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州夜市、旅游、住宿等相关行业,因“逃狱事件”而变得一片萧条。

现在,“洪胜”的名字,已替代了神话里臭名昭著的妖魔鬼怪,成为母亲吓唬孩子的新工具。比方她们会说:“再不吃饭,洪胜就要把你抓了去!”

再顽劣的小孩,此时也会乖乖就范。

大人亦然。

少数以“叛逆”作为时髦的少年,即使把上述的威慑当耳旁风,但也免不了心有余悸。

晚上9点,或许更早,“万巷空无一人”的局面就已注定。

“洪胜案”的“正面”影响,倒是使这段时间的中小刑事案件锐减。妓女,小偷,以及飞扬跋扈的黑社会,销声匿迹;撬门溜锁、仙人跳、群架斗殴等原先影响桐州市安全形象的犯罪形式,随着洪胜的“一夜成名”而黯然失色。大家——无论黑白两道,不约而同地选择“躲起来”。

“尽量少出门”成了人民这段时间的生活习惯。毕竟靠运气,以遇上变态杀手为代价,在外游荡,实在不是一件明智的事!

“青年旅馆”离三林小区约莫五公里,步行20分钟,如果走得快的话,15分钟也可到达,半天前,肖海清拿着何某某的身份证登记入住。不消说,身份证是假的,是洪胜越狱计划中早就准备好的。

此旅馆档次偏下,适合外地公司的基层人员出差暂住。它一共有三层楼,整个建筑呈长方形,低调,毫不起眼,所以同样也适合各式“躲风人士”。

虽说独门独户,但开门进去,依然一股“很多人住过”的味道。墙壁上黑色的霉斑随处可见,床单永远洋溢着雨天时的那种潮湿,黄渍遍布在洗手间的各个角落,淋浴有热水,但时不时需要打电话去服务台吼两声,才能保证畅通。

此时,肖海清、张静在房里焦急地等待着。电视里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播报洪胜、张静的头像,以及我公安人员对捕获罪犯的决心,还有希望群众提供线索的悬赏令。

约莫两小时前,她俩同洪胜一起尾随何妮,潜入了三林小区。在摸清形势之后,洪胜“命令”肖海清找来了那个惯偷,入室引出了小区内的警力,而让他伺机爬上了天台。

为了保证“行动”的安全,尽量减少破绽,他还要求肖海清和张静暂时躲进这个旅馆,静候“佳音”。如果自己不幸被捕,那么两小时之后,张静应选择自行离开。

“要是我回不来,就自己逃命去吧!”分开前,洪胜对张静如是说,然后悄悄地塞给她一把匕首,“记住了,一定要杀掉肖海清,你才能更安全地逃出警察的包围圈!”

“你一定会回来的,是吗?”张静眼露惊恐,“你不能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个世上,况且……况且我一个弱女子怎么杀得了她?”张静用嘴努了努几米开外背过身去的肖海清。

“记住,一定要杀掉她。如果我回不来,什么也别干,逃命去吧,”洪胜重复了一遍,“还有——”他看了眼肖海清,“她儿子还在我们手上,不敢轻举妄动,找到机会杀了她!”洪胜语气坚定,然后慢慢地温柔了下来,“如果一切顺利,我们很快就能远走高飞了。”

此时,离两小时的约定时间,还剩下5分钟!

张静摸了摸别在腰间的匕首,还在!

“叮咚!”清脆的门铃声,吓了张静一跳。

屋内的两人对望了一眼。

“还是开吧,”肖海清率先打破了沉默,“不开可能更麻烦,或许是洪胜。”

“洪胜!”这倒提醒了张静。

“错误”也就是在这一刻犯下的!

急切盼望着洪胜抵达的张静,居然忘记了自己的脸,比《新闻联播》的播报员还要频繁地出现在电视上,居然选择自己打开了房门。

门外不是洪胜,而是一个中年妇女,五六十岁,穿着灰色的清洁工服装。

“不是说打扫卫生嘛!”妇女被张静紧张、意外以及过于惊觉而堆起的复杂表情吓了一跳。

电视里不合时宜地又播放起了新闻:凡向警方提供有价值线索的市民,最高可获十万元人民币的奖励!

“走错了!”张静可以称得上是粗鲁地关上了房门。

她倚着门,喘着气。

难道被发现了?

电视里的官兵抓贼的画面,可都是要一个居委会或者收电费之类的大妈来做“引子”的,当然也包括旅店里的服务员!

