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保安”。他最爱向不熟悉或者不认识的人说这句话了。保安是改革开放后才有的职业,过去的工厂或机关的这个部门叫做保卫部门,或是科,或是处,负责处理本单位内部人员的犯罪以及配合公安部门维护社会治安等工作。这些人员在任何单位都是干部编制,国家的正式职工,后来由于私人企业、房地产、超市等新的产业出现,而且几乎都不是公有制,于是就出现了保安这个职业。他们的工作和过去的保卫部门差不多,不过,大部分保安已经不是国家干部了,很多不过是农民工。他们有的受过一定的训练,艺高人胆大;有的恐怕是见了歹徒跑都跑不动,喊也喊不出来。而这个以自己的职业为自豪的保安却是名副其实的前者。他中等身材、身体健壮,全身除了骨骼和肌肉外,没有一点儿多余的东西。他反应敏捷,身手矫健,在保安中也是一流的人才。不过,在任何职业中我们都可以见到那些恃才傲物的出类拔萃的人物,不像一般人认为的那样,是知识分子的专利。他们在自己的专业领域里目空一切,桀骜不驯。这位优秀的保安也不例外。而他的这一特点和他的工作性质一结合,就成了风和柳絮的关系,满天飞来飞去,总是不能像一棵树苗一样安静地扎下根来,默默地生长。他已经调换了好几个工作了。当这座大楼的保安算是比较长的,已经有半年多了。

他不愧是保安中的精英,只用了半个月时间就对这座楼里的住户的户主、家庭情况了如指掌,更不要说在闹市中见到这些人一眼就可以认出来了。这样多余出来的半年时间他就只好在怀才不遇的苦闷中度过了。而这种心境很可能让他面临两种前途的选择,一个是进精神病院,一个是自杀,前者虽然有很多人选择,但他却不想去那地方,第二条道路他已经走到了边缘,看到了无尽的休眠,但这时老天爷让月下老人用一根细细的红线将他拖了回来。他和一个同乡的姑娘谈起了恋爱,已经一个多月了,整天昏头胀脑的,症状和选择第一条道路是一样的。

这天,他值夜班,六点钟他来上班,一个人坐在收发室里,满脑子还想着白天和那个姑娘在一起的事,想着想着就自己笑了起来,也更想见那姑娘了。“她怎么就那么惹人爱呢!为了她我什么都可以做,连抢银行都行,只要她高兴。可她不会让我去这样做的,她是个多么纯情的姑娘呀!居然不爱钱,太少见了。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姑娘?这能是真的吗?”他有些怀疑起心上人了,但他立刻骂起了自己:“你以为天下的人都和你一样,把钱看得比什么都金贵。她就不是,她和一般人就是不一样……”想到这儿,他激动得恨不得马上告诉心上人,他自己是怎样一个坏蛋,而她又是多么的好。“今晚可真长呀!”他开始怨恨起这份工作了。“干什么不好?非要干这上班时间不正常的工作,还不如辞了呢。可辞了去哪儿呢?”他又发起愁来,说实话,除了保安外,他什么技术也没有,干建筑工地那样繁重的体力劳动,他可不愿意。他发了半天愁,想喝水了,就拿起暖水瓶,摇了摇,空空如也。平常他一上班就先打水,但自从谈起恋爱,连打水这如同一日三餐的规律都破坏了。他看看窗口外面,大厅里空无一人。再看看表,9点半。据他的经验这个时候很少有人进出,再晚一些就该是那些酒鬼、做生意的、不得志的、得志的、失恋的、热恋的人们回家的高峰了。再说,电气开水炉就在后面的小屋里,顶多半分钟就可以回来。“不会那么巧的,偏这个时候就有人进出?”他想。于是,就起身向后面的走廊走去,在站起身来离开座位时,他又从窗口探出头来,看了看那两扇装着通话器的铁门,门是紧闭的,乍一看,和墙壁没有两样。

电气开水炉的指示灯如果是红色的,就表示水开了,如果是绿色的就表示水没开。这时开水炉的指示灯显示红绿两色,这是告诉那些口渴的人们,再稍等一会儿,沸腾的开水就会流出来。他看看温度计,是90多度。他估计要等上一会儿。

大约过了两分钟光景,开水炉咔哒响了一声,动静很是夸张。“可开了。”他高兴地接了一整壶开水,返身回到了收发室。

就在这一瞬间,他看见了一个人的背影,步伐急匆匆地,推开装着玻璃的大门走了出去。“是谁?”他倒也没太惊慌,毕竟不是进来的人在荧光灯下,他看到这个走出去的人穿着白色的西装,他放心了。“是这个家伙呀。”他不由得笑了笑,嘲讽着自己刚才的些微紧张。

这个人是这个楼里比较特殊的住户,因为他不常在这里住。据说,他是个什么炒股票的,很有钱。不用说这里肯定是他在这座城市里的几处住宅之一,那辆够一个保安挣几辈子的凌志车就说明了这点。而且还听人说,他常住的房子是个豪宅,二层楼,有院子和花园。这个富翁有时来这里,他的老婆也来过,一个将美貌几乎都献给了回忆的女人。他还带年轻女人来过,可想而知他是个多么注意小节和照顾妻子的人,不像那些粗俗、没有修养的有钱人把那些浓妆艳抹的女人带回家去。但即便如此,他还是看不起这样的男人,特别是自从他谈起恋爱,总是发自内心地说些让他自己都震撼不已的山盟海誓后,对这样的男人就更嗤之以鼻了:“什么东西!”他骂了一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才想起忘了放茶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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