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洛和胡亮来到市第一监狱,这是白健男住过的地方。他们找到监狱长,问了白健男的情况。

“这个小子在这儿表面上挺老实,沉默寡言,但是个城府很深的人,一般人摸不透他。他和犯人们也很少交往,只和一个叫张巨的人很密切,两个人经常在一起,老是在聊天。”监狱长是个很严肃的人,说话慢吞吞的。

“这个张巨为什么进来的?”古洛问。

“那是个黑社会的人,敲诈勒索,还涉嫌绑架,不过证据不足,以故意伤害罪和敲诈勒索罪判了10年,现在刑期也快满了。是个狡猾的家伙,心黑手辣,连犯人们都躲着他,可不知为什么,白健男却跟他很投契,臭味相投吧。”

“让他过来一下,我们要问问他。”胡亮说。

如果在19世纪或者20世纪初,面相犯罪学流行的时候,张巨就是老老实实地工作或者种地,也会被抓进监狱的。他那一脸横肉、窄额头和杀气腾腾的大眼睛,和善良的老百姓相比,就像狼和兔子一样,谁都不会混淆的。

他带着嘲笑的目光看着古洛和胡亮,说:“白健男咋的啦?”

“你很关心他?”古洛盯着他的眼睛,那野兽般的目光闪烁了一下。“那当然,他是我的哥们儿。”

“是你的哥们儿,你们无话不谈了。他出狱时没跟你说他要干什么去?”古洛还是盯着他的眼睛说。对方的眼睛又闪了一下。

“出去好好做人呗。和我现在的想法一样。”张巨笑着说。

“是吗?但他并没有好好做人呀。他对你这个所谓的哥们儿说了谎。我还可以告诉你,他死了,被人杀了。”野兽的目光畏缩地闪了一下。“这……和我没有关系。”

“也许没有,也许有。说实话,他出狱前和你商量什么来着?”

“没……没有。”张巨开始有些惧怕眼前的这个黑胖的老头了。这对一个亡命徒来说是很少有的,而对古洛来说这意味着危险。

“他死得很惨,被炸死的,烧成了焦炭。这手法你一定熟悉吧?”

“被炸死的?”张巨显然收到了震动。但他立刻冷静下来,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听说你是江湖上的万事通,知道什么人用这种方法吗?”

“这……我已经进来快10年了,那时候谁会用炸药呀,想杀谁来一刀不就妥了。”

“监狱不是密不透风的地方,社会上的事会传进来的。你认识那些靠人命生活的人吧?我说的是职业杀手。”

令胡亮感到意外的是,张巨并没有反驳,他似乎心不在焉,像是没有听到古洛的问话一样。

“谁?说出来!白健男和他是什么关系?是不是你介绍认识的,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这时,胡亮才知道古洛为什么要找张巨。一切是那么简单,白健男出狱后完全改变了过去的行为方式,甚至生活习惯,一定是有人影响了他,这人很可能就是监狱里的犯人。出狱后他和过去的老关系都断绝了往来,但在犯罪的世界也是人类社会,如同一个细胞可以反映出一个人的机体一样,也是社会的缩影,没有人可以绝对孤单地生存下去的,他一定是有了其他的同伙,而这新的同伙最有可能是监狱中的人介绍给他的。目前古洛和胡亮掌握的白健男的存款数额之巨大,绝不是一个人单枪匹马可以获得的。

“没有,真的没有。我就说过,不要再干那些招摇过市的事,那只能是二进宫。”

“你说谎!说!他和谁在一起干?”

“我真的不知道。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在这高墙之内,我知道什么呀。”

问讯进行了一个多小时,张巨就是死不认账。古洛知道在这个冥顽不灵的灵魂——如果他还有灵魂的话——上是榨不出什么的,就只好放弃了。

“这个家伙肯定知道什么。”胡亮开车驶出了监狱大门。

“嗯,这里可真是让人压抑的地方。”古洛回头看看监狱。

“你不要‘王顾左右而言他’,你知道张巨在说谎。”

“知道又能怎么样?无计可施,等他出来再说吧。”

“我们可以调查他的过去和背景,也许会有线索的。”