她是真的走错,还是“探子”?

“我要是你,就会选择马上离开!”肖海清冷冷地说,“你刚刚犯了个致命的错误——不冷静!我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那个大妈没有任何好奇心,或者不会把你刚才‘过分的失态’四处去说;更甚者,也许她已经认出了你!”

张静贴着门,听听门外的动静,一片寂静。

她又抬手看了看表,两个小时的约定时间已经到了。

难道洪胜被捕了,还是出了意外?她不知道!

“你必须马上做决定!”肖海清再一次提醒她。张静没有说话,脑子里在盘算着洪胜的忠告。

洪胜说得没错,现在不是女人间妒忌的时候,必须承认,自己的确不是肖海清的对手。张静可不认为肖海清对眼前的形势没有自己的看法,在自己一筹莫展的现在,或许她早有了主张。

“你必须马上做决定!而且,一旦洪胜遇到意外了,你得知道接下去应该做什么!”很明显,肖海清已经开始了她的“进攻”。

“你需要我的帮助吗?”肖海清继续着自己的提问。

张静当然需要,这个时候她就像在异乡马路上遭了委屈的小媳妇,就算是个陌生的路人愿意听她的倾诉,她都会把他当做救命稻草。

可张静还是不敢说话,她怕一旦开口就落入了肖海清“心理学”的圈套里。

这一招确实让肖海清束手无策!

“我们收拾收拾马上走!”过了几秒钟,张静说了句“中性”的话,来表示自己的决定,她再次摸了摸腰间的匕首。

杀掉一个和自己“势均力敌”的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况且,所能使用的凶器,只不过是一把最原始的匕首!

张静的手在颤抖,心更在颤抖!

“肖,你看看房间里还有什么我们需要带走的东西。别耍花样,否则你永远都找不到你儿子!”

这句话依然是有效的!

肖海清不敢冒险,她收起了“攻势”。——目前还吃不准张静的路子,她也不能冒险。

好在张静比洪胜要好对付得多。

再观察观察,肖海清想,要有绝对的把握,救出儿子!

她靠着窗台,那里有几瓶矿泉水,肖海清找来一个包,往里装水。

这却给了张静机会,她突然意识到,难道杀死肖海清的机会来了吗?

来得如此之快?!

此时,肖海清正背对着自己!

张静抽出匕首,别紧张,她对自己说。她也在犹豫中,真的要杀人吗?

没有时间给她多考虑,张静咬牙下定了决心,洪胜说得没错,只有杀死肖海清,才有可能逃出警察的包围圈!

她的步子猛然快了起来,愈发的近了,就在即将插入的那一刻,肖海清突然侧身,再顺势一个转身,抄起桌子上的花瓶向张静头上用力挥去——

“砰——”的一声,花瓶碎了,张静一阵晕眩,鲜血从她的脑门流了下来,她惊恐地看着肖海清。

肖海清夺过了匕首,一切干脆,迅猛。

当下,她的身手甚至不亚于职业刑警。并非她受过这样的训练,很简单,窗户的倒影暴露了张静的行为,除了求生之外,儿子的生死未卜,使她更不能轻而易举地“放弃”。

她制伏了张静,让张静感受到了一个“母亲”的力量。这个场面,在肖海清的预想中,来得太早。

很明显,张静已动杀机,又使她不得不用最不想用的武力来解决问题。

张静被按在了床上,脖子上架着刀,“我儿子在哪儿?”肖海清一改先前的冷静,歇斯底里地喊着,“快说,否则我会杀了你!”

她比警察的压力更大,除了更希望罪犯落网之外,还要有绝对的把握营救出自己的孩子。

如果说此前她一直下不了决心,伺机而动,而妥协于洪胜和张静的威迫,那么此刻,一旦洪胜被当场击毙,她必须从张静嘴里逼问出儿子的下落!

谁都不会经历肖海清此时的矛盾心理,她既希望此刻警察从天而降,又希望警察还没有发现她们的行踪。

“或许,实在不行,我可以用放走她作为条件,来换取儿子的下落!”肖海清想着,匕首已渗入了张静的肌肤,鲜血染了出来。

“再给你一次机会,不说,我就真的杀了你!”肖海清继续威胁着张静。

“叮咚——”门铃再一次不合时宜地响起,改变了剧情。

难道警察来得这么快?!

