】女子也起来拭净了,又梳了梳头,天色将晚,大家散去。

这女子得趣之后,大清早就到学堂来,只巴先生出去,那两个小的不算数,就是关二到底年小不堪大用。这四个大的,一日内定要轮过。

过了两年,交十四岁,阴老儿道:“女儿大了,叫他不去罢。”他不肯道:“既读一场,索性念得多识几个字,我便大了,怕人敢把我怎么的。”【是极,虽道弄得豁不成。】定要去,他父母拗他不过,只得由他。这两年来,那几个大的都长成大汉,yang物都发了些,两那三个小的,自经破身之后,那小膫子也都改头换面渐渐大些。他一遇着先生不在,任他的意思,要张就张,要李就李,一日四五次取乐,他有一种绝技,又无人传授,是他自己悟出来的,那阴中一锁一收,好不利害,遇着欢喜那一个,凭他多弄一会,要不乐意,只几锁就请下马,这几个又爱他又怕他。奉承恐后,他这个快活如主母一般,岂肯撇了回去,又痛弄了一年。到了十五岁长成一个大婆娘,不但父母阻拦自己也觉得不好再去,只得在家。

他一连热闹了三年,乍乍的冷清清独自在家高坐,不胜苦恼,却说不出口。他生性聪明,虽同人混弄了几千次,三年来也还识了许多字,再说这起恶少伙同奸骗了这女子,先因有利于已,故互相嘱咐秘密其事,以图久远。所以三年之久,竟未泄露,今日见他不来了,知道已无所望,常于谈笑之间向人道出阴家姑娘之美行。而久之传得前后右左街坊无一不知,闻其名者,以为如此年小便氵㸒秽到此,掩耳趋避。所以捱到十九岁尚无人议亲,阴老儿也颇有所闻,悄悄告诉婆子,那婆子怨骂了老儿数日,道:“我当日不肯,是你定要叫去,弄出这样好名来,将来如何嫁人?”此后那婆子留心,恐怕女儿在家又弄出笑话来,行监坐守,时刻相伴,夜间叫老儿在铺子里睡,他便同女儿睡。【贼去了,关门何益。】那女子不但被娘监住,况且浅房窄屋,便有情人也无地可做,无可奈何,日间惟有长吁短叹,夜间则槌床捣枕。那娘明知他的心事是想女婿,不好说得,十分听不过,数说几句,那女子只当耳边风,不曾听见。

再说那赢阳自受创之后,那挣钱的脸虽仍旧贯,但那挣钱的粪门是没用了。【大约是他家风水不好,他老子有好粪门而无好脸,他有好脸而又无好粪门,岂非祖宗积德未全?】他因肠头长拖,走路两腿楂着,腰又有些弯,如何还做得正旦,只好在班中装小军打杂,或打打罗鼓,间或分得几分银,尚不足家中日食。十七岁上,他娘又死,向来所积已见几将罄,三年孝满,要想取个妻子看家。【余阅至此,不觉掩卷长叹,赢阳何物,尚至三处孝满方想娶妻,世上诗礼之家,竟有父母丧中完姻者,是何心哉。】他因自己标致,一心要娶美妇,常想道:“我这样个面孔,弄个丑婆娘来,如何相对,万不可冒失,除非自己看中再讲。”

偶然一日到阴老儿铺中来买些东西,只看见一个标致女子,掀着半边布帘同阴老儿讲话,见了他,忙把帘子放下,却还拿雪白的手攥着掀开一缝,两双俊眼钉钉望着他。赢阳嘴中虽对阴老儿说话,两眼不住睃着帘内,阴老儿把东西查了付与他,他不好再站住,只得出来,还不住回头望。那女子也露出脸来,目不转睛的望,看去远了,问他父亲道:“这是个甚么人,爹爹怎认得?” 阴老儿道:“街上的娃娃,怎么不认得,他在西头住,唱戏旦的赢大官。”那女子就想道:“好个清秀男子,比当日那起学生强多了,我若嫁得他,夜里搂着睡觉,便不怎么也是快活。”【怕未必然,得陇之后,恐有望蜀。】那赢阳一头走着,一头想道:“常听见阴家有个好女儿,也不过说是看得过罢了,谁知这样标致,只恐怕不是。”又想道:“他家并无多人,不是他是谁,他方才不转晴的看我,也有爱我的意思,我得恁个老婆也罢了。”又转念道:“不好,我听得人说他十二三岁就同六七个学生们混弄,是个破罐子了,要他做甚么?”又回想道:“那里有这样的事,大约是有人恼阴老儿的,脏埋他的女儿,破是破的,怕甚么,人家还有娶婊子的呢,我烦个人说说看。”

到家,过了两月,请了街上阴老儿的一个厚朋友到酒馆中饮了两壶,烦他到阴家去求亲。那人扰了他的酒,只得去说,到铺中向阴老儿说了赢阳求亲的话,这老儿把女儿养到十九岁,从没有人来说亲。今忽听这话,心中也喜,暗道:“可惜是个戏旦。”随道:“你请坐,我同老妻商量商量。”去到里边向婆子说知,又道:“论人物倒也罢了,同女儿配得过,但我家虽穷,把女儿嫁个戏旦,恐人笑话。”那婆子见儿女长得大,又从没人提,日夜见他怨天恨地,知他是想嫁人,况且自己已有年纪了,养他到那一日,说道:“女儿大了,果然人品好,许了他罢,如今时年,戏子还有做官的呢。”那老儿道:“不要急,事从缓来。”那女子在内听得老子向娘说赢家来求亲,喜得不得,见老子说他是戏子不肯,心中发急,就要发话,听得娘劝的话甚是入耳,以为老子必允了,谁知还是活落话,不由得心里的话从口里攻出来,道:“每当没人来说,又抱怨养老女儿在家了,既有人来说,又嫌好道歹的,戏子怎么的,难道戏子人家是不吃饭的么,我们昆山有一半戏子呢。难道都是没有老婆的?我知道安心要养我做老女儿了。”呜呜的就哭起来。婆子道:“你听么,他既情愿,就允了罢?”那老儿瞪了一瞪,心里道:“我活了一把年纪,【一把年纪四字,天下皆有此口声,余虽阅之甚熟,却不知作何解说,愚意度之,一把者,五指也,或谓五十岁之外乎?】从不见这等老脸女儿。”【容或有之。】叹了一声道:“看这样子,当日人的传言大约也有几分,【岂此几分而已哉!】罢,料道也没有人要,将错就错,与了他去。”遂出来道:“才与老妻商议了,既是老兄金面来说,许了他罢,都是过日子人家,我也没得赔送,他家也不必费事,儿大女大,将就完成了罢。”那来人道:“两家体贴,这便更好了。”回了赢阳的信,喜之异常,他要图好看,将家中所有私囊尽行取出,把闵氏与他的簪子并珍珠镶了对冠簪坠子,换了几件首饰,做了两套衣服,虽不甚丰,样样都有,【江南谓人家借债要娶妻者,曰bi宽债紧,赢阳幸未蹈此。】择日送了过来。那女子见了那好珠子金簪,心中暗喜道:“嫌他戏子呢,只怕不是戏子还未必跟得上他家呢。”

到了吉期,头一日阴老儿也还有些妆奁送去,次晚娶了来,两人见面,互相动爱,夜间成亲,这赢阳的厥物也还成文,工夫也还支持得住。阴氏嫁来时,以为外貌虽佳,内才未必甚妙,只求及得上那个学生就心满意足了,孰意更有胜焉,真出望外,他久矣不知道羞字是怎样解说,今得了这表里如一的个丈夫,喜得心花俱开。这一个同赢阳千般恩爱,万种温存,赢阳原是拿定娶破罐子的,他的**魁伟,那阴氏当日也不过经的是轻风薄浪,又不曾生育,故四五年来身上又胖了些,他此内也甚丰满,赢阳只觉其紧美,不觉其宽深,见他偶然锁上几下,更觉有趣,又见他旖旎温柔,足足爱到百分。【男名阳而女姓阴,自然阴阳相得,如鱼似水矣。】次日起来,有许多同行中人来贺喜,又收了许多分子,请了好几日酒。

阴氏在家时,因阴老儿做人孤介,从没亲友往来,今见他家如此热闹,更自欢喜,夜间倍加恩爱。【古云:势利起于家庭,此更势利起与床帏矣。】赢阳一连数日日间辛苦,夜间斫丧,旧病发起来了,腰疼得弯着,大肠中不住流血,动不得了,阴氏好生心疼,殷勤服事。问起得病之源,赢阳细说前事,他感激闵氏,不消说得。把聂变豹足足咒了四五日。赢阳过了十多日才好了些,他这病,当日因无妻室,故不咋举发,今娶了妻子,且又是少而美,美而氵㸒的,可忍得住,十日半月三二日定要高兴一番。高兴之后,次次定要睡倒。

一日,阴氏因爱他得很,违着心苦劝他,【妙,在心虽违着苦劝,此道却不肯定违他也。】他那里舍得,定要常常钻研,不上个把月,把一个美小官弄成个黄皮寡瘦,又睡到将及一月,才起得来。此时方知道本草上不曾载的这种发物如此利害,才稍减了些。我因此在本草上后添了一段,使后人见之好知避忌:

妇人阴物一名曰牝,通称曰bi。北人名曰巴子,闽人呼曰唧歪,川人谓之批,形如淡菜,有肥瘦大小毛光不等。虽微小有异,其形总一。性咸有微毒,少服令人阳不亢,常服则多嗽,多服则体弱成虚怯症不治,家产者良,衍中产者虽比家产较美,然多毒,误服有毒者,生杨梅下疮诸恶疮,野产者味极佳,有大毒,恐有杀身之祸。病人不宜服,一切病后尤忌,服之必发,名曰色复。醉饱后服之,伤五脏,生怪病,每服后忌一切冷物,恐成阴症,反凉水。

这种物件,自古及今以至万国九州,无人不把他当做家常菜饭,见了我这话,大约没有一个不笑其迂者,但要明白内中的道理,自然有益而无损。譬如人参,偶然服些,自有补益,若把他当做饭吃将起来,可有不伤命者,岂是人参之过?乃取参人之过耳,此犹是药饵。即如绝精的白米饭,喷香的细点心,以至珍馍海味,何尝不美,一日或三次两次,每日八分饱,自然养人。若因其好吃可口,无日无夜,时时刻刻往肚中强咽,定然要撑出病来。如酒多了害酒,茶过了害茶,饮食尚还如此,何况妇人的这件东西,世间事总不可过,同一理耳。

且说赢阳自娶了阴氏来家,舍不得撇他出门,又常有病,连戏班中都不去了,在家无事,见阴氏识字,更加欢喜,教他念角本,他念三五遍就会,又教他腔口,也只教几遍便熟。赢阳吹笛子合他得一板不走,喜得赢阳抓耳挠腮。阴氏也因无事,觉得唱曲甚是有趣,将丈夫旦脚风流的戏学会了许多。赢阳向他道:“我虽是正旦,那小旦贴旦的曲子我都会,就是男脚色我也会,我同你一个个的串了顽。”遂把小旦贴旦的曲子也教会了他好些,又将关目科白都传授了,两人同串,有不是处,赢阳一指拔,他就明白,他到底是女人的身段风流,语音娇媚,不假造作,更自有一种可爱。赢阳觉有珠玉在前,自视以为不及,有几句赞那阴氏道:

额裹包头,霏霏黑雾。面擦铅粉,点点新霜。脂添唇艳,引商刻羽。启口处,香满人前,黛然修眉,含笑徉娇。上场时,翠迎人面,真可压倒乔扮卵孙,实要妒杀时兴兔子。

他夫妻快乐多半年,赢阳娶他时也就囊罄了,又因害病服药,坐食山崩,这些时阴氏的首饰衣服也陆续当了许多,渐渐不继起来。阴氏心疼丈夫,倒也贤慧,当他东西,一丝不惜,宁甘淡薄,并无怨辞。赢阳一日向他说道:“这日子看看过不得了,说不得我还住戏班里去混,多寡挣些回来添补。”阴氏道:“我难道不知道,只是你多病,如何去得,总是还有些须东西,且当着过罢。”赢阳道:“不是常法,只有出没有进,当完了怎么样处?还是去的是。”阴氏见说得有理,不好再阻地,从此又到班中。南边的戏多是夜坐,常常夜间不归,阴氏独自好不孤凄。

一日,赢阳出去两夜未归,阴氏到门口来望他,只见一个少年,也只好二十年纪,是个贵介行藏,风流潇洒,甚是华丽。心中道:“我只说我家丈夫算标致的了,谁知男子中还有这样人物。”心作此想,那眼睛由不得就到那人脸上去了,【化工之笔,必至之情。】那少年猛见一个美妇频频顾盼,他眼光也钉在阴氏脸上。阴氏忽然想起在门口,恐有人看见不雅,将身子缩进些,禁不得那人十步九回头的望,由不得身子又探了出去。【写两人俱着魔光景,甚妙。阴氏未嫁时因望赢阳,赢阳回望而遂成真夫妻,此时又望金矿,金矿回望而遂成假夫妻,妇人必心邪而后望人,望而两心相同,再无不成奸者,甚矣,妇人静坐深闺始得为良妇也。】那人去远了,他才进来,坐不多时,坐不稳,觉得那人还在街上一般,那两只脚不知不觉又走了出去。说也甚奇,他才到门口,恰好那人也走到面前,阴氏心中暗道:“我觉得像他来了。无心出来看看,谁知果然来了。”不觉哑然一笑,他这一笑,倒也非有勾色引,是笑自己的痴情,那少年以为他是情笑,【字新。】也笑着回头回脑的望,一步做两三步,慢慢走去,阴氏又回房坐了一会,赢阳回来了,愁着眉只是叹气,阴氏道:“你怎的了?”赢阳道:“辛苦了一两夜,挣了钱数银子,想拿回来买些柴米,今日一个朋友家有喜事,合班邀我出分子,我娶你时又接过他的礼,脸面钱不得不出,怕你盼到,只得回来和你说声,晚间还要去,明日又有戏,不得回来,家中柴米俱无,一个铜钱也没有,怎么处?” 阴氏道:“呆子,你急急就有得钱来么,分子是该出的,没有柴米罢,我饿一顿甚么要紧。”赢阳笑道:“第二顿呢,我后日才得回来,你难道就饿两日不成?”阴氏道:“不论拿些甚么,且押几十文钱来买点柴米着。”遂将头上一枝银耳挖拔了递与他,赢阳接着,叹了口气,去了一会,买了二升米两束柴回来,道:“押了八十文铜钱,除买柴米,这是剩的留着你买小菜。”阴氏接过收了,赢阳道:“我去了,你关门罢,明日不必望我了。”阴氏关了门上床,寻思道:我家丈夫病病痛痛的,日夜辛苦挣来的钱还不够盘缠,倘累倒了,怎么处?那真正就要饿死了,看他时时焦愁,又可怜见的,实在也没法,胡思乱想,忽然觉得那少年又像站在面前一般,他笑道:“有了,我看那人定是个富贵人家子弟。”他那个样子倒也有心在我,我若勾上了他,倒还不愁穿吃,况且未必就把我弄坏了些儿,但丈夫恐怕嗔怪。又想:他如今也穷极了,又劳苦得很,若有碗现成饭吃,他也落得闲!我看他自己多病动不得,见我青春年少,孤眠独宿,他也有些过不得意,我就走走邪路,谅也还不怪我。我要瞒着他做,就是我没良心了,竟同他商议,看他如何说?他若肯依,岂不是一举两得。又暗笑道:“我痴心妄想是这打算,那人心里不知如何呢?且看机缘再讲。”想着就睡着了。

到天明起来,梳洗罢,吃了饭,信步到门口看看。只见那人又来了,望着他出了神,袖子中一把扇子掉落地上。阴氏见他呆着脸望,掉了扇子都不知道,又不好说得,不由得笑着用手往地上指,那人一面回头忙拾起扇子,左右望望无人,便走近前深深一揖,多谢娘娘指与我,不然掉去可惜了。阴氏忙将身子闪在门后,回了一福,那人嘻着脸问道:“府上贵姓?” 

看官且住,天地间可有无原故的一妇人一男子忽然作揖扳谈起来。有个缘故,这妇人是有他的心了,故不觉望着他笑,又指扇子,明明是开门揖盗。那人姓金名矿,他父亲是科甲出身,现任知县,家中有万金之富,专一吹风弄月,何所不知。见这女人两次三番望他留情,知他心中已判了肯字,他昨日见了两次,后来访问人,知是赢旦的妻子,听说他家近来着实艰难,故今日带了些银子,安心来想乘机而入,以利动他,恰有此机缘,可还有不近身的?若是妇人正颜厉色,他就胆包了身,可敢无忌惮至此。【这一顿挫,妙极。不解说明白,岂不是老大落空。】阴氏答道:“寒家姓赢。”那人道:“我们县中此姓甚少,有一个赢大官是戏班中朋友,可是一家么?”阴氏道:“那就是我家丈夫。”那人道:“我贱姓金,知县就是我家父,赢大官常在我家唱戏,是认得的,可必请他出来会会。”阴氏道:“有生意去了。”那人道:“府上还有甚人。”阴氏道:“就是我一个。”那人意思还要说甚么,阴氏问道:“门口恐人看见不雅,大爷请回罢。”金矿听得他家没人,放大了胆,便道:“得遇娘娘千载难逢的事,如何就去?外边不雅,里面说说儿罢。”就跨进门来,阴氏抽身往后走,【当说引道了。】他回身将门闩上,随后跟了进来,阴氏假作怒容道:“我们虽是小户人家,有个内外,大爷进来做甚么?”他上前一把抱住道:“我那前世的娘,这两日把我的魂都被你勾掉了,来成就了好事罢。”阴氏故意发恼道:“青天白日强奸起良家妇女来,不看你是个贵公子,我喝起来,就了不得,还不放手?”金矿见他辞厉而意不峻,双膝跪下,道:“你若不可怜见我,我定然要思想死了,倘蒙娘娘见爱,我不敢轻慢了你,你一家衣食盘费我都供得起。”阴氏一来爱了他,见他这句话正撞在心坎上,便道:“我见你这样多情,我依了你,你后来不可负心。”金矿见他肯了,忙说誓道:“我若负了你,天诛地灭。”

阴氏伸手来扶他,他就着那一扶里,双手连腰抱住,到屋里床上,先替阴氏脱了裤子,看了看,摸了摸,喷喷赞道:“好个宝贝。”又替他解上衣,阴氏道:“大白日里,穿着罢。”他道:“你家又没人来,穿着衣服雷雷堆堆的,那有甚趣。”阴氏只得任他脱光,他然后自己也脱了。阴氏见他yang物粗不过一围,倒有七寸来长,送了进去。他夸道:“好东西。”向阴氏道:“我也见些妇人,没有见你这又紧又干的美物。”阴氏笑笑,也不答应。原来金矿极会应战,他这**长而活泛无比,在妇人阴中东一钻西一戳,无微不到,凡妇女遇到他,真有无穷之乐。阴氏见他干法在行,心中暗喜道:“我所遇算他第一了。”他与赢阳久阔了,不多时便丢了一度。那金矿要逞本事,不歇气又有千余,阴氏久旷的人,见他yang物坚硬,干法又强,要图快活,不肯锁他,一任他弄,连丢三次,意思要歇歇再来之意,说道:“且歇歇着。”金矿卖嘴道:“还不曾玩了一半工夫,你就想歇,等你告饶的时候,我才歇呢。”阴氏笑道:“当真么?”他道:“怎么不真。”阴氏笑道:“我是不告饶的,你不要告饶?”金矿笑道:“你要我告饶,除非把你的这东西加些钢来。”阴氏又笑道:“话要应口。”嘴里说着,两双手将他两股扳紧。金矿觉那**不似先任意了,且又板紧了,不得chou动,戳到这边,一夹一夹的,像人拿嘴含着咂的一般,戳到那边,亦是如此快活难当,不到一盏茶时,一泄如注,他一把抱住阴氏道:“亲亲,你原来有恁个宝贝,我何福遇你,此后与你开交不得了。”阴氏笑道:“你还敢来?” 他道:“你放松了,我还可以来个连拳。”阴氏放手,道:“你来。”果然那金矿少年精壮,虽然泄过,yang物还是铁硬,他又如前那样乱戳猛破,阴氏一把搂住,又是一阵锁,不由得又泄了。阴氏笑道:“说嘴的郎中没好药,可还敢不敢?”金矿亲着嘴,道:“心肝,我知道你的本事了,我告饶罢。”阴氏搂住不放,道:“我也要你丢三次才罢。”金旷道:“要说再来,我也还未得,后面日子长着呢,我有话同你商量。”阴氏见说,放了手,他道:“你家的今晚可回来?” 阴氏道:“不来了。”他道:“这更好,我今日在这里过夜罢?” 阴氏道:“你是贵人,我家没有好床铺你困。”他笑搂住道:“天下还寻得出你这个好褥子来么。”又道:“我且家去,叫小厮们送些酒菜来,我们晚上好谈谈。”遂起来,两个拭抹了,各人穿衣,他在胸中掏出个包儿来,道:“这是十两银子,你且留着盘缠。”阴氏接了,暗喜道:“倒是个肯出手的。”他道:“我去了就来。”阴氏送到大门内,看他去了,把门虚掩,进来坐下,暗笑道:“天无绝人之路,得过这样个在行的人儿,已是遂心,况又多情,若得他时常照看,便是造化。”又想着笑道:“他的本事,要不是我,别的妇人实在要告饶呢。”

知道今晚要来过夜,烧了些水,将pin户洗得干干净净,床铺拂拭拂拭,取出个新枕头来,【的是,新嫁未久的人,不然家中何得有此便宜之物?】刚收拾完听得外边门响,正要去瞧,已进来了两个小子,抬着食盒,上面放着一罐惠泉酒,又一个小子背一个大包袱。他进来笑道:“都放下。”揭开盖,是十二个果碟,六大碗菜,一对通宵大烛,都掇出来放在桌上。吩咐道:“两个抬了食盒回去,这一个留在这里伺候。”那两个小子去了,叫这一个去关门。【叫这小子去关,妙甚。笔墨毫无痕迹,不然小子在旁,二人如何调笑,粗心人不知看得出否?】他笑对阴氏道:“这是合卺的筵席,忙了,不要嫌不堪。”指着烛道:“这是花烛,不用花罢。”把那包袱打开,是一床嘉锦被,一床闪缎褥子,四疋色绸,指一个红一个绿的道:“这两个你做小衫子裤子穿。”阴氏道:“多谢你的美情,留着做上盖罢。”他笑指着**同**,道:“我怕布磨坏了这两件宝贝,才拿来你穿的,要上盖,我还不会再做与你么。”阴氏笑着抖开被褥去铺,他一眼看见枕头,笑道:“好好,我要拿个来的,不好拿得,好拿草来再装费事,谁知你先备下了。”因搂着亲了个嘴道:“人说夫妻有同心,一点弗错。”又笑道:“枕头原该是女家备的。”他道:“还忘了一件。”除下巾头,上拔下了一根金豆瓣簪儿,一根金如意,替他戴在头上,笑道:“人家是先插戴后成亲,我同你是成过亲才插戴的。”阴氏笑道:“太过费了,我怎么当得起。”他捧阴氏的脸道:“亲亲,我同你还要说客套话么。”阴氏也感激他了不得,也将他一抱抱住,忙伸舌头到他口中,互相咂了一会。金矿叫那小子来道【调笑已毕,方叫小子,妙】:“你去热菜煮饭来我们吃。”阴氏道:“等我去,他那里会。”金矿不肯,阴氏道:“他小孩子家那里摸得者,我去照看。”金矿也随同着到厨房相帮,舀水添柴,拿这样递那样,阴氏道:“你是贵人,不敢劳你,请坐着去。”他道:“你在这里,我也忍心去坐?”阴氏暗喜道:倒是个多情的人,但得长久就好了。收拾完,二人携手同到房中坐下,小子斟上酒来,授肴上桌,不必细说。

到晚,掌上双烛,阴氏见他情厚,一心要笼络他,歌喉婉转,唱了一双曲子侑酒,金矿喜得话都说不出来,只叫:“活宝!活宝!” 嘱道:“你必须想法,要得长久相与才好。”坐饮了一会,金矿情兴复浓,叫撤了要睡,阴氏叫那小子在西间厨房里睡,二人脱衣上床,这一夜云情雨意,不消说得。

次早起来,梳洗了,他问阴氏道:“我这去几时可来?”阴氏道:“你的厚情,我巴不得时刻相聚谈,但这件事瞒不得我丈夫。”遂将丈夫有病,受不得辛苦,故舍身养活他的话说了,又道:“不想有缘遇着你这多情多义的人,你午后着这小人儿来讨信。”金矿见他说舍身养夫,惨然道:“你原来有这番好心,难得难得,同你丈夫说明白,我情愿养活你夫妻二人到老。”就带着小子去了。

