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罢晚饭之后,陈子锟即离开林宅前往紫光车厂,出门的一瞬间,看到胡同口黑影一闪,心中警醒,让林文静不要出门相送,右手伸进怀里掰开了大眼撸子的击锤。

走过去一看,地上数枚烟蒂,显然有人在此监视良久,怀疑是杨宇霆的手下,不禁怒从心头起,四下打量一番,傍晚的街头行人稀少,一个穿西装的男子从匆忙而走。

陈子锟疾步追上,脚下使个绊子,将那人撂倒在地,手枪顶住脑门,厉声质问:“谁派你来的?”

没想到男子头磕在地上竟然晕死过去,翻翻身上,找到一张北京大学图书馆的借书证,上面名字是韩乐天。

陈子锟知道误会了对方,便叫了辆洋车,给了车夫一块钱,让他把韩乐天拉到北大去,自己则一路溜达去了紫光车厂。

车厂还是老样子,陈子锟到的时候,宝庆一家人正在吃饭,家里添了个男娃,小名大栓,长的又黑又壮,甚是喜人,一家人都对陈子锟的到来非常高兴,杏儿拿了碗筷邀请他一起吃饭。

饭菜很简单,棒子面粥,窝头,咸菜疙瘩,大栓也抱着个窝头啃着,看的陈子锟直心疼。

宝庆说,这几年生意每况愈下,日子越过越不如了,洋车老旧淘汰,新的买不起,只好缩小规模,车夫跑一天生意也赚不到几个钱,能糊弄个温饱就算不错了。

杏儿也长吁短叹的,已为人母的她看起来老了不少。

陈子锟说你们不用愁,果儿现在是国民革命军的上校团长,等他来了北京,你们的日子就好起来了。

宝庆和杏儿对视一眼,喜上眉梢,一个劲的追问果儿的事情,问他成亲了没有,胖了还是瘦了,临了还要写封信托陈子锟送给果儿。

“俺娘想他都想的病了,这个没良心要是再不回来,就见不到娘了。“杏儿抹着眼泪说。

临走前,陈子锟留了一百块钱,给干娘买药看病,又拿了十块钱权作大侄子的见面礼,宝庆两口子推辞了半天还是接受了。

……

次日一早,刚过七点钟,林宅大门就被敲响了,张伯以为是陈子锟来了,赶紧开门,哪知道站在门外的是个头上缠着绷带的男子。

“我找林小姐,麻烦你通禀一声。”韩乐天道。

“你丫谁啊,大清早的跑来找人家大姑娘做什么。”张伯居高临下呵斥道。

林文静听见动静走出来,见是韩乐天,急忙把他请进来:“韩乐天,这么早来有事么?对了,你的头怎么了?”

韩乐天道:“没事,摔了一下,咱们不是约好今天去图书馆的么,你忘了?”

林文静道:“哦,那不是下午的事情么,再说我今天有事,可能去不了。”

韩乐天的脸色有些不好看,顾左右而言他,就是赖着不走,到了八点钟,两辆汽车来到林宅门口,风流倜傥的风衣男子跳下车来,长髯飘飘,张伯笑开了花:“陈先生,您来了,赶紧里边请。”

陈子锟看看表道:“不进去了,告诉林小姐我到了。”

汽车按了几下喇叭,早已换了新衣服的林文静姐弟走了出来,身后还跟了一个头上缠着带血绷带的男子。

“这位是韩乐天,北大同学,这位陈子锟,你应该听说过。”林文静给他俩介绍道。

韩乐天不卑不亢伸出手:“陈将军,久仰。”

陈子锟和他握手道:“你好,不知道韩先生有空么,不如和我们一起香山游玩。”

韩乐天下意识的想拒绝,可是看到林文静,话到嘴边又变了:“好,我有空。”

于是,临时增加了一位乘客,不过韩乐天只能和张学良派来的警卫们坐一辆车,两辆汽车都挂着安国军的黄牌照,沿途巡警宪兵看见一律立正敬礼,一路开到香山饭店高尔夫球场,张学良已经等在这里了。

陈子锟大感意外,在他印象中,张学良向来喜欢迟到,今天居然这么早,实在难得。

仿佛猜到陈子锟所想,张学良笑道:“我昨晚就住在这的,所以起的早,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扭头看着身后两名身着洋装的妙龄女子道:“朱小姐,赵小姐。”

又指着陈子锟道:“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陈子锟,你们不是一直吵着要见的么,今天我把活人给你们请来了。”

两个女子落落大方,上前和陈子锟握手并且自我介绍,年长一些的是朱湄筠,是前国务总理朱启钤家的五小姐,比较幼齿的那个叫赵一荻,也是出身名门世家,其父赵庆华做过一任北洋政府交通次长,和陈子锟的岳父姚启桢相熟。

张学良看了看林文静,笑容满面道:“昆吾兄,介绍一下你的女朋友吧。”

林文静主动道:“张将军您好,林文静,北大中文系三年级学生,这是我弟弟文龙。”

陈子锟补充道:“林小姐的伯父是外交委员会的林长民先生。”

张学良肃然起敬,和林文静握了握手,赵四小姐和朱五小姐也和林文静握手寒暄,赵一荻道:“林小姐和林徽因哪个是姐姐?”