“也许,但那会花费我们大量的人力物力,我在考虑是否值得。”

“办案又不是做生意。”胡亮在刑警队的院子里停下车,不满地说。

“差不多。就像商人一样,如果是大买卖,利润高,就多花费些气力,不吝投钱,如果是小买卖,还是听其自然的好。”

“什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你要揪这条线,但现在又说是小买卖,你这是……”胡亮停住脚步,没有拿钥匙去开办公室的门。

“对,我觉得咱们走的路有问题……”

这时一个刑警走了过来,说:“我正找你呢。你们那个案子的嫌犯浮出来了。”

“谁?”胡亮急切地问。

“看这个。”刑警递给胡亮一份材料。胡亮看了一眼,像是欢呼一样地对古洛说:“程平出现了。”

“嗯?”古洛的眉头皱了起来,“开门,进去再说。”

进了办公室,古洛先倒了杯茶,刚才和张巨费了不少口舌,早就口干舌燥了。喝了几口茶,他才从胡亮手中接过材料看了起来。

“还挺狡猾,用了号码隐蔽功能,可我们能破解。这种人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胡亮的情绪更高涨了,“抓住程平,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那么容易吗?”古洛冷淡地说。

“这你就不知道了。现在的世界是电子的世界,信息产业的发展给人们带来了多少方便,但也带来高智能的犯罪,所以不了解现代的科技是破不了案的。我们比那些犯罪分子一定要技高一筹,譬如程平用科技向我们挑战,我们就应战,一定要找出他的手机号码,然后再监视他,只要他使用手机,那就是逃到天涯海角,我们也能把他抓回来。”胡亮滔滔不绝地说。

“我不知道那么复杂的科技。是啊,科技进步一日千里,我是跟不上了。但我相信就是电脑再发达,人脑还是最重要的。”

“那当然。不过现在这条线索用人脑是抓不住的。”

“你用高科技,用电脑,我就用土办法,用我的脑子。”古洛闷闷不乐地说。胡亮见古洛真的不高兴了,就没有再说下去,疾步从办公室走出去,他需要技术人员的帮助。

屋子里安静下来,阳光昏昏欲睡,书架上的书在静静地吸收着灰尘,没有盖盖子的茶杯缓缓地蒸腾着热气,就是在这时,古洛才静下心来。他点燃了一支烟,喝了一口浓茶,苦涩的茶水驱赶着干渴。

“这个案子的枝节可真多。先是关有德、柴明礼被杀,接着就是神秘的电话,冯忠实报案,陈建军自供他是罪犯。被否定后,就找到了程平,有充足的杀人动机,对,再充足不过了,为了钱,什么事不会做呢?但却没有确凿的证据,最关键的是这个人跑了,藏身在茫茫人海中。他不是黄金,淘沙能淘出来,他太不显眼了。接着就是白健男的死,他和这个案子有什么关联呢?从现在掌握的情况看,没有,一点儿也没有,但不得已,只好从鸡蛋里挑骨头了,否则没有新线索,可这时程平却又出现了,不,是半隐半现。真是一团乱麻,理不出个头绪。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把这些纷乱的现象组织起来,让它们有秩序,这秩序是按照一定的目的组合起来的,它们之间具有有机的结合。可难就难在我不知道目的,看不出秩序来,这些拼板色彩各异,形状不同,到底能拼成什么图呢?”古洛觉得这些天,他和胡亮就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跑乱撞,如同牛蛙一样抓住什么就吞下什么。但真实的案情却像海市蜃楼一样,若隐若现,扑朔迷离,不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不对,这样下去的话,我就像个没有地图的行人一样,看到路就走,谁知道这路通向何方。不,不行。”他想起自己常和胡亮说的,案子是个活生生的敌手,它会用最狡诈的伎俩引着你按它的意图走向迷途,最重要的是你要牵着它走,这就需要主观的猜想。“现在我知道得够多的了,按理说不会陷入这种窘境,那如今这一筹莫展又是因为什么?……对,肯定是我疏忽了什么,挂一漏万,我疏忽的正是最重要的。让我再理理这个案子吧,从头开始。”古洛似乎看到了一丝光亮,虽然是那么微弱,但却是真正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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