已饭时,赢阳回来,阴氏迎着道:“今日来家早。”赢阳叹了口气,又笑道:“命该饿死了。”阴氏道:“甚么缘故?” 赢阳道:“今日分得钱数银子,又扣了一个分资去了,我连辛苦了几日,又有些腰疼,有几回去不得,明日定下了又不得不去,这不该死么?” 阴氏道:“且不要焦,你坐着再商议。”赢阳一到房中看见床上的被褥,大惊【此书无纤毫渗漏处,先云阴氏迎着道一句,是阴氏迎到堂屋中与赢阳说话也,不然赢阳入门便到房中,即看见矣,何暇更有闲谈,此等处,非作者细心不能到,非我心不能看出也。】:“这是你的?” 阴氏笑着把绸子、银子、簪子都与他看,赢阳道:“这奇了,果是那里的?”阴氏笑道:“你每常唱一夜戏,只挣得几分银子,我只串了一个戏,【日间夜里该算两出。】得了这些东西。”赢阳变色道:“哦,是了,你见我家日子过不得了,敢串的是崔氏逼嫁么?”【不得不疑到此。】阴氏笑道【妇人偷汉,虽知无耻者,相对丈夫,暗中再无不萌愧心,今阴氏对赢阳一连几个笑道,身虽与人有染,此心是实为养夫,故于心无愧,与他偷汉者不同。】:“你好呆,我同你是何等恩爱夫妻,怎说这话,我串通的是旷野奇逢。”赢阳见妻子不是要弃他的话,也疑他三分是走邪路,又想道:“他要做坏事,如何肯向我说。”又正正经经的问道:“不要说顽话,端的是甚么缘故?” 阴氏一把拉着他的手,纷纷堕泪,就把如何见他多病,枉受辛苦,挣钱又不多,不足用度,恐一时累倒,两口都要饿死,故舍身救他。又把如何得遇金公子,昨日来得一夜,给了若许东西,还许养活他两口子的话说了,又道:“你今后也不必进班去了,养养身子里。哥哥,我实心为你,你不要疑我是偷汉,说这好看的话欺你,我若是图已快乐,你多在外,少在家,我岂不会瞒着你做,又肯告诉你么?”赢阳先也怫然,听他说到这里,点头沉思道:“果然,他若瞒着我偷汉,那里去查帐,自己实在也动不得,无吃少穿,其然没法。”便道:“你既一片好心,任你罢,他还说来么?”阴氏道:“他午间着小子来时讨信。”赢阳道:“事已至此,说不得了,他若要来,我出去让他,你对他说,但是来时,先着人来说一声,不然两下相遇,到底不好意思。”【妇女偷汉,男子当龟,初破脸时,再无没有羞愧之心者,久之则不觉矣。但看赢阳此时之言,并后请金矿作别,便可知之。】阴氏去热了昨晚剩的酒肴来与他吃了,临去,阴氏嘱道:“哥你明日早些归来,今日就辞辞他们班中的朋友罢。”赢阳应诺去了。

午后,金家小子来讨信,阴氏叫请了金矿来,把丈夫的话向他说了,金矿心喜非常,又宿了一夜,次日回去,送了几疋尺头来给他做衣服,又送几担白米,许多柴炭之类,阴氏收了。也将前日的碗碟器皿付他拿去,【细。】此后金矿常常来往,不必繁叙。过了数月,阴氏竟得了孕,二人更加亲厚,半年有余,阴氏陆续得过他百余金,还有许多衣服首饰,街坊上的人渐渐知觉,有多事的人就编出谣言歌语来唱道:

阴家姐儿忒子个骚,嫁子个男儿又挑子个槽。金家公子来同他子个困,把赢小官变子个大龟老。

数日之间,大街小巷都唱起来,向日同阴氏相厚的那些学生听见了,气不忿,聚在一处商议道:“阴家女儿同我们相厚了几年,嫁了赢家,那也罢了,既然养汉,放着我们旧情人不相与,倒去相与别处的新人,如何气得地过,我们大家拿他一拿,就不怎么的,且断了他这条路,才出得这口气。”那关二也长成一条大汉,内中惟有他更不服气,便在赢阳左右人家放谣言,又约了几个地棍不住来踩着,两下就隔绝了。赢阳也知道街谈巷论,同阴氏道:“这个光景,我们此处住不得了,我闲养了大半年,觉得病比当日倒好些,我又不老,还可以入班子,南京大去处,我夫妻同往那里去,你正在青年,又会许多曲子,要遇着个好大老官,不怕不弄他一大块银子到腰。”说了笑起来,那阴氏也笑了笑。忽又惨然道:“金大爷这一番好情,今日撇了他去,心里觉难过些。”赢阳道:“外边些光棍踩得紧,他也来不得了,瞒了他就是我们没良心,收拾桌菜,我去明公正气请了他来谢他,并辞辞他罢。”阴氏无奈只得依允,赢阳把房子先卖了,添着金矿历来所赠,除半年来所费之外,还将百金,算了算,尽够途费,并到彼可以安家,把家伙什物全寄在丈人家。阴老儿风闻得他令爱所行,也不好相留,赢阳诸事完了,那日家中收拾下酒菜,他亲自去请金矿。

金矿有一个多月不会阴氏,正在想念,今日见他丈夫来请,坐了轿跟了几个家人来,赢阳让了进去。金矿因他丈夫在前,不好深叙说了几句闲话,送上酒来,他夫妻二人满斟一杯敬上,金矿接了,他二人一齐跪下,金矿忙道:“请起来,我领就是了。”赢阳道:“小人夫妇蒙大爷向来恩典照看,但近日街坊上口声不好,此处住不得了,要往南京去,今备一杯水酒,一来叩谢大爷,二来辞别,求大爷上过一杯。”金矿听见他要去,竟痴了,两眼望着阴氏。只见阴氏泪如雨滴,并无一言。金矿忍不住也掉下泪来,滴在杯中,【一对情种,比别奸夫氵㸒妇一绝贪氵㸒者,大相悬绝。】忙把眼睛拭拭,一口干了道:“你夫妻请起来。”他二人叩了个头爬起,金矿让他夫妻两傍坐下,问道:“路费有了么?”阴氏道:“向蒙你给,还有些,昨日房子又卖了二三十两。”又问道:“你们几时起身。”赢阳道:“船已雇了,准在后日早行。”金矿道:“我到家就叫人送些路费来,你买小菜吃。”他夫妇道:“蒙大爷的恩多了,也不敢叨尝。”又让他吃酒,他道:“此时心已碎了,一滴也下不去,你倒撤了开,说说话罢。”赢阳见他不用,掇到那边屋内,陪他家人吃,明腾个空儿让他两人作别。阴氏见丈夫去了,忙把门掩上,一把拉着金矿,低声哭道:“你不要怨我薄情对你,我就在此,你也来不得了,我们且去几年,或有相逢日子,你不要恼恨我。”金矿抱他在怀,也哭道:“只恨这些奴才坏了我二人的好事,我怎肯怨你,别了你多日,我一肚子话此时一句也说不出了。”【至情者,非情深者不知此语之味。】二人携着到床上饯了饯别,悲多乐少,不能尽兴而止。起来依依不舍,只得要别,金矿凄惶上轿而去,阴氏掩门而入,这正是:

流泪眼视流泪眼,断肠人送断肠人。

金矿次早着小厮送了十两路费,两只金华火腿,十尾松门白鱼,并两瓶酱小菜来,又送阴氏八两,夫妻二人千恩万谢的收了。他夫妻二人又同到丈母家来辞别,大家痛别一场,回家打点行囊,次早上船而去。一路无话。

到了南京店中住下,要寻个有势要的乡宦,投在门下做靠主。问得阮大铖酷喜女旦的这件道地行货,遂送了一分苏州土仪,拜在门下走动。就在他家左近租了两间房子住下,过了三四个月,阴氏生了这个女儿,因他洁白如玉,故此小名皎皎。【古诗云:皎皎河汉女。此名皎皎者,谓赢阳与金矿所生,不知何汉子之女耳。】

闲过了年余,资囊坐食将罄,赢阳只得入了一个苏州班内做戏,南京城中戏班更多,生意更有限,挣不出钱来,夫妻商议,阴氏竟入班做了一个杂旦。他不唱正本,只做些杂活,因他姿色既好,唱得更好,又风流又骚浪,还有一种惊人的技艺,专会替这些公子们或财主大老官箍**槌,因他这种绝技着实动人,人赠了他一个雅号,叫做满床飞。【满床舞或可比。曰飞,不知如何飞法?】赢阳也不做戏了,只带领皎皎或班中相帮打杂。

阮大铖酷爱阴氏,白扰了他胯下那件美物也不计其次,一文缠头之资也舍不得相赠,自己过意不去,他虽品行不端,却有些才名,又相与的人多,替他四处推扬,逢人说项。所以不几年就挣二千余金,他做了戏子中一个暴发户财主,有些体面,就不肯做这两桩旧买卖了,置了百余金一所小房,小小一间,大门进来,前院正房三间,一间堂屋,东一间收拾做客座,西一间做卧室,后院中一间厨房,收拾得十分洁净。

他学做清客,琵琶弦子,笙萧管笛挂了满壁,墙上贴了许多苏书,桌上摆设些苏铸香炉宜兴壶,建窑瓶插些花,宣磁盘放几个香橼佛手木瓜之类,虽是不甚值钱的玩器,倒也热热闹闹,半雅半俗。

他做戏的人,吃惯了这家茶饭,却不会做别的生意,恐坐食山崩,想了一个妙策,请向来同他相契厚的这些公子财主们,内中有好赌者来家中赌博,他在傍拈头。

那阴氏会整理得上好肴撰,绝精苏碟,款待来客,甚是丰盛,时常他也在傍插趣。那些嫖过他的人,背了他丈夫的眼,也还亲嘴摸胸的顽耍。又还有很亲厚的,就是那要紧去处也许抚摩抚摩,但只输嘴不输身,故此引得这些人眼中火出,不住时常来往,颇不寂寞。年获之钱,除日用之外,尚有余剩,因家中无人买办物事,央了隔壁姓龙的人家一个儿子名叫龙飏,来家中使用,认做干儿,每常也帮贴他些须衣服盘费之类。那小厮的父母贫穷爱小,得他些周济也落得叫儿子相帮,这猴子不但希图替他家买办可以落钱,且日日可以肥嘴吃,连夜间就在厨房里打个铺睡,竟常在他家不回。

混了几年,他这女儿皎皎不觉年已十五,打扮得花枝一般,两道水鬂描长长的,一双金莲裹得小小的,粉森森一个白脸,红通通一个嘴唇,【先赞阴氏也是此二句,可谓是母是女。】好不俏丽。

戏子人家女儿何所不知,况他幼小时,母亲时常同人肉麻,间或落在他眼里。如今大了,渐渐知觉,他父母的床铺在前边,他另铺一张小床做丁字样在床后,他父母的床在外,迎着南窗的亮,他在黑处又隔不远,且又都是夏布帐,他父母虽看不见他,他却看得明明白白。徐疾动止,抽拽簸颠,一目了然,且高兴中那一种声息。他父母恐女儿听见,自然要忍住,孰不知到忘情之际,男子喉中之喘,妇人鼻内之哼,不知不觉就露出来了,自己反不觉得却被这妮子听了个满耳,看了个满眼。到了下边那澎湃乒乓之声,那时连忍也忍不得的。皎皎听了,虽不知何故有此声音,他自己听得难忍,那不曾开辟的牝中,也有些清水流出,他也就悟到了几分。请想,这样聪明的女子,又十五岁了,情窦大开,可有个不动心的。他在夜间或一时听得很难过,也拿个指头在小牝中抠抠挖挖,并不觉有甚妙处。他暗想了一个主意,相机而行。

他父母因有了几个钱,要图脸面,倒也拘管得甚严。十二岁时,阴氏便不许他见人,【妙,回忆当年,自己是十二岁被众生引诱也。】但有人到他家来顽钱,都在东屋,叫他倒关着房门在西屋里,人虽知他有个女儿,却不得见面,皎皎因不得见人,不过时常在窗洞中往外张张而已。要往后边去,他屋后还有一小门可通连堂屋,都不消走得,皎皎他久矣看上了这龙家小子,要想同他权且暂为夫妇,【奇谈异想。】以免怨女旷夫之急,只因不得其便,有其心而无其地,时常对着那小子瞟眉撂眼,犯嘴撩牙,做出那些假笑真颦的浪态。

那小子十三四岁时就被人骗做龙阳,如今十七八岁,何事不知。他也想算计这女子,因恐他爹娘知道,打脱这肥主顾,不但蛤蜊肉不曾尝得,反把这现在的残场剩水,鸡鸭脚,鱼头肉屑,都不得吃了,岂不可惜。二来年幼,到底胆小,不敢下手,恐设或变卦叫喊起来怎处。无巧不成话,一日,他家中无人来赌,他父亲出门去了,他母亲闲着无事,在房中睡午觉,皎皎偶到后院中来走走,也未必出于无心,【诛心之论,此即前所想的主意,相机而行者也。】见那小子背着脸小解,他明明知道,一心要看看这金刚钻的形状,故做不知。忙走上前用手搭着他肩头,笑着道:“龙家哥你做甚么呢?” 那小子回头一看,见是他,因尿尚未完,只得一把攥住,笑嘻嘻把嘴挨着他嫩面上,道:“你猜猜看。”皎皎笑道:“你拿着甚么东西,与我看看罢了,猜的是甚么?”【骚极氵㸒极。】这小子是灵透心的,见他撑岸来就船,可就还有推辞的理,放了手,将两个指头捏着向他道:“请看是这么个活宝贝。”他因尿未撒完胀得挺硬,一跳一跳的又冒了一股尿。皎皎笑嘻嘻的道【乐哉,虚度十五,今日方得细观此物。】:“好个碜东西,光头光脑,又紫又黑得难看。”这小子道:“我的碜,你的必定好看,我既与你看了,你的也与我看看。”拉住了他,伸手就扯他的裤子,皎皎假做不肯,道:“我叫喊呢,看我娘娘来看见。”只是口说,却也手不推,脚不走。那小子知道他父亲不在家,母亲睡觉,那里听他,拉开了裤腰,一伸手下去,摸着了又光又嫩的东西,鼓蓬蓬的,上面一条细缝儿,低头一看,不觉魂消,有一个《黄莺儿》赞他道:

两片肉莲蓬,小花心吐缝中,光光乍乍形如蚌。奇珍易逢,名花易逢,羡他此窍诚难梦。鼓蓬蓬,想尝异味,须得入其中。

他情急了,搂着亲了两个嘴,道:“亲亲,你不嫌弃,我们到厨房中我的铺上试试看去?”【到厨房里去,一个尝蛤蜊,一个尝棍子鱼,正是地方。】皎皎道:“不好,恐一时娘娘醒来怎处。倒在夜间,我将后门虚掩着等你,等爹娘睡着了,我开门放你进来。”两人约定,又亲嘴咂舌,肉麻了一会,方才走开。

到夜间,皎皎果然悄悄的把他引进房来,上床弄起。一则龙阳此物甚微,二则皎皎虽未经弄过,却时常抠抠挖挖,也非原封的了。虽微觉有些疼痛,恐父母惊醒,只得隐忍,事完了,又悄悄出去。二人得了这甜头,遇着就偷,却提心吊胆,再不能畅快。他二人暗地商量道:“我们夜里做这件事,就像做贼一般,心是拎着的,一点趣也没有,设或被爹妈知道,弄得就不好了。此后等在有人在家要钱,爹爹抬头服事是时刻不离,娘娘在厨下收拾酒饭,你悄悄到房中来,方可放心取乐。”约明了,但是夜间有人来赌,就把小子约了进房,开了门,方得放心大弄。他母亲若敲门,他故意迟延,假做睡醒的模样,半响才来开门,那小子已悄悄开了前门去了好一会。偷得次数也多,不必细说。【此书写妇人**之罪,报应俱有轻重,即如此二回内,阴氏之氵㸒,初为众学生所诱,后因赢阳有病,舍身养夫,其罪可原,故始终未遭氵㸒毒。至于皎皎,是他先诱龙飏,设计私与相合,皆出自他,后又与邬合,跟了缘逃走,故受创几毙也。】

又过一年余,赢阳见女儿大了,央媒要寻女婿,他因有几个臭钱,就忘了是戏子出身,且不止於戏子,便出了个大题目,【题目虽大,不意后来文章竟是小作,配了一个帮闲。】说道:“我如今相与来往的都是财主公子,【此语可谓借光,是令正的厚友,何尝是你的?】有体面的人,白衣人如何做得亲家,须要宦家门第,或诗礼人家,又要家当过得,可来说合。”你想这正经人家子孙可肯与他做女婿。小户人家来求,他又做身分不肯。因因循循,又过了年把,皎皎已十八岁了。他母亲忽然见他胸高腹大吃了一惊,关上房门,拉到床上,解开胸膛一摸,将围腰扯开,只见两枚滚圆的**突的跳将出来,【语趣。】倒吓了阴氏一跳。再用手一捋,乳汁直冒,又伸手将肚子一摸,已鼓蓬蓬的坠了下去,将近要生外孙了。【更趣。】急得那阴氏将他拧了几把,问他缘由,他倒反使性子哭道:“你问我,我知道吗?”【答得妙极。楚人云:“昭王南征而不复,君请问诸水滨。”推得甚是干净。今皎皎道:“我知道吗?”意思为腹中之物你可问之**,何得问于我,也同一意。】阴氏怒道:“没廉耻的小骚奴,你还强嘴,你不知道你肚子里的私盐包是那里的?” 追逼得没奈何,他才细细供出。阴氏方知女儿腹中是龙家小子的种,气了一个发昏,料瞒不得,只得告诉丈夫。

那赢阳第一是怕张扬出丑,二来恐传了出去女儿不好嫁人,忍了一口气,寻了个事故,将龙飏好好辞了他去。急急买了两剂打胎药与女儿吃下,谁知这野种比家种分外下得坚固,轻易不肯下来。没奈何,等到月份满足肚子疼了一两阵,呱的一声,养了一个白胖儿子。人家正经妻子坐产好不烦难,惟有这样娃娃生得好不顺溜,那阴氏忙忙把小孩子撂在净桶中盖上,同丈夫到后院暗暗埋了。推说女儿有病,卧了一月,方才起来。

这回赢阳见女儿做出恁场把戏,再迟不得了,又叫将煤人来说,但是略斯文些,有碗饭吃的人家,也就罢了,也不争一丝财礼,事成厚谢,恰好邬合也央媒人寻亲事,媒人就提起他来,赢阳素常在大老们家走动,也见过他人,人物也还干净,年纪又不多,连胡影还没有,一说便允。媒人向邬合说了,邬合一个做帮闲的人,比戏子也高贵不多,那管这些,见不争财礼,且有赔事,欢喜非常,将就行财下聘,择日娶了来家。

他家住在一条死巷内,甚是清静,左右不过三五家,那邻舍都是小买卖人。他家有间独院,二间房子,一间隔做两截,前半做客位,后半做厨房,有一个小门,后边一个小院做毛厮,那一间做了卧房。做帮闲的人连衣帽都要用香薰透了的,何况房中不干净,虽没甚富丽,床帐却也收拾得一尘不染。赢阳因有心病,赔女儿也还丰丽,床帐箱柜,样样俱有,且又是个独女儿,内囊中衣服首饰也都有些。邬合喜出望外,娶了赢氏进门。丈人是外乡人,无甚亲戚,他自己也没甚亲友,淡然而已。

这赢氏正同龙小官打得火热,忽然被母亲识破分开了,如小孩子断了奶,好不难过。没奈何,淹心的苦咽在心里。今听得嫁人,这场喜欢不小,只望那一晚到了他家,安排一场泼战。又听得媒人说新郎是三十来岁的人了,自然比龙家小子二十来岁的分外雄壮在行,且另试新物,以广见识,以畅心胸。

不想到了夜间,那新郎官至诚得很,只把上盖衣服替他宽了,放他睡下。等他解带子脱裤,少不得要假做些新娘腔调,谁知新郎竟不动手,也自脱衣而睡,心中迟疑是今日辛苦了,必定稍俟养精蓄锐,大动干戈。心下虑着,恐不能支敌,为新郎所笑,竟有三分畏怯。等到半夜,孰意这新郎是读尽魏史的,学羊祜陆凯守边之法,各保疆界,不但不来交锋,且并不来答话。只急得眼耳口鼻中欲火直冒,几乎有个焚了祆庙的样子,下面清水长流,恐怕把新裤湿得斑斑点点,不好意思,死命夹紧,那知这个作怪的眼子越夹得紧,越唧出来的更多,竟像黄河倒了坝,轻易再堵他不住,【自从娶了赢氏进门起至此,无一处一字不令人笑倒,我亦不能赞,只拍案叫绝,大笑而已。】一夜到明,目未交睫,新来乍到,又不好问得。次夜仍复如此,是不知黑洞洞葫芦中卖的甚么药,猜详不出,过了数日,顾不得羞了,盘问起来,只落一声长叹,两泪交流,你道是何缘故?原来这邬合是个天阉,没有yang物的,有调《黄莺儿》赠他道:

这物太稀奇,体虽雄却是雌,腰中并没有风流具,肾囊太巍,玉jing太微,怨爹娘少下些儿费,慢惊是天阉是号,上下两枚脐。

就如太监一般,他本来不打算娶妻,所以独处到三十来岁。因他数年来做这帮闲买卖,不费本钱,只用屈身利口奉承得大老官欢喜,不但有吃有穿,银子还成大块挣了下来。蒙他有了这小小家业,终日在外无人照管,既无亲人可托,要约个人来做伴又不放心,他要寻个妻子,初意如搭伴修行一样,若人家有嫁不出的石女儿更妙,倘寻得着,这就是天赐姻缘了。【天生石女焉知不是与天阉若配者,但是恨不能恰巧相合耳。】万不能有这般巧事,就是年龄大些的寡妇也罢。他是尝过滋味的人,或不在此道上做工夫,【或恐不然。】便是四五十岁的情愿要,不过借个夫妻名色,原不求生儿育女,只烦他看家而已。或是穷家小户女儿,他在家无穿少吃,娶了他来,拚着费几个钱给他好的穿好的吃。他尚未经历其中滋味,即如在家老女儿一样,或可相安。起初原不过是这几个主意,都对媒人说过的。不想媒人只图两家成事,好二姓索谢,那管男女死活,就总成了他这个奇货,是个久在行,连娃娃的都养过的后婚女儿。【后婚女儿,奇称。】他先也只说一个戏子的女儿,不过是将就人物,谁知是这样个花朵般俊庞。他一见时,心中也有些老大懊悔,暗暗跺脚:将来这一顶簇新时款的绿头巾,此头恐不能免,却没有多送回去的道理,又不好先呈履历。今见赢氏问他,这可是瞒得过去的,报颜假笑,只得合盘托出,满心以为他是个女孩家,还未必在事上做工夫。岂知这赢氏就如一个善啖的大肚汉,饿了许久,今日以为来吃饱饭的,不想倒从新绝起他的饮食来,【妙喻。】你道苦恼不苦恼。他听了这话,不便高声,暗暗哭了两三日。那邬合自知不是,他是奉承人的惯家,百般温存,十分爱惜。赢氏虽然下口没得鳝鱼吃,上口却每日有肥鸡腊肉,美酒佳肴的受用。况且吊桶已落在井中,无可奈何,又见邬合趋奉得十分到家,不但连马桶替他去倒。他苏州人最爱干净,每晚定要洗洗下身才上床,邬合一到日黑,就去掇一脚盆水来,只等他一褪了裤子蹲下连忙就替他洗净,用块旧手帕轻轻揩拭,犹恐重了擦得他疼。间或天冷,赢氏夜间要小解,他怕净桶冰了,他忙先下去坐在上面,等温暖了,才扶赢氏下床,又怕他热身子冒了风,把背心替他拍拍,等尿完了,方扶上床。【荀奉情的门生。】至于日间扫地铺床,烧饭煮茶,像活菩萨一般供养,除非有事出外方罢。赢氏见他这样周到相怜,倒也换出一点好心。过了几日,性气瘫了,也好好起来,恩恩爱爱过日子,把个邬合喜得屁滚尿流。别人看着他是一对好夫妻,谁知竟是两个干兄妹。

且按下一边,却说那赢阳自从女儿嫁出,两口子捏了一把汗,他的着数都已排定,若是女婿试出女儿是个破罐子,有甚口角,拼着与他两百银子讨小买和。不想女儿嫁出,女婿文雅温柔得很,竟无一言半语。他夫妻不胜欢喜,两口子暗地猜不出,阴氏说:“想是女婿的yang物大得过当,不觉女儿是已经风雨的。”赢阳说:“各人的毛病各人知道,大约是女儿伶俐善于遮饰得好,故此不曾露出马脚来,再不然,女婿虽然年老,于此道中或者不曾历练,被他瞒过了。”总想不到这位佳婿虽是男子,下边是替女儿一样的毫无阳气,竟不曾试得。