林文静道:“我比徽因略长些。”

张学良本背地里向陈子锟挑起大拇指,赞他找的女朋友有水平,出自名门不说,还是北大的学生,林徽因的表姐,果然拿得出手。

至于头上缠着绷带的韩乐天,竟然被人无视了,大家还以为他是陈子锟的随从呢。

说是打高尔夫球,其实就是一次社交活动,张学良头戴鸭舌帽,身穿休闲服和软底鞋,扮相很专业,球技就不敢恭维了,反而是第一次摸球杆的陈子锟打出了老鹰球。

“维克多,你是怎样做到的?姿势一点都不专业,反而打出了EAGLE球。”张学良扶着球杆,称呼起陈子锟的英文名字来。

“打球不就是进洞么,殊途同归,你别管我姿势对不对,能进洞就行。”陈子锟耸肩道,再次挥杆,高尔夫球腾空而起,地上的草皮也被带起来一块。

张学良嘿嘿笑了:“林小姐不错哦,英雄美人,天生一对,有没有合适的同学,介绍一两个给我。”

陈子锟鄙夷道:“你不是已经有赵四朱五了么,怎么还嫌不够。”

张学良道:“你冤枉我了,我和朱五小姐是世交,连玩笑都没开过一句的,倒是赵四小姐,和我两情相悦已久,咱们兄弟,我不瞒你,我想娶她。”

陈子锟道:“赵四小姐看起来风华正茂,不知道年方几何?”

张学良道:“民国二年生。”

“什么!才十六岁,还是上中学,在母亲怀里撒娇的年纪,汉卿,你真下得去手。“陈子锟愤懑道,心中想起了唐瑛,说起来唐小姐比赵四小姐还大两岁呢,自己都不忍心下嘴,可恨小六子生冷不忌,这么嫩的妹子也吃。

张学良笑道:“时不我待啊,这位林小姐看起来还是个雏儿,昆吾兄我劝你一句,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陈子锟道:“说到这个,汉卿你倒是满腹经纶啊,说实话,上过多少女人?”

张学良道:“说来惭愧,至今不过百人斩。”

陈子锟瞠目结舌。

远处,女人们聚在一起议论着。

“你看,汉卿和陈将军他们在讨论什么,这么专注。”

“当然是军国大事了,他们男人,在一起总不忘说这个。”

香山一游,韩乐天再次遭受重大打击,他终于死心,自己在林文静心中的位置永远比不上陈子锟,但也深深种下了仇恨的种子。

“有朝一日,我会把你们这些军阀统统打倒。”伤了自尊的韩乐天在东文昌胡同学生公寓的宿舍房里奋笔疾书,写了一首长诗来抒发自己的情感,可惜写出来的玩意没人看,更没报刊杂志可以发表,只能自己欣赏之后扔进垃圾堆。

……

张作霖表示愿意接受南方和谈,率军出关,陈子锟顺利完成了任务,秘密出京返回南京向蒋介石复命,蒋介石大赞他一番,许诺拨款一百万,助江东省修建铁路。

可是北方迟迟不见和谈迹象,想必是张作霖仍举棋不定,四月初,蒋介石在徐州誓师,发起第二次北伐。

南北战端再开,陈启麟团作为第一集团军的尖刀部队首当其冲,西北军晋绥军桂系军队全面向北洋发动最后一战,陈子锟的江东军也派出了最强阵容。两和师一个旅的精兵参与北伐。

总攻令一下,各部奋勇向前,张宗昌的直鲁军一触即溃,孙传芳部无心恋战,节节败退,四月底即撤出济南,顺德、大名、平山、石家庄等地亦相继被国民革命军攻克,安国军津浦、京汉两线作战均告失败,不得不收缩战线,后撤保定、沧州一线。

正当北伐势如破竹之际,日本悍然出兵,以护侨为借口进驻济南,挑起冲突,毙伤中国军民千人,将北伐军一部缴械,又虐杀交涉署外交人员数十名,日军兵舰云集青岛,作出干涉姿态。

即将胜利的北伐,被迫停顿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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