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泽天三十岁时,已经是咱们市局刑侦大队一名老刑警了。

这天早上,刚破了一件凶杀大案、被领导破例放了一个星期大假的他,收拾好一箱行李,正准备前往张家界旅游度假,还没跨出门槛,腰里的手机就响了,一接听,原来是局里有紧急任务。

他二话没说,扔下行李,开着车,就往市局急急地赶去。

来到局办公室,今年已五十挂零的局长张怀山正坐在办公桌前,浓眉紧皱,嘴里咬着半截香烟屁股,面前放着一封拆开了的信。

范泽天一跑进来,就被满屋的烟味熏得皱了一下眉头。

他心里一咯噔,知道一定出大事了,否则局长不会跟香烟过不去。

果然,见他进来了,张局长什么话也没说,就把面前那封信推给了他。

他急忙接过一看,只见信上写着:

尊敬的市领导:

您好!

在此,我要向你们举报一件事关四十余人生死的特大案件,希望能够引起你们的重视。

今年7月13日,市青阳矿冶总厂下属的青阳煤矿发生严重塌方事故,至少有四十多名矿工被活埋在矿井下。事发之后,矿主——青阳市矿冶总厂厂长于荣宗害怕消息传出事情闹大惊动有关领导追究他的责任从而导致青阳煤矿这棵“摇钱树”被查封,非但不积极想办法营救尚有生还希望的井下矿工,反而填井平矿,打扫现场,封锁消息,制造假象,瞒报事故真相。其行为不但严重违纪违法,而且已经达到了人神共愤天理不容的地步。由于大部分知情矿工及死难家属受矿主威胁,敢怒而不敢言,所以此事外人知之甚少。

为不使事故责任人逍遥法外,为还死难矿工家属一个公道,特此写信向你们举报,望重视,请彻查。

青阳市一民女

8月5日

范泽天看完这封信,拳头“砰”的一声重重地击在桌子上,茶杯“叮当”一下被震得跳起来。

他咬牙道:“如此利欲熏心草菅人命,那还了得!”

张怀山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将手中的烟屁股狠狠地按在了烟灰缸里,吐出最后一口烟圈说:“市领导接到这封信后,十分重视信中所反应的情况,今早七点半姚副市长就把我叫去,把这封信转交给我,叫我一定要及时妥善处理。我已打电话到当地派出所,跟他们所长蒋大军谈过。他说他们确实接到过类似的举报电话,而且他也亲自去矿上查过,根本没有此事,纯属诬告。你的看法呢?”

范泽天眉头微皱,思索着说:“近年来全国各地煤矿事故屡有发生,矿主为一己之私利而封锁消息,瞒报事故真相的事已不少见。我想矿主既然有意瞒报,一定已将表面功夫做到了家,明里调查自然难有结果。”

张怀山看着他,问:“你的意思是说……”

“我看此案只宜暗访,不宜明查。”

张怀山点点头,又掏出一支烟,一边点燃一边说:“你的看法我赞成。当然,也不能排除有人写信诬告的可能性。情况到底是真是假,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要彻查之后,方见分晓。你看这件案子交给谁去办最合适呢?”

范泽天挺挺胸脯说:“张局,我年轻时曾在煤矿打过工,对这一行比较熟悉。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吧,再说现在局里现在分来的那些年轻人个个细皮嫩肉的,也不是下井挖煤的料。”

张怀山也笑了,说:“可你正休假呢。”

范泽天笑着说:“干脆把这件案子破了之后,你再给我补一个月长假,让我玩个痛快。”

张怀山将手中的大半截香烟揿在烟灰缸里,拍拍他的肩膀说:“行,没问题,等你办好这个案子,我立马放你一个月大假。哎,对了,当地派出所所长蒋大军是我的老部下,你下去先找到他通个气,再开展工作,这样对你查案有利。”

范泽天用力点点头,道:“我明白了,局长,等我的好消息吧。”