再说这龙家小子自从在赢家出来之后,也知是皎皎露了破绽撵他出来,敢怒而不敢言。先还痴心妄想,他女儿肚中现怀着我的种,就盘问出来,怕有丑声,或者就嫁与他也不可知,每日呆着望信,打点好做他家的娇客。不想隔了些时,竟嫁与邬家去了,一腔闷气如何出得,真叫做老羞变怒。

这小子十三四岁时曾跟着游混公念过书,游混公自宦官家出来,开了个散学馆。那个无品的人,他爱这小子生得干净,背不得书也不打,写不得字也不骂,他倒暗暗地与他钱买果子吃。把他吃厚了,就把他一个囫囫囵囵的后庭,替他开出一条大路。后来有几个大学生知道了,告诉他父母打闹一场,将儿子叫回,游混公的馆也就自此散了。这名一出,谁家的父母肯把孩子送来从他。这小子自下了学就在赢家帮了这几年,不曾去看得这位大花子先生,【自有先生以来,未闻有此奇称也。】他在赢家时,每日有得好的吃,又有钱落,七八年来受用惯了。今回到家中,顿顿一碗糙米饭,熬青受淡起来,心中如滚油烧的一般难过,要想修修旧业,因想:“虽有几个孤老,总没有先生当日这一番相爱。”因此到游混公家访故,游混公鳏居久了,正用得着他,是故人故物,更加亲厚。这小子常到他家以股换食,这叫做以其所不爱易其所爱。

这日,偶然在路上遇着了游混公,撒娇撒痴,拉着问他要酒肉吃,游混公正同他相厚,推却不得,同他到了一个卖肝板肠的铺子里,又粗又肥的肠子炒了大一碗,要了两壶烧酒,痛饮了一番。费了游混公青铜百文。这游混公怎肯容他白扰了轻轻的放他去,带他到一个荒园中一间毛厮房,将他后庭着实盘弄了一番,【毛厮房内正是做此事的去处。】才放他回来。这小子上下都饱足了,欣欣得意而归。刚到赢家门口,有几个街坊上的闲人站在那里说白话,众人见他醉醺醺走来,问道:“龙小官,今日在那里吃得这样春色满面。”他倚酒三分醉,答道:“今日人请我吃酒消气,故此多了几杯。”内中一个笑道:“骚胡子膀胱气,你有甚么气消得?”他道:“一个老婆被人占了去,还不气么。”众人都只当他说笑话。又一个合他笑着顽道:“你的老婆在丈母娘腿肚子里转筋,还不知养了没有,如何就被人占去了?”众人都笑了,他又道:“我的老婆连孩子都养了,还说了不曾。”又一个道:“你的孩子呢?” 他道:“我的孩子被丈人丈母弄死了。”又一个笑道:“你丈人姓甚么?在那里住?为何弄死你的儿子?把你老婆怎样了?”他就指着赢家的门道:“这不是我的丈人家,他嫌我的穷,故把我老婆嫁与邬家去了。”内中一个老成些的人喝道:“小孩子家吃了两杯酒,嘴中胡说乱道的。”他道:“老爹,我酒在肚里,事在心里,怎么胡说,一个酒吃在人肚里,难道吃在狗肚里不成?你老人家不知道我们的这些弯儿帐,他从小认我做干儿子,就是要我做女婿的,亲口把女儿许过我,他女儿知道同我终就要做夫妻,就预先合我好了这三四年。今年有七八个月肚子,见我家穷倒把我撵了出来,把女儿另嫁了人家,众位老爷如果要不信,问那忘八可敢出来说话,我有本事到他后院里挖出小孩子来,若没有真赃实据,把我舌头割下来。再不然,我把他女儿浑身的上下是怎个样儿,同是怎样的?我说了,叫他当着人把女儿剥光了,看我有一句说的不对,凭着把我怎么处治。这没良心的女儿的bi,差不多被我**枯了,从新反悔起来,众位老爹请想,叫我气不气?”众人见他说得鉴鉴可据,倒不好意思,大家含笑散去,这小子也回去了。

众人说话的时候,那赢阳正开门出来,要往别处去,听得有人大吆小喝的高谈,他且不开门,站住了听,原来是龙家小子述他女儿的美行。气了一个直挺,本要出来打他,恐怕小子越发胡言乱语,更不好意思,要经官动府,又一牵连着女儿,忍着气回到房中,细细告与阴氏。夫妻商量道:“这个丑名一张,此处如何还住得,有甚脸面儿见人,不如作速搬回家乡,我们有些家俬,尽可过日子了,儿女不成器的东西,撇了他罢,倘或偷鸡的猫儿性不改,在人家再做这些丑事出来,更没颜面了,趁早去的是。”【在家因有妻子丑声而来,在此复因女儿丑声而返,绝妙文法。】

商量已定,把房子并器皿家伙全卖了,雇了船,临行时方来辞阮大铖。到了他家门首,看门人传了进去,出来叫他人见。赢阳见大厅上结着花,肆延设席,鼓乐梨园许多人在那里。阮大铖正在支派家人收拾。赢阳上前叩头。禀道:“门下离乡久了,如今要回家去,特来叩辞老爷。门下荷蒙天恩护庇十数年,今来叩谢,后来稍有长进,再图报大恩罢。”

阮大铖向日白受用了阴氏的美牝多次,历来四时八节,又常受他些孝敬,今听得他要回乡,要赏他路费,少了拿不出,多了又舍不得,若一毛不拔,又觉过意不去,踌躇了一回,猛然想起,说道:“你回去我一点东西没得赏你,【先说这一句,妙极,含蓄着下意。】你向日求我说那姓聂的话,我常常在心,遇不着一个好可托之人,我今日请新按院铁老爷,他是个铁面无私,敢做敢为的汉子,又是我同年,你在这里伺候着,说话中得便,我托他看,他若肯替你报了这个仇,也不枉你在我门下一场,他依不依,这看你的造化了。”【说此者,铁按院准了,自然自己居功,设或不依,非我不尽情,你没造化耳,将奸巧人心肠描尽。】赢阳忙又跪下叩头,道:“门下蒙恩多了,要再蒙老爷替门下报了仇,门下粉身碎骨也报答不尽也。”阮大铖道:“你起来,这铁老爷他衙门事多,不得来,我再三去请,他却不过,才允了,大约也就到,你等着。”

原来这铁按院,他又名镇恶,乃建文忠臣铁铉之后。燕王大杀靖难诸臣时,铁公有一妾,腹中怀孕,他夫人托这妾的父母带他远逃。后来把铁公二女发了教坊,查拿他家属甚紧,他父女逃到陕西延安府住下,【延安府,妙,谓到此方安然得延忠臣之嗣。】后生了一子女,铁镇恶就是他嫡派子孙。他生性忠直,大有祖风,不避权贵,真是个铁面御史。姓铁,他那性情也就是一块生铁。他素鄙阮大铖为人,故辞席不赴,因他再三敦请,却不过年谊,只得来走走。来到阮家,阮大铖冠带出迎,赢阳远远看他乌纱豸服,一脸杀气,令人望而起畏。到厅礼毕坐下,阮大铖道:“多承老年台不弃,弟叨光多矣。”铁按院道:“弟非敢过辞,实因敝衙门事繁,承老年台厚意殷殷,不得不拔冗赴召。”看见戏子桌席,说道:“弟先告罪,实不能久坐,梨园可以不必,也不消在此坐。移一席到书房中,我二人促膝谈一谈阔宗倒妙。”阮大铖道:“一壶鲁酒,原不足敬老年台的,久不相晤,奉屈少叙,以尽弟之鄙敬耳。”铁按院道:“不敢,承老年台如此过爱,弟心领就是了,你我年家至契,何必拘此客套。弟之鄙性,薄奢华而敦俭素,老年台所洞悉者,在书房中知已谈心,还可多坐一会。若必欲在此,弟先告过三杯之后即告别了。”阮大铖知他是个拗性的人,只得道:“既承尊论,敢不如命?既然如此就请到书房中宽坐罢。”让到书房中,请他宽去官服,然后安坐。

二人饮酒,闲谈了一会,阮大铖道:“老年台按临南直,这些黎庶告得蒙覆载之恩了。”铁按院道:“弟虽不敢自谓欲泽民为尧舜之民,然一片锄恶之心,欲为民除害,虽梦寐不忘,即权贵之家,弟亦不惧,拚此一官以救百姓,舍此一身以报朝延,上不愧祖宗,下不负所学,此弟之素志。【这些话向阮大铖说,真如冰炭。】弟辞朝之时,把功名二字已付于度外了,但恐耳目不广,或有漏网吞舟者,则负弟之初心耳。”阮大铖乘机道:“这是实言,如大奸大恶,他上下皆有线索,互相蒙蔽代为隐瞒,一时如何查访得出。即如苏州府昆山县巨恶聂变豹,戕杀人命为儿戏,夺人妻子,占人田产,无恶不作,且大肆氵㸒毒。一县之民为所鱼肉几尽,历过多少代巡,他尚安然无恙,即此一端,便可概见了。”铁按院道:“老年台何以知之甚详?”阮大铖道:“受害之人屈指难数。”因指着赢阳,道:“此人即其一也。”铁按院道:“此是贵纪纲么?” 阮大铖道:“不是,他夫妇受害,几至丧身,避难到此,犹恐他追求,投在弟门下为之护庇,今十数年了,他思乡念切,欲返故园,适间来辞,弟因老年台谈及好恶,弟偶然想起他来耳。”【其人则非,其言甚巧,说得毫无痕迹。】铁按院问赢阳道:“你受过他甚么害,他作恶如何,你不可妄为加减其辞,若果情真,本院自有公道。”赢阳忙走过,叩了头,跪禀道:“蒙老爷下问,小的敢有一字涉虚就是欺天了。小的名叫赢阳,祖籍昆山。小的有一个表姐闵氏,生得颇有几分姿色,自幼曾许过人家。聂变豹他家这些恶仆,专一在外替主人探听得美男俊女,肥产良田,就去报知主人,以图功赏,就将小的表姐报他知道。他着人来说要了做妾,小的母舅不肯,又不敢得罪他,婉回已许过人家了,不然敢不遵命。他遣了二三十个恶奴,公然抢去,小的母舅约同亲家告到县中,他反假写小的母舅卖女文书,买出硬保,说小的母舅串同光棍诬告图骗,反受重责枷号。至于小的受害,事属鄙秽,不敢上禀,恐污老爷金耳。”

铁按院摇头道:“不妨只管说。”他又叩了一个头哭起来道:“小的今日得在老爷台下诉冤也是再生了。小的少年时生得略似人形,他不知如何知道。忽然一日,他家看了一个人来对小的说,你家姐姐约你去说话,恐你不信,这是你姐姐头上的簪子为据。此时小的又不知道表姐的死活存亡,听得有信来叫,欢喜不尽,那里还思前想后。二来少年孟浪,就跟了他去,领进内室,叫小的等着,他说去叫小的表姐来。等了片刻,聂变豹带领多人将小的拿住,搜出簪子,说小的是贼,剥光捆缚在一间屋中。小的表姐闻得奔了来哭救,悄向小的说,这恶人想男色,昨日他家人说你标致,故设此计骗你来,你若不从就不能生出此门了,你忍受他一场氵㸒毒,或天可怜见,逃得性命,我姐弟二人将来此仇或可有报复之日,倘你不幸而死,我报仇无日,你此来因我而死,我决不偷生负你。”铁按院笑道:“这件事南人皆以为常,为何你说得如此利害,这就是挟仇的诳语了。”赢阳又叩头道:“小的敢有一字虚无,罪该万死,他有名叫做聂驴子,这些娼妓不幸遇他尚还啼哭不禁,少年女子为他所氵㸒者,十存四五,还俱带疾,何况男人。小的那时不能自主,尚图一线之生,只得依允。他好狠,将小的绑在凳上氵㸒媾,将小的肠头带出尺余,至今尚拖数寸。老爷不信,求差人验着,彼时小的已经死了,小的姐姐救了半夜始得复生。小的醒后,姐姐哭说小的死了的时候,他叫家人拉出去撂,是小的姐姐再三求告,才留得性命,次早买嘱他两个家人送了小的回家。”铁按院问道:“你表姐在他家作何项下,就可以自主救得了?” 赢阳道:“小的表姐悄告小的说,初到他家时,聂变豹恨小的母舅抗拒,将小的表姐氵㸒毒,也意欲主意死地,侥幸不死,又幸亏有几分姿色,他还有丝毫怜惜,命人扶养数月才好,后来竟得他专房之宠。他拆我父子,分我夫妇,且我父翁皆被他陷受官刑,我与他之仇不共戴天,养此身,忍辱报仇耳。”铁按院点头道:“果如你说,这闵氏也还算个好妇人。”赢阳又道:“小的表姐又嘱小的道:‘你逃出命去,万不可想要告理,不要进府县,虽抚按衙门也是无用,倘有不妥,我姐弟二人命都不保,皆做负屈之鬼了,你可到南京去,或遇有铁面无私的上台哭告,或可除恨。’小的含忍多年,今得见青天老爷金颜,是小的姐弟之万幸了。”

按院想了一想,问道:“这是你多大的事?”答道:“那时小的才十五岁。”又问道:“如今呢?”答道:“小的今年三十八岁了。”又问道:“你到这里几年了?” 答道:“小的到此十八年。”又问道:“你那几年在那里?” 答道:“小的逃得性命归家,病倒一年有余。小的并无兄弟姐妹,只有一寡母,又因家寒,心既疼儿又加纺积劳苦,及到小的病好,小的老母又病倒了,卧病数月故了。此时小的家无一文,力不能葬,小的不忍远离苦挣数载葬了。”又问道:“你既如此贫穷,你妻子如何娶,又如何来?”【反复驳问,足见细心,恐仇口有冤民也。】赢阳见他驳问得利害,心下倒吃起惊来,又答道:“小的自幼父亲在日,定下阴家女儿,后来小的丈人见小的力不能娶,那时小的二十岁,他女儿十九岁了,小的丈人也只两口一女,家道也甚寒薄,无可奈何,赘了小的入去的。”按院点了点头,他又禀道:“小的幼时曾附搭在金知县家馆中念书,他的儿子同小的着实契厚,他怜小的冤苦,赠了几两路费,才到了这里,投在阮老爷门下,蒙思护庇,直至今日。”按院微笑道:“你也读过书,怪道你话语中也还明白。”又问:“你会做何事业?”答道:“小的因无资本,自幼学得些吹唱,在大人们门下做帮闲。”按院笑道:“这是你苏州人的长技。”又道:“他还有何过恶,把你知道的说上来。”禀道:“小的离家年幼,不知其详,不敢妄对,大约合县之内,无不欲食其肉,就是招告,人俱他的积威,宁负屈也不敢伸理。要是先拿役放告,若无多人伸冤,小的领诳言之罪,愿死台下。”按院又问道:“难道地方上就没一个好官,容他如此放肆么?”禀道:“小的每遇乡人间故乡之事,听得说当日有两位刑厅老爷,访问得他的罪恶,也要拿他,但他是皇亲的瓜葛,但是来的钦差太监,那皇亲谆托护庇,他上下大小各衙门书吏又俱情熟,事未举行就有人报知,太监在抚按上边就挽回过了,有此手段,故横行无忌。”按院怒道:“俟本院再访,只你姐弟二人的事,要果情实,这奴才就该一死了,何况于他,把你名字开来。”赢阳叩了个头,起来写了跪呈上。

按院接着,上写赢阳昆山县民,表姐闵氏,遂递与他家人,道:“等到苏州禀我。”家人答应接过,又向赢阳道:“本院方才驳问你者,你若有虚情就答应不来了,屡问屡答如流,其冤苦或者似实,你几时回去?” 赢阳跪禀道:“小的两三日内就行。”按院道:“你到家不可露出风声,打听本院按临苏州,你到衙门里来投状就是了。”赢阳叩头道:“小的谨遵。”按院吩咐道:“起去罢。”赢阳道:“叩谢老爷大恩。”叩了四个头起来,按院也就告辞,阮大铖款留不住,衣冠送出,上轿而去。回到厅上,赢阳叩谢了回家。

阮大铖将酒席差人送了一桌与阴氏作别,赢阳把前话向阴氏说了,夫妻好生欢喜,要起身,这一日来辞女儿女婿,邬合不在家,对女儿说了要回苏州的话,赢氏吃了一惊,流泪道:“我嫁了不上一个月,爹娘为甚么好端端起这意思,搬了我去?”【妙,因未满月未曾回家,故赢阳夫妇不得知女婿是天阉也,若住久,岂有不知之理,此虽未明明补出,却是不补之补也。】他老子不好说得,只叹了一口气道:“都是你替娘老子添的光彩,你撵了我们去,倒说我们撇你?” 赢氏不解其意,问母亲这话缘故,阴氏遂将龙家小子在街坊上怎样放屁辣骚说你的话,可碜死了,令人听不上耳,将丑名哄扬得邻舍全知,如何还住得。所以要回去的话,说了一遍。赢氏面赤低头无言可答,只痛哭了一场。赢阳留了五十两银子与他两口子,也哭了一会去了。赢氏坐在房中心悲惨了一回,又想起龙家小子,切齿恨道:“我一朵鲜花被你采去,和你相好了三四年怀了肚子,为你出乖露丑,你倒如此花败我,就不顾我一点脸面,又把我父子都弄得分散了,无情无义,我有日相遇,把他的肉咬下了一块来吃了,【与肉何干?当咬去他的yang物。】才出得我的恨。”【有此数语,故后日死龙家小子,毫无恋惜也。】

且说邬合归来,赢氏拿银子给他看,说父母要搬回故乡。邬合赶了去送,方知已去久了。回来问赢氏丈人搬去之故,他如何好说自己偷汉出丑的话,只说父母想念家乡,因此回去了。

再说这赢氏自到邬家,虽无房欲遂心,却衣食件件如意,那邬合又十分疼爱他,有好东西,钻头觅弄来奉承。要是出去帮闲,必定将家中肉菜果品各样卖些。知道赢氏能饮一杯好酒,也成大罐抬放在家里才去,赢氏倒也安心乐意,不想久而久之,他饱暖又思起人肉来了。【此句话虽旧,换二字觉新。】因邬合在外的日子多,他家中从没有个亲友往来,只有个送水的王老儿,绰号王酒鬼,有七十岁了,在巷尽头住,【下此一句有因。】只他每日早间送担水头到他家里,除外别无一人。他是常到门口站半日不见一个人过,如此多次。

一日,王老儿送水来,赢氏问他道:“我们这条巷通那里的,怎不见有人走。”王酒鬼道:“这是条死巷,那里有人走,街坊又不多几家,都是外边做生意的,每日早去晚归,如何得有人来往。”这赢氏听了,心中一把火被冷水一浇,先还妄想,或者遇巧相与个把趣人儿解馋,谁知连看的人都没有。这个老儿又是过了时用不得的了。只得死心塌地,夜间同邬合也脸儿厮贴,口儿相亲,搂抱着亲亲热热的睡着。只是下边少安上了那一点儿,也竟是一对恩爱夫妻。日间但是邬合不在家,他便插了门坐在屋里,困了睡一觉,闷来饮几杯。即如长斋吃久了也就不大想荤腥吃,那邬合十回九次来家,见赢氏闭户而坐,心中暗喜,以为这样贞静女子可以牌坊都建得起的,那里还疑心他。【有此一句,后面方引出许多疑字来也。】是以更加恩爱。知道女子如穷汉,手中无钱食肉,苦捱淡薄而已。

光阴燃指,不觉就是二年有余。他家这条巷口,有一个土地庙,向日原有个老和尚看守香火,因这巷内人家少,没得养赡,别处去了。空了许久,忽然来了一个和尚叫做了缘,生得浓眉暴眼,力壮身强,有三十多年纪。要来此庙中修行,来拜众人。众人就说:“我们这巷内只有四五家人住,都是小本经纪,供给不起,只好各家每日出一碗盏饭灯油,布施一些没有。所以前时的师傅住不住方去了,怎好留你?” 了缘道:“阿弥陀佛,出家人原是苦行修行,捱饿也不妨,何况有饭吃,这就是列位的慈悲了。”众人说:“你既愿看守香火,是极好的,我们有个不依的么,你只管来住。”了缘听说,遂来住下,前后打扫洁净。

这座庙是个大门进去一个院子,三间小房,供着本坊土地,还有个土地奶奶。【泥土地还要奶奶,活和尚焉得不要妇人?】后面一道墙,又一个小门,也是一个小院,两间西厢房,一间做卧房,一间做厨房。这和尚原来是江洋大盗,事犯收监,越狱出来。他向来所蓄的财物约有千金,埋藏在地,逃出时起了出来,藏在身边,剃了头发,做了和尚,护住身子,逃走在外。因想南京繁盛之地,四方人烟凑杂,可以混迹,故云游到京城来,又怕热闹处不便安身,被人识破。寻了多日,刚刚寻着这僻静巷内这座小庙,得意之甚,每日只往各家去收饭,回来便在庙中高坐,从不出门。众人都说他是一位有德行的高僧。他原来挂名出家,如何断得荤酒,手中有的是金银,只是不肯自己买来受用。这个王酒鬼每日来替他送水时,常坐了闲话,了缘知他好饮,拿钱烦他去买来,二人共酌,又常把脚步钱与他,这老儿喜得没入脚处。

一日,王老儿送了水来,闲话中,他道:“我蒙老师传这样厚情,恨我没钱,要有钱,买些甚么来孝敬你,出家人的东西不是常常白扰得的。”了缘笑着道:“你要请我是杀鸡还是宰鹅?”王老儿也笑道:“你出家人也用起荤来了?”了缘道:“狗肉我也吃,你不听得人说,心好不用斋么。”王老儿只当他说玩话,笑答道:“等我有钱着,买狗肉来请师傅。”了缘笑道:“只要你肯买,我出钱买来同享,如何?”遂向房中取了三百文钱递与他,道:“不要买生的,或熟鸡鹅鸭或熟牛羊狗肉,不拘甚么,买来都可。”那老儿嘴笑得咧着,眼白瞪着,撅着几根白胡子,看着他道:“师傅可是当真的么?”了缘道:“不当真难道是假。”那老儿每日挑水挣几个钱,沽饮之余买米还不够,成年不见荤腥,今听见买肉来与他同享,那馋虫已爬到喉咙上来了,咽了两口唾,拿着钱往外走。了缘又叫了他回来,他倒猴急起来,道:“不是哄你,你明明的拿着,人看见了不好意思。”取了个筐子递与他,道:“买了放在这里面,上边不论甚么菠菜白菜,卖些盖得严严的,不可与人看见要紧。”那老儿笑着一面走,道:“不劳吩咐,我知道了。”去了不多一会,且是来得快,笑嘻嘻的拎着筐子来了,买了大块热牛肉,两只熏鸡来。了缘又取了二百文钱,一个大瓦罐与他,道:“我切着菜,你可去把上好干烧酒不拘多少,只打满了来,没有人看见便罢,有人见了若问,只说是你买的。”他听得打酒,更跑得快,顷刻而回。他二人关起大门来,大斟大嚼,直吃到天晚。那老儿酒醉肉饱,千恩万谢起身要回。了缘道:“我还有话说,你每日早间往人家送水不得闲,到午后你闲了,到我处来,替我买东西,我还请你。”又与他一百文钱,道:“这与你买双鞋穿,你千万酒后不要对人说,若人知道,我住不住,你就没得吃了。”那老儿喜出望外,连忙答道:“我的头毛都白了,难道还不知好歹,师傅这样好情待我,就杀了我,也是不告诉人的。”作别而去。此后习以为常,每日就来替他打酒买肉,二人受用。这王酒鬼生平也没有过这样好日子,快活不过。

再说了缘,每日往这几家收盏饭,从不曾到邬合家中来,他也从未见这赢氏,赢氏也并不曾看见他,这是何缘故?邬合因多在外少在家,只一个少年妇女在家中,恐怕不便,先对他说过,我家无人,不必来收饭,每月送他五升米,到日来取,做定了规矩。先来过两次,皆值邬合在家,街上去买了米就送与他去了。那日又到日子,邬合偶忘了这日,夜间天气甚热,蚊子又多,这赢氏一夜没睡,次早天凉,方朦胧睡着。邬合要出门去,叫妇人道:“我要出去,你起来关门。”赢氏困得很,说道:“我要睡睡,关了门,停会老王送水来又要开,我不耐烦,你带上去罢。”那邬合也就依他,把门带上去了。恰好这了缘是收月米的日子,他也知邬合常不在家,故清早来寻他,走到门口,见门还关着,只他还未起来,等了一会,不见开门,用手一推,原来是虚掩着的。他叫道:“邬大爷可在家?” 叫了两声,不见答应,走进来伸头往客坐内一张,【强盗行径。】不见有人,到卧房窗眼中往里一看,只见一个妇人精赤条条,上下无一遮盖,仰着睡在床上,一身雪白净肉,一双小脚穿着大红睡鞋,因怕苍蝇,用芭蕉将脸盖着,虽隔着一顶冰纱帐子,看得明明白白,真可爱也。真如:

竹丝席上,横堆着一段羊脂白玉,

冰纱帐里,烟笼着一簇芍药娇花。

他打头顶心上一麻,直酥到脚底。这个贼秃四顾无人,此时性命都不要了,那里忍得住。悄悄将房门推开脱了衣服,揭开帐子,轻轻爬上床来。再一细看,这妇人因怕热将两条腿张得大开,一条还搁在竹夫人上边,那件宝贝虽然生产过,因两年多不曾弄,长得饱饱满满。他身子比当日又发胖了些,此物越发滚圆,竟像放光的一般,只露一条细缝,微微张开,紫巍巍一个小花心吐出,上面又光又滑,并无毫毛。那贼秃氵㸒兴大发,那个小和尚直竖竖在腰中混挑起来,足有七寸余长,钟口粗细。他也不敢造次,吐了一口唾沫,抹在头上,又擦些在他**门首,低头看准往那缝里一顶,早把个小和尚的脑袋钻进红门里去了,那妇人梦中惊醒,把扇子揭开眼睛一看,原来是一个和尚。惊问道【不怒而惊,可见情愿。】:“你是那里来的,这么大胆?”那贼秃将他抱得紧紧的,道:“女菩萨,小僧是来化缘的。”一面说着,下边乱抽。那妇人久旷的了,忽然尝新,已美不可言。又从未经过这样驴大的行货,觉得内中满满塞住,无微不到,下下皆中痒筋,话也说不出来,任他横冲直闯。这贼秃身体强壮,力气粗雄,极力冲突,把个赢氏弄得面红耳赤,骨软筋酥,受用不过。但恐乐极悲生,命因奸丧,要知二人后事如何,须将下回接看。

姑妄言卷六终

姑妄言卷七

钝翁曰:

赢氏受了缘、色痨、钱癖之创,虽是写贼秃狱卒之恶。然不有此一番荼毒,后来赢氏仍回邬室,不能悔心相安也。

捕快之获了缘,足见此辈之能,亦显此辈之恶,尚过于盗也。写了缘避难之盗心虚如见。王酒鬼之怀恨,因了缘先亲后疏之故,所谓远之则怨是也。足见人之处世,待小人不可不留一番心思。

忙叙事中夹写知县接旨,为魏忠贤建坊,笔力何等矫健。

世间之恶,到了狱卒,再无过于此辈者。汉周勃云:“吾曾将十万兵,身为大师,不知狱吏之尊若此也。”千古皆然。为官者能禁其恶,犯罪者得稍苏其苦,自当获福无量。于公治狱,大兴驷马之门,岂非前辙?

