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虽然是陪都,但并不太平,帮会势力勾结警察,绑票勒索的事情可不少,陈子锟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解决这种事情还是颇有章法的,一边通过警方调查,一边请道上人物出面打听。

日军偷袭珍珠港的时候,杜月笙正在重庆会友,香港数日后沦陷,他就没回去,滞留陪都另谋出路,他是上海滩的青帮大佬,四川的袍哥都买他面子,大家一起合伙做生意,倒腾紧俏物资,贩卖鸦片到敌占区,都是赚大钱的买卖。托他打听点事情,用杜老板常挂在嘴边的话叫:“无非一句闲话。”

可是这回杜月笙的闲话也不灵了,道上都说没做过这一单生意。

警察局自然更是没有下文,指望这帮酒囊饭袋还不如自己出去找。

林文静找了沈开帮忙,这位军统中尉还在坐冷板凳,也帮不上什么忙。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忽然陈子锟接到一个神秘的电话,打电话的人大概用手巾蒙住了嘴巴,声音模糊而怪异:“绑架林文龙的汽车,是军统行动部门的车牌。”说完就挂了电话。

一句话,让陈子锟豁然开朗,此前自己还在纳闷,林文龙哪里来的这么大能量,可以迅速发动学生上街游行,是否参加了共产党的地下组织,看来菌军统也盯上他了,既然是戴笠抓的人,那就不用担心,军统局成立以前,自己就对戴笠照顾有加,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陈子锟立刻驱车前往军统局,要求面见戴局长,却被秘书挡驾,说戴老板不在,问去哪儿了,答说去外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然后就把陈子锟晾在那儿了。

空荡荡的会客室里,陈子锟步履沉重的来回走着,心情烦躁不安,摸出一支烟来点燃,深深抽了几口。

“这里不许抽烟。”一个长相俊美却冷若冰霜的女军统工作人员正好从门口经过,冷冷的喝止他。

陈子锟早就一肚子邪火了,刘婷被陷害,小舅子被绑架,吃戴笠的闭门羹,让他的尊严受到极大伤害,满腹怨气终于被这个小小的军统女少尉点燃。

“妈了个巴子的,你是什么人,什么军衔,敢来教训我,这里是什么所在,不是会客室么,桌上摆的不是烟灰缸么,凭什么不让我抽烟,你算什么东西!”

一顿痛骂将女少尉骂的脸色发白,她是戴老板的宠物,在军统内部颐指气使惯了的,何曾受过这种折辱,一咬嘴唇,呜呜哭着跑了。

陈子锟才不罢休,趁着雷霆震怒,直闯戴笠的办公室,几个看起来并不高大,但是眼神极其凌厉的工作人员试图阻拦,比他轻轻一拨就东倒西歪了,来到戴笠办公室门口,刚想敲门,手又放下,改成脚,一脚把门踹开。

戴笠正坐在办公桌后面和人谈话,屋里有两个人,看见陈子锟闯进来,都是满脸惊诧,不知所措。

“你们先回去。”戴笠不慌不忙道,打发了两人,笑眯眯问陈子锟:“昆吾兄怎么有闲空到我这儿来?”

陈子锟佯作惊讶:“戴老板,你居然还认识我啊。”

戴笠尴尬的笑笑:“昆吾兄说笑了,近日公务繁忙,没来得及拜会,你不要见怪。”

门口站了一群特工,手里都拎着枪,戴笠冲他们挥挥手:“都走,陈将军是我的老上级,老朋友,你们舞刀弄枪的干什么!”

特工们散开了,但依然在附近待命,只要戴老板一声令下,就会冲过来护驾。

戴笠按了通话器道:“倒茶来。”然后笑盈盈请陈子锟入座。

陈子锟拉了把椅子坐下,戴笠知道来者不善,恭恭敬敬在一旁肃立,一副听上峰训示的表情。

“戴老板,我来找你,你的属下说你去外地了,怎么,刚下飞机,来去如风啊。”陈子锟揶揄道。

戴笠陪笑道:“其实哪也没去,就在办公室,您慧眼如炬,这还看不出,是下面人不长眼,没认出您来,就擅自挡驾了,您也知道,我这个位置不好做,每天事情那么多,忙不过来啊。

陈子锟不和他扯那些,道:“戴雨农,我陈子锟对你怎么样?”