青阳矿冶总厂是青阳市最大的民营企业之一,厂长于荣宗不但是青阳市优秀企业家,而且还是市政协委员。

青阳煤矿现有矿工及管理人员500余名,是青阳市最大的露天矿场。

由于开山采矿挖煤劳动强度非常大,矿工们一般很难干长久,所以矿场上的矿工流动量也非常大,这就迫使矿主不得不经常在矿场门口贴出招工广告。

这不,这一天大早,青阳煤矿的矿场门口就贴出了一张招工广告,说是要新招矿工50名,要求男性,身体好,能吃苦耐劳,包吃包住月薪3000~6000元。

这年头,真是插起招兵旗,就有吃粮人。

招工广告贴出不足半天时间,便招满了50名矿工。

范泽天便是其中一个。

办好了招工手续,范泽天便和其他新矿工一起被领进了矿场。

矿场背靠着拔地而起气势磅礴的青阳山,山腰露着两口黑魆魆的矿井,矿工们拖着煤车在矿井里进进出出,矿场上机器轰鸣人声鼎沸,一副热火朝天的场面。

距矿场几百米远的地方有一排工棚,工棚被隔成一小间一小间,是矿工们的宿舍。

离工棚不远,有一间平房,是矿场高级管理人员办公和住宿的地方。

一间工棚只有六七平方米,放着一架上下两层的铁架床,每间房住两个人。

与范泽天共住一室的是一个瘦瘦的中年汉子,叫何振飞,是本地人。

他俩刚放下行李铺好床,矿工队长便大呼小叫地跑过来催他们这些新来的矿工赶快去干活儿,说是厂长马上就要来矿场检查工作了。

新来的矿工们不敢怠慢,马上换好工作服,戴上装有矿灯的安全帽,来到矿井口,听候队长调配。

有的被分配到井里去挖煤,有的被分配到井里打桩,范泽天与何振飞两个人被分配去拉煤车。

范泽天拉了一辆煤车向矿井深处走去。

矿井挖得很低,只有半人多高,人在里面行走,必须手脚朝地才能进去。

矿井两边打着木桩,上面横着厚厚的木板,架着上面的泥土。

矿井很窄,刚好能容两辆煤车通过,一辆进来一辆出去。

由于排水系统不完善,矿井下面十分潮湿,而且通风透光条件也不好,井下空气十分憋闷,光线黑暗,虽然有头顶的矿灯照路,但范泽天还是摔了两个大跟头才跌跌撞撞地把里面的情况摸清楚。

他心里暗暗吃惊,在这样的环境下干活儿,死神如影随形,怎么能不出事故呢?

矿井有近两百米深,范泽天将煤车拖进去之后,挖煤的矿工很快便将煤车装满,他便开始拖着煤车往回走。

一车湿淋淋的原煤有两百多斤重,加上脚下的路又泥泞难行,范泽天基本上是趴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向前爬行。

等到第一车煤拉出来时,他已累得筋疲力尽,浑身上下满是泥水,脸上也沾了厚厚的一层黑煤。

拉着第三车原煤走到半路上时,范泽天前面一个五十来岁的老矿工摔了一跤,煤车不住地向后滑着。

范泽天眼疾手快,急忙伸出一只手抵住了煤车,老矿工这才有机会从地上爬起来,回头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又拉着车继续前进。

出到井口,范泽天看见有一辆漂亮的小轿车从矿场大门口缓缓驶了进来,在矿场上那栋管理员办公的平房前停下,从车里走出一位白白胖胖、戴眼镜的中年男子,平房里立即涌出一帮人迎住了他。

他们一齐向着矿井这边走来。

走近了,范泽天才看清楚,那中年男子西装革履气宇轩昂,嘴里叼着“大中华”,不时朝着正在矿场上挥汗劳作的矿工们指指点点。

他左边站着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正陪着笑脸向他说着什么。

中年男子的右手臂挽着一位二十来岁、身着短衣长裙的漂亮女郎。

范泽天止不住心中好奇,赶上前面那名老矿工,悄悄地问:“大叔,那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是谁呀?前呼后拥的,这么威风。”

老矿工撇撇嘴巴说:“除了老板,还有谁有这么大气派呢?”

范泽天“哦”了一声,这才明白原来是厂长于荣宗来检查工作了。

老矿工继续说:“于老板平时不轻易上山的,矿场的事一般都交给秦主管管理——就是他左边那个男人,他叫秦暴,是这儿的主管。整天对着矿工凶巴巴的,一见了老板就变成了哈巴狗。”

“挽着于老板胳膊的那个女人又是谁呢?”

“她叫汪倩娜,听说是个大学毕业生,名义上是于老板的助理,实际上是他的‘小蜜’。她才来矿场十几天,但于老板十分信任她,原来矿场由秦主管一个人说了算,现在由她和秦主管两人管理。汪助理是老板身边的红人,权力比秦主管还要大呢。”

两人正说着,一旁监工的队长跑上来踹了他们一脚,喝骂道:“他妈的,看见老板来了还偷懒,是不是不想干了?”两人急忙拖着煤车钻进了矿井。

过了一会儿,听不见队长的声音了,范泽天才放慢脚步,问前面的老矿工道:“大叔,你在这儿干了不少时间了吧?”

老矿工回答说:“干了两年多,算是老矿工了吧。哎,你是新来的吧?叫啥名?多大了?为啥到这地方来打工呢?”

范泽天说:“我是新来的,我姓范,叫范泽天。今年快三十岁了,家里穷,还没娶上媳妇,所以到矿场来打工,想挣点钱回家讨老婆。”

老矿工停住脚步,回头看他一眼,说:“真巧,我也姓范,咱们五百年前还是一家子呢。我有个儿子,跟你一样年纪,也在这矿场打工,可惜……”说到这里,他叹息一声,失神的眼睛里掠过一丝凄凉的神色。

范泽天心中大奇,忙问:“可惜怎么了?”

“可惜、可惜他……”范老汉刚说到这儿,范泽天的煤车便“砰”的一声被人重重地踢了一脚,背后有人叫道:“磨蹭什么,快走快走!”

范泽天回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后面的人是与他同居一室的室友何振飞。

他无奈,只好止住话头,加快脚步,拖着煤车向前走去。

外面有队长监工,井下又有何振飞在后面不住地催促,这一天直到傍晚收工,范泽天也没再找到与范老汉说话的机会。

吃过晚饭,队长跑来说秦主管说了,今天厂长下来检查工作,对矿工们干活儿的速度十分不满,为了赶上进度,今后每天晚饭后都必须加班两个小时。加班完毕,每人发一包快餐面。矿工们只好又强打精神加班干活儿。

一直到夜里十点多,才加班完毕。

矿工们回到各自的宿舍,谁都累得骨头散架,连澡也顾不上洗,就一身泥一身汗地倒床便睡。

范泽天却怎么也睡不着,他没有忘记领导交给他的侦察任务,更没忘记自己潜入矿场的目的。但是经过他对矿场的初步观察,一切平静如常,看不出任何可疑之处。

难道是举报信上提供的情况有假?