铁按院之诛聂变豹,锄凶去暴,虽是警醒恶人,乃是了结赢阳报闵氏一番公案。闵氏嫁金矿,亦是趁此完结二人,省得后来累笔。

龙家小子事中,随笔即出杨为英、充好古、郗氏,何等笔力,且无痕迹。

龙飏来寻赢氏,欲续旧好。情虽可恶,邬合夫妇处以此法,似乎太过。然不如此,将来终不能断绝也,又要累笔。如此结去,何等干净。

牛质之好氵㸒,即有苟氏好氵㸒之妻。牛质喜胡旦之后,苟氏即喜胡旦之前,已与红梅所生之子反弃之,胡旦与苟氏奸宿之子反留之。贪氵㸒之人,神鬼奇其魂魄处。香姑更不知为谁之儿。彼自欺之,夫复谁尤?其报应之说,正文已见,玆不再赞。

此一部书中,妇女贞烈者少,氵㸒滥泼悍者多,或谓将妇女贬之太过。此一回内有三奇女焉,闵氏忍辱报仇,高女矢贞死节,单氏善贤预化,亦足以扬妇女之至矣。

这两回书中,阴氏有二奇焉。前一回,他自幼氵㸒荡,到后来竟能洁身自处,一奇也;此一回内,他与金矿可谓厚之至矣。且金矿又长于战法,而彼竟辞之,不复与氵㸒,又一奇也。以阴氏所为言之,氵㸒只可谓之三,而情有七。较诸妇氵㸒滥不堪者,高出许多头地,宜乎后有好处也。

第七回 凶氵㸒狱卒毙官刑 奸险龙阳遭暗害

附:  嬴阳报旧恩   苟氏私新宠

话说那嬴氏正在睡中,做那巫山之梦,不想被这贼秃一阵冲突醒了。那贼秃也是熬久了的,只耍了不多工夫也就泄了,方伏着不动。妇人苏醒了好一会,才喘过气来。问他来历,贼秃道:“我在巷口土地庙中住,来了两三个月了,并不曾见你的娇容。若早知道,我也来亲近久了。”说着,那小贼秃又硬起来,他又要弄。妇人被他这一阵弄丢了数次,浑身酥软。又怕王老儿送水来,推住他,道:“你既住的不远,我们有日子顽呢【反是妇人先说,写尽氵㸒妇之氵㸒】。此时怕老王送水来撞见了怎了?你快穿衣服出去。”贼秃听了,满心欢喜,亲了几个嘴,才泄出那活来,还是硬帮帮直竖着一条紫皮甘蔗。妇人看见,倒反吃了一吓。暗想道:“我说里边怎么这样有趣,原来这等粗大,比小龙的竟有两个还旺些,亏这里头怎么容得下他。”两人拭抹了,一齐穿衣下床。那贼秃捧着妇人的脸,又亲了几个嘴,要他约个日子好来。妇人道:“我家的在家或不在家,日子定不得。你留心,但看见他出去,左右无人,你来轻轻敲门,我便放你进来。这里邻居稀少,你只管放心。”贼秃欢喜得了不得。两个人笑嘻嘻的携手同出房来。

不想王老儿送了水来,撞了个满怀,【先赢氏说怕王老儿来,此时偏就撞着,天地间有此等巧事。】笑问道:“老师傅来作甚么?”贼秃忙答道:“我来收月米。”低着头忙忙的走出去了。这妇人也急忙缩回身来。那王老儿只当邬合在家,也不管闲事,倒了水自去。妇人出来关上了门,进房坐在一张杌子上,沉思道:“不想今日无意中遇着这件活宝,不但粗大,而且又长久,不枉我胯中生了这件东西来。”跷开腿,伸手把**一摸,还像个没牙的嘴一般大张着,尚未关严,心中又喜又是好笑。

且说那贼秃回到庙中,想道:“我也遇过好些妇人,总没有他这种标致风流。看他又骚氵㸒得有趣,得这个妙人儿长远守着,随早随晚的高兴便弄,方才畅快,也不枉我出家一场。【不是强盗,算计不到此。不是强盗做了和尚,也算计不到此。若在家人,虽有坏者,或尚无此等恶肠算计。】须设个法子骗了他来。”想了一会,道:“有了,须如此如此,方才便得动他。”这贼秃留心在庙门口守了一日,不见邬合回来,捱到掌灯时候,知他家无人,走来轻轻敲门。这妇人二十多岁,今日乍经了这番快乐,秋清气旺,此时正小饮了几杯,正等邬合回来好去睡觉。忽听得门响,即走来开门,原来是和尚。笑吟吟放了进来,随把门闩上。

到了房中,那贼秃假作惊慌,道:“不好了,早间我两人出去,被老王看见。他午间吃醉了,到我那里发话,说我来同你私偷。我再三分说我来收月米,他说我明明看见你两个人手拉手走出去。难道他家没男人,你拉着妇人的手笑嘻嘻的。普天下化米化缘的也多,我七八十岁了,从没有听见这个化法。【说的活象,不由妇人不信。】两人明明是通奸,还要胡赖。被他拿住筋节,我没得说了。只得软求他,他说要不张扬,须送他一百两银子,方买住口声,不然要告诉你邬大爷,还合同众街坊送你我到官处治。我哀求了半日,求他宽我十天,我凑银子给他,他才依了。他说明日还要来向你讲话。如今是那里这些银子给他,这怎么处?”那妇人那里知道贼秃是诡计骗他,也着了急,哭道:“这是你做的事,就到官,我也实供是你偷的。”贼秃道:“这如何辩得清?两人做的事,官府也不肯偏信。我怕甚么?就是问了和尚的奸,不过打顿板子,枷号还俗。只是你也要褪裤子打光屁股,枷号官卖。我一个出家人那里怕他,佛家弟子只身一口,何处不去?但恐连累了你,心中不忍,【好慈悲,不枉是和尚。】特的来同你商议。”

那妇人听了这些利害话,越发哭起来,道:“我一个妇道家有甚么主意?人家说一夜夫妻百夜恩,我的身子也与你睡了,你可想一个主意救我才好。”贼秃道:“可不是呢。我要不为你,我就悄悄去了,他往那里去寻?我因放你不下,才来和你说。我倒想了一个主意,只怕你不肯依。”妇人道:“你说了看。”贼秃道:“千着万着,走为上着。除非你同我逃走,方免得这祸。”妇人道:“逃往那里去?”贼秃道:“我原是好人家的儿女,也做过一任官来。【强盗也。而云曾做过官,是盗而官乎?官而盗乎?令人笑倒。或少年时做过小官,则为可知】因看破世情,出家也不久。我家还有大房产地土,你同我去,我留起头发来,作个长远夫妻,你还是一位夫人呢。【真是压寨夫人。】我的家俬尽够受用一辈子。你依不依,凭你酌量。不然我明日独自逃去了,等他来同你吵闹。”妇人也没了主意。虽不知他这些话是真是假,实在有几分恋着这和尚的本事。问道:“依你说,要走几时走呢?”贼秃趁机道:“安心走,今晚就走。若到明日,露了风声,人防范起来,就走不脱了。”妇人只得依他。那贼秃满心只想骗这妇人,他银钱自有,不稀罕他家的东西。妇人赶忙只收拾了他行经的绢帕睡鞋,又拿了两把梳子,拿块布包了,塞在裙腰上【精细之甚,此数件物是妇人万不可少者。】。此时已将起更,街上静悄悄的。他同了妇人出来,反带上门,往庙中来。那妇人与邬合二载有余干夫妻,虽无实事,也感他那相爱的恩情。虽然有些舍不得他,到了此时,也顾不得了。到了庙中,将两层门都关上,进房坐下。他有现成的酒肉,取出来让妇人吃了些,他自己呷了几碗烧酒。见妇人不用了,将家伙撤去,拨明了灯,替妇人脱衣上床。他也脱去衣服,然后摆开阵势杀将起来。 怎见得:

一个光头元帅,一个竖嘴将军。这光头元帅仗着黑缨枪分心直攮,那立嘴将军忙持红还剑向脑就吞。这元帅连珠炮一出二子,那将军皮挡牌两瓣双迎。那元帅怒竖倒生须,这将军笑张无齿口。那元帅枪枪单刺红心,这将军剑剑只含紫脑。那元帅越加枭勇,战多时,光头上爆火起来;这将军渐觉酥麻,敌不住,竖口中流水汜滥。

这贼秃真有不歇不泄的本事,日间因是久不见妇人,故此易泄。这一回上手就是几千抽,弄得这氵㸒妇心花内都是快活,欣欣暗喜。谁知他只管弄将起来,有一个更次,那嬴氏丢了数遍,有些受不住了,说道:“歇歇罢,让我透透气儿。”那贼秃那里听,便道:“早呢。”倒从新鼓起威来,自首至尾捣了有几千下,捣得个女人气都接不上来,大张着嘴,白瞪着眼睛,两个鼻孔一张一张的。贼秃看见他这个样子,略慢了些,女人才回过气来,哀求道:“我受不得了,明日再弄罢。这里边有些疼了。”贼秃亲了个嘴,道:“你略忍忍儿,我丢了就好了。”一面说着,又一阵乱抽乱捣。这一阵也不计其数,更加凶猛,一阵紧似一阵。起先妇人阴中有些一滑溜,还自不觉,此时他拿出那做强盗的本事来,如扯风箱一般,阴中**被他扯干,一出一进,连皮带肉,扯得火烧火竦生疼。妇人苦苦哀求,他那里肯听。抽一抽,那妇人疼得哎哟叫一声,他也只当不曾听见。那贼秃觉得里面干干紧紧的,箍着yang物,如口里一般,快活不过。又弄了有一个更次,忽然像疯了似的,极力乱捣了一阵,也觉乐极,方一泄如注,才肯歇手,外面已交五鼓。

这妇人被他弄得七死八活,眼泪也流了不知多少【下眼之水流尽,上眼之水又流。何此妇人之若是何多也。】。见他歇了,如放赦一般,痛得哼个不住,侧身而卧。这贼秃先饮酒时也有**分醉了,乘着酒兴,不管人死活,足足捣了一夜,也乏倦了,倒下头,鼻息如雷,鼾鼾睡去。这妇人那里睡得着?觉得阴中疼痛难忍,伸手摸摸,原来里外都肿了。里边因干的缘故,被他一阵蛮扯,皮都扯塌,所以这般疼痛。这妇人虽好饮一杯,不过三更钟的量,适兴而已。那里禁得拿大碗如长流水一般灌起来,自然要吃到潦倒不堪【妙譬。趣甚。】。况他这样一个娇怯怯的身子,可经得这等狂风大浪?他经了这一番,反懊悔起来,暗想道:“当初幼年虽行得不是,同龙家大小子私偷,彼此还有些情意。后来嫁了邬家,虽然是干夫妻,他这种恩情实令人感激不尽。今日遇了这和尚,只说也必定有些恩爱。跟了他来,谁知这样狠毒,将来定然死在他手中。如今既走了出来,料道又回去不得。左思右想,忍不住呜呜咽咽哭将起来【应前欣欣暗喜,可谓喜极生悲。】。此时夜短,天已大明。和尚也睡醒了,看见他哭,说道:“你哭甚么?”搂过脖子来亲了个嘴,爬起来道:“我还有些余兴,再弄弄着。”那妇人把腿夹得死紧,用手推着,道:“被你弄得稀烂的了,且说正经话,你昨日说要走,今日为何还在这里住着?此处近着家,不是当玩的。”和尚原是要骗他来,何尝有心要走呢?哄他道:“我船还没有雇停当呢,等停妥了再走。”又对妇人道:“你日间只在这屋里,关着门窗坐着。若外边有人敲门,你躲在这口大柜子里面,锁了柜门,神鬼不知。柜子里屉儿我已去掉了,后边的板也打下来了。坐在里头,一些不闷气。【不做过强盗决想不到此点,强盗可谓点矣,其如滑番子更滑。奈何?】且躲两日再走。我这里也从没人到来,你只管放心。”【妙。有此句,方见他才敢拐妇人来也。不然离家咫尺,也非愚呆者,何敢大胆至此也?】那妇人只得依他。贼秃说着,又扳起妇人的腿要弄,妇人死也不肯。他笑道:“也罢。让你养了精神,夜里再弄罢。”说罢,穿衣下床。

妇人只得也起来关着门窗。坐地又是间西厢房,天气炎热,几乎闷死。到晚来,他吃一个饱烧酒,抵死要弄。他力气又大,妇人又拗不过他,又不敢叫喊,但弄一遭定弄得死而复苏者数次。你想一个作强盗的人,杀人不眨眼的魔君,可还有甚么情意?那妇人阴中肿破,又是汗螫着,痛不可忍。一日到晚只得揸开了腿坐着,透些凉气略好些。两边嘹骨又被他撞伤了,两只腿如折了的一般,又揸不得多工夫。捱到下晚,天气略凉,痛才稍止,他又要弄起。这妇人此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连过了四五日,并不见他提起走的话。再三问他,只含糊答应。又听得王老儿每日送水来,欢欢喜喜替他买东西,并无话说,方悟到是被他所骗。说不出口,只是暗暗的哭泣。

再说邬合那一日从清早出了大门,到宦家去帮闲。遇有酒席,晚了未能回家。次日一早回来,恐家中少长缺短,没有嬴氏的食用。到了门口,方要敲门,那门随手而开。他道:“娘子今日如何起得这样早?倒开了门了。或者是昨晚忘了关。”走进来,见卧房门也开着呢。他道:“原来起来了。”走进房来,却不见有人。一眼望到床上,被叠得好好的。这是昨日叠的,未曾动,他疑是今日早叠。 【一疑。看他下边写许多疑字,都有层次。】疑他在厨房烧火洗脸,走去一看,清锅冷灶。不但没烟火,连人都不见。【二疑。】疑是在后院上毛厮,走去一看,也没有。【三疑。此必无之事,不得不疑到此。】心中动疑道:“想是家中没了火种,往邻居去讨火去了,但他从不出大门。”【四疑。疑到无可疑处,只得疑到此。】忙走到邻舍家去问,都答道:“你家娘子这两三年了,从不曾到我们家来,我们还不曾见他的面目是甚么模样呢,大清早夕他来做甚么?”【是写两年多静处之赢氏,故愈动邬合之疑。】邬合听了,心中疑他逃走,忙回家来查点,东西一丝不少。【五疑。真令人猜疑不出。】复疑道:“要是同人逃走,有个不拿东西的?难道是投井去了不成?”但井在尽头,他也认不得。又没有吵闹拌嘴,如何寻死?【六疑。到水穷山尽无可疑处,不得不疑到此。】又疑道:“莫不是为我没这东西,急了去寻死?但也过了这几年,又不见有甚声色。”真急得没法,就走到井边一看,那是个石头井栏,只有盘子口大,仅容得个小竹吊桶,跳不下人去【七疑。这一疑更不可少。写邬合总猜疑不着,走投无路处,真妙笔也。】。疑他还是逃了,复来问这些邻居。此时男人都出去了,只有妇女在家。他问道:“我家女人不见了,大嫂们素常可曾看见有甚么人在我家走动,或者同人逃走了。”【八疑。自然还要疑到此。】那些邻舍妇女们道:“你家娘子极贤慧,不但从不见面,这几年连大声气也不曾听见他的。他轻易门边也不出,又没个人到你家来,如何会走?”【邻家如此说,邬合越猜疑不着,连逃走尚在是否之间。】

正说着,王老儿送了水来,问道:“邬大哥,你在这里说甚么呢?”邬合将不见了妻子话告诉他,他也吃了一惊,放下桶,道:“你娘子终日在屋里坐着,如何会不见了?我成年家送水,十回还有五回不见他的面呢。”又想了一想,道:“我昨日送水还看见他呢,往那里去了?”【和尚拐去赢氏才一夜,此时王老儿与他尚无恨,故不肯说出和尚,妙。】邬合道:“正是此说,不知何故不见他?”四处访问了一日,全无影像。次日只得到兵马司去递失呈,求他缉捕,竟数日杳无踪迹。

这一日对宦萼说了,宦萼发了名帖,差长班雇人替他写了张失呈,送到县中,烦他上紧缉拿。这知县是宦实的门生,见兄来托这点小事,敢不遵命?即刻传马快来吩咐了。发了捕批,立了限期,过期不获,定行责处。这几个快手领了批出来,到邬合家中问了详细。邬合又送了一个东道,折干的封儿。捕快们拘齐了邻舍来问,众人同答道:“他娘子从来门边儿也不出,他家又从没个人来往。这不见得蹊跷得很,我们如何得知道呢?”差人道:“你们都是紧邻,这地方又没多人,推不得干净的,大家都有干系。若拿不着人,少不得你们都要到官。”众邻居见说,都是胆小的人,从没有见过官府,听见了这话,有些着忙。大家背后商议,一家拿出一百文钱来,共凑了五百文,向捕快道:“师傅们到这里来,我们应该备一杯清茶奉敬。穷家小户不便宜,我众人凑了个薄礼,众位师傅请茶馆中坐了罢。”众捕快道:“我们怎敢受你们的礼?”众邻舍陪笑,道:“原轻微得很,不是敬师傅的。但我们都是穷汉,可是人说的,显道神跳井,尽尽心罢了。”一个捕快道:“既承你们的情,我们领你们的了。你们有甚么话说么?”【五百青蚨说话,可叹。】众人听见他口气松了些,就借因儿推说道:“邬家这件事,要求众位师傅照看。我们都是做小买卖的人,早出晚归,从来都不到他家走动。只有王酒鬼与他家送水,是每日到他家去的。有人来往没有,或者他还知道。”捕快道:“王酒鬼在那里住?”答道:“他住在尽头那一家,门口有井的就是。”捕快道:“你众人同我们去找他。”众人只得跟了同去。

却说这王老儿每日大酒大肉,扰绕吃了两个多月,好生的快乐。又间或得他些资助,替他买东西,赚钱肥家,正然吃得兴头。自从他拐了妇人到庙中之后,再也不留他吃酒吃肉了。把房门关着,也不容他进去。每日还托他买东西,买得比先前更多,却没得与他到口。虽然给他几文脚步钱,但他这些时好东西吃惯了,这几文钱只好买酒呷,那得有肉来吃,喉中的馋虫都爬将出来。心中恨道:“这秃驴好可恶,你一日买这些东西,一个人也吃不了。天热又放不得,与我些吃吃何妨?就这样吝啬起来,待我这样刻薄。几时我故意给人看见,弄个大家吃不成。”心虽如此想,还贪他的钱文吃酒,尚舍不得泄露。

这日正在井上打水,只见一伙人走来,他不知是做甚事。方才要问,内中一个邻居叫道:“王老爹快来,这是衙门中的捕快师傅们来问你话。”那王老儿连忙把桶放下,走近前来,笑着道:“众位老爹叫我说甚么?”捕快们就说,邬家的妻子不见了,定是跟人逃走。道你在他家常常送水,你可曾看见有甚么人在他家走动?那酒鬼正恨贼秃,这一问,正中心怀,即答道:“我在他家送了几年的水,不曾见人影儿。就是他妻子不见的头一日我送水去,遇见巷口土寺庙中的和尚在他家来。我问他做甚么,他说收月米,别的却不曾见。是他拐不是他拐,我也不知道。”他这些话答应,原不曾疑心和尚拐婆娘,不过总成捕快们到他庙中看见了酒肉,诈出他些钱来,出出自己的气。且又不曾破脸,后来还可以替他买东西赚钱作酒资。谁知这贼秃恶贯满盈,应该败露。捕快们听了王老儿话,向众人道:“这和尚是那里来的?住了多少时候?做人如何?现今可还在庙中?”众人道:“这座庙因没养赡,空久了没有人住。他是个云游的和尚,是上江人,才来了有两三个月。情愿苦修,每日只是收了盏饭就关了庙门,从不出来化缘,是位有德行老实的和尚,他老在这庙中修行了。”作马快的人比伶贼还透露三分。王老儿虽是无心说话,他却有心。听妇人不见这一日恰恰的和尚就在他家,十分中就在五六分动疑是他拐去。便道:“你们且散了罢,我们往别处去访问访问。”众邻舍散去。

几个捕快同到一个僻静的小冷酒铺中坐下,商议道:“听那老儿口气,多半是这个秃驴。”一个道:“若是他拐了妇人,这几日为何不逃走?还肯在这眼皮子底下住着?”一个道:“也定不得是不是,咱们到庙中踩踩看。”又一个道:“众人都说他是有德行的高僧,若是踩采不着,传到官府耳朵里,还说我们借端生事,诈骗好和尚,不是当耍的。”内有一个老捕快姓计名德,他想了一想,道:“不然,多应是他。他装老实惯了,说没人疑他。定然藏在屋里。况且光着个脑袋,带着个妇人,怎个逃法?【一语道破,真是老奸。非此辈不能知强盗的心腹。】我有主意了。等我吃几杯酒,装作醉了的样子,敲开门吓他一吓。他若不动声色,你们上前来拉开,替他陪礼。只说是我们是上司差来替邬家拿人的,他请我们吃酒,天热,到庙中歇歇凉,要碗水吃。我有两岁年纪了,多吃了几杯醉了,和他顽耍,他也只得依了。若是心虚,形色一变,必定是他。再行拷问,你们说好不好?”【此计真妙,不愧名为计德。】众人笑道:“琉璃簪不错,你到底是东方朔,好个老贼。”叫掌柜的打了几壶酒来,又烦他去买了一大盘稀烂的狗肉,盐醋蘸着。大家吃毕,会了帐,一齐走到土地庙前。

天色将晚,这个计德将腰中的铁钱取出,提在手内,把庙门乒乒乓乓乱敲。这和尚正赤剥着,抱着嬴氏在怀中吃酒。这妇人头不梳,脸不洗,面色焦黄,眼眶通红,愁眉苦脸,一点东西也不吃。贼秃把妇人的胸前坦开,摸着奶头耍笑,强让着妇人吃酒。忽听得打门,没有别人,这又是王酒鬼来想酒吃,不要理他。听得打得甚凶,有些疑影。【这一疑,心先虚了几分。妙。】忙把妇人藏在柜中锁好,将酒肉都藏过了,披了衫子,一路问出来道:“是谁打门?”外面也不答应,只是敲打。心中甚疑,不得不开。