肖海清还来不及在“威胁万一失败”之后以“放走她”作为交换条件进行谈判,警察就已经来了?

“谁?”肖海清问道。

“我!”门外一记闷声。不是警察!

却是肖海清更不愿意听到的声音。

迟到的——

洪胜的声音!

肖海清的房间在走廊的中间位置,出门左转到头,就是这层的服务处。

说是服务处,其实就是一张搁有电话的方桌,后面一把椅子。照理说,24小时都有服务员坐在那儿,以应对住客的需求。但实际上,值班的服务员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她们嗑着瓜子,翘着二郎腿,或许正在哪个空房间里聊天。

54岁的清洁工阿姨回到服务处,从桌子底下拿出一张报纸。报纸的头版登有洪胜和张静的照片,阿姨对照确认了一番,照片底下有悬赏金额。她想了想,拨通了电话:“110吗?我不能确认,但我想我看到你们要找的人了。”

半小时前。

三林小区3楼。

何妮控制了局面。

“别动!”她说,“王队长,你的‘同盟’是建立不起来的!”

这点不用说,王健也明白。一旦何妮“叛变”,形势就到了最坏。

枪里的子弹,击毙现场的所有人绰绰有余,而且这样的牺牲可能很不值当。

“你确定你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吗?”王健问何妮,“如果这时候你站回我们的队列,我可以假装你先前的所作所为我们都没有看见!”

“王队长,既然我做了这样的决定,就不会反悔!”何妮语气很执著。

“为什么?”王健又问。

何妮没回答。

这点,其实连洪胜也是满怀疑惑。他甚至怀疑这个小妮子是不是故意让自己跟踪,钻入这个圈套的。

“我不得不再次把您绑起来!”何妮说道,“这次可不是装装样子,而且,是他来做这事!”何妮用枪顶了顶洪胜的脑袋。

照样,王健没有多少时间来思考当下的局面,两派变成了三足鼎立,而且在某种意义上,洪胜和何妮已经结成了“同盟”。

“你到底在干什么?”赵林也忍不住大光其火,“你这是在害我,你知道吗?”

“我来控制局面,起码能够保证在场的人不会死!”何妮看着赵林。

洪胜在靠近王健。

刚刚“松绑”的王健又要再一次面临“被缚”!

在一瞬间,在真的面临死亡的瞬间,王健发现自己并非想象中的那样“大义凛然”!就在犹豫的片刻,绳子已经牢牢地绑住了他的双手。

当然接下来,还有葛飞、赵林一干人等。

“你希望做到的,我都做到了。”洪胜干完后说。

“这应该也是你想做到的。”

“说吧,你究竟想干吗?”

何妮摆了摆手中的枪,“借一步说话!”

两人进了厨房。何妮现在有了四把枪,对于女孩子来说这似乎多了点。

“打一盆水。”何妮用枪指了指水池。

“什么?”

何妮没有重复。

洪胜不得其解地打开水龙头接了一盆清水,何妮将洪胜原来那把枪,以及先前插在背后的另两把枪,都放进水盆。

做完这事,何妮稍微靠近洪胜,低声说了几句话。不一会儿,洪胜惊讶地抬起头,随即明白了一切,“什么?”

“不错,”何妮说,“我要分到应该属于我哥哥的那一部分!”

“要是我不接受你加入到我们的团队中来呢?”洪胜冷笑。

“这样的废话还是少说的好,要知道你曾杀了我哥哥,我和你有不共戴天之仇,‘一拍两散’对你可没有什么好处!”现在轮到何妮摆弄手中的枪了。

形势再一次有了戏剧化的变

更,至少现在看来,仍是这样。

洪胜没想到自己“一世英明”,成功逃狱,把警察耍得团团转,现在却被一个刚刚成年的小妮子制约。

整个过程中,“枪”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它的“出现”,谁都有可能主宰局面,哪怕只不过是个文弱的女子。

王健目前处于绝对的下风,手上没枪,而且还被捆上了。

作为刑警,王健当然知道,即使牺牲自己的生命,也要将损失降到最低,这是一个行业的职业操守。

他必须为扭转眼下的局势做点什么!

可是……可是屋里还有四名无辜的群众!

然而——王健想道,何妮不是洪胜。他不知道两人在厨房里嘀咕些什么,但他不相信何妮真的会在关键时刻扣动扳机。

他必须再做尝试!

或许……或许可以说服何妮?