还是狐狸将自己的尾巴夹得太紧让人看不出破绽呢?

这个案子,又该从什么地方着手调查呢?

他辗转反侧,苦苦思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夜已经很深了,他仍然没有半点睡意。

正在这时,他忽然隐隐约约听到一阵哭泣声,声音凄凉而恐怖。

他不禁悚然一惊,三更半夜,是什么人在外面伤心哭泣呢?

他悄悄爬起床,走出工棚,欲探个究竟。

外面月色朦胧,万籁俱寂,哭泣声听得更加清晰了。

他屏息凝神,蹑手蹑脚地朝工棚后面哭泣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工棚后面不远处,有一片小小的树林。

树林里跪着一个人,面前插着一炷香。

香火明灭,那人的哭声更大更伤心了,并且边哭边悲愤地抽噎着说:“我的狗儿,你死得好惨呀!爹没用,没办法救你,没办法为你报仇,你不要怪爹,要怪就去怪那遭天杀的于老板吧……”

范泽天不由得心下大奇,轻轻走过去,走到距那人七八步远时,终于看清了他的相貌。

他大吃一惊,不由得失声叫道:“范大叔,是你?”

原来这个人正是白天跟他说过话的范老汉。

范老汉猛然一惊,见有人来了,连忙踩灭地上的香火,连眼泪也来不及擦干,站起身便走。

范泽天觉得事有蹊跷,连忙追上他,说:“范大叔,你不认识我了?我是范泽天。”

范老汉仍然头也不回地说:“我认识你,兄弟,你就当什么也没看到,快回去睡觉吧。”

范泽天说:“可是我什么都看到了。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儿子他到底怎么了?”

范老汉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半

晌才摇着头说:“兄弟,这件事与你无关。我不告诉你,是为了你好。你不要再问了,快走吧。”

范泽天从他的神色中似乎明白了什么,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道:“范大叔,你告诉我,是不是上个月这儿发生了塌方事故?是不是你儿子被活埋在了矿井下面?是不是于老板威胁过你,叫你什么也不要说出来?”

范老汉愣了一下,忽然蹲在地上抱头痛哭起来。范泽天扶起他大声道:“快告诉我,是不是这样?”

范老汉抬起那张老泪纵横的脸,看了看他,忽然目光黯了下来,嘴唇颤抖着,正要开口说话,忽然一束强烈的手电灯光射过来,一个声音大喝道:“喂,你们两个,三更半夜,鬼鬼祟祟地,想干什么?是不是想偷东西?”

范泽天一惊,抬头一看,来者居然是矿场主管秦暴。

范老汉脸色一变,惶恐地说:“主、主管,我、我……出来撒尿……”说着,一边拭着脸上的泪花一边低垂着头急匆匆走开了。

秦暴用手电光直射范泽天的双眼:“你呢?”

范泽天犹豫一下,说:“天太热,我、我半夜睡不着,想出来走走……”

秦暴用手电光在他脸上扫来扫去,说:“你是不是叫范泽天?从明天开始,你不用干活儿了,你被解雇了。”

范泽天大吃一惊:“为什么?”

秦暴瞪着他道:“看你獐头鼠目的样子,一定不是什么好人,留在这里只会给我添麻烦,所以……”

“等一等!”

他的话还没说完,忽然从黑暗中走来一个人,一个女人,短衣长裙,秀发披肩,亭亭玉立,窈窕动人,原来是厂长助理汪倩娜。

她走到秦暴跟前,柳眉微皱,看着他说:“秦主管,你这样做未免有失草率。我今天白天观察过,他干活儿十分卖力,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开除一个这么好的员工呢?我看今天的事就算了吧。”

“哼!”秦暴脸色发白,十分难看,看了她一眼,又瞪了范泽天一眼,关了手电筒,悻悻而去。

汪倩娜看着范泽天,忽然微微一笑,低声说:“矿场里危机四伏,你千万要小心行事!”

范泽天一怔,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对他说这样一句话,刚想说什么,她却已嫣然一笑,转身走了。

他也只好带着满腹疑团回房睡觉。

刚到门口,却看见同宿舍的何振飞正趴在窗户上向外张望着。

他一跨进门,他却又快速地溜到床上,假装睡着了。

他皱皱眉头,没有多想,便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范泽天仍旧被队长分配去拉煤车。

不过奇怪的是,他在矿井里来回拉了好几趟,也没有看见范老汉。

他以为范老汉被队长派到别处干活儿去了,也没往心里去,只想着再见到他时,一定要向他问个清楚明白。

他知道,也许这个案子的突破口就在范老汉身上呢。

可是,一直到晚上吃饭时,仍然没有见到范老汉的身影。

他这才似乎意识到什么,暗觉不妙起来。

晚上,半夜时分,等到下铺的何振飞睡着了,他又跳下床铺,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去昨晚的那片树林里看了看,可是树林里却空无一人。

范老汉就像蒸发了一般,再也找不到了。

他心里升起一种不祥之兆,暗暗责怪自己,也许是自己昨晚的鲁莽与冲动害了范老汉。如此一来,自己唯一的线索就断掉了。

他正在树林外面思索着,徘徊着,偶然间一抬头,忽然看见一条人影从不远处的管理员宿舍后门口闪出来,四下张望一番之后,便快步向矿井那边跑去。

他怔了一下,这个人是谁呢?这么晚了,去矿井那边干什么呢?

