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到这人的脸,我不禁大吃一惊,失声叫道:“蔡大叔!”

是的,这人正是蔡峰的父亲——蔡元。此时他满身湿漉漉的,衣衫上还向外散发着氤氲的水汽,背上负着一条窄长的油布包裹,就站在我身旁。他望了我一眼,说:“是我,小胡!”然后他转过头冷冷地看着于婆,声音冷得像是腊月里沙漠中吹起的朔风:“我找了你十三年了,从村里第一个孩子不明不白地死掉,我就开始找,一刻也没有停过,今天终于找到你了!”

于婆满脸愠怒地死死盯着蔡元,好像随时都会扑上来将他撕碎一样:“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蔡元向自己刚丢在地上的干尸看了一眼,道:“就是她告诉我的。其实,我早就知道这条通往山腹的深洞里藏着古怪,当我将自己在圣婴湖见到小女孩的事情告诉她以后,她就提醒我说:水深必有妖,洞深定有怪!可是我不止一次地下到过水底,那里什么都没有,我就知道她的这句话指的并不是圣婴湖,而是这条山洞。所以十几年来,我几乎每天守在洞口,今天,我终于找到了!”

我又向那具干尸瞥了一眼,看着它像干裂的橘皮一样的皮肤,我实在想不到蔡元是如何认出她就是刚死不久的神婆婆的。

我斜眼看着蔡元冷峻的脸孔,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正在熠熠闪光。

于婆点了点头,满脸懊悔地说:“怪不得当我每次开启诅咒仪式的时候,总有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原来一直藏在暗处的人就是你!是啊,我真是笨,整个阎浮村,整个压龙山,要是说能有人真正成为我的对手的话,除了你之外还能有谁?我可真笨啊,我还以为自从那次事件后,你被幽灵吓破了胆子,变得胆小起来……嘿嘿,原来你是在故意示弱。嘿嘿嘿,一个有胆量只身闯入虎穴的英雄怎么会变成胆小如鼠的人?”于婆一边说着一边苦笑着摇头叹息。

“如果我像阎明一样糊涂,恐怕现在早已经死得连骨头也找不到了!”蔡元声音中带着一股莫名的凄凉,说:“可是,我万万想不到我找了你十几年,依然不能阻止这场噩运的降临,我的小峰还是被你杀死了!”

于婆点着头恨恨地道:“这也就是你请这两个外人来这里的原因吧?哎,我虽然在你们中间生活了三十多年,可还是不能像你们一样思考问题。我总以为自己很聪明,但是,我还是被你们给骗了,你这位小朋友将假的出生时辰告诉我,害得我白白忙活了一场,你这个阴险的老头儿却在我周围隐藏了十几年!”

“对付丧心病狂的坏人,没有什么法子不能用!”我一字一顿地说。

蔡元很认同地点点头:“他说得对!”

“坏人?”于婆一片死灰的脸上溢满嘲笑,“我是坏人,那么你们就是好人了?蔡元,在你不顾血肉亲情,狠心杀死自己女儿的时候,你还敢说自己是好人?还有你,你们人类,你们这些自称为智慧生物的人类,在为了口舌之欲对其他生灵赶尽杀绝的时候,在为了自己的欲望对同类进行无情杀戮的时候,你们还敢口口声声地说自己是好人?”

我前面已经说过,于婆的说话口气绝对不是一个农村老太婆应有的口气,如果说知道辐射能量不能作为怀疑她身份的依据的话,那么这一段话就绝对不可能是一个农村妇女应该说出的话了。

但她的质疑和嘲笑我却无言以对。人类,自封为万物之灵的人类,自称为感情动物的人类,有时候我们确实在做着令自己蒙羞的事情。我们对赖以生存的地球家园进行毁灭性的利用,我们对和人类密切相连的其他物种残酷地进行杀戮,我们甚至可以为了地盘和权利将我们的同类像消灭害虫一样通通杀掉,我们放纵欲望,我们欺凌弱小,我们在发展文明的同时,却增加着自己的冷酷卑劣……

我们还有什么脸面指责别人?

可是,这是整个人类的罪恶,而不是哪一个人的,她可以因此而憎恨每一个人,但却不是她任意枉杀的理由。

蔡元冷冷地听她讲完,又冷冷地回应道:“女儿是我的,我有权利决定她的命运,这跟你没有关系。我只知道你杀了我的儿子,你就要给他偿命!”他说到这里时,已经将背上的窄长包裹拎在手中,直直地对着于婆。

我知道那是一支猎枪,虽然我没见过蔡元捕猎的情景,但从他抬手间干脆利落的动作判断,他绝对是一个好猎人!

于婆的脸色却突然变得出奇平静,只是苦笑着摇着自己僵硬的头颅:“没用了,你就算立即将我打死也没有用了。你们谁都不可能活着出去,这里马上就要变成一块死地,咱们都会被吹上天空!”

蔡元铁青着脸色瞪着于婆,声音依然冷峻无比:“你在这里放了炸药?在哪里?”

于婆看着渐渐变淡薄的蓝色光柱,转头问我:“小伙子,你知道原因吗?”