“事情再往后发展,性质可就变了!”等到何妮他们从厨房出来之后,王健试着再一次同何妮进行交流。

何妮不说话,但她并没有停止自己的行动,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如何安全地离开三林小区。

“如何才能保证我们顺利地离开小区呢?”何妮没有回答王健,却是这样问道。

“到哪儿你都逃不掉的,我不想说一些大道理的话,但回头是岸,我相信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王健边说着边站起身来,对着何妮的枪口。

“冷静点,王队长,我可不希望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发生,你最好坐下!”何妮用枪口扫了一下身旁的几个无辜群众。

“该死”的人质!王健想着,难道自己真的可以牺牲掉眼下的群众,来换取“罪犯的被捕”吗?

——他又坐了下来。

洪胜上前,用布塞住了众人的嘴,“为了防止你们大喊大叫,我必须这样做!”

王健的手机在这时候响了,若干声之后,换作是葛飞的手机。

这是一个滑稽的剧情,少女制伏了罪犯,却不是立功,而是引发了一个新的犯罪行为,恰恰是她,使“唾手可得”的罪犯将再一次离开警方的视线。

“我们必须得走了!”洪胜提醒何妮。他在说手机的事儿,“很快警察就会觉得情况不对。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必须还得捎上一个人,以备不时之需!至于其他的人——”洪胜红了眼,杀气腾腾,他回头看了眼厨房,那里有把锃亮的菜刀……

二十分钟后,青年旅店,肖海清一阵眩晕,当她听到门外洪胜的声音之后,甚至说感到了一种绝望的眩晕。

形势把她逼到了破釜沉舟的地步。

张静还没有屈服,肖海清面临着两种选择:报警,把孩子的命运交给警方;或者挟持张静,以此作为谈判的条件。

前者成功的概率有多少,不知道;后者成功的概率有多少,照样不知道,但起码自己还能参与。

如何处理眼下的局面?

敲门声愈发地强烈起来,表示着门外人耐心的消逝,制伏下的张静面无表情,但肖海清知道她在想什么:这回看你怎么办!

可以试一试,肖海清是这样认为的,形势不妙再伺机报警。

她一把揪起躺在床上的张静,刀锋贴着她的脖子,两人移到了门前。肖海清深呼一口气,把门打开——

同时感到吃惊的,除了自己,还有门外的洪胜。

洪胜没料到屋内的情形,就像肖海清没有料想到门外的洪胜已处于劣势。但很快,肖海清就发现了何妮——“手里有枪”的那个小姑娘,来者不善!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打破了肖海清的计划。

“你这样做和自杀没有分别,当然还包括你的儿子!”虽然洪胜已从主宰者的位置上“退”了下来,但他依旧保持着咄咄逼人的气势。

“我儿子呢?”肖海清只能这样问,尽管她知道目前她手上的“人质”很有可能已没有多少“含金量”。

“我说,我可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我只想要你说的另一把钥匙!”果然,何妮向洪胜说道,“我可没有太多的心情和时间来解决你们之间的恩怨!”

可问题是,这个“恩怨”不解决,该如何往下走?

肖海清断不可能放弃儿子,为此,孤注一掷的她很有可能最终选择投靠警方。拖延时间,也许正合她意。

洪胜也断不可能放弃张静,他心知肚明,如果失去张静,那么自己所做的一切就全都没有了意义!

简言之,双方为了自己的挚爱,或许谁也不会妥协何妮手上的那把枪!

可别忘了,清洁阿姨的电话已拨通了110,警车正在迅速地向事发地点靠近!

何妮率先发现了情况不妙。

站在门口扎眼不说,双方对峙很有可能造成更大规模的冲突。走廊尽头,随时都有可能走来“致命”的陌生人!

“进去说话!”何妮顶了顶插在口袋里的枪口。但很快,她发现事态要严重得多,进门正对着窗户,从未被拉严的窗帘上,何妮看到远方山路上正有排成“一条龙”的警车悄无声息地驰来。

即使他们现在还不知道有人已经告发,即使他们还不能确认警察的真正目的,但就在这儿待着,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我不会走的!”肖海清捏紧了手中的匕首,“除非你放了我的儿子!”

洪胜神情可怖,“放了她!”

警车越来越近,何妮必须做出选择了!

一声枪响,何妮扣动了扳机。

洪胜大吃一惊。

张静大吃一惊。

随即,居然……居然是肖海清慢慢倒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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