他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忙悄悄地跟上去。

月色清明,他的脚步很快便跟近了那个人,从背影看去,那人应该是厂长助理汪倩娜。

只见她快步来到山脚下,绕过正在开采之中的两口矿井,来到大山的另一侧,在一处杂草丛生的山坡上停下来,回头看看身后有没有人跟踪。

范泽天急忙将身子闪到一块石头后面,同时也看清楚了她的脸,的确就是汪倩娜。

汪倩娜确认四下无人之后,忽然扒开山坡上的一丛杂草,露出了一个黑魆魆的山洞。

她穿上一套矿工们的工作服,戴上安全帽,打开头顶的矿灯,躬着腰走进山洞,再回身合上洞口的杂草。

范泽天不禁大吃一惊,没有料到这里竟有一个这么隐密的山洞,更猜不透汪倩娜半夜三更到这里来干什么。

他快步跟上去,也钻进了山洞。

他钻进来才发现这里并非是一个山洞,而是一口矿井,井壁已长出青苔,两边的木桩及头顶的木板已经开始腐朽,显然是一口已经废弃多年的旧矿井。

汪倩娜到这口旧矿井里来干什么呢?

她并没有警觉到身后几十米远处有人跟踪,仍旧开着矿灯向前走。

这口旧矿井大约有两百米深,矿井的尽头有铁锹、箩筐等挖土挑土的工具。

汪倩娜走到尽头之后,就拿起铁锹挖起土来。

再看矿井尽头的两边,有二十余米远是新土,显然这最后一段是最近才被她挖通的,看来她已经在这里悄悄挖土好长一段时间了。

范泽天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

他躲在黑暗的矿井中观察了一个多小时,见汪倩娜除了挥锹挖土之外,再无其他可疑举动,便悄悄从矿井中退了出来。

以后的几个晚上,他通过跟踪观察发现,汪倩娜每天晚上十二点钟之后,都要去那口秘密的旧矿井中挖土,一直挖到残月西沉天色微明时才回房休息。

旧矿井又被她向前挖进了好几米远。

第五天晚上,半夜时分,范泽天照例又悄悄来到那口旧矿井中观察汪倩娜的举动。

刚在矿井中摸黑走了一百多米远,便听见里面传来一阵说话的声音。

他不禁大吃一惊,以往汪倩娜都是一个人悄悄地进来,今晚井下怎么会有其他人呢?

他急忙加快脚步,走到距尽头只有几十米远的地方潜伏下来,侧耳听着里面的说话声。只听汪倩娜愤怒地说:“你好卑鄙,竟然偷偷跟踪我。”

“跟踪你又怎么样?你若未做亏心事,又何必这么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呢?”

令范泽天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说这句话的竟是秦暴的声音。

汪倩娜大声说:“姓秦的,你别含血喷人。你说,我做什么亏心事了?”

秦暴嘿嘿冷笑两声,说:“好,既然你没有做亏心事,那我也不多说了,明天一早我就给老板打电话。”

“你……”汪倩娜的声音明显低了下去,“你想怎么样?”

黑暗中,只听秦暴发出一串奸笑,说:“小美人,我的要求十分简单,只要你满足我一次,我就当今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你……做梦!”

“别拒绝得这么快。我不知道你三更半夜跑到这旧矿井里挖土有什么企图,但我相信老板若知道了,一定会将这件事调查得清清楚楚,你信不信?”

汪倩娜沉默了,半晌,才无可奈何地说:“……好吧,我答应你……”

秦暴得意地发出一串不怀好意的淫笑声,接下来,便是一阵汪倩娜的挣扎声和秦暴发出的窸窸窣窣不堪入耳的声音……

范泽天终于忍无可忍,迅速从地上抓起一把湿泥,将自己抹了一个大花脸,然后闪电般冲出去,照着正光着上身野狗一样扑在汪倩娜身上的秦暴的屁股重重地蹬了一脚。

秦暴“咕噜”一声,像冬瓜一样滚到了地上。

他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回头一看眼前多了一个满脸泥水不明身份的大汉,不由得又惊又怒:“妈的,你是什么人?敢来坏老子的好事!”说罢,便向范泽天冲过来,举拳便打。他身材魁梧拳大力沉,若被他击中,那滋味一定不好受。

范泽天等他的拳头伸到半路之时,忽然低头闪过他的拳头,同时右膝插入他两腿之间,双手抱住他的大腿,一个漂亮的“抱腿顶摔”动作,便将对方从地上扛起来,在原地转了一圈,便将他重重地扔在地上。

秦暴被摔得眼冒金星七荤八素,刚欲爬起,背上又被范泽天重重地踩上了一只脚。

他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没能从他脚下爬起来,只好拍地求饶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范泽天道:“今天暂且饶你一命,下次若敢再欺侮这位汪小姐和其他矿工,我一定取你狗命!滚吧!”

