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儿回来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可丢了一天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每个人都迫切的想知道。

但姚依蕾不让他们问,怕把孩子吓着,弄了满满一桌上好的糕点给女儿吃,嫣儿看看这个,望望那个,就是不吃。

“宝贝儿,这不都是你最喜欢吃的么,怎么不吃?”姚依蕾问道。

嫣儿摇头道:“小北哥哥没饭吃,我要给他送去。”说着拿起两块蛋糕就往胸前的小兜兜里揣。

姚依蕾知道女儿遇到好人了,便柔声细语的哄着她,终于把昨天的事情弄了个明白,原来嫣儿确实遇到了拐子,幸亏遇到一对母子将她救下,在城外一个破庙过了一夜,上午又给送到家门口。

“来人,备车。”姚依蕾道。

一辆汽车驶出省城,费了一番功夫终于找到那间破败的土地庙,门虚掩着,外面还堆着一个雪人。

姚依蕾一身貂裘,上前叩门:“有人在么?”

没人答应,推门进去,地上铺着枯草破被,一座用碎砖垒起来的灶台上放着小铁锅,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嫣儿昨晚居然在这样一个破烂地方过夜,回头一定要检查一下身上有没跳蚤,姚依蕾心中暗想,忽然一阵雪花卷了进来,门前站了一人,身上背着柴火,沉声问道:“你找谁?”

姚依蕾定睛一看,原来是个女人,身量颇高,细腰长腿,头上挽着发簪,看起来不过三十来岁年纪,想来就是嫣儿口中的青姨了。

“我是嫣儿的母亲,多亏你救了我女儿,我是来表示感谢的。”姚依蕾伸出戴着小羊皮手套的右手,那女子背着柴火和她擦身而过,冷冷道:“没什么好谢的,我也是做母亲的人。”

姚依蕾有些尴尬,悻悻收回手,冲外面道:“把东西拿进来。”

外面,嫣儿已经和小北哥哥玩在一起了,汽车夫和护兵一起将夫人精心准备的礼物搬了进来,玩具、衣服、鞋子、糕点、画册,应有尽有,当然也少不了满满一匣子银光闪闪的现大洋。

“时间仓促,都是临时买的,不知道合适不合适,还请这位大姐笑纳。”姚依蕾微笑道。

青姨看也不看那堆东西,低头生火,道:“别喊我大姐,我未必比你大,这些东西我也不要,拿回去吧。”

姚依蕾有些不高兴了,得亏是救了女儿的恩人,换别人就这臭脾气她早发飙了,此时依然强忍着,道:“又不是给你的,是给孩子的,这么小的孩子跟着你住在破庙里,冻着饿着怎么办?”

青姨抬头看了看她,道:“我的孩子,用不着别人管,把东西拿走,我要做饭了。”

姚依蕾心里很不舒坦,挥挥手道:“阿福,把东西搬走。”

阿福把东西搬了出去,姚依蕾再次道谢,转身出去,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青姨已经点着了柴火,正把野菜蘑菇往锅里放,表情依然冷漠无比。

姚依蕾暗暗摇头,快步出门:“嫣儿,咱们该回家了。”

嫣儿撅着嘴摇晃着脑袋:“不嘛,我要和小北哥哥一起玩。”

“嫣儿,今天爸爸就要回来的哦,现在妈咪给你两个选择,一,留在这儿陪小哥哥玩,二,回家等爸爸,你自己选吧。”姚依蕾对付女儿的招数很多,每次都奏效。

忽然庙里传来一声厉喝:“小北,进来!”

一直傻站着的小北正要进去,嫣儿跑过去拉住他,从小兜兜里拿出两块油纸包着的蛋糕递过去。

小孩子之间无比默契,不用多说什么,小北接了蛋糕跑回破庙,嫣儿跟着妈咪上了汽车,在阿福关门的瞬间,姚依蕾忍不住再次向庙里看了一眼,那女人正和儿子围坐在火堆旁,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

说实话,这女人相貌不差,年轻的时候一定是朵带刺的野花。

汽车开远了,小北拿出两块蛋糕:“娘,嫣儿给的,你尝尝。”

青姨咬了一口:“嗯,真甜,你吃吧。”

小北吃了半块,剩下的依旧包起来,问道:“娘,啥时候能见到爹啊。”

青姨望着破窗外荒凉的景象不说话,眼前浮现出枫林路官邸的轮廓来。

又开始下雪了。

……

姚依蕾回到官邸,气依然不顺,鉴冰问了原委之后劝解道:“按说走江湖卖艺的应该很圆滑才是,这个女人想必不是一般人,孤身一人带个孩子,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能帮的还是帮一把。”

“就她那臭脾气,好像我欠她很多似的,我才不稀罕搭理她,要去你去。”姚依蕾依然气哼哼。

鉴冰道:“听说他们卖艺的家伙被警察收了,回头我打个电话,让曾厅长送过来,我带去给他们娘俩,没了吃饭的家伙,卖艺都难。”