才拔了闩,只见一个人一手拿着铁线,一手推开门,进来就劈胸揪住。大喝道:“你这个秃驴藏得好,一般的被我拿住了。”【一语双关,妙甚。若果是好和尚,便谓:敲门多时不开,你藏在里面何事?一般要出来拿住了你,一也;若是拐了妇人,便谓:你藏的好,一般被我拿住,不必定心虚,二也;至于竟是强盗,彼心惧自首,则非计德之料也。】这贼秃原是有心病的人,看见许多人进来,并不想到是为妇人,只当缉着前案情来拿他的【错认得妙,映前心疑。】,不由得扑的跪倒:“众位爷,我前案的事结过三四年了,又不是本地方的事,若饶我的狗命,我重重的酬谢众位爷。”众人原是试探他,不想弄假成真。听了这话,就知是逃盗,遂顺着他说道:“果然不是我们地方上的事。但有广捕文书来,方来拿你。果然重谢我们,自然护庇下你来。”众人也并不知是那一案的事,不过是想诈他一主财香,也就撒了手了。于是把大门关了,同到房中来。那贼秃见事体不妙,强盗的事都犯了,还怕和尚吃酒肉的罪不成?遂将酒肉搬将出来,众人也就吃,只留心看守着他。不多时吃完了,问他道:“许我们的东西拿出来罢。我弟兄们人多,不要一点点子,打水不浑的。”一个姓滑的叫作滑游,道:“他走江湖的人,自然在行,何用我们说呢?倒像我们小器。他这是买命的钱,少了他也拿不出来,我们还替他担着天大的干系呢。”这贼此时也软了,战战兢兢的将床底下一个挂箱取出来,道:“小僧的家当全在这里头呢。”将锁开了,众人一看,内中黄白之物约有六七百金。他只留下一大包银子,有四五十两,告道:“这些须留下与小僧做个盘费,别的都孝敬众位爷罢。”

众人见了这些东西,已是快活得很。但贪心再是不足,见他出手又大又快,疑他别有所蓄,说道:“这点子就要买一条命?有再拿出些来,我们好放你。”那贼秃何尝是舍得,也并不见出手大。只因急了,顾命要紧。况且东西原放在一处,一时又藏不及,所以全箱送上。留这几十两银子,好想方法带着妇人逃走,【此一句妙。他未尝不想逃走,在此久住,因未曾想出好方法来。】别寻安身之路的意思。听见众人说他还有,急了道:“众位爷在上,银钱是人挣的,自家的性命要紧还是钱要紧?这是我一生的积蓄,因感众位爷活命之恩,故都送上。留这一封做盘费,不然叫小僧饿死了不成?屋里空空的,别处也没藏放的地方。况小僧才来不久,难道埋在地下?”他这些说得尽情,众人道:“也罢了。”那滑游见了这口大柜子大锁锁着,心中一疑,道:“这秃骗既做强盗,焉不拐妇人藏在这里面亦未可知。【真滑。】就是里面没人,虽未必有银子,或有衣服绸缎之类,也可分惠些。”遂指着柜子道:“这里面是甚么东西?开了我们看看。”

这贼秃见事体有几分妥了,正陪着笑脸说长道短的哀求。忽听得要开柜子,面色顿改,答应不出,半晌道:“是,是空柜柜子,装着些破烂东西,并没一个值钱的物件。”滑游见他颜色有些古怪,走起来相了相,用手把柜子推了两推,觉得里面沉重。上前将锁一扭,那什件是朽了的,一下就断了。双手将两扇柜门豁刺一开,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蓬头散发的活宝。大笑道:“在这里了。”遂喝问道:“你可是邬家逃出来的么?”那妇人初关在柜中,已是热闷的心慌尚无惧。后来听得进来吃酒说买命讨饶的这些话,已知道这贼是强盗了,不由得心中扑扑的跳起来。后来又听得问道柜子,他浑身都抖,上下牙齿逐对厮打。及至听见拧锁,开了柜门,已吓得在里面着急。虽听见问他的话,那里还答应得出来?只是战呵呵的哭。那滑游又问了一声,不见答应,一把抓着,拎将出来。【拎字趣,是吓瘫了的。】劈面一掌,打得一交跌倒在地。一个道:“不用打他,明日到堂上拶起来,怕他不说么?”

此时贼秃已吓昏了,跪在地下,一个捕快腰间抽出铁尺,照膀子上尽力两下,喝道:“贼秃,细细的说如何拐出来的?免得老爷们动手。”贼秃被打得头浑眼花,哀告道:“爷们不要动手,我实供罢。”此时见妇人也跪在傍边,人赃现获,料推不掉,不如实招,免受他的拷打。遂将如何收月米,如何看见妇人独卧,如何奸他,如何设计骗他出来。这贼秃该倒运,从头至尾细细说出。那捕役听了,切齿恨道:“你这个秃奴,人家好好的妇女,活活坑在你手里。你暗暗的奸他就该死了,又设计骗他逃走。到衙门一阵拶打是不消说的,还要官卖。若卖下水去,这妇人一条性命不是你送了他的?”说着,又狠狠打了几下。计德道:“且不要打。问他当日是何处的强盗,逃到我们地方上来。问明白了,明日好禀官。”

这贼秃听了此话,不知所措,方知他们刚才不是来拿他的。悔之无及,不肯实供。一个发怒道:“这样恶人,不下手打他,他肯好好的说出么?”遂大家动起手来。番子们收拾强盗的非刑,说起令人寒心。先吊打了无数,和尚死捱不招。计德将他两只膀子用铁线拴在一处,取出一根数寸长的檀木棒来,有大指粗细,插在铁线中,用力绞起来,勒得深入半寸,皮开肉裂。他咬牙死受不说。众人就拿他作虾蟆晒背,两手足用绳拴了,背向上脸朝下,悬空吊住。众人又背上放一大盆滚水,他尚不肯招。又将大石压上,浑身骨缝皆开。这贼秃真是个顽皮铁骨,他犹然坚忍。

计德恨怒极了,将他放下捆好,腰间取出一个包儿,打开,原来是一包硬猪鬃。扯开贼秃的裤子,拿猪鬃通他的马口眼。【这小和尚也受用了几日,今受此刑,也可谓乐极生悲。】这是番子处强盗的头一件恶刑。那秃奴不是铁人,如何禁受得起?他虽然性恶,也是父娘生的皮肉。被这些捕快们收拾得他就像他弄嬴氏一般,死去活来数次。忍不得了,方才实供他是江西鄱阳湖的江洋大盗,越狱逃走,出家避难。始末原由备细说明,众人方放了他。看那妇人时,吓得浑身战得要死。坐到天色微明,将和尚绑起,妇人锁着,带到衙门中来。

这日北京有钦差官赍旨意到来,谕各府州县替魏忠贤起盖生祠。县官随上司去接旨,不得审理,吩咐一应事务都等回衙发落。众捕役将和尚、妇人墩锁在铺内,交付人看守着。知道官府不得就回,大家去分用和尚的金银。还有些零星什物,席卷分之。每人约得百余金,心中暗喜。复又都到衙门口来伺候。

将有午刻,官才回衙。因辛苦了,进内歇息,直到晚堂,方升公座审事。头一起就是众番役跪上堂缴捕批,将和尚拐妇去、妇人拿获到案,细细禀了。知县先叫带妇人上来,问他从何时通奸起,如何跟和尚逃走。把惊堂一拍,众衙役喝了一声,如轰雷一般。这妇人小小的年纪,何尝见过如此威严,也顾不得羞耻了。二来心恨和尚,添了些话,就将他如何睡觉,和尚进来强奸,若不依从,便要杀害。又如何哄他逃走,藏在柜中,不许声张,不然也要杀。小妇人怕死贪生,才作了这丑事。知县喝过一边,带上和尚来审问。贼秃见活口质诬在旁,无可辩得,也就直招了。知县大怒道:“和奸罪只拟杖,和尚应加一等。况且这一个清白妇人被你坑陷,死有余辜。”吩咐夹起来,众衙役喝了一声,动手夹起。夹得那贼秃叫苦连天,收紧了,又吩咐敲二十棍子。然后撂下六根签,吆喝着重责。众衙役听见这妇人的口供,生生被这秃驴坑害。况他又不曾用钱,【上一句是宾,此一句是主。】拣上好头号大板,尽力斫了个足数,已是打昏在地。知县命人也拶起那妇人来。众衙役将妇人拶了一拶,堂上吆喝着:“再敲三十下。”命带到衙门褪衣打他十五板。这十五板比和尚的轻了许多,一则人可怜他被和尚坑骗;二则见这娇嫩少妇粉团似的屁股,存了一点爱惜的心;三则官府又远,不过打个数儿罢了。就是先拶敲时也留了些情,不然这样个娇怯怯的人儿,早已呜呼尚飨了。虽说是轻,他那细皮嫩肉已打得血肉分飞。打毕缴签,有一首《花心动》的词儿,说这贼秃拐骗嬴氏奸氵㸒,道:

此恨无人共说,逢贼秃粗雄。心竟飞越,窃负相逃。掩上禅扉,枕簟忙忙铺设。夜恣氵㸒毒得天曙,怯身儿经他磨灭。孽缘,公堂台下,又遭笞责。

知县吩咐衙役去传他丈夫邬合,一面又审别件。那衙役去了,不多一会,来禀道:“邬合家中锁着门呢。问他邻居,说他时常出门,不知何往,无从寻觅。”知县道:“料道这样妇人,他丈夫那里还要?他情有可原,免枷。今晚暂收监,明早传官媒领卖。”众衙役答应了一声,将妇人带去送监。知县又吩咐将和尚枷号一月示众,再行发放,一面两个就去抬枷。众捕役又上前跪禀道:“这和尚原系江西鄱阳湖江洋大盗,已经拿获,越狱在逃,为僧避难,到此潜躲”的话,说了一遍。又道:“限满之后,或解回本地,或申报上司,若放了出去,恐将来贻害地方。”知县大怒道:“奴才,不知被他杀害了多少人的性命。又坑了地方官的功名,陷害禁子拷役的几个身家。我也没力气费纸笔,吩咐众皂隶着实打,以打死为度。”众役见本官发怒,吩咐打死,五板一换,两膀加劲,竭力奉承。那贼秃大喊道:“老爷天恩,他众人得了我千金东西,原说是放我,此时倒求害我。我死固当,求老爷将这项银子追了入官,小僧死而无怨。”知县问众捕役,众人见活口质证,不敢隐瞒,都招承了。知县道:“今日奉旨与魏上公修祠建坊,正愁没有钱粮,可取来供用。”众役面面厮觑,只得去取。那贼秃先已打得发昏些须,此时打不到五十,已毙杖下。知县怒犹未息,吩咐搀出去抛于郊外。这贼秃作了一生恶人,今日零星葬于猪犬鸢鸟之腹。这就是:

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众捕役取了赃物来呈上,知县看了,道:“方才和尚供称有千金,如何只有这些?”众人跪禀道:“实在只有这些,怎敢欺瞒老爷?那是和尚恨小的们,多说些,好叫小的们赔补。”知县笑道:“赃物应当入官,和尚若不供出,你们也就瞒下了。本当重责,因你们获盗之功,准折了罢。下次再敢如此,定然重处不贷。”众捕役真是狗咬尿脬,空欢喜了一场。知县命库吏将金银兑明收了,留为建坊之用。【以盗赃建逆珰之坊,用的妥当之极。】

且说那衙役将嬴氏带到监门外交与禁子,讨了收管。这监中有两个穷凶极恶、贪财好色的禁子,【天下之狱卒没有不穷凶极恶,贪财好色者。】阖衙门中送了他两个雅号,一个叫色痨,一个叫钱癖。这钱癖遇有犯人进监,不管罪轻罪重,有几文淹心钱给他,虽是犯剐斩的重罪,他也不怕干系,松放着他,还满脸是笑,爷长爷短的奉承。【大盗越狱的多由于此,为官者不可不严察矣。】若没钱与他,就是斗殴的小事寄监,他拿出那恶狠狠的一副面孔,白日里手梏脚镣两副家伙与人戴着。到晚来,像强盗似的上了押床,弄得人七死八活。一日到黑,嘴中伊伊嘟嘟的骂个不休。人没奈何,连衣服都脱了送他才罢。他得了,同色痨罢力。【说尽此辈之恶,一点也不谬。】这色痨钱还在次,若见有妇人下监,就如苍蝇见了血一般,定同钱癖作好作歹的骗上了手,他二人轮流着受用。他与刑房的书办串通了,时常的有些须小的孝敬,故尔如此大胆。阖衙门都知他二人的恶处【阖衙门皆知,其凶恶可知。】有一位知县不知。【知县者,谓要知一县小民之疾苦,知吏胥之善矣,知风俗之厚薄也。今衙中咫尺,禁卒之恶尚不知,所知者何事?岂朝廷用一知县,只知要火耗受私贿而已哉?然而此类知县不少。】, 

这日正该他二人当值。这妇人晦气,刚刚撞到他两个手里。他两个收了妇人,与了收管,带进女监来。那女监中空捞捞的,只有两张矮板床,连破席也没有一块。将妇人推进里面,把门倒拽上出来。那色痨见这妇人生得有几分姿色,心中无限欢喜,拉了钱癖到僻处商议去了。那嬴氏自从昨晚拿获,一日一夜,连黄汤辣水也没有尝着,已饿得腰酸肚痛。适才一顿拶打,已昏晕过去,倒也不知疼痛。此时来收监,先是带到衙门外照壁下去打,打完了带进来缴签。监在大门内右首,又带出来。带出带进两三次,也有几百步远。虽那衙役怜惜,扶着他些,却要自己的脚走。心里一来害怕,二来那高底的板子在脚下拐呀拐得吃力。这一走,血脉走开。到了监中,反疼得要死。八个指头,皮都塌了,揸着肿疼非常。到了这间黑魆魆的屋里,越发害怕了。屁股疼得坐也不得,将身子斜歪在板凳上啼哭。忽听得门响了一声,急抬头看时,只见那钱癖手中拎着几条绝大的铁链镣梏,豁刺的往地下一掼,喝道:“起来,这个地方是许你睡着哭的么?”那妇人吃了一惊,忙要起来,浑身疼得爬不动。挣了一会,方才站起。

那钱癖圆彪彪睁着两只眼睛,恶狠狠的道:【画出禁子小像。】“监中规矩,是女犯进来要锁铐了,吊在梁上的。”【此一款,大约是《大明律》之外添者。】一面拿起锁来,道:“伸过脖子来。”那妇人慌得跪下,道:“爷开恩罢,我这个样子已是要死的了。这一吊起来,实实的活不成了。求爷积阴骘罢。”钱癖喝道:“放屁的话,朝廷的王法,积甚么阴骘?实对你说,我这里但是人进监都有常例,叫做发油钱。要送得厚呢,便搭些干系松放他些。要没有钱,是定要吊起来的。你一个钱也没有,还说甚么?难道我们在这里喝风?【是禁子口声,此辈索钱,皆作此话。】拿过脖子来罢。”说着,理起铁绳要往脖子上套。那妇人知道是要钱,料没得与他,只得任其所为,把脖子伸着。那色痨在傍边道:“哥,他也是好人家的儿女,一时被秃驴哄骗了,受了这一番苦,我怪可怜见他。哥,你饶了他这点情儿罢。”钱癖道:“他有甚么情到我,叫我留情与他?”【话口有刺。】色痨道:“哥,你息息怒,且出去走走,让我和他慢慢商量出个法儿来。”用手推着他。那钱癖也就转身,故意狠狠的道:“兄弟,看你的面,且松他一会儿。我看他有甚么法?没有常例钱,我今夜收拾得他不死也塌层皮。”忿忿而去。

色痨向着妇人道:“可怜可怜,你起来说话。”嬴氏挣着要站起,那里起得来?他昨晚拿来时,因天气热,只穿了一件夏布对衿衫儿。色痨见他胸前露出一条白肉,影影的两枚乳峰,好生动火。站起来上前做做扶他,将他胸前接住,抱将起来,也就几乎做了个吕字【是个色痨】。扶他站住,道:“你看他那个样子了,这一吊起来,你怎么受得?你又没钱与他,这怎么处?叫我看着怪可怜的。”妇人道:“我昨夜空着身子拿了来,头上有两根银簪子,耳朵上的一副金丁香,才在衙门口,不知被甚么人拔了去。我丈夫又不知道。就是知道,他见我做了这番事,也未必肯来救我了【赢氏说此语者,疑邬合怨彼所为定弃之耳,不意后来反救他怜爱他,真是出于意想之外,故感之深且切也。】。公门里好修行,爷你救救我罢。”色痨道:“我心里巴不得要救你呢,叫我也没法。只是我那哥从来极爱小,你若没些甜头到他,他如何肯罢?停会他再发起性子来,连我也就难劝了。”妇人哭着道:“爷你看我就是一件衫子,一条裤子,还有一个光身子,别的还有甚么送他?死活只得凭他罢了。”色痨笑道:“衫裤不留着遮肉么?他也不稀罕。倒是身子还使得。”【真是乘机而入。】妇人也懂了三分,不好答应。色痨又逼一句道:“你怎么不作声?迟会子他再来,我就不管了。”妇人道:“爷的意思怎么样?”色痨笑嘻嘻的搂着脖子到怀中,将嘴对着他耳朵上道:“你既没钱,舍着身子给他睡睡罢。你也不是怕羞的,况且和尚的手段是有名的利害,你都见过了,还倒怕他么?这比那吊着还好捱些。这是我爱你的话,凭你的主意,还不知他肯不肯呢。”那妇人已是浑身疼得难受,怕他果然吊起来,如何禁得起?此时屁股疼得很,阴中昨夜得空了一宵,倒觉得略好些。没奈何,只得道:“凭爷们罢。”色痨道:“你既这样说,就好讲了。”叫道:“哥,你来。”

那钱癖走进来说道:“怎么说?”色痨道:“哥罢,我和他商议了这一会,实在一丝没有,吊又禁不得,他情愿把身子谢你。你好歹看我的面上,将就些罢。”钱癖假装不肯,道:“我只要钱,没有钱,吊起来就是了。谁玩那和尚**剩下的骚bi。”【此物也有剩的,奇语。岂未剩时又另有一味也耶?】色痨道:“哥,他实实的没有,你就处死他也没有,不过臭这块地。凡事看我兄弟的薄面罢。”遂看着妇人道:“还不脱了裤子睡着呢。”那妇人只因一时之错,到了这个地步,没有奈何了,含羞忍耻,只得将裤子褪下,爬在光板床上卧着。色痨带着笑将那钱癖推进前,道:“哥,请受用吧。”他走出去了。那钱癖急急忙忙扯下裤子,也不暇脱,【也是个色痨。】跨上身来,挺着一根铁硬的孽具,乱捣乱戳。寻不着路头,急得他低头一看,因那阴门肿得翻着,故此门都没了。他忙用手送了进去,如乞儿打肋砖一般,死力一场混弄。嬴氏起先觉得好些,此时被他拿出筑墙的手段来一阵混捣,捣得那床板乱动乱响,倒反又疼得难受。屁股是打破了的,在光板子上一顿乱揉,疼得真个要死,只得合著泪,将衫子衿儿咬着死捱。正在难受的时候,忽见上边不动了,知是泄了。心中暗道:“造化,逃得命了。”因天热,那钱癖弄了一身臭汗,拔将出来,提着裤子走出去纳凉。

那妇人定了一定,捱着疼,慢慢的挣起来,歪着屁股坐着,用手一摸,两腿鲜血淋漓,窗上月光有些微微亮影,看得明白,阴中黏黏达达淌了满股,又没有个甚么擦,只得将鞋脱下,把里脚打开批下些来,将股上的血擦抹干净,将**也擦了。手指又疼,勉强着刚收拾完,才待穿裤子,只见色痨跑进来,向前搂住亲了个嘴,道:“你这人好没良心,若不亏我,此时不知如何受苦呢。就不谢谢我?”不由分说,将他放倒。那妇人疼得动不得,又不敢强,只得凭他。那色痨忙自己脱了裤子,弄将起来。因有余精在内,滑顺得比先略可忍些。那色痨在门外看他两个弄了一会,火动久矣,不多几下,那妇人觉得那pin户中跳了几跳,就不见动了,暗道:“这还好些。”色痨把裤子也不穿,只围在腰中,起身出去。那妇人才要挣起来,见钱癖拿着个大土碗,点了个明晃晃的灯进来,道:“住着,我还要弄弄呢。”忙把灯放在墙洞内,爬上身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尽着捣个不歇。弄够多时,方才完了出去。色痨又要来弄,妇人哀求道:“爷,你先前可怜我,讨情救我,你此时如何下这狠心,我实在的受不得了。”色痨道:“我救了你,你就不救我了,我方才弄了不多几下,没有尽兴,你再与我弄弄就罢了。”那顾他生死,上身就弄。这一弄,足足弄了半夜,紧抽慢扯,再不肯歇。任那妇人求告,他总不理。只见钱癖进来道:“你还让让我呢,只管独吃起来了。”色痨道:“好哥,你在外边凉快凉快,略等一等儿,我也快了。”不住的又抽。钱癖急了,上前要拉下他来。他紧紧抱着妇人,死也不放,拉得狠,他弄得狠,口中只叫:“好哥,你只当积阴骘,再容我一会儿。”这一拉一挣,用力分外猛大,揉得那妇人屁股疼得到心里去,身子又被他压紧,气也出不来。

妇人气恨冲心,方知道他二人通同做的圈套。料道哀求也是无益,就是手好也推他不动,何况手又疼?气迷了,就像死人一般,凭他**捣。那色痨紧抽了一阵丢了罢,爬起来,钱癖又上。干讫一度下来,乏倦了,对色痨道:“兄弟,我够了,让你受用罢,我睡觉去了。”走倒在一张床榻上呼呼的睡了。那色痨满心欢喜,道:“他睡了,让我来独享。”又爬上身来弄耸。此时妇人迷一会醒一会,也疼木了,眼泪也流干了。醒转来,他还在上边弄呢。把身子直挺挺的,动也不动,撂了凭他。暗恨道:“小时做了不长进的事,以致爹娘撇了去。嫁到邬家,好端端的过日子,被这贼秃奸骗,到今日受这样的荼毒。况官府说还要官卖,不知此身落在何处?待要寻死,谅也不能够。”千思万虑,甚是伤心。又想起邬合的情爱来,难抛难舍,又悔又恨,【后得为良妇者,此一悔一恨之力也。】呜呜的哭,却没眼泪了。看看天已大明,听见外面敲门来带人犯。色痨还在高兴,紧一下慢一下的弄呢。听见了,忙忙下身来,自己穿上了裤子,替妇人也把裤子穿好,又替他赶忙系了裤脚带。看见他头发揉散,披散了一脸,慌忙替他乱挽上,扶将起来。推醒了钱癖,扶着妇人出去,开门交人明白。他二人关了门,欣欣得意,重复大睡,不题。他二人可谓:

此时关门监里睡,少刻祸从氵㸒上来。

这衙役将妇人扶着,刚走到仪门外,一眼看见邬合同一个人站在那里,他又羞又怕。羞的是没脸见他,怕的是他心中怀恨,恐禀官加责。眼泪汪汪,低头含愧。邬合见嬴氏脸如菜叶,发似蓬松,人形都脱了,只见他:

面容灰黑,喉间嘶隐痛之声;头发蓬松,眼内滴伤心之泪。一双手血迹模糊,两只脚拖鞋拽带。因同那大小两和尚做了几夜快活道场,却被那色钱二禁子弄成这般狼狈形状。

邬合看见他这个样子,心不忍见,点了点头,叹了两声。你道邬合为何来得这样早?因昨晚知县审事时,他有个朋友叫鲍信之,【此处出鲍信之,第一次报信与邬合。】他在县中也有些勾当来,亲眼看见事完,回家路上恰好遇见邬合,把嬴氏的事说与他知道。又道:“官府传你,回说不知你的去向,明早传官媒领卖。”邬合这两日因宦萼同贾、童正在初交之时,终日会席。他在两三家帮闲,两日未回,竟不知道。今听说妻子已拿获,明早官媒领卖。忙别了鲍信之,如飞到宦家。将关大门,烦人进去说,宦萼发了名帖,明早着长班去说情,将妇人给原夫领回。邬合就在他家住下,天未大明,就约长班同往。到县中时,知县尚未上堂。他拿了钱烦代书写了张领呈拿着,同长班在仪门口等候。不多时,堂府升堂,喊堂开门。长班看见带进妇人,他同邬合也就跟了进去。衙役认得是宦府中的人,谁敢搁阻?只见衙役上前跪禀道:“犯妇到。”那妇人跪在丹墀之下,又见一个人跪上去道:“官媒伺候。”