他一抬脚,秦暴松了口气,连滚带爬地跑出矿井。

范泽天看看汪倩娜,见她除了上衣被撕破,并无大碍,便脱了一件上衣给她披上,也不多说话,便扭头向外面走去。

第二天中午,在食堂吃午饭时,他忽然发现自己那从来没进过油水的饭碗里多了许多菜,还有一些鱼和鸡肉,正暗自奇怪时,厂长助理汪倩娜端着饭碗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朝他眨眨眼睛轻轻地说:“多谢你昨晚救了我。”

范泽天不禁一怔,不明白她为何认出了自己。只见她嫣然一笑,说:“你忘了,你脱给我的上衣口袋里有你的身份证。”

范泽天这才恍然大悟。

吃完饭,汪倩娜起身离去时,忽然将一张小纸条从桌下快速地塞到了他手里。

他拿起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有人要杀你,千万小心!

他不由得大吃一惊,抬头一看,只见汪倩娜已经走远了。

又过了几天,队长忽然给范泽天调换了工作,叫他去井下挖煤。

他到达井下时,发现室友何振飞也被分配来挖煤了。

何振飞的身体本来就十分消瘦,经历了这段辛苦的矿工生活之后,他瘦得更加厉害了,双目凹陷,颧骨高耸,一副久病未愈的样子。

范泽天跟他打了个招呼,便拿起铁锹,干起活儿来。

挖了几天之后,矿井下的原煤渐渐少了,这口矿井的开采工作已接近尾声。

这天下午,范泽天正和何振飞等一些人在井底挖着最后一点原煤,忽然听到“轰”的一声闷响,顿觉地动山摇,一股尘土气息扑面而来。

然后,矿井中忽然安静下来,听不见一丝声音。

范泽天首先反应过来:“不好,是塌方!”

他急忙用头顶的矿灯向矿井出口的方向照去,只见距井底二三十米远的地方,已经被头顶垮塌下来的泥石彻底封死了。

“什么?”他身后的矿工们不由得大惊失色,一下子都蒙了,继而便是一阵慌乱。

等大家都明白自己被活埋在这矿井下之后,有人忽然放声大哭起来。

范泽天定了定神,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然后回过头,用矿灯照了照,发现被困在矿井下的人除了他和何振飞之外,还有十来名矿工,大家的情绪都十分激动。

他的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

这时,一名矿工忽然跪倒在地上,捶胸拍地号啕大哭起来:“老天爷呀,你怎么这么狠心呀……上个月塌方,活埋了我弟弟还不够,今天又叫我死在这井下……可怜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今后怎么过日子呀……”

范泽天心头一震,一把将他从地上提起来:“你说什么?上个月你的弟弟……?”

那名矿工一边悲伤落泪一边说:“上个月13号,矿场也有一口矿井严重塌方,当时在井下作业的四十多名矿工无一生还。这其中便有我的弟弟……事后于老板给了我八万块补偿金,叫我对谁也不要说这件事,否则不但收回补偿金,还要放火烧我家的房子……想不到现在连我也……”

范泽天钢牙紧咬,一拳击在井壁上:“竟然真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何振飞叹了口气,阴阳怪气地说:“唉,谁叫咱们是穷人呢。穷人的命就是这么不值钱。上次没人组织营救,想必这次也没有人会来救咱们了。咱们也别哭别闹了,还是坐在这儿安心等死吧。”

范泽天怒道:“放屁!别人不来救咱们,难道咱们不会自己动手救自己吗?进矿井之前我就观察过了,这口矿井左边离地面最近,咱们如果从左边挖过去,一定有生还的机会。”

众人一听,顿时大喜,都纷纷拿起铁锹在井壁左边挖起来。

何振飞冷笑一声说:“别瞎子点灯,白费劲了。这么挖下去,就算不累死,咱们也得饿死。”

范泽天一怔,看着他笑笑说:“多谢你提醒我。”于是便拿铁锹在地上挖了一个一米见方的深坑,由于地面潮湿,坑里不一会儿就浸满了半池清水。然后又将木桩上的树皮剥下来,泡在水中。

他说:“咱们渴了喝水,饿了吃树皮,拼死也要挖出去。于荣宗这个王八蛋草菅人命坐视不救,咱

们一定不能放过他。”然后又吩咐矿工们把头顶的矿灯熄了,只留两盏灯亮着,这样可以节省电源。

大家纷纷点头称是,都兴奋起来,仿佛出路就在眼前,一齐挥动铁锹挖起土来。

范泽天从怀中掏出带有日历的手表看了看,记下了现在的时间。

第一天大家都干得很起劲,连饥饿也忘得一干二净,一下子就向矿井左前方挖进了十几米远。

第二天喝了一点水,继续向前挖进。

但到了第三天,大家再也坚持不住了,别的倒没什么,就是肚子饿得让人眼冒金星,手脚无力,不得不捞起浸泡在水中的树皮咀嚼起来。初尝树皮,那滋味并不好受,又臭又硬,难以下咽,大家都不想吃了。

范泽天硬着头皮吃了一块,顿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哇”的一声,呕吐起来。但他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又把呕吐出来的树皮塞进了口中。

大家见他吃得如此痛快,再也没人说多话,纷纷皱着眉头将口中的树皮咽了下去。

到了第四天,已经向前挖进了几十米,但堵在大家面前的仍旧是厚厚的泥土,似乎永远也挖不到边,永远也见不到天日似的。

这几天大家吃没吃好睡没睡好,身体已经极度疲惫,情绪也十分低落,已经开始有人怨天尤人,骂骂咧咧的了。

范泽天见了十分担心,看看表,推断出现在应该是他们被困在井下的第四天晚上了。

他停下手中的铁锹说:“大伙都累了,停下来关了灯睡一觉再说吧。”

