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什么都看不到,全是金黄色的光,脖子后面都是汗水,胡亮睁开了眼睛,下午炽热的阳光照满了办公室,电话铃在响着。胡亮揉了揉眼睛,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开始时步履有些蹒跚,但很快腿部就有了力量,充满了弹性的力量:“好,感冒好了。”他心里一阵宽慰,赶紧跑到办公桌前拿起了电话。好像要破坏他的好心情一样,李国雄那有些嘶哑的声音在说:“胡亮吗?……我是李国雄。怎么样?好点儿了吗?”“他的消息可真快。”胡亮想。

“完全好了。”胡亮一边抽出纸巾,擦着后脖颈上的汗,黏糊糊的,很让胡亮不舒服:“晚上要洗个澡。”胡亮似乎听到了喷头喷水的声音,蒸气充溢着卫生间,多惬意的时刻。

“到底年轻,不过还要注意呀。那个死者的身份确定啦?”胡亮听出来他这是明知故问。

“嗯,是那个笪也夫。”

“你看怎么样?”胡亮看见了李国雄笑着的脸。这位副局长有些时候是很没城府的。“这回有抓头了,你就抓紧吧。”笑容从他的脸上消失了。

“行,我这就行动。”胡亮干脆利落地说。

咔哒,李国雄挂断了电话。房间里一片寂静,喧嚣的太阳似乎也沉寂下来,一动不动地停留在书柜的玻璃上。

“保安看着笪也夫出了大门,手里拎着一个包,接着就是爆炸,被炸的是笪也夫的凌志车,笪也夫的妻子从手指和戒指上认出死者是她的丈夫,虽然法医多了句嘴,但现在看来不是问题。最有力的证据是DNA检验,科技的准确性是无可置疑的。死者确定了。”胡亮迅速地在脑子里整理了一下刚才发生的所有事情,他并没有为自己的多疑感到丢面子,心里反而轻松下来。“像李国雄说的,这回有抓头了。”他拿起电话,让调查笪也夫的刑警来一下。

那个一直陪着胡亮调查的刑警把调查的事交给了这个眼前的刑警,他是个年轻人,但胡亮知道他少年老成,办事很有条理,也能抓住要点。胡亮认为是个可造之材。

“这个笪也夫是个什么样的人?”胡亮开门见山地说。刑警拿出一个笔记本,说:“基本情况搞清楚了。笪也夫,今年41岁,原来是我市水泥厂的工人,顺便说一句,他曾经考了两次大学,但都落榜了,又在家待了两年,后来去当了工人。现在水泥厂改成公司,加入了建材集团。我去了那里,和认识他的人及原来的车间主任谈了谈。据他们反映笪也夫在工厂表现平平,干了八年,在这期间和妻子茅玉冰结婚,有了一个女儿,后来水泥厂效益不好,鼓励工人们停薪留职,于是笪也夫就下海了。那是1992年。他先在自己家附近开了一家小商店,但效益不好,1994年去了南方沿海城市做买卖。去年回到本市,和妻子开了家饭馆,收入还可以,但绝不是什么大款。开饭馆的资本据他和过去的工友说是在南方打工挣的。至于在哪里打工,工友们问过他,他说是到处打工,什么地方有钱就去什么地方干。他还劝工友们不要南下了,因为那里很苦,挣的都是血汗钱。不过,现在他开个一般的饭馆,没有个十万八万的本钱是做不到的,也就是说,他还是挣了一些钱。”刑警合上了笔记本。

“完了?就这些?”

“目前就知道这些。”

“他去的哪个城市?”

“据说是南海市。但他还说去过沿海几个城市。这调查起来就有一定难度了。”

胡亮想了一会儿,说:“这个笪也夫有些意思,说简单简单得像刚毕业的学生,可要是仔细调查却是大海捞针。你去他家了吗?”

“还没有,只是做了些外围调查。”

“好,跟我去找他爱人。对了,他的父母还在吗?”

“父亲三年前就去世了,母亲患了老年痴呆症,现在和他的妹妹住在一起。他就这么一个妹妹,听说关系不好,好多年没来往了。”

“关系不好?为什么?”