官儿正要吩咐,那长班忙将名帖双手高呈,走到公座傍边递上,将家主来意说了。知县自然肯做分上,问道:“他丈夫在这里么?”长班道:“在这里伺候。”遂叫邬合。那邬合听叫,走到丹墀中间跪下,双手举着呈子。门子接了上来,铺在公案上。官府看了,问道:“你还情愿要这妻子么?”邬合叩头道:“老爷天恩,小人情愿领回。”知县道:“既如此,你带了去罢。”那邬合又叩了个头起来。方要去扶那妇人,只见嬴氏高声喊道:“青天爷爷救命。”这一声叫,把邬合吓了一惊,恐他妻子不愿回去,别有甚话,怕官府见罪。那官儿见他喊叫,疑邬合是假冒来领,【掩卷试猜,邬合疑的是,还是知县疑的是?】忙叫:“将那妇人带上来。”衙役将他带到滴水檐下,问道:“你喊甚么冤?”那嬴氏忿恨填胸,虽有多人,也顾不得羞耻了,遂将昨夜两个禁子怎样伙同奸骗,直到天明,幸得老爷天差提人,方才歇手,不然小妇人的命都被他二人送了,哭诉了一遍。【看至此,方知前二疑皆猜不着,原来为此。】这狱卒奸氵㸒犯妇是官府极痛恨的事,听了大怒,喝叫:“快拿了来。”这两个凶徒风流了一夜,正在高卧养神。他二人昨晚商议骗这妇人,只说他到底是少年嫩妇,就吃这亏,当堂怕羞,决不肯说出【二人这一想,可见这事行过多次,受其荼毒者,非赢氏一人而已。】。据我做书的人料着,大约要是高兴一两次,这妇人没有吃大亏,他也就忍过去了。这两个恶奴太刻薄了些,谁知这妇人恨毒在心,不顾羞了,细细供出。不想被官拿来,上前跪下。官府怒容满面,鼻中冷笑道:“你两个做得好事!”又叫那妇人说了一遍。二人情真罪当,大张着嘴,无可回答。官府切齿甚怒,将满筒签全掼下来,吩咐二人齐打。一边一个,每人重责四十,徇情者同罪。官府动怒,谁敢徇私?况这两个恶奴,就是本衙门人也恼他氵㸒恶。下下着肉,打完革役,命拖了出去。这二人吃一夜是扁食大空心,昏头昏脑;又吃了这一顿毛竹笋汤,【吃扁食是妇人的股痛,此时吃了竹汤时的自己的股痛,何报应如此之快耶?】已是发昏。雇人抬到家中,血奔了心,都做了风流之鬼了。这也是他两人凶氵㸒之报。正是:

地狱新添贪色鬼,监中少了爱钱人。

知县吩咐礼房,【细】拿帖子回复宦公子,交与长班。又命邬合带出妇人。邬合又叩了个头,上前扶起了嬴氏,搀着打西角门出来。到大门外扶他站住,央烦长班马头去雇了一顶轿子来。将妇人扶上了轿,忙向长班作揖道:“有劳卫下,我改日酬劳。相烦先回谢老爷,我送妻子到家,就来叩谢。”说毕,跟着轿子去了。

顷刻间到了自家首,开了门,将嬴氏扶出轿来,挽他进去,到房中床上睡下。取钱打发了轿夫,忙忙进来热了一壶滚酒,整了些菜来替妇人暖疼。妇人吃不下去,他再三劝着,勉强呷了几口酒,不吃了。他又取了些钱出门,忙到宦萼处谢了。到药铺中买了大包甘草并几个贴棒疮的膏药,又往香腊铺里买了银朱,如飞而回。到家,将银朱调了些,替嬴氏将指头伤处都擦了。又到厨下热一锅甘草汤,舀在坐盆内掇进来。替他脱了裤子,扶下床来洗疮。嬴氏手又动不得,邬合替他洗。低头一看,见他的**肿大如桃,破烂得像翻花石榴一般。【桃实中开了一朵石榴花,到也是一种异本。】他嫁了二三年,邬合虽不曾尝着他这东西的滋味,却是常常抚摩爱惜,相会过无数的。今日忽然看见了这个怪样,惊问是何缘故。妇人流着泪道那和尚狠毒的话说了,又被昨夜那二人作贱得如此。邬合恨了两声,将一块旧绸帕替他臀上的血蘸着水拭净。又将**内外轻轻用指头掏着洗了揩干,扶他爬在床沿上,贴上膏药,抱他上床。换水替他擦了擦身上,换了件小汗衫。又替他洗了洗脸,把头发梳梳,【梳匣如故,但只少了两把梳子,丢在土地庙中。】挽了个髻儿,放他睡下,把夹被盖上,然后坐在床沿上守着他。

这妇人得这一番的收拾,浑身爽利了许多。因想自己作了坏事,以为丈夫不知如何怀恨,今见他反加恩爱,【邬合之不恨赢氏而反怜惜者,亦犹曹孟德见张鲁不焚仓库怜而厚待之意也。赢氏既背夫逃走而不拐带丝毫之物,揣其心,不过因己之无阳而贪和尚之具耳,所谓罪虽重而情可原者。律之以妇道,其罪自不必言,以此拿人此等事论之,或可宽一筹耳。】十分感激。况连日遇的都是凶徒,那里有他这种恩情?悔恨从前,反放声哭将起来。【这一哭,是良心的发现处。】邬合道:“你哭甚么?你自己做的事,难道倒恨我不成?”那妇人道:“哥哥,我负了你,我实该死的了。你不恨我,倒这样疼我,我今生报你不尽,来生变马变狗都报你的恩罢。”邬合道:“我同你虽是干夫妻,数年的恩爱怎么忘得了?【赢氏听得此话,更自抱愧。】况原是我不是,我一个废人,把你一个花枝般的少妇耽搁着,我何尝不悔?这是你被人坑陷说不出来,我也不要你补报,从今一心一意,安心乐业过日子就够了。苦楚你也都尝了,再不妄想了。”【邬合这一番的话,真可死妇人之氵㸒心也。】嬴氏道:“我经过这一番,又蒙你这样恩情,再生他想,真是猪狗不如了。”这妇人伏养了几日,**痊愈,棒疮也好了。他这棒疮原打得轻,皮打破了,肉未伤重,所以好得快。倒是手指头有一个来月才好了。此后果然这妇人的欲念全消,就是一时偶动氵㸒心,想起这和尚的狠毒,两个禁子的凶恶,一点高兴乐趣也没有。又想在衙门中那一番苦楚,任你一丈高的欲火,想到此处,一星也无。他疼爱这丈夫,比那有的更甚,一心一意,十分的和美。

话分两头,且说那嬴阳同阴氏自南京起身,坐船到了家乡。雇了乘轿子抬着阴氏,许多人搬着行李,径到阴老儿家来。此时阴老儿夫妇都是七旬外的人了,忽见女婿女儿归来,且气概轩昂,行李甚富,悲喜交集,忙收拾房子与他住下。过了数日,嬴阳用了二三百金买了一所住宅,把向年寄在丈人家的器皿家伙搬了去。又添了许多金漆床桌,斑竹椅凳之类,摆设得好不富丽。典了一房男妇使用,买了一个小厮听叫,一个丫头服事阴氏。他见丈人丈母年老,就接来同住。那阴老儿见女儿女婿如此体面,竟像是作了显官荣归的一般,十分的快乐。那老婆子向老儿夸口道:“你当日嫌他是戏子呢,你看看今日这个光景,穷乡绅也赶不上他家呢,女儿该是享福的人。当日一听见他家来提,就一心要嫁他,怪不得他今日有这个造化。”【有的他夸口,写尽浅见妇人。还不知他令爱是如何得来的银钱。】那阴老儿别无子女,将所有些须的积蓄并房子卖了,都交与女儿女婿,为养老送终之费。【甚矣,人情之可叹也。赢老夫妇别无子女,当日赢阳贫穷时,何不以私蓄付之,靠其养老?今见彼颇丰而反资之,可见非亲亲之谊,乃势利二字使然耳。】后来老两口皆是嬴阳夫妻发送殡葬,不在话下。

嬴阳把门面收拾出三间来,拿出数百金,雇了个伙计,开了个香蜡铺。俱料理完毕,然后去拜望旧日那些朋友。尽都来回,看见这个局势,无不致敬。【千古固然,只见人有了钱就尊敬,更不问是为何如人,世情可叹。】尽来温房洗尘,热闹了几日。

一日,阴氏向他道:“金大爷我们当日着实承他的厚情,我的意思要备桌酒,你去看一看,请他来家坐坐,也见我们的情长。”嬴阳笑道:“你的意思要想他来叙叙旧了。”阴氏也笑着啐了一口,道:“受了人的情都不想着感谢感谢么?”嬴阳笑道:“他的情固然厚,自从他同你往来多半年,我觉你那盖子上也被他磨厚了好些,可以扯直了。”【果如赢阳所言,大约这十数年来比牛皮还厚了。】阴氏笑骂道:“没良心的忘八,先的银子东西算是为我了,临起的时候他送的盘费呢?那时我们要去的人,他还图的是甚么?那难道不是他的情?”嬴阳道:“我同你说玩话,你就发急了。你收拾一下,我就去请。”

嬴阳到了金家,金矿会着,知他夫妻回来,甚是欢喜。听得他来请,便道:“你请先回去,我随后就到。”嬴阳道:“舍下新买的房子,恐大爷不认得,请同去罢。”金矿就同他步了来。行至门首,让进内室,阴氏接着,二人各滴了两滴相思泪。金矿当他还是当日的样子,图来续未了之缘。不想高房大厦,呼奴唤婢起来,肃然起敬,【说尽人情。】就不像当日相得。嬴阳夫妇让他上坐,决然不肯,定要分宾主之礼。嬴阳自觉不好意思,让之再三,不得已,金矿客位,嬴阳叫阴氏对面相陪,自己打横坐下了。【这一坐妙极。】嬴阳道:“向蒙大爷厚恩,临行又蒙厚赐,至今不敢稍忘。”金矿不好称他嬴大官的了,说道:“台见言重,【称呼更妙。】此须微物,何足挂齿?在南京去了这些年,作何贵干?”嬴阳道:“不敢,也不过在列位大人门下走动,深承重爱,故恋住了,所以直至今日才回。”说着话,丫头送上果仁泡的茶来,阴氏拿了一蛊奉与金矿吃了。他此时一看,阴氏的年纪虽将四旬,丰韵不减昔日。打扮得满头珠翠,更觉可人,心爱得了不得。回想起当年去时怀着孕,问道:“我记得那年别时,娘子有孕来,后来生了个甚么?”阴氏道:“到那里三四个月,生了个女儿,今年十八岁,已出嫁了。”金矿道:“光阴好快,不觉一别十八年了。”阴氏问道:“府上都好么?”他惨然道:“都好,就是贱荆前岁不在了。”【为闵氏做口地。】阴氏又道:“还不曾续娶奶奶么?”他道:“先妻在日颇称贤慧,也还有几分姿色,今日也想要娶,但我身边有几个人,娘娘也是知道的。【是旧相知之语。】倘娶一个丑而泼的来怎么处?只好慢慢再看缘法罢了。

说着,丫头仆妇送上酒来。他夫妻要斟钟,金矿再三不肯。坐定,不过说些闲话。换席后,阴氏又让着饮了几杯。嬴阳知他是阴氏心上的密友,恐他要叙叙旧情,不敢久坐。【韩熙载犹耳,何况赢阳?】遂道:“大爷请宽坐一坐,我在前边小铺中照看照看,就来奉陪。”嬴阳去了,阴氏就到嬴阳的位上坐了,与他相近。见丫头执壶在傍,说道:“把壶放在桌上,你吃饭去罢。”那丫头去了。金矿见他支出丫头,上前一把抱住,就亲了个嘴,道:“亲亲,自你去后,我的魂灵儿随你去了几个月才回来。眠思梦想,废寝忘餐,今日才得重会。”掀起衣裙,伸手入裤中去摸pin户。阴氏也就欠起屁股来让他摸。他道:“亲亲,别了你这些年,你这件宝贝还仍然如旧,你可肯赐我一刻欢娱,以消十数年之相思么?”阴氏笑道:“我承你深情,还何所顾惜?但我年将四十,半老的妇人,女儿都嫁了人家了,不堪再荐枕席。旧情未已,不过是这样戏耍就罢了,况恐家下人看见,何以为颜。”因反搂过他来送嘴递舌,与他道:“亲亲,你须谅我,不要怪我。”金矿只顾砸舌,且不答应,又将怀解开,把**摸弄了一会,方答道:“别的话都是你的谦辞,至于怕你家人看见,这是实情。是我一时情之所钟,见不及此,如何怪你?”阴氏也伸手摸了摸他的yang物,坚硬如铁,笑道:“你可谓老当益壮了。”二人笑了一回,怕有人来,各自坐了。阴氏斟了一杯酒,手拿着敬了他半钟,剩了半杯,自己吃了。金矿回敬,让阴氏先吃了半杯,自己吃了半杯。【二人不善学古,啖我以余桃。当自己先饮,然后再敬方是。】然后低诉一会离情,讲一会相思。

少刻,嬴阳进来,金矿起身谢别。夫妇二人挽留不住,去了。嬴阳回到房中,笑问道:“几千抽?”阴氏笑道:“放你的屁,这几年来你看我还同人做这事么?”嬴阳道:“旧情人相遇,他如何放得过你?我不信。”阴氏道:“我实感他旧情,相会诉诉衷曲罢了。果然有事,瞒你作甚么?”他自己扯开裤子,拉嬴阳的手摸道:“你看这是弄来没有?”嬴阳摸着笑道:“这又奇了。这东西吃了许多野食,今日又禁起口来。”【果然奇,实非赢阳所料。】阴氏笑道:“不亏他吃野食,你如今不知怎个光景呢?”【真使赢阳没得答。】夫妻笑了一会。

次日,金矿送了一分厚下程来,阴氏也送他许多南京人事。此后像是亲戚般常来走动。或遇没人时,不过玩笑而已,竟不曾雀入大蛤化为水。过了数月,嬴阳听得按院将到苏州,他同阴氏商议要去投状。阴氏道:“你何不寻访了闵家父亲同去?”嬴阳道:“我也想来不好,倘露风声,那恶人杀闵姐姐以灭口舌。不是我救他,反是我害他了。”阴氏道:“你说的是。”遂收拾行囊起身,到了府城,方知巡按已是到衙门行过香了。听得次日放告,要请人去写状子,因想恐怕漏风声不便,他自己也还动得笔。却写累累赘赘,照他前在京面禀的话写了一大状。次日清晨到衙门首,遂放告牌进去。

许多人都跪倒高举呈状,书办接了上去呈上。铁按院取头一张一看,满满一纸,从不曾见此款式。一看名字是嬴阳,忽然想起,也不看了,就把呈子折了,收入袖中,吩咐道:“叫嬴阳上来。”众人接声如轰雷一般叫嬴阳。嬴阳答应了一声,在丹墀下忙忙叩头。按院道:“上来。”他膝行到滴水檐下。按院又道:“你到公座前来。”他葡匐到案前。问他道:“这状子是甚么人写的?”他叩头道:“小的不敢托人,是自己写的。”按院点头道:“好。”吩咐道:“众人明日早堂再听发落,嬴阳在此伺候。”掩门,衙役齐声吆喝出去。众人向外飞跑,众役呐喊。放炮关门,打点退堂。铁按院叫嬴阳跟着进到后堂坐下,吩咐传推官刑厅。早在大门首官厅中伺候随传,打躬已毕,按院叫放了一张椅子在傍命坐。告了坐然后坐下。按院问道:“贵厅职司风宪、锄强去恶,职所当为。如何地方上元凶巨恶也曾访拿一二么?”刑厅深深一恭,道:“卑厅也曾拿过几名,案牍具在。”按院道:“舍豺狼而问狐狸,非本院之意也。本院所说者,大奸巨恶耳,岂立豪鼠贼类也耶?”左右一顾道:“回避。”众人答应一声,远远躲开。嬴阳跟着也走。按院道:“嬴阳过来。”嬴阳忙走回跪下。

按院袖中取出一张状子,递与刑厅。刑厅忙立身接过,坐下打开,见一大篇,不知是甚么东西。从头细看,方知是一张新样的状子。看了一会,看完了,起身双手缴上,就站在旁边。按院便不让坐,满面怒容道:“该厅一府理刑,容此氵㸒恶鱼肉无辜。此奴凶恶至此,该厅竟无所闻,也可谓聋瞽之甚了。若有所闻而不敢举,畏其势耶?慕其贿耶?不但难免尸位素餐之诮,岂不愧民之父母四个字么?本院白简从事,该厅难免居首了。”刑厅见按院动怒,上前抢一跪,道:“卑职有下情上禀。”按院道:“起来讲。”刑厅站起,道:“此恶卑职知之久矣,屡欲举行而不果,皆为上台掣肘,时时切齿痛恨。卑职素仰老大人世秉忠贞,不避权贵。昨闻得老大人按临此地,私心窃喜,以为定可为民锄害,使此一县人得生。因老大人宪驾才临,不敢骤禀。欲候公务稍闲,卑职方敢细呈始末。”因向公服内胸前取出一个招文袋,捡出一纸呈上,道:“此系卑职访得此奴恶款,求老大人赐览。足见卑职非敢欺老大人之语也。”按院接过,一面看着,只是点头。落后看得一款道:

农夫高凤之女,烈女。年十二时即擅仪容,性端庄,言笑不苟。里中每有春秋社会之聚,邻家姊妹莫不明妆艳服,趋观恐后。女则闭户纺绩,未尝履阈一窥。于是闾巷老幼男女皆目之迂,号曰腐头巾阿姐。不二年,腐头巾阿姐之名之貌共闻一邑,求之者卜皆不兆。惟南鄙人娄子朱镶筮吉焉。时高族有名世勋者,世为狙狯,工于谄笑,与聂变豹友善。因变豹为乡人多怨苦,世勋谋输粟入太学。又教其重贿各衙门胥吏,又劝以妹献京中张皇亲。于是变豹出入乘舆张盖,交结官吏,声势倾一方,而人莫敢仰视。每见其冠盖相望,无不摇首咋舌。世勋乡居,现充抚军门胥。变豹常至其家,共谋害人利己之事。久之,窥见烈女美而艳,欲图为小星。世勋乃勒朱家退婚状而强委禽焉。其父畏势唯命,女闻之即不食。其母患之,倩邻妪相劝。女曰:“为侬语朱郎,侬不活矣。誓无二心焉。”母泣曰:“人尽夫也,父一而已。若之势焰,夫谁不惧,杀人多矣,未尝服刑也。儿死,尔父亡无日矣。哀哉,奈何速祸我老牸。”烈女闻之乃食,变豹择吉来迎。里中姊妹相爱者多泣送之。女则欣然登车,毫无悲戚之容,观者无不异之,以其先欲觅死,而此时乐往也。阿母哭之恸。或诮之曰:“去贫就富,女喜可知也。汝奚泣为?”母哭道:“我深知儿心,彼决不苟活,必无生望。我与之永别,焉得不恸?”诸人闻之不信,犹有腹诽之者。邻妪亦贱之,心鄙其曩者不食之诈。女既抵变豹家,下车入室,呼世勋曰:“役夫,尔则禽兽其行而盗贼其心,夫何使我至于此极也?我生不能食其肉,愿做厉鬼以求心之魂魄也!”卒抽衣襟中预伏之利刃,自刺而死,年十有五岁。变豹惧,毁其尸,投之江中,以灭其迹。

铁按院看完,大怒道:“据该厅所访数款,若始末无差,此奴不可一刻留于世者。该厅今日暗带领捕役,都陆续四散起行。途中且不必指出名姓,恐此恶知风逃窜。若到彼拿获时,即着那昆山知县严解前来。妇女俟放告后,有亲人者,皆着领去。其余看守,再听发落。家俬查明封贮,其田产有占人者亦并给还。”向嬴阳道:“你跟了同去,该厅查出闵氏,即付他领回。”刑厅打一恭,道:“是。”嬴阳也叩了个头起来。

只见那刑厅站着不走,按院道:“该厅还有所说么?”刑厅一恭,道:“职有一鄙言,恐触老大人尊怒,故不敢启齿。”按院道:“何妨。”刑厅道:“这两个太监他毫不知道理,倚钦差二字,妄自尊大。他若知道了,只管在老大人面前来缠绕起来,何以处之?”按院大怒,立起身来,将纱帽往上一挺,道:“该厅视本院为懦夫了。本院不但姓铁,连心胆都是铁的。本院既一心瘅恶救民,此时就是朝廷有特旨到来赦他,本院舍此官,弃此身,以为众民雪恨,也决不肯奉诏,何况于阉狗乎?”【好按院,不愧铁公之后。】刑厅深深一恭,道:“卑职失言了。”后到正中,向上一揖道:“卑职告辞。”按院一拱手,刑厅抽身就走。嬴阳也跟了出来。回到衙门,打点的当,连夜悄悄去了。

过了两三日,铁按院差人去请那两个太监。那太监以为是新按院定是奉承他,请他吃酒,还笑道:“怎不下个请帖儿呢?初风初水就差人口请,这光景倒也托契。”随即吩咐鸣锣喝道,乘舆张盖而来。按院迎着到堂上,分宾主,礼毕坐下。这两个太监看见又无席又无戏,惟见他一脸怒色,甚是疑惑。【真不可解。】问道:“老先儿请咱们来,有甚么见教的?”按院道:“有一段奇闻,特请二位老太监来奉告。”他二人呵呵笑道:“老先儿是大通的人还不知道,我们知道甚么奇事?咱们只知服侍万岁爷,还会穿衣吃饭。”说了,又呵呵大笑。按院道:“本院未出京时,就闻知昆山县有一个大恶叫作聂变豹,万恶滔天。昨日沿路来告他的状子就有几百张,内中竟有说二位老太监是他的座主,杀人害人皆二位老太监所使,求本院题奏。本院见了大怒,开谕他们道:‘二位太监是朝廷家的内臣,岂不知国家法度?况荷蒙皇上天恩,今日钦差到此,焉有不爱百姓的?但非刑名衙门不能为民除害,安有护庇恶人之理?尔等不许听人妄言。’他众人执定是真,且说得凿凿可据。本院皆怒责逐去,这岂非奇闻么?本院料二位老太监决不肯为此,或有无知小人借老太监的声名做此犯法之事。但此口碑一扬,恐皇上闻知不便,故请二位来奉告。还该出张告示,晓谕百姓不可妄听无稽之言才好。本院也还要差人查访,有做老太监之名在外生事的,定要拿处。”那两个太监面容失色,你望我,我望你,有话说不出来。挣了一会,道:“多承老先儿见爱,咱们回去就出告示晓谕。”他坐不住,告辞了。【这两个太监大约生平来初次方领这样盛情。】

再说那刑厅先差人密打一角钉封公文与昆山知县,上批该县密拆。知县接着,亲自拆开,看了内中事体。他虽素常与聂变豹有首尾,但这是按台访犯,可敢护庇泄漏?即吩咐典史暗传捕快衙役弓兵百余名伺候。遵奉来文,不敢出迎。将黑,刑厅一乘小轿抬到县衙穿堂下轿。坐下,略叙寒温,用毕酒饭。次日五鼓,率领多人到了聂家门口,四面围住。刑厅吩咐知县典史进前门,县丞同嬴阳进后门。又吩咐道:“无论男女大小,见一个锁一个,不许走脱一名。”着县丞随将门户箱柜皆即封固,俟再清查。众人领命,呐一声喊,打开大门而入。县丞同嬴阳领着多人从后打入,【赢阳可稍泄当年之恨。】此时都还未起,如瓮中捉鳖,手到擒来,一家大小不曾走脱一个。

只他妻子单氏,自从见他哄骗嬴阳之后更加凶恶,屡屡苦劝不听。后又见他逼死了烈女高氏,他合掌道:“天地鬼神亦可畏也。”遂长斋绣佛,每日高声朗诵大慈大悲救苦求难观世音菩萨宝号,决不肯与聂变豹同床。聂变豹也强过他数次,见他执意不从,只得罢了。数年来,他终日跌坐念佛,虔诚无比,一毫外事不问。数月前一夜,睡梦中忽然惊醒,道:“大难到了,我要先去。”遂沐浴更衣,坐化而逝。聂变豹念经出殡,不用细说。刚才葬了,未及百日,便遭此事。聂变豹因氵㸒毒太甚,他妾婢虽多,并无儿女,只他一身。他正同着一个妾精赤条条高卧,众人掀开被,一伸手,用锁套上。只许那妾穿了衫裤,也不曾容聂变豹穿裤子,只拿一件长衣与他披上,【衙役亦妙。】带了出来。