于是大伙都把手中的铁锹一扔,往潮湿的地上一躺,便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范泽天也在黑暗中躺下来,双手抱头,忧心忡忡地思考着今后的出路。

已经挖了几十米了,仍未挖到地面,难道是他估计错了吗?事到如今,他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好听天由命。

想着想着,睡意涌上来,他也渐渐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地感觉到脚踝似乎被针扎了一下,火辣辣的又痛又麻。

他疑惑地打开矿灯一看,一条筷子般大小的蛇从他脚边游过。

“有蛇!”他大吃一惊,随手操起一把铁锹,将小蛇斩成了两截。

众人也被惊醒,一个矿工看看他的脚,惊叫道:“哎呀,不好,范大哥,你的脚被蛇咬了!”

范泽天低头一看,自己的右脚脚踝肿得像个发酵的大馒头,果然是被蛇咬了。

只一会儿工夫,他的整个小腿都肿涨起来,整条右腿都麻麻的,失去了知觉。

看来这是一条毒性十分剧烈的毒蛇。

范泽天脸色苍白,冷汗从额头上冒了出来。

“千万别动!”一个中年矿工大叫一声,忽然伏在地上,抱着他的右腿,用嘴巴对着伤口用力吸吮起来。

从他嘴巴里吐出了三四口乌黑腥臭的“毒血”之后,范泽天的伤口处才冒出一丝鲜红的血迹。

中年矿工撕下一片衣服为他包扎好伤口,用水漱洗完嘴巴之后,对着正为他担心的矿工们憨厚地笑笑说:“别为俺担心,俺家三代蛇医,这种毒蛇难不倒俺。”

看着范泽天肿胀的脚踝渐渐小了,大家这才松口气,范泽天也向那冒死相救的中年矿工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正在这时,忽听有人叫道:“别吵,快听,那是什么声音?”

众人一怔,顿时安静下来,侧耳细听,果然听到几声叮叮当当的响声。大家面面相觑,矿井中并没有人敲打东西,那奇怪的叮当声是从什么地方传来的呢?

这时,那种叮当声又响了几下,范泽天心中一动,说:“这声音好像是从外面传来的。”

“外面?!”

矿工们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欢呼一声,急忙拿起地上的铁锹拼命地向外挖起来——既然能听见外面的声音,那么隔外面的世界自然不会太远了。

范泽天也止不住心头兴奋之情,拿起铁锹狂挖起来。

挖着挖着,忽然“轰”的一声,堵在他们面前的泥墙坍塌下来,露出了一个一米来高的黑洞。

“挖通了!挖通了!”

所有的矿工都扔下手中的铁锹欢呼起来。但范泽天却觉得有点不对劲,急忙钻过洞去一看,却又惊呆了。

原来外面并不是他们所祈盼的天空和大地,而同样是一口漆黑憋闷的矿井,矿井中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矿工的尸体,靠着井壁还坐着七八个骨瘦如柴奄奄一息的矿工,正在无力地敲打着铁锹,发出叮当叮当的响声。

忽然,范泽天身后那个在上个月13日塌方事故中痛失弟弟的矿工猛然冲上来,一把抱住地上一名脸色苍白的小伙子,惊喜地叫道:“老二,老二,真的是你吗?你还活着?!”

范泽天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误打误撞,竟然挖通了上个月塌方的那口矿井。

而令人称奇的是,在这口已经塌方一个多月的矿井中,居然还有八条活着的生命,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这时,那八个人当中,艰难地站起来一个满身泥水一脸络腮胡的汉子,看着他们满怀希望地说:“我、我们听见外面有声音,想喊你们,却没有力气了,只好敲打铁锹,引起你们的注意……你们、你们是来救咱们的吗?”

范泽天心头一沉,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何振飞插嘴说:“我们也是被活埋在井下的矿工,只因听从了这位老兄的建议,误打误撞,挖到这个死人成堆的鬼地方来了……唉,我还以为真的挖到地面上来了呢,白高兴了一场。我们别瞎折腾了,还是安心等死吧。”

那汉子一听,目光一黯,因为身体过度虚弱,一口气没接上来,竟然晕倒在地上。

“汪虎,你怎么了?怎么了?”

其他七名矿工急忙围住他,焦急地叫唤起来。

范泽天急忙回到原来的矿井,将死在地上的那条毒蛇用铁锹剖开,掏出蛇胆,塞进了这个叫汪虎的汉子口中,又叫人捧了一些水来,喂他喝下。

良久,他咳嗽一声,终于苏醒过来。

他用失神的双眼看着范泽天,定定地看了许久,才憋出一句话来:“为什么没人来救咱们?”

是呀,为什么没人来救咱们?

所有的人都怔了一下,都在心里这样询问着,呐喊着,为什么没人来救咱们?

大家都找不到答案,也看不到希望,有人在叹息,有人却跪在地上抱头痛哭起来。

看着这群绝望无助的汉子,范泽天的眼睛湿润了。

他知道,是自己该站出来的时候了。

于是,他挺了挺胸脯,站出来扫了所有在场的人一眼,大声说:“谁说没人来救你们?我就是来救你们的。我是警察,我就是政府派来救你们的。”

此言一出,在场二十多名矿工都怔住了:“你、你说的是真的?你真是警察?”