戴笠脸色一沉,严肃道:“我还记得当初侦办唐腴胪被害一案时,我和中统的人一起赶赴上海,他们把我轰下飞机,是昆吾兄仗义援手,驾机带我和助手赶往上海,这个情,我记一辈子。”

陈子锟脸色稍微和缓一些:“行,你还不算忘恩负义,那我问你,你怎么让手下把我小舅子绑了?你动我的亲戚,怎么也不和我打一声招呼,抓了这么久,也不通知家里,你们军统比黑社会还黑啊。”

戴笠不敢顶撞,低头不停:“是是是。”

女少尉端着茶盘进来,看见刚才在会客室痛骂自己的家伙正在呵斥戴老板,而阎王一般恐怖的戴老板竟然像个小学生一样肃立着听他训斥,惊得眼睛都瞪圆了。

戴笠接过茶杯,以眼神将女少尉赶走,奉上茶水道:“昆吾兄累了吧,喝口水,且听我解释。”

陈子锟见他态度谦恭,便道:“你说吧。”

戴笠道:“昆吾兄应该知道,军统机构不比当初,核心人员就有两万,加上敌后的外围人员,总有十万之巨,每日公务繁杂,兄弟一人实难应付,很多业务都是下面的同志在负责,您妻弟的事情,兄弟确实不知情,这样吧,我立刻查问,如果属实,马上放人。”

陈子锟见话已经到位,也不纠缠,起身道:“那就有劳了,我回家等着。”

“来人,替我送陈将军。”戴笠笑呵呵的目送陈子锟背影离去,回到屋里,脸色变得阴郁起来,拿起电话道:“把林文龙放了吧。”

陈子锟回家不久,林文龙就被释放了,他吃了不少苦头,牙齿被打掉几颗,肋骨也断了两根,但依然乐观无比:“姐夫,别担心我,特务的酷刑对我来说就是小菜一碟。”

林文静心疼无比:“文龙,他们为什么打你?”

林文龙道:“他们逼我承认是共产党,我怎么会是共产党呢,真是笑话,我不过一介书生,发动学生游行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若不是这个腐败到家的政府把老百姓逼到绝路上去,谁大冷天的上街吆喝去啊。”

陈子锟盯着他的眼睛道:“文龙,你说实话,到底和共产党有没有联系?”

林文龙坦然直视他:“姐夫,联系是有的,我们西南联大不乏进步青年,但我确实不是共产党,因为我是民盟的人。”

“民盟是什么?”陈子锟奇道,他久在敌后,不清楚政治上的事情。

林文龙解释道:“就是****政团同盟的简称,是除国共两党外的一些政党和人士组成的爱国抗日团体,有青年党、国家社会党、农工民主党等组成,黄炎培做过我们的主席,现在是张澜先生任主席。”

陈子锟道:“莫非是第三大党派?”

林文龙道:“对,我们的目标就是结束国民党的一党专政独裁,实现真正的民主。”

陈子锟沉默良久,才缓缓道:“民主,那就是要挡一些人的财路了。”

林文龙道:“不民主,挡的是亿万人民的生路!”

……

蒋介石行辕,军政部长何应钦夹着一份军报进入办公室,去惊讶的发现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小子,马靴翘在桌子上,颇有不可一世的味道。

他知道这是委座的外甥女,孔祥熙的宝贝女儿孔令俊,宋美龄把她宠的不像样,骄横刁蛮无比,自己也不想招惹这个小姑奶奶,便随口打声招呼:“二小姐在这儿玩呢。”

说着将公文夹放在桌上,走了。

孔令俊百无聊赖,打开公文夹,拿出军报来瞧瞧,上面写着江北紧急军情,陈启麟部连战连捷,收复被共军蚕食的乡镇八处,俘虏共军大青山支队六百余人,请中央给予进一步指示。

二小姐将军报叠成了纸飞机,吹了口气,用力掷出,飞机晃晃悠悠出了门,在走廊里转了两圈,栽出了窗外。

过了两个钟头,视察回来的蒋介石进了办公室,侍从报告,戴笠觐见。

戴笠是全国仅有的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觐见蒋委员长的几个人之一,他掌握的军统是委座手中的一柄利剑,专门处理见不得光的事情,委座对戴笠的信任,远超其他人。

“委座,陈子锟找过我,把我痛骂了一顿,唾沫星子都溅到我脸上了。”戴笠谦卑的笑笑,语气很淡,不像是抱怨,倒像是邀功。

蒋介石哼了一声,浓重的浙江奉化口音道:“他说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骂我不尽人情,抓了他的小舅子什么的。”

“哼,那你查出什么没有?”

“报告委座,陈子锟的小舅子林文龙是民盟会员,不是共产党,但也和共产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发动学生游行的事情,他也有份;还有件事要向委座汇报,最近检察厅侦办遗孤抚恤贪污案,牵扯到陈子锟的女秘书兼情人刘婷,最后是于右任出面,才洗清冤屈,卑职稍微留意了一下,检察厅奉的是孔部长的意思。”

蒋介石点点头,不置可否,戴笠知道委座累了,低声告退,悄悄离开。

过了一会,蒋介石从沉思中醒来,拿起电话:“接何应钦。”

他问何应钦,陈子锟多大年纪了,是否可以退出现役。

“年龄不是障碍,如果身体不好的话,也可以转预备役。”何应钦多聪明的人,立刻领会了委座的意图。

“哦,那你去办吧,子锟在敌后作战多年,也该休息调养了。”蒋介石道。

何应钦道:“是,委座。对了,我送过去的军报您看了没有?”

蒋介石扫了一眼办公桌,空荡荡的哪有什么军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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