那刑厅在厅上正中会着,知县傍坐。捕快带他到厅前,喝叫他跪。他气昂昂的道:“我又不犯法。我是一个大监生,【真大。】我为甚么跪?我有甚么罪,敢来拿我?”冷笑道:【冷笑,妙。满肚皮捂着两太监也。】“你拿我也罢了,我看你明日怎么放我?”刑厅大怒道:“本厅久要拿你,恨我官微力薄,为人掣肘。今你系按台访犯,尚敢如此无状,左右掌嘴。”衙役上前,几个嘴巴,打得鼻口血冒,他才不敢作声。刑厅向知县道:“男犯都拿齐了么?”知县道:“都齐了。”刑厅道:“将幼小者留下,同妇女从妾,命典史看守。众犯贵县连夜解往按台发落。此系宪件,不可稍迟。勿得疏虞获罪。”知县打恭领出。此时轰动了合县男女,都来聚观。看见聂变豹蓬头赤足枷锁着,鼻口津津淌血。他家那些助恶家奴,都连连牵牵枷锁在后。皆合掌道:“阿弥陀佛,他也有今日这一日。”有的道:“他叫做聂驴子,不知他的膫子有多大呢?”衙役中也有恨他的,见他没穿着裤子,将他衣服前衿拽起,露出那驴肾样的yang物,一摔一摔的走。他到此时也没法了,只低着头。两边看的人无不畅快喜笑,小孩子个个拍手打掌的笑道:“都快些来看大**耶!”妇人们见了他那东西,彼此相顾,尽皆咬唇啮指,张目结舌。【这日街上好热闹】到了县中,吩咐且下了监。知县收拾完备,连夜解了去了。

且说那刑厅见许多妇女皆锁系在厅下,问道:“内中那一个是闵氏?”那闵氏见众人中单问他一个,恐说他是宠妾重罪,不敢答应。刑厅又问了一声,众役喝问众妇女道:“谁是闵氏?”别的妇女指着道:“他就是。”衙役带到前跪下。刑厅问道:“你如何到他家来的?”闵氏战兢兢的哭禀道:“小妇人原是好人家儿女,被他抢来做……”那个妾字还未曾说出口来,刑厅道:“不消说了。”叫嬴阳。嬴阳忙上前跪下,刑厅问道:“你看这是你姐姐么?”嬴阳时刻念他在心,虽隔多年,面庞儿仿佛认得,答道:“正是小的姐姐。”刑厅吩咐道:“开了刑具。”衙役将锁开了。那刑厅不知嬴阳的来历,见按台谆谆吩咐,可有不作情的?便向闵氏道:“你可将你的衣服之类进去拿了出来,跟你兄弟去罢。”闵氏先听说他是那人的姐姐,定睛一看,并不认得。但嬴阳当日是个小孩子,如今将四十岁了,又多年不唱戏了,长了一嘴的胡子。正在疑心,猛然想起方才叫他的名字嬴阳,疑是嬴旦。心中暗喜,遂叩了个头,爬起才要走。只见众人中一个小女孩痛哭道:“娘娘你去了,就不救我一救?”闵氏也掉泪道:“我蒙老天爷天恩开释,如何还救得你呢?”刑厅问道:“这是你甚么人?”闵氏复回跪禀道:“他六岁时没了父母,小妇人怜他,当义女养了这几年。今年十三岁了。”刑厅道:“与这小孩子何干?即是你的义女,你带了走罢。”吩咐道:“放了他。”衙役与他开了锁,那孩子同闵氏欢喜叩头谢恩。刑厅道:“闵氏,带这孩子进去,把他的衣服之类也拿了去。”这明是刑厅作情,叫他拿东西的话。【写此一女子岂非蛇足,不过特做一势利之叹耳。赢阳系按院所托之人,刑厅不但恩待闵氏,即闵氏之义女尚蒙宽宥,可见势利二字到处无不可行也。】闵氏到了房内,将所有头面尽行包了,系在腰中。将上好的衣服包了一大包,背了出来。刑厅看见,对嬴阳道:“你领了去罢。”嬴阳、闵氏同那孩子都叩了头。嬴阳拿着那包袱,欢欢喜喜出了门来,叫了两乘轿子。闵氏坐了一乘,那孩子坐了一乘,将包袱塞入轿柜下,一直来家。到了家中,下轿让入。那阴氏迎进,嬴阳叫铺子里打发了轿钱。

他到了里边,将一张椅子放在上面让闵氏坐,向闵氏道:“奶奶你不认得我了么?”两眼掉泪,道:“若非奶奶救我,安得尚有今日?奶奶请坐了,我好拜谢。”扑的跪倒。闵氏也忙跪下,道:“我当日救你,你今日救我,我也该谢的。”赢阳再三的让他,他决不肯起来。嬴阳叫阴氏搀扶,他也不肯,让了许久。闵氏道:“方才在官衙中既说是姐弟,你若不弃,我们认作姐弟罢。”嬴阳大喜。问了年纪,他比嬴阳大三岁,四十一岁了。让闵氏受了两礼。阴氏也拜见了,那孩子拜了舅舅舅母。嬴阳将他那鞋取出缴还,闵氏收了。摆上酒来饮着,闵氏问道历年境况,今日如何告理报仇。嬴阳把他家事略叙,把告状的话细诉了一遍。又问闵氏的父母住处,闵氏说了。嬴阳去寻了他父母来相会了,相隔了二十余年始得重逢,痛哭了一场。闵氏对父母说嬴阳救他的事,老夫妻深感不尽,向嬴阳夫妻再三道谢了,接了他母女二人家去。

再说那刑厅招告,那告聂变豹的状子有数百张。有白占人家的妇女田产,皆给原主领去。【好。】余者候按台发落。又清查了他的家俬,造了册子。诸事完毕,起身回苏报院。嬴阳也随了去叩谢。铁按院将聂变豹并首恶家奴并皆处死,其余男女随轻重发落。合县之人无论受害与不受害者,无不欢欣鼓舞,感恩戴德。又差役去拿高世勋,回称烈女死之次日,即呕血死。按台深以为异,大书“凛然千古”四个大字,勒名于烈女之门。把聂变豹的银子给一百两与烈女之父高凤,为烈女建祠。【此一事不可少,若漏去,则只能除恶不能旌善矣。】这年正值苏州一府六县荒歉,按院委刑厅将聂变豹现存的银两,并将家产变卖,赈济穷民,受恩之民家家尸祝。

嬴阳辞了回来,同阴氏商议,请了金矿来家。阴氏向他说闵氏与他同岁,【此处方出金矿年纪。】相貌端庄,生性贤淑,劝他续弦。他见情人说合,必然不错,就烦嬴阳做媒。闵氏听说与公子做正妻,又是富家。况系恩弟做媒,焉有不肯之理?金家下礼迎娶,都不消细说。闵氏到了金家,他当日虽聂变豹宠妾,因胸中有父翁之仇,不过勉强从顺。今嫁了金矿,不但年齿相当,且内才甚妙,恩情甚笃。金矿见闵氏之姿不下阴氏,觉端庄过之。又见他相夫以礼,待妾以和,处家之道无不尽善尽美,十分相敬相爱。那嬴阳同这姐姐彼此有相救之恩,金矿同这小舅姆又有相知之素,惟这门亲戚更觉得亲厚,不必烦叙。嬴阳这么个旦而兼龟的人,有这一点报恩的好处,不但成了个好人家,后来竟还做了官,焉知非冥冥之中报之耶?足见人生何不学好,这是后话。再说那邬合的家事,古语有两句说得好,道是:

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

嬴氏被和尚拐去拿到衙门的这一段新闻,不几日,合城皆知。那龙飏也闻得了这话,心中暗想道:“这妇人和我好了三四年,生生被他爹娘拆散了。心里久要想看看他去,替他叙叙旧。恐他夫妻和美,不肯认帐,反弄出是非来。他今既肯跟人逃走,定然是不喜他的丈夫。听得说他丈夫成日不在家,我何不踅了去见见他?若有旧情勾搭上了,强似把自己的后窍只管与别人弄,我也弄弄他的前孔何妨?”想定了主意,【主意虽不错,孰不知大道不然。】打扮起来。他虽二十多岁,还做卖圈儿肉大脏头的生意。他年纪大了,比当日更觉在行,会奉承凑趣,所以倒兴旺起来。他当日跟着游混公混了两年,游混公见他长成了一个大汉,嘴上胡子渣儿也有了,屁股沟子里的毛也老长的,就把他撇开了。有他儿子游夏流相厚的一个初出世时兴的小免子,叫做杨为英。【随手就带出杨为英、游夏流,何等省笔。】他也插上一脚,父子两个合包着这个小。这龙小官见游混公另叙上了少年,冷淡了他。他赌气把嘴上的胡子挦得干干净净,屁股沟子里的毛也拔得光光挞挞,也另相与了个孤老,叫做充好古。原也是好人家的儿孙,自幼酷好小官的。他的妻子郗氏,【在龙家小子事中带出充好古、郗氏,甚妙。后来再说他夫妇的事,便不是劈空捏出的姓名。】生得也甚有姿色,他总弃而不顾。在这一件事上,把个小家业花得精光。如今手头短促,不能相与那时兴的兔子了。恰遇着龙飏这一位老小官,他是新出阳关无故人的时候,贱价就售。虽无银钱,或有酒食,他也就乐从。恰好古见他的这种货物虽不工巧,却甚价廉。不但他惯拾烂枣,而且想道:“俗语说,会嫖的嫖婆儿,会骑的骑骡儿。取他个在行受用之意,他这老小官定与初出世的兔羔子不同。”自相与了他,果然枕席之间历练无比,充好古三魂七魄都落在他身上,把家中无所不卖,替他制了几件绸绢衣服。龙飏辞了他回来,把他挣的这几件时样蜘蛛丝织的衣服此时穿起。你道何为蜘蛛丝?因他是屁眼里抽出来的,故有此美名。【近来穿蜘蛛丝的人甚多。】

这小子摇摇着一路问到邬家来。见门关着,只说邬合不在家,就去敲门。谁知邬合正在家中,听见了,开门问道:“是谁?”却不认得。便道:“是那里来的?”那小子见了邬合,吃了一个定心拳。亏他随机应变,答道:“我姓龙,原是嬴老爹的紧邻。他有信来,我来对了姑娘说。”邬合才要让他进去,听后面有人叫道:“邬大哥且站着,我有话和你说。”邬合站住了看时,是他一个相熟的朋友到跟前,让他同入。那人见龙飏在那里,便道:“我不进去了,有句话同你商议。”邬合道:“你请站一站,我送这位朋友进去就来。”同龙小官进来,叫妇人:“你出来,你家老爹烦人送信来了。”说完,他便转身同那人说话去了。

这嬴氏忽听见爹娘有信来,满心欢喜,忙走出来,见是龙家的小子。旧恨在心,忽然变下脸来。因他是寄信来的,不好发作,含怒问道:“我爹的信呢?”这小子这两三年没见他,见他的身子发胖了许多,越发白净标致,魂都没了。也不看他的脸色势头,恃着宿好,笑嘻嘻的道:“没有甚么信。”妇人道:“没有信,你来做甚么?”那小子笑道:“我当日你甚么样的恩情,忽然分开了,我日夜想你。这几年我要来看你,不得个空儿,每日心里惦着。近来又知你为了官事,甚是放心不下,故此特来看看。”那妇人听了,又羞又恼,变了脸,道:“各家门各家户,你非亲非故,到我家来放屁辣骚的是甚么?”那小子一团的高兴,被他这一扫,也放下脸来,道:“你这没良心的氵㸒妇,从小儿是我破的身子,**了三四年,孩子都养过了,我是你的原夫。你老子嫌我穷,把你另嫁了人。我听见你跟和尚逃走,捱了拶打。我好意来看你,你不认我,这个样儿待承我。我到衙门中告你一状,说你背夫改嫁,拿了你爹娘来,大家弄到了官。我不图打鱼,只图浑水,那会你求我就迟了,我还未必肯饶你呢。”【话未尝不妙,真使赢氏无可答者。】这妇人听了,羞气得了不得。果然怕弄出事来,又出乖露丑。眉头一蹙,心生一计。走到房中,招他道:“你进来。”那小子见叫他进房,必有好处,忙跨入来。妇人低声道:“我同你的情还有甚么说的?我丈夫在门口,你说话不妨头脑,我怕他听见,故拿搡话回你。是瞒他的,你怎就恼了?今日他在家,不中用了。你明日还是这个时候来,我和你说话。”【写赢氏机变之巧,活脱一个伶俐的妇人。】

这小子听见这话,眉开眼笑,抱着亲了个嘴,伸手就要掏裤子。妇人道:“看我男人进来看见。”那小子道:“不妨,我望外望着呢。”妇人拦他不住,被他扯开裤子,摸着了**,用指头挖挖,笑道:“当日和你弄时,只一条缝儿,如今竟像个大浆口了。”妇人笑着推他的手,道:“你快去罢,后来有日子顽呢。”那小子讨了个实话,也就往外走。邬合还同那人在门口说话。他出来拱了拱手去了。

少刻,那人也告别去了。邬合进来问道:“你爹的信呢?”妇人道:“那里有甚么信呢。”邬合道:“没有信,他来做甚么?”那妇人红着脸,掉了两点泪,道:“我当日小时在家做了件丑事,要告诉你,恐怕你恼。”邬合道:“你在我家做出这番事来,我还不恼,何况你在家里做的事?那是个过去的帐,我恼的是甚么?【好大肚皮。】你只管说。”那妇人把他当日先要去看小子的yang物,并后来养孩子的话,剪头去尾,只说:“我当日年小在家,这个人姓龙,是我家雇了使用的,三番五次哄我奸了。后来爹娘看得有些破绽,把他撵了,我才嫁到你家来。他气不愤,在大街小巷败坏我。我爹娘住不住,方搬回家乡去了。我恨到如今,不好对你说得。今日瞒不得了,实情向你说了,你恕过我罢。”邬合方悟道丈人丈母去的缘故。问道:“他无故今日来做甚么?”妇人道:“他今日又想来奸骗我,我变了脸骂他。”他要往衙门去告的话也说了个尽情。又道:“我哄他明日来,我同你商议,等他来时,你躲在后院里。他要奸我的时候,我叫喊起来。你拿住他,或打个臭死,或送他到官,才出得我这口恶报。”邬合摇头道:“使不得。这一闹起来,私休不得,一到了当官,你少不得也要出去。他当堂说出旧话,又添一个丑名。”妇人道:“据你这样说,明日他来,拿甚么话回他呢?”邬合见嬴氏这一篇言词,也知他有了几分的烈性,还要试他一试,便道:“你既和他有旧情,他来也没有甚么歹意,不过想同你叙叙旧情。你和他弄弄,了了他的心愿,好好打发他去,也就罢了。何苦又多事,惹是招非呢?你要瞒着我做,就是你的不是了。你既对我说了,我已知道你的心,你只管同他弄,我不恼的。我明日出去让他。”

那嬴氏的脸通红,发急道:“哥哥,你把我真看得猪狗不如了。我做了不肖的事,你还这样恩情待我。如今就杀了我,我也不肯依从了。”邬合听说,知妇人是实心改过从善,心中暗喜。又道:“你果然恨他么?恐怕到底有丝毫的情分。”妇人道:“他奸了我几年,还负心扬我的丑呢。弄得我父南女北,我恨他深入骨髓,还有甚么情意?”邬合道:“我想在这里了,倒有一条好计,才除得这个祸根。不然,你终久被他缠绕不妙。只怕你下不得毒心。”嬴氏道:“若有妙法敢自好,就是杀了他叫我去偿命,我也情愿。有甚么毒心下不得?”邬合见他是真心,遂向他道:“也不用杀他,也不用与他偿命,只如此如此,【两个如此,送了一个小官。】这般这般,可不出了你的气,把这祸根就拔掉了。你说可行得么?”嬴氏欢喜得了不得,说道:“好好,明日就这样行。”一宿晚景休提。

次日起来,早饭后邬合要出门。妇人叮嘱道:“外边凭著有甚么要紧的事,今日千万可要回来。”邬合道:“我知道,不用你嘱咐。”去了。午间,妇人把大门闩拔了虚掩着,坐着在房中等他。这小子活该倒运,走将来了。这正是:

猪羊走入屠家,一步步来寻死路。

这小子死到临头尚不自知,喜喜欢欢走来赴约。到了门口,见门是虚掩着呢,推开走了进来,妇人也笑脸相迎。【这才是笑里藏刀。】他一把抱住,就要求欢。那妇人道:“使不得,我家的今日还在家,才出去买东西去了,就回来的。你不见我开着门等他呢,撞来看见怎么了?”那小子急了,道:“这怎么样处?你哄了我来,叫我空空的回去。”妇人道:“我怎么肯哄你?今日早间有人来约他今夜吃戏酒,有一夜不得回家,你到日落掌灯后来,我等着你。你轻轻的敲门,不要叫别人听见。【心深而且毒。】我接你进来,你在我这里过了夜,明日五鼓再回去。神不知鬼不觉,你道可好么?”那小子当妇人是真心,他欢喜非常,搂着道:“亲亲,久不见你那宝贝了,我急得很了,将就且见见意儿罢。”那妇人道:“不好,你留此精神,夜里凭你弄罢。这会子怕他回来遇见,问你来做甚么,你怎样答应他?你快些回去。”那小子舍不得,定还要扯开了裤子摸了摸,亲了个嘴。他也怕邬合来撞见,无言回答,只得忙忙去了。

日色御山时分,邬合来家。手里拿着个纸包儿,又拎着些银锞白钱。【说猜要做甚事?】敲门进来,问道:“他来了不曾?”妇人笑道:“来了。”就把先的话向他说了。两个人笑着,将包儿打开。一包是靛花,一包烟子,一包沥青。又把前次妇人擦指头剩下的银朱,【好记性。】也取出来,拿几个碗装了。都用香油调好,寻出几枝旧笔来洗净,都放在那边客座桌子抽屉内。又寻出一根晒衣裳的细长绳子来,也放在客座屋里,找了个棒槌放在手边。安排停当,专等他来行事。看看天晚,夫妻饱餐了夜饭,点上灯来。

约起更时候,只得外边轻轻敲门,知是他来了。邬合拿着棒槌躲在厨房里去,那妇人出去开门,放那小子进来。忙把门插上,走进房来。那色鬼把妇人抱在床上,不暇言就替他褪裤子。【真可有趣。】妇人总不推辞,他自己脱得精光。也没工夫上床,就站在床前,扛起妇人的两条腿来,将屁股拉出床沿外,灯光下照得甚明,站着一攮到根。一个其大无外,一个其小无内,那小子如渴龙见水,命也不顾,下死力一阵乱抽,不多几下就完了事了。正在麻欢的时候,被妇人伸手将他的脖子搂过来,把舌头递在他的口内。这小子快活得了不得,咂了几下。那妇人也叫他伸过来,【不意赢氏竟善兵法,这叫做将欲取之必姑与之。】那小子忙把舌头伸出,恨不得连舌根都吐出来送入他口中。被妇人紧紧含住,猛的下力一口,格蹬一声,齐齐咬下。【也可为他的丑声之报。】那小子疼得喊叫不出,一跤跌在地下。妇人忙把断舌头吐出,叫道:“有贼了,快些来。”【果是偷花贼。】只听得房门外喝道:“贼在那里?拿住了,不要放他走了。”那小子正疼得发昏,耳中忽听得这话,晓得是被他暗算。也顾不得衣服,爬起来,精光着就往外跑。那邬合嘴里吆喝,却不进来。他有心算计无心,在房门外等着。说时迟那时快,他才一只脚跨出房门槛,屋内有灯,外面黑,看不真切,被邬合下死力对准踝子骨一下打得哼的一声,一交跌倒。邬合上前按住,坐在脊背上。【邬合会降龙。】那妇人也将穿上裤子,拿出灯来。【细。此等句极易漏者。】取过绳子来,同邬合将他紧紧的背绑起来。那小子舌头没了,疼得一声也无。腿又打伤,又跌得昏头晕脑,动也不能一动。况这小官只会屁眼中捱那挺硬的膫子,棒槌打踝子骨上,从不曾尝过这横量的木棒槌。他挣挫不得,任他夫妻二人舞弄。邬合把他绑得定定的,然后起来把他的头发打开,妇人已将日间预备的宝货都搬了出来,邬合用沥青将头发替他刷得直竖竖的,然后将油调的红黑蓝三样颜色,从头至脚,二人用笔一阵混涂乱抹,彩画了个花花绿绿,【画工画龙原是五彩的。】将银锞纸钱替他浑身挂下。

妇人向小子道:“你奸了我几年,我那些儿亏了你?你还四处花败我。你今日又想来奸我,我且出出气着。”拾起棒槌来,拿那一头细些的把儿,对准他的粪门,尽力往里一插,竟进去了四五寸,疼得那小子把屁股只是扭。又拿着一根细绳,将棒槌扎紧,系在他腰间。一头在粪门内,一头托在外边。又找出几根旧头绳来,拿了些烂纸拴在棒槌上,像个大尾巴。【这棒椎可名曰华韵。何以言之?曰龙尾。】才提将起来,开门放他。那小子得了命,一瘸一跛的才要走。他夫妻二人各拿了一把锥子,照屁股肉厚处戳了两下,【这屁股昔日也曾有人爱惜过,今日何不幸一至于此。】那小子疼得又叫不出来,屁眼内又是棒槌塞着难走。戳得没奈何,只得瘸着腿一拐一拐的没命往外跑。邬合还恐他躲在僻静处,故意的大吆小喝,后面撵着。那小子怕锥子利害,直往前奔。邬合一直送他出了大街,见去远了,方才回家关门。夫妻笑了一场,上床而卧。他这条死巷内竟无一人得知。

再说那龙飏跑到街上,已有二更天气。人都尽了,静悄悄的。虽有微月,昏头昏脑,连路都认不清白。拐呀拐的乱跑,远远看见一簇人拿着灯笼,知是巡夜的官来了,转身往回里就跑。那官同众人已经看见,说道:“那是个甚么东西,快快的赶上。”众人一轰赶来,那小子被赶急了,腿瘸着也跑不动,倒站住了脚,有个要人救他的意思,却说不出话了。众人离他不远,见他不动,反吃了惊。仔细定睛一看,从不曾见过这么个怪物。众人心里都是有些发毛,胆小的退在人背后躲着看。有几个胆子大的,高声喝问,又不见他答应。那小子分明是说甚么,因舌头全没,说不明白,只听嘴里呜噜呜噜的叫。那官儿仗着胆子,说道:“要是人必定会说话,他只会叫,不是鬼定是妖怪。我们人多,阳气盛,逼住了他脱不得形。你们快动手打,不要被他走了。”那小子也听见了,着了急,越发奔了人来,要人看看的意思,嘴里更叫得凶。众人见他扑了来,心中大慌。想是本官说的有理,到底是读书的人不同。又恐他先下手伤了人,仗着胆,一齐上前。一顿乱棍,打得脑浆直流,浑身骨折,方敢近前。将灯笼照着细看,方知不是鬼怪,倒是个人怪。吃了一惊,道:“这官儿因太通格物,格错了。”默无一言。次日报了察院,差人验看,唇外血污,口中无舌。肛门内有棒槌一根,备图了一个形状呈上官府。就知是这人定是因奸被人暗算,究无谋主,又无尸亲,吩付地方掩埋。这小子奸了人家闺女,这原是女子先去就他,还情有可恕,世上有几个鲁男子柳下惠?但只后来扬他的丑,无情负义。他已有了丈夫,今日又想来奸他。其情原自可恶,一死也不为屈。但这邬合夫妻也算下得毒手。这个小子的父母见儿子数日不归,四处寻觅了几日,杳无踪影。只疑他跟了好龙阳的大花子去了,再也想不到他这一首。这小子也只算个无主的孤魂罢了。

再说那邬合次日到街上,纷纷听得人说昨夜有一桩奇事。一个人不知作了甚么坏事,被谁人弄得如此如此形状,【先邬合的如此如此是起,这两个如此如此是结。】下此毒手,送了一条性命。听了,回家告诉嬴氏:“除了你病根了。”夫妻笑了一场。有一首词儿说这狱卒凶氵㸒并龙飏的愚呆,道:

恶毒从无过禁卒,逞凶那惧遭刑朴。叹嬴氏虽氵㸒,坑他机阱,几乎就木。 堪笑龙飏愚满腹,想当年风流再续。似投火飞蛾,犹欣欣的,反被情仇戳。 上调《雨中花》

此后这嬴氏同邬合过得好不和美,邬合也疼爱他至极。一日,邬合因有事到城外,忽然听得一个坟圈内有小孩子啼哭,忙走去大一看,却是个一岁来的男孩子,一脸的痘疮。原来这孩子出的是火症痘儿死了,他父母怕狗吃他,撂在人家坟圈内。这一夜得了露气,又沾了土气,复又活了,故此啼哭。邬合满心欢喜,抱了回来,叫嬴氏好生养着。过了几日,痘儿好了,好个白净的孩子。他夫妻二人知道自己不能生育的了,待这孩儿比亲生的儿还疼。虽才一岁,也会吃了,买那各样的糕点喂他。渐渐长大,起了个名字,叫作邬继祖。这孩子只知他夫妻二人是他的爹娘,并不知别有父母。连邬合还不知他是甚么家的,何况于那小孩子?后来抚养成人,承继了他的宗祀。这妇人幼虽氵㸒荡,到后来改过自新,竟做了一个贤妻慈母,寿考善终。那邬合真是:

干妻反胜实妻,无子公然有子。

也受用了下半世。此系后话,不题。

再说邬合那一日领了宦萼之命邀贾、童相会,回家歇宿。这话还在嬴氏被和尚拐去未曾拿获之时。因一枝笔写不得两处的事,此时方又续出。他次日大清晨起身要往他两家去,刚出门,遇见县里差来的捕快替他拿人。他送了个封儿,又同众邻居问了王酒鬼。众役去后,他方得脱身前去。【分得清楚,接得明白。】正然走着,到了一个人家的大门口,看那个门第,若非仕宦门楣,定是富翁的华宅。只见有十来多岁的一个标致后生,身穿得十分华丽,打着一个小厮,也只有十来岁,打得哭喊连天,满地下乱滚,足足打了有百数,怒犹未息,气狠狠骂着,走了进去。邬合叹道:“一个下人就有过犯,将就打几下罢了。何苦打到这个地位?做主人的恩宽些也好。”傍边一个老儿笑道:“兄当是主子打奴才么?这是奴才打主子。真是天翻地覆,有冤没处诉的帐。”邬合惊问道:“请教老爹,这话是怎么说?我不明白。”那老儿笑道:“墙有风,壁有耳。这话对兄说不得,兄也不必问。”他说着,就走了开去。邬合听了,心中胡胡涂涂,猜测不出,也就去了。

你道这老儿说的是甚么缘故?原来这个体面的后生,姓牛名耕,字希冉。【稀软的耕牛济得甚事,不过杀才而已。】他父亲叫做牛质。这牛质有个堂兄,现做显官,名为牛解。【弟为牛之躯质,而兄为牛心。牛在一戾,可谓牛兄牛弟。】这牛质家中有数万之富【谚云:乡下人不识麒麟,是个有钱的牛。大约此语因他而起。】,他自幼酷好的是一个色字【牛也好色,出奇。】,除妻子苟氏之外【古谓龙交牛生麒麟。他牛与狗交,不知生个甚么异兽。】,妾婢约有数十。他的房子最大而且富丽【好个牛圈。】,卧房之后还有一处小园【阅此偶记起一笑谈:一人死去,阎君命其托生,彼云:“若依得我的愿方去。”阎君曰:“你愿若何?”彼云:“我要万顷良田一湖水,小小花园在屋里,一妻二妾和气美,父做告官子甲科,年终百岁而已矣。”阎君道:“世间若有此等人,你做阎王我做你。”牛质卧房之后有小园,又有美妻妾,又兄是做高官,竟将同此愿也。】,内中有亭有塘,有楼有阁,曲曲折折,甚是幽致。各处俱铺设床榻,随处兴到,便同妻婢们高兴一番。【各处俱设床榻,本为自己纵氵㸒之地,孰不知亦为令正幸奴之所。自做之,妻法之,又何足怪矣。】他这园中果然收拾得好,但见那:

潇洒旁轩,高明户牍。画帖春宫满壁,书堆氵㸒艳连床。庭前院内,碧桃相间海棠红;廊下阶前,芍药并参玫瑰紫。夏月荷花映日,秋来桂蕊飘香。绕屋梅花三十树,垣墙翠竹几千竿。栏杆卐字斜连,窗槅衢花掩映。楼阁俱铺床榻,【一篇赞话,只为一个阁字,为苟氏幸胡旦之地。】庭轩尽设枕衾。氵㸒情一动,不拘何处便行;骚兴但浓,那管妾鬟混干。

园后还有个小便门通着外边,时常叫家人们打扫出那些污秽之物,【小便门是做后来胡旦的入路,欲瞒观者眼目,假说出污秽之所,巧甚。】就不从内室中走。这牛质虽有许多妻妾,总无儿女。他这个好氵㸒,不但这些妾婢是他分中应乐之物,至于家中仆妇,不论精粗美恶,他总放不过一个,都要赏鉴赏鉴他们的光毛肥瘦。又好南风,龙阳戏子也养着许多,真是一个色精。然而以实论之,是登徒子的传流,只算得好氵㸒,却算不得好色。他这妻子苟氏,生得风骚俊美,是个绵里针笑里刀的妇人。任凭丈夫娶妾纳婢,他谈笑自如,毫无愠色。心中虽然醋气薰蒸,面上从不露一丝形迹。【俗语:咬人的狗儿不露齿,此妇人谓。】他内中又别有一番心事,待这些妾婢们不但和和气气,而且都施些小惠。【他虽有一副狗心肠,若以那一种泼悍之妇较之,连此狗妇不若矣。】牛质夸他贤德,畏敬他是不消说了,这些婢妾也没一个不感他的恩私。牛质心爱的一个戏旦,叫个胡可,【天下戏旦皆可用这个名字。】是苏州人【也是苏州人。苏州人的祖父多系水葬,生的子孙多与人走旱路,这风水令人不解。】,生得娇媚如妇人一般,有十七八岁。他不在戏班中算的,只自己家宴,偶然叫他唱几句,养在内书房中,竟作个妇人妆束,金簪珠坠,俨然一个女子【此辈即不女装,枕席之间何尝不俨然一女子?】。苟氏时常见他唱戏,恨不得搂到怀中,一口水吞他下肚【他之孽具送入肚去还有妙处,吞他下肚何益?】。虽然爱到十分,碍着人多眼众,无可奈何,只好眼饱肚饥而已。苟氏有一个丫头叫做红梅,有二十岁了。生得红白麻子着实俏浪,那牛质自然是饶不过他的。但这丫头年长而骚,主人公的内宠多,雨露之恩不能常波及到他。时常牛质叫他往书房中取东西,他也看上了胡旦,反拿话儿勾他。他一个做戏子的人,这风月**是他的拿手。况恃着主人公的疼爱,未免胆大,也就想同他做个串字。两个里都有心久了,但因未得其便。

这一日早晨,牛质叫红梅到书房中去取健阳固本丹。红梅到了书房,见胡旦上身脱剥在那里洗脸抹身,露出一身白肉。下穿一条大红绉纱单裤,白绸裤腰画着许多人物。红梅心爱得了不得,笑嘻嘻的道:“小厮家也穿条大红裤子,你那裤腰上画的是甚么?”那胡旦正想要调戏他,便把裤腰扯开,拎着那个道:“你看看这样的好故事。”红梅一看,原来画的是春宫。他笑得了不得,说道:“不害羞的,一个裤腰上画这东西做甚么?”胡旦笑着,故意把手一松,裤子掉了下去。一个膫子直竖竖,硬而且大。红梅笑着,打他一下,道:“好大胆子,我在这里,怎把你老子的头露了出来?”胡旦就这意儿对面一下抱住,那挺硬的yang物向他乱耸,笑道:“你既不待见他,拿你的皮套子把他装起来罢。”红梅笑着乱摔道:“你看我可告诉老爷。”胡旦道:“你不要假做撇清了,我两个今日完了这心愿罢。”红梅被他调戏的心花缭乱,做作不得了,说道:“这会儿来不得,老爷等着要药呢。过会儿你等我,我有空就偷着出来。”胡旦搂着他亲了个嘴,定叫他吐过舌头来咂了咂,才放了手,取了药付他拿去。到了午后,红梅果然偷空溜了出来,他二人成了好事。如此者多次,久而久之,人也就有些知觉,传到苟氏耳中。苟氏正想个人通线,听了这话,不但不怒,而反暗喜。

一日,带了这丫头到了后园一个小阁上坐下。他做了一个笑容,问那丫头道:“我听得人说你同胡旦私偷,可是真的?你实说,不要瞒我。”那丫头见针着了他的实病,脸色绯红,毛骨悚然,不敢答应,把头低着。苟氏笑着道:“这呆丫头,这件事是人的常情,怕的是甚么?你实说了,我倒不恼。我要是怪你,肯在这没人处问你么?你只管放心的说。”那丫头见主母这样的开恩,感激入骨。况且每常主母待人性极宽厚,从不施打骂于奴辈。就说了,谅也不妨。遂跪下道:“奶奶天恩,我怎敢欺瞒,事是真有的。”苟氏道:“你起来,我有话问你。”那丫头叩了个头,站起。苟氏道:“你也同他偷过有多少回数?”丫头道:“像有十来次了罢了。”苟氏笑道:“他年纪小呢,也会弄么?他的东西也有多大?”红梅含羞笑着,不好答应。苟氏道:“你还是才见男人的女孩子么?怕甚么羞?你说给我听。”那丫头红着脸含着笑,道:“他年纪虽小,那个东西比老爷的还粗大些,会弄多着呢。”【此段虽与裘氏问春花相仿佛,却无一字雷同。说话行事俱各自别。】苟氏听了这话,浑自麻了一下,心窝里乱痒,【腹内之心乎,胯下之花心乎?】不由得脸上发起烧来,笑嘻嘻的说道:“当真的?我信不过。”【真不真,何预奶奶事?可笑。】丫头道:“奶奶这样大恩,我敢说谎么?”苟氏附着他的耳朵,道:“我同你商议,我今晚借个因头到这里来睡。你到书房里去约下他,晚上叫他在后门口等着,你开门接他进来,我同他试试,看你的话可真。【凡事何消叫奶奶如此费心。】你要做的稳妥,我不但重重的抬举你,我后来看巧就把你配了他。”那丫头听见这话,笑容满面,忙跪下叩头,道:“谢奶奶的恩典,我此时就去对他说。”连忙的推了个事故,出去约了胡旦,俟晚行事。【可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苟氏也满心欢喜,回到房中,打点夜赴佳期。

且说天地间造化弄人,【看官拭目看着。】真正奇绝。他要总成人做个好人,定有好些凑巧的奇遇。要总成人做个坏人,也使他有个凑巧的机缘。古今来事也多端,不能尽述。即如这个苟氏,忽然一点氵㸒心按纳不住,叫丫头去约了这胡旦。若是不能凑巧,他脱身不得。过了后,或者一回想,自己是主母,那到底是家奴,如何竟鹣鹣比翼,燕燕于飞,做起这样反常的事来?愧心一萌,翻然自愧悔,岂不使他做了一个良妇?不想刚刚有个空儿,成全了他这氵㸒行,岂非造化弄人?然而又有说者,那《劝善录》上有十个大字道得好。他说是:

我不氵㸒人妻,谁肯氵㸒我妇?

那《太上感应篇》上也有两句说得好:

善恶之报,如影随形。

真是丝毫不爽。如这牛质贪氵㸒好色,蓄了许多婢妾。虽然也是大过,这还罢了。至于家中的仆妇,虽然都是主人银钱买来,但他各有丈夫,岂无脸面?岂无恩爱?以主人之势压而氵㸒之。内中虽有无耻之流,以贱人之阴得沾尊贵之卵,欣欣以为荣乐者,然后内中已伤了一点阴骘。或有身居下贱,虽有贞操之心,而为势之所凌,不敢不从,你说他这一腔的怨愤可还了得?举头三尺有神灵,冥冥之中自然有个乘除加减,折算到他的妻女身上。古语有两句更道得好,他说是:

氵㸒人妻子,妻女人氵㸒。

虽然是个八字,但只四个字,上面的四字,何等之乐,下面只转换一转换,何等之苦。仔细一想,这个氵㸒字就可化为乌有了。【这一段才是书者之本意,那许多氵㸒秽的事,千言万语不过是这几句的引头,看者需知作者之心。】

闲话少叙【又瞒人,明是要紧的话,反说闲言少叙。】。又且说苟氏得了个甚么空儿,你道是何缘故?这日晚间,牛质家宴,他夫妻二人上坐,众妾团团围绕坐着,欢饮说笑。或弹丝或品竹,或歌或唱,好不热闹。这些妇人一个个逞能献媚,容悦丈夫。那牛质有了几分醉意,这些妾婢如花团锦簇,他见了这些光景,那里还把持得住?把这个搂过来亲个嘴,那个拉过来咬咬腕。或拿出这个的酥乳来捏捏,或伸手到那个裤裆中去摸摸。这些妾婢见大奶奶在上面,虽知他不吃醋,到底畏畏缩缩,跼跼躇躇的。苟氏见了这个机括,心中暗喜,便立起身来,说道:“我在这里,你们未免拘束。我的酒也够了,我到后边小阁上去睡,让你们畅快玩耍罢。只叫红梅同我作伴去,别的丫头都在这里伺候。”牛质大喜,吩咐点灯。众人恐怕他是心怀醋念,还再三劝留,他决定不肯。牛质道:“奶奶是极贤慧的,倒让他随意罢。”众妾要送,他也止住了,只同红梅点上灯笼而去。这牛质以为苟氏去了,省得众妾婢碍眼,且痛乐一番。那里知道他贤妻也去别寻乐境。【他同这些妇女取乐,不过是头蠢牛。那苟氏只同胡旦一个取乐,牛便化而为龟矣。】

苟氏的一只小脚只刚三寸,每常自卧房中到堂屋内,不过数尺之地,必然要扶着个丫头。一步挪不得几寸,略跨远些就像要跌倒的一般【写尽浪妇妖态,世上真有此类。】。此时园中系鹅卵石镶的路,七高八低。虽有灯笼照看着,到底有些黑影。只听得他两个高底板儿格噔格噔的响,走得飞快。红梅穿着平底鞋,反落在后边,赶不上他。由不得心中暗暗失笑。到了阁上,红梅忙点上大烛,炉中爇上香。绣帐高悬,锦袅铺设停当【这种华丽铺设,却与狗睡,殊觉可惜。】。苟氏心忙意急,催他快去接胡旦进来。红梅也不拿灯,黑影中悄悄的去了。这苟氏虽然氵㸒兴发作,但自己是主母,且年纪尚未三十,未免有些含愧。心中暗想:“若对了面,到底不好意思。兼之无寒温可叙,不如先脱了衣裳睡下,等他弄过之后就罢了。”【奇想,先脱了衣裳便好意思乎?】脱衣睡下。不多时,只见红梅来说道:“他来了。”苟氏道:“叫他上床来罢。”

那胡旦忙脱光了上床,也无可说者。钻入被中,见他已是精光,就上肚子弄将起来。胡旦先见红梅约他时,听得主母这样大恩,拿脐下的这件美物赏他,无可报恩之处,就把主人公放在书房中的春药酒吃了许多在肚里,安心来奉承奶奶。那苟氏也有些醺醺醉意,酒兴正浓,色兴大炽,见他弄了进去,十分高兴,觉得比牛质的果粗大些,干法也甚得窍,而且工夫更久,欣喜非常,一连丢了两度,叫他暂歇。苟氏见他年甚青春,身材小巧,心爱不过,就驮在他腹上,搂着亲了他一个嘴,舌吐丁香,彼此合咂了一会。苟氏心爱他不过,随口编了个《驻云飞》赠他,道:

你二九青春,娇媚嫣然美妇形。你把红裤褪,好个风流棍,粗大胜良人。坚而且硬,直捣红心,如入**阵,把你做异宝奇珍并看成。

胡旦感主母相爱之甚,也就接口编了一个,在苟氏耳畔娇声低唱,道:

恩似天高,赏我裤中这美槽。紧暖香干妙,绝世风流窍。情爱盛而饶,将何为报?惟有竭力驱驰,稍尽忠和孝。但愿你日久天长永不嚣。

苟氏听了,愈加欢喜,紧紧的搂了他两搂,笑说道:“你年纪小小的,被窝中的事倒这样在行,不枉我**一场。你若如我的心,我就天久天长的同你作乐。后来但是有空,我就叫红梅来叫你。你要始终心不改变,我久知红梅同你有私情,我就把他配与你作妻子。”那胡旦听了,感恩无地。他长了十来多岁,只遇红梅一个。在书房中做那私偷的事,急忙急促,不过苟且适兴而已。今见苟氏千般妩媚,万种风骚,吟吟笑语,不觉魂消。且要博主母的欢心,图赏妻子,又竭力奉承了一阵。苟氏觉比每常同牛质交合赛过许多,乐到十二分地位。又伸舌头叫他咂了一会。那胡旦鼻口闻得他脂香满唇,口中尝得他甜唾融心,在肚子上又抽抽扯扯的动作。苟氏心疼他年幼,怕他弄伤了,便道:“你也丢了两次了,且下来养息养息着。”那胡旦也就依他下来。苟氏拿只左臂与他枕着,用右手将他浑身抚摩,遍身光腻异常,十分心爱。又用指头探探他的后庭,笑道:“老爷每常同你弄弄这个,你也有趣么?”胡旦也笑了笑,也拿手摸他身上,滑溜如脂。先摸了摸酥胸嫩乳,渐次摸到那又肥又凸的妙物。他掀开被,缩身下去一看,只见又红又紫,小小的一个花心,灯光射着微微的几根毳毛。兴又大动,就侧身搂抱,两个挺触了一会,都乏倦了,互相搂抱着睡了一觉,醒来又亲嘴咂舌,两人调笑上兴来,又上身弄起。正然两下绸缪,看看天色渐渐微明,苟氏只得歇住【狗极降狐,狐极畏狗,不意他两个竟如此亲热。】,叫他起来穿衣,着红梅悄悄送他出去。有一个词儿述他二人这一番幽会,道:

幽房寂寂帘帏静,拥香衾,欢心称,金炉麝袅青烟,凤帐烛摇红影。无限狂心乘酒兴,这欢娱,渐入佳境,犹自怨邻鸡。道今宵不永。   右调《昼夜乐》

还有一首《花心动》的词说苟氏,道:

仙苑春浓小桃开,枝枝已堪攀折。乍雨乍晴,轻寒轻暖,最动芳心时节。狡童娇秀堪相与,且偷闲相携。调舌弄圈套,同衾共枕,鸳鸯带结。

此后苟氏但是有空,就叫胡旦进来取乐。一日,苟氏行经之后,正值同胡旦弄了一夜,竟受了胎。到了四五月上,那牛质知道,喜得非常,那知是个野种。不意那红梅也是月事净时,牛质偶然同他高兴了高兴,误打误撞,也竟得孕。自从胡旦被苟氏占去,他一副精神心力全注在主母身上,并未曾与红梅沾身,道明明是主人公的嫡种了。不想苟氏已知道这丫头肚中有了丈夫的根芽,他因自己腹中有了宝货,明日生下来岂不是个异宝。设或红梅也结了子来,不免分了些宝气去。心生一计。

这一日,苟氏的生辰,家宴唱戏,饮够多时。正本完了,苟氏点了一出《必正偷词》,一出《西厢》上的书馆佳期,叫胡旦唱。胡旦先装莺莺会张生的那种娇羞,看得好不动人怜爱。后来又装陈妙常,那番浪态没一个不动起火来。那牛质欢喜得只是笑,连饮了十数觥,也有几分醉意了。苟氏留心他那样子有些模模糊糊了,忽然指着胡旦,向他道:“这小厮倒唱得好,他伺候你一场,我赏他个老婆,你说可行得么?”牛质不但心爱苟氏,要遵他的言语,且又爱胡旦。听了这话,笑着道:“这是你的恩典了。”苟氏道:“这样个好标致小厮,丑丫头也配他不上。”就指着红梅道:“我这丫头也还生得端正,好配他做个贺新郎罢,倒是一对好夫妻。”牛质并不知红梅腹中有物【物者犊也。】,何况且配了胡旦,寄之外府如收之内库是一样,何碍于时常取用?便道:“你既念奴娇,赏他个好姐姐,有何不可?”点头应允。苟氏恐怕他的酒醒后有变,说道:“今日趁着我的好日子,就在内书房里权做他二人的洞房,改日再拨房子与他。”遂吩咐管家婆与他收拾。他是财主人家,何所没有?衣裳被褥首饰盆镜之类查些赏他,把个红梅打扮得花花绿绿,当夜配了下去,即成好事。他夫妻二人,在红梅是久旱逢甘雨,在胡旦是床中遇故知,一上床就殢雨尤云起来。感念奶奶不失前信,抽一抽,齐叫一声奶奶。那红梅到了乐极的时候,他一连叫了十数声:“我那知疼着热的好奶奶哟。”那知是奶奶的一条妙计。

过了数月,苟氏生了一子,合家欢喜,牛质是不必说。三朝满月,那亲友都来庆贺,热闹非常。那红梅配了胡旦,只五个月,也就生了个儿子。他夫妻两个都知是主人的亲种,但怎敢送了上来?少不得认为己子。牛质算了算,也知是他的骨血。此时苟氏无子,他也就只得认了。今见苟氏已产了麟儿,况丫头又配下去将半年,这孩子也有了些杂气,故此就不要他。那里知那丫头生的虽染了些兔子杂气,还是真正牛种。这正夫人生的毫无牛气,纯乎兔而且杂。这杂种就是牛耕了,打的这个小厮就是红梅所生,与他同岁,岂非奴打主子乎?还有一件异处,这牛耕生得娇娇媚媚,与胡旦的模样竟相仿佛。那个小厮粗粗实实,行动言笑与牛质一般。这牛质心中也常想:“奶奶所生之子虽类胡旦,但苟氏极美,母美儿子亦美,自然之理。”他并不疑有别故。但红梅之子全像自己,既从小不认,大了如何相认?只得罢了。这小子就服侍牛耕。每每他主仆在一处,这家中的妾婢以及下人,无不暗暗指指搠搠的谈笑。他一家皆知,街邻因而知道。所不知者,就是牛质与牛耕假爷儿俩人耳。这妾婢们都感苟氏相待之恩,且事关重大,谁肯做冤家说破?

这日,你道牛耕为何毒打这小厮?牛耕向人家寻了一个小哈叭狗儿,每日叫这小厮抱着。此日偶到大门外,不妨那狗一下跳在地下乱跑。恰值街上一条大狗赶上,一口咬死了,所以牛耕怒恨打他。且说牛质自苟氏得子之后,他常常得意,念那两句古语道:

无官一身轻,有子万事足。

向妾婢们道:“这两句刚刚合著我了。”喜乐非常。又过了二三年,有一个私窠子计氏,生得甚美而骚。他有一个癖好,凡与男人交合时,单要弄他的后庭,不喜干他的前面。他有一番的讲究,道:“男子中坚久长大者少,短小不济事者多。果然yang物大,本事好,在前面盘桓,自然有许多的妙境。若遇那短小而不济者,不但弄在内中全无知觉,且正在兴浓之时,他忽然中止,真使人心中十分难过。至于后路,男子中大也可,小也可,长久固佳,快亦无碍。那快的,他耸完了,我心中亦不觉怎么。遇着长久而大者,不但其乐无穷,即前面亦有乐处。因此十次之中倒有**次是走后路。”他又有许多的妙想,恐有爱洁净的人嫌此地秽污,设或有粪屑带出,岂不为人憎恶?临弄时,他将紫菜木耳用水泡软,拌上许多铁香末,先填入后庭中,同人弄时,不但一点秽物带不出,且抽得有许多香气扑鼻。有一个赏鉴家取辽懿德皇后的《十香词》内一首道:

解带色已战,触手心愈忙。

那识罗裙内,消魂别有香。

就把“别有香”三字做了计氏的雅号。牛质闻得“别有香”的盛名,去嫖了他几夜,果然枕席之上妙技超群,心爱至极。用了将千金弄了他来作妾,以供后庭之乐。【胡旦奈何?】只交七个月,便生下一个女儿。牛质暗想道:“我自得了他,只在陆路驱驰,从不曾水门来生,何得忽生此女?”虽知这娃娃来路有些不明,因没有多的儿女,也就葫芦提认了。反向人拿话掩饰道:“人说了七成八败,七个月生的颇多,多是八个月的养不大。”【一笑谈云:有数人闲话,因讲起妇人生子女,七个月的养得,八个月的养不大。内有一个人道:“也没有这话,我家祖当年就是八个月生的。”那一个人道:“令祖既是八个月生的,到底养大了没有?”】因计氏叫做别有香,这女儿是他生下来的,可接了下一字,乳名香姐,家人都称为香姑。可笑这牛质自己的亲骨肉明知不认,倒作了家奴的儿子,却拿这一男一女两个杂种当作亲生。岂非天斩其嗣,以偿贪氵㸒之报耶?【又是一番棒喝。】且按过一边。不知邬合如何去邀贾进士、童财主,与宦公子如何相会,这贾进士与童财主叫甚么名字,是何出处,要知道他的事迹,再听下回分解。

姑妄言卷七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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