范泽天的目光从每过人脸上掠过,坚定地点一下头,说:“没错,我真的是警察,我是来卧底的,所以身上不能带警官证,请你们相信我。”

一名矿工在他肩膀上擂了一拳:“你为什么不早说呢!”

汪虎紧握着他的手,宛如找到了救星:“警察同志,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我们都听你的。”

范泽天扫了大家一眼,说:“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就是坐以待毙;另一条就是振作精神拼死挖出一条生路。我们这么多矿工兄弟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死的死伤的伤,完全是被于荣宗这个黑心肠的王八蛋所害。哪怕咱们只剩下最后一个人,最后一口气,也一定要争取活着出去。不为别的,只为告倒于荣宗这个王八蛋,为咱们这么多枉死的矿工兄弟报仇!”

“对,对,咱们要活着出去,咱们要报仇!”大家都振奋起来。

在范泽天的感染和鼓舞下,众人纷纷拿起铁锹,正准备从井壁向外挖,忽然井壁一侧“轰”的一声塌下来一大块泥土,露出了一个大洞,一束强烈的灯光从外面射了进来。

众人吓了一大跳。

范泽天正欲走过去看看怎么回事,却忽然从那洞中跳进来一个人,居然还是一个长头发的女人。

他大吃一惊,失声叫道:“汪倩娜?!你、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汪倩娜看见他,也呆住了。

这时,汪虎忽然惊喜地叫起来:“小妹?!”

汪倩娜听见他的呼唤,一下子回过神来,一把扑在他怀中,抱着他惊喜万分地说:“哥,哥,真的是你吗?你、你还活着?……”

大家都莫名其妙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两个,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等到汪倩娜的情绪稍微平静之后,她才向大家讲述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汪倩娜是青阳市乡下一个小山村里的一名大学生,一直靠哥哥汪虎在矿场打工挣钱供她上学。今年7月,她大学毕业回到家里,发现家中笼罩着一种悲痛的气氛,母亲终日哭哭啼啼以泪洗面,她不由得十分奇怪。在她再三追问之下,母亲才道明事情原委。原来是她哥哥汪虎在矿场出了事,矿场老板于荣宗给她们家赔偿了八万元钱之后,还威胁她父母亲说千万不要对别人说起这件事,否则不但要收回这八万块钱,还要放火烧她们家的房子。

汪倩娜听了,深感气愤的同时,又觉得这里面有些蹊跷,哥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呢?

她不顾父母的劝阻,决定独自一人潜入矿场调查事情真相。

她来到矿场,但矿场负责招工的人却说矿场里不招收女工,她没有办法,便故意在矿场门口大吵大闹,结果惊动了正在矿场视察工作的于荣宗。

于荣宗见她年轻貌美,又是大学生,便留下了她,让她做自己的助理,与秦暴一起负责管理矿场日常工作。

她到矿场不久,便隐约打听到了矿场7月13日发生严重塌方、于荣宗为一己之私利放弃救人良机瞒报事故真相的事,并且找到了出事矿井的位置。

她先是打市长热线报案,却没有回音,又写信举报,仍然不见有人下来调查。

她十分着急,决定自己动手调查此事。

她知道,要想弄清事实真相,就必须找到她哥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恰好在这时,她在矿场办公室的档案柜中找到了一张矿场旧地图,通过观察发现有一口很久以前废弃不用的旧矿井距他哥哥出事的那口矿井只有二三十米远,如果挖通这两口矿井,就不难找到她哥哥。

于是,她找到了这口被杂草掩盖着的旧矿井,挖开了堆积在井口的泥土,来到井底,计算好方向之后,便开始向前挖起来……

当然,这一切都是在无人知晓的黑夜里悄悄进行的。

今天晚上,她终于挖通了两口矿井,而且还见到了她奇迹般活着的哥哥。

兄妹俩劫后余生,井底相见,不由得都惊喜万分,热泪盈眶。

范泽天也向汪倩娜简要讲述了自己被困井下的经历,她这才知道他原来是接到她的举报信后从市公安局下来秘密调查事实真相的警察,不由得十分激动。

她握住他的手说:“我多次从办公室电话分机中偷听到于荣宗给秦暴打电话,叫他注意你,对付你。我当时还以为你跟我一样,是到矿场来暗中调查事故真相的遇难矿工家属呢。”

范泽天忍不住笑了起来,说:“所以你就一直暗中照顾着我。”

汪倩娜看了他一眼,脸色有些发红,说:“是呀,我想和你一起调查,可又怕判断失误,弄错了你的身份,给自己带来麻烦,所以也不敢轻举妄动——对了,此地不宜久留,现在外面正是黑夜,咱们赶快趁黑夜离开这里吧,要是被秦暴和于荣宗发现了,只怕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对,这儿十分危险,咱们快走吧。”

范泽天说着,带领大家钻过汪倩娜刚刚挖通的洞口,来到旧矿井中,向矿井外面走去。正走到半路上,范泽天忽然听到一声惊呼:“小心!”接着,走在他身体右侧的汪倩娜便向他扑了过来,将他推出一米开外。

几乎是与此同时,一把铁锹带着一阵阴风从他原来站立的地方劈下,竟将地面劈出一个大洞。

他不禁大吃一惊,若不是汪倩娜及时推开他,他只怕早已被劈成了两半。

再回头一看,只见何振飞正手持铁锹,看着他冷冷发笑。

范泽天怒道:“你、你疯了吗?你想干什么?”