“详细情况没人说得清,可能只有他们自己家的人才知道。”

“好,走吧。”胡亮拿起了警帽,先走了出去。

到了车上,胡亮才感到口渴。“应该喝口水的。”胡亮懊悔地想。灼热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眼睛被晃得有些睁不开,口更渴了。他想下车去买瓶水,但却懒得让停车。“茅玉冰能不能给泡杯茶喝?”胡亮想起那个女人,是个好主妇,应该懂得如何招待客人。不过,看起来她受到的打击不小。胡亮想起茅玉冰忽然之间就变得苍老和丑陋的面容,不由得叹了口气。

“怎么啦?队长。”机灵的刑警问道。

“没什么。”胡亮郁郁地说。

胡亮的观察没有错,茅玉冰果然是个好主妇,她看看满头大汗的胡亮,立刻就从卫生间里拿来两条湿毛巾,递给了胡亮和刑警,没有说话。

“谢谢。”胡亮擦了汗,看着女主人从玻璃凉水瓶里往玻璃杯里倒着凉茶。

茅玉冰没有表示客气,只是把茶端了上来。

胡亮一口气就把茶喝光了:“谢谢,我想再来一杯。”茅玉冰像是要笑出来。她又给胡亮倒了一杯,动作很稳定,没有丝毫焦急或慌乱。

胡亮喝了半杯,说:“我知道亲人去世是什么心情……”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茅玉冰的哭声打断了。她的声音不大,可以看出是在努力压抑着。她的肩头在耸动着,浑身都在抽搐,大眼睛里的泪珠像小溪一样地流着。胡亮看着她,觉得所有的安慰话不过是废话。

过了几分钟,茅玉冰终于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他的死对我和女儿的打击是你们想象不到的。他是个好人,好丈夫,好父亲。从来是按时回家,不吸烟,不喝酒,不赌不嫖。他在的时候,我有时还说他就是不会体贴人,他也只是笑笑。我真后悔不应该这样说他。可这人怎么就一下没了呢?我真想不通,说实话就是现在我也不相信。昨天还是那么生龙活虎一样,临走时还嘱咐女儿做作业……”她又抽泣起来。

“女儿上中学啦?”话一出口,胡亮就后悔了。

“初三了,这不要考高中了吗?我还没敢告诉她,怕影响她的情绪。”

“他昨天去那套房子前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我知道你刚才还说他是正常的,但我再请你想想,也许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

茅玉冰一边用纸巾揩拭着脸和眼睛,想了一会儿,说:“没有。和平常一样,吃了晚饭,说我去那边看看,把那些衣服拿回来。就这么走了。”

“他过去在南海市打过工,你知道是哪家公司吗?”

“是,可哪家公司我可说不上。我当时下岗了,在家待着。和女儿去看过他一次。那时候他一天打两个工,挺苦。噢,对了,他说过他就没在哪家公司固定打工。”“是个空白,但总应该有些线索吧。”胡亮想。

“你再好好想想,你那次去的时候,他在哪家公司?”

“嗯,好像叫什么风华电器,什么有限责任股份公司。”

“对不起,我再问你一次,他生前就没有仇人?”

“没有。你早上问过我后,我回家还真好好想了想,确实没有。也不知道哪个挨千刀的坏蛋杀了他。我还想,是不是精神病人干的。”

“不像。这是起有预谋的谋杀,即使精神病人能策划出这种谋杀,但炸弹可不是一般人能搞到手的,安装还得有一定的技术。”

“那……能是谁呢?老笪可没得罪过什么人。”

“在南海呢?他没跟你说起过?”

“没有。他只说那里的老板和同事对他都挺好,因为他老实。”

“他和你结婚前开过一家小商店,那时的情况你了解吗?”

“听他说过,卖不出货去,黄了。”

“他还有个妹妹,是吧。听说他们和你们不来往,为什么呢?”

“还不是为了他那个老娘。他妈有痴呆症,原来就和他妹妹在一起住,得了病,他妹妹就想推给我们,我不同意,只答应给一些钱,他妹妹就翻脸了。”

“你写一下他妹妹的地址。”胡亮掏出笔和笔记本来,递给了茅玉冰。

“对不起,我再问一下,你对笪也夫在外面没有女人,或者说没有风流韵事,就那么有把握吗?”

“说别的可以,要说笪也夫在外面乱搞,哪怕是一夜情,说死我也不信。你可以问问我们饭馆的服务员,谁不说老笪是个正派人。”茅玉冰把笔和笔记本还给了胡亮。

房间变成了橙红色,累了一天的太阳也想回到凉爽的黑夜的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一觉。茅玉冰的脸在这橙红色中突然放出光彩,她是很美的。

胡亮喝完了剩下的茶,就告辞出来。

“这个女人是不是在说谎呀?”刑警用警惕的目光看着胡亮。胡亮不置可否地努努嘴,让刑警打开车门。

“是啊,这个笪也夫也太清白了。古洛说过他的哲学是什么来着?‘水越清,就越不知道深浅。’虽然不能怀疑一切,但我们警察的基本信条就是怀疑。”胡亮沉思着。车快到刑警队门前时,胡亮说:“给南海市发个通报,让他们查查那家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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