姚依蕾道:“算了,我不和他们置气,回头你和小曾说一声,让警察厅的弟兄们关照着点,别难为人家。”

嫣儿走了过来,撅着嘴满脸的不高兴:“妈咪,你骗人,爸爸怎么还没来。”

姚依蕾赶忙哄她:“天上下雪了,爸爸不能开飞机,改坐火车了,要晚一点才到。”

嫣儿道:“那我跟二娘去看小北哥。”

姚依蕾掐着女儿的小脸蛋笑道:“原来你在偷听妈咪和二娘说话啊。”

……

鉴冰和嫣儿再度来到了破庙,青姨母子不在,鉴冰便让人把从警察厅库房里拿来的刀枪剑戟抬了进去,她还带了四个泥瓦匠两个木匠,一平车砖头洋灰黄沙木料,都是业内行家老手,乒乒乓乓一阵敲打,先把门扇窗户修好,蒙上窗户纸,至少不漏风了,再把庙宇进行了加固处理,一小时后,破土地庙焕然一新。

青姨母子拎着一只死鸭子从远处走来,看到庙宇修缮一新,不觉惊讶,嫣儿从汽车里跑出来,欢天喜地:“小北哥哥,我又来了。”

鉴冰也下了车,望着一脸警惕的青姨道:“这位就是小青姐姐吧?”

青姨点头道:“我叫夏小青,你也是陈夫人吧。”

鉴冰淡然一笑:“什么夫人太太的,都是别人抬举,十年前,我也不过是上海滩一介烟花女子罢了。”

夏小青不由得多看了鉴冰两眼,神情有些缓和。

“怎么,姐姐不请我到庙里小坐?”鉴冰裹紧了披肩,一阵风吹过,彻骨的冷。

“请。”夏小青道。

“姐姐请。”鉴冰笑了,和夏小青一起进了土地庙,嫣儿和小北也走了进来,泥瓦匠和木匠干完了活,收拾东西走了,汽车就停在外面,护兵们远远的守卫着,小庙里生着火,再也不四面漏风,比先前暖和多了。

夏小青一进来便看到自家的刀枪剑戟和铜锣扁担等物,不由欣喜起来,向鉴冰抱拳道:“多谢了。”

鉴冰万福回礼,道:“应该是我谢谢小青姐才是,救了我家嫣儿。”

夏小青道:“我救与不救,她都不会有事,你们家势力大,还怕找不着?”

鉴冰摇摇头:“非也,这些拐子都是经年老手,一旦得手迅速转卖他乡,根本找不着人,哪怕你是省主席也罢,总司令也好,终归无用。”

夏小青眉毛一挑:“你在说笑吧,昨天省城都戒严了,怕是就为了找这闺女。”

鉴冰道:“不瞒姐姐,我本不姓沈,也不叫鉴冰,我就是自小被拐子卖到扬州去的,至今不知道亲生父母在何处。”

一阵黯然,夏小青对鉴冰的态度明显好转:“既来了,就留下吃饭吧,我打了只野鸭,用泥裹了放在火里烧,味道很好的。”

鉴冰兴致盎然:“好啊,就是没有酒。”

夏小青拿出几枚铜元,一个锡做的酒壶道:“小北,到旁边村子酒铺打四两酒来。”

小北接了钱和酒壶去了,鉴冰笑道:“我来谢你,还叨扰你一顿酒饭,真是过意不去。”

夏小青道:“你修了土地庙,就是帮我们娘俩的大忙了,这大冬天的,真冷。”

鉴冰道:“姐姐如不嫌弃,妹妹可以帮些小忙,最近省城闹采花贼,以姐姐的身手,到大户人家后宅,给太太小姐们做保镖,一定有生意,岂不是比街头卖艺强上许多。”

夏小青皱眉不语,但似乎已经心动。

鉴冰又道:“咱们大人怎么吃苦受罪都行,小北这孩子才几岁啊,就跟着你风餐露宿,有一顿没一顿的,我看着都心疼,这要是落下什么病啊,姐姐你不得后悔一辈子?”

夏小青嘴硬道:“江湖儿女,还怕这个,我从小就这样跟爹走南闯北长大的,我儿子也不怕。”

鉴冰道:“姐姐当年是什么情况,妹妹不清楚,但现如今时代不同了,光有一身武艺,没文化,不识字,将来一样吃不开,姐姐是个聪明人,总不愿意儿子当个睁眼瞎吧,再说咱们也不是没这个条件,小北和嫣儿这么投缘,就让他陪嫣儿读书多好,妹妹在陈家虽然地位不高,但这点事情还是可以做主的。”

听到陈家,夏小青脸色又是一寒,道:“再说吧。”

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小北撞了进来:“娘,我闯祸了。”

外面人声噪杂,似乎很多人在向这边来。

夏小青疾步出门,见一群乡民骂骂咧咧的过来了,头前几个十来岁的半大孩子,鼻青脸肿哭哭啼啼,想必是自家儿子的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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