何振飞阴谲一笑,说:“老子想要你的狗命!”

范泽天忍不住一怔:“为什么?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什么要杀我?”

何振飞盯着他冷冷地说:“你与我无怨无仇,但却与于老板有过节,所以于老板叫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活着走出这口矿井。”

范泽天吃了一

惊:“你是于荣宗派来的?”

“不错,老子的确是于老板派来的。其实你一到矿场,于老板就已经知道你是从市里来的警察了,所以特意安排我与你住在一起,叫我日夜监视你。你跟范老汉在树林里说话,为什么秦总管会突然出现?秦总管为什么会知道汪倩娜半夜挖矿的事?全是我跟踪你之后告诉他的。本来于老板只想逼你离开矿场,不要插手矿场的事就行了,但后来你知道的事情越来越多,于是于老板便决定让你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在矿井下,永绝后患。”

范泽天忽然明白过来:“那我们被困在矿井下,也是他动的手脚了?”

“是的,他在矿井中装了炸药,炸塌了上面的泥土,将你活埋在矿井下。”

“那你不同样也被困在了矿井下?”

“我是于老板特意派来对付你的。他用竹筒装着一条毒蛇让我带下矿井,如果你没死,就要我放出毒蛇咬死你。谁知你他妈命大,被毒蛇咬了一口也没死。”

“你与我们一起被困在井下,我们若死了,你又岂能活着出去?”

何振飞凄然一笑,说:“我原本就没有打算活着出去。我患了癌症,已经离死期不远了,于老板答应过我,只要我陪你一起死在矿井下面,他就给我老婆孩子二十万。所以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活着从这里走出去。”说着,他又举起铁锹,向着范泽天的脑袋猛劈过来。

范泽天急忙往旁边一闪,铁锹贴着他的肩膀挥过,衣服被划破,胳膊上现出一道血痕。

汪倩娜大惊失色,情急之下抄起一把铁锹向他扔过去。

范泽天接住铁锹的同时,何振飞的铁锹又快迅地劈了过来。

他没有多想,将手中的铁锹往上一迎,架住了他的铁锹,同时右腿闪电般蹬出。

何振飞被他踢中胸口,向后飞出两三米远,摔倒在地上,手中的铁锹也掉落下来。

“打死他!打死他!”

忽然,矿工中有人愤怒地大叫起来。

何振飞吓得脸无血色,头冒冷汗,眼见情况不妙,忽然爬起来掉头就跑,不一会儿便跑出矿井,无影无踪了。

范泽天急忙对大家说:“他出去一定会去找秦暴和于荣宗,咱们赶快离开这里。”

可是后面有几个身体虚弱的矿工却怎么也站不起来,范泽天只好和几个身体较好的矿工背起他们,又怕他们的眼睛受不了光线刺激,把他们的眼睛蒙上,一步一步向着外面走去。

可是等他们走到矿井外,还没来得及呼吸一口久违的新鲜空气时,就吃惊得呆住了。只见山下灯光通明,亮如白昼,照得大家眼睛生疼,于荣宗和秦暴已带着几十名彪形大汉堵住了他们下山的必经之路,何振飞正站在于荣宗身后向他们得意地笑着。

“怎么办?”

有人颤着声音惶恐地问。

“跟他们拼了!”

汪虎大吼道。

“等一等,别冲动!”范泽天忙阻止他们,用手朝矿场大门口指了指,“你们看那是什么?”

“是警车!”汪倩娜惊喜地叫起来。

说话之间,已有四五辆警灯闪烁的警车拉着警笛快迅地驶进了矿场,车门打开,从车上跳下一队荷枪实弹的警察,团团围住了于荣宗和秦暴等人。

一位身材高大目光炯炯的警官向着范泽天走来。

范泽天眼睛一亮,惊喜地叫道:“局长,是你?”

来的正是市公安局局长张怀山。

张怀山上前紧紧握住他的手,说:“小范,辛苦你了!”

范泽天激动地问:“局长,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前几天又收到了上次写举报信的那个姑娘写来的信,得知有个叫范泽天的人又在矿场的一次塌方事故中被活埋在井下,我们就知道一定是你出事了。而且很显然,于荣宗一定是知道了你的身份,所以才对你下毒手。但是他怎么会知道你的身份呢?你的秘密行动只有你我二人知道,后来我才想起你到这里来时曾跟当地派出所所长蒋大军打过招呼,是不是他向于荣宗泄露了你的身份呢?我们专案组立即对他展开了秘密调查,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原来于荣宗就是他的小舅子,而且青阳煤矿他也有一些股份。经过连夜突击审讯,蒋大军向我们交代,青阳煤矿塌方事故瞒报是他一手策划、于荣宗一手实施的,刚好我们得到消息说今晚于荣宗在矿场里,所以便立即赶来了……我还以为你真的遭了于荣宗的毒手呢,想不到你小子还活得这么精神!”

范泽天笑了笑,说:“此事一言难尽。你们来得太及时了,咱们回去再谈吧。我身后的这些矿工兄弟刚刚死里逃生,身体十分虚弱,需要住院治疗。”

张怀山点头说:“好。”

范泽天转身看着汪倩娜,跟她握了握手,说:“汪小姐,多谢你帮忙,以后有什么事,可以去公安局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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