自从蔡元炸开通道进来的一刹那,这里的情况就一直在发生着变化。

首先是我们脚底下响起了一阵阵的巨大水声,就好像大海中爆发的海啸一样,轰然而响。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这里的引力平衡已经在蔡元炸开通道的时候被破坏了,证据就是他从水底打开了巨大缺口,却并没有丝毫水流涌进来。这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那层由蓝色怪石组成的引力层已经失去了效力,湖水被重新吸引回地面上去了。

还有一点变化就是渐渐增强的腐臭味,一种尸体腐烂才会发出的腐臭味渐渐浓烈起来。变化更为显著的是那些本来保存的如同活人的悬吊女婴,她们的皮肤已经变了颜色,由蓝转黄、由黄变黑,身体也好像被抽空的皮囊一样,迅速瘪了下去,在于婆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她们已经缩小了一倍了。

另外一个巨大的变化是渐渐弥漫开来的热气,那其实是下面蒸腾上来的蓝色水蒸气的热量,再加上光柱闪烁不定,忽明忽暗,这一切使得我们置身的地方热气腾腾,诡异无比。

这些都说明这里的某种平衡已经被打破了!

“我们都会被憋死在这里吗?”白枫问。

于婆怪笑两声,声音空洞:“不是憋死,而是摔成肉泥,现在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们,我们头顶的那个圣石——也就是你们说的那三十七块石头,既是被我赋予某种特征的诅咒道具,也是吸纳月光能量的接收器。由于先前我构筑了两重引力的平衡结构,月光能量通过我们脚下的圣石被导入水中,这也就是湖水一直温暖的原因。但是,现在不行了,平衡已经被打破了,能量无处宣泄,会渐渐地充满整个山腹,过不了多长时间,巨大的能量就会撑爆山壳,我们都会被抛向天空,我自然也不可能借助这股能量再回到故乡,而你们也将成为我的陪葬品!”

我虽然不是很明白她利用月亮能量的科学原理,但我却知道她说的是真的,因为此时我们周围的空间已经被蓝气填满了,温度也越来越高,我们像是被关在了澡堂里,门窗紧闭,热气氤氲。

蔡元的声音已经开始有了一丝惶恐,大声叫道:“你还有办法是不是?”

“没有,当初在我找到这个天然洞穴的时候,就已经将它设计成了一条死路,没有我的引导,没有人可以走进来,更加没有人可以走出去,我不能,你们更加不能。从你炸开缺口的那一刻,你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于婆的身影在渐渐浓稠的蓝雾中显得异常虚幻,好像只是淡薄的一个影子,就连声音也淡淡得如同一缕随处飘荡的轻风。

“我可以死,但是,这两个孩子却不能葬身在这里!”蔡元声音坚定地说。

“不可能,你们一个也别想逃掉!”于婆声音平淡地回答。

“砰!”

蔡元扣动了扳机,卷在油布里的猎枪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对着于婆的枪口绽放出明亮的火花,于婆被射进身体的子弹打得浑身一震。

我没有想到蔡元会毫无征兆地开枪,所以想要阻止他也已经晚了!

“有没有?”蔡元大声喝道。

在蓝色雾气中慢慢隐没的于婆脸上竟然丝毫没有发生变化,她居然眼含怜悯的扫视着我们三人,像是在看着几只已经被捏在手中的蝼蚁,嘴角微微露着笑意:“你们害怕死吗?”

“砰,砰,砰!”

蔡元又接连放了三枪,每一枪都打中了于婆的身体,有一枪正好射在了她胸口上,可是她脸上丝毫没有痛苦的表情,竟然向前走了两步,迎面和蔡元相对,冷冷地说:“也许,我应该现在就杀了你!”她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像是来自地狱!

蔡元也被于婆骇得脸色大变,不由自主地向后倒退了一步,厉声喝道:“难道你能刀枪不入吗?”

说话中间,又是一声枪响。这一枪是迎面打上去的,正好打在于婆平静的脸上,她的脸孔立即变得狰狞可怖,左边的眼珠也从碎裂的眼眶中掉了下来,一直垂到下巴上。

她突然抬起双手,迎面向蔡元扑了过来!

其实当时我正站在蔡元身边,可已经被于婆的神情惊呆了。先前她说枪对她丝毫不起作用,我还以为那只是在吓唬我们,现在看到她身中数枪后居然还能如此平静,屹然不倒,我才知道她说的都是实情。

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情景,看着扑向蔡元的于婆臃肿的身影从我身边一闪而过,我竟然忘了从中阻挡一下。

蔡元被于婆一下扑倒在地。倒地的蔡元依然镇定如常,只见他曲起右腿,用膝盖使劲顶在于婆的腹部。我本来以为于婆的身子会被这一下顶到一边,蔡元也能借势滚开(我想这对于一个猎人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难事),但是蔡元在曲起右腿的刹那,突然发出一声沉闷的痛哼,接着“咯”的一声,我心里一紧,那是骨骼断裂的声音!

蔡元的脖子被于婆两手死死地掐住,那支长长的猎枪也被抛到了一边。

我终于反应了过来,立即合身扑过去,伸手去拽于婆的肩膀。我使出了全部力气,却好像在扳扯一块千钧巨石一样,她一点反应也没有!

眼看着蔡元呼吸困难,张着嘴巴发出一连串“呃呃”的声音,脸色煞白,我也急了,忙从怀里掏出手枪对着于婆的额头“砰砰”地射了两枪。

这两枪打过去之后,于婆好像停止了动作,蔡元出声叫道:“小伙子,别管我,快从洞里跳下去,说不定还能拣上一条命!”

我明白他的意思,既然湖水已经落回地面,那么地面上应该积起了水滩,如果跳下去,说不定会侥幸不死。这个法子我也想过,但是一想到宽逾数里平坦无比的山腹地面,这些湖水对于它来说等于是杯水车薪,水面恐怕连半米的深度都达不到,一旦跳下去,大约也是有死无生。

我和白枫使劲扳着于婆僵硬的身体,道:“先别管了,蔡大叔你怎……”

我这句话还没有说完,耳中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振聋发聩,后面的话就连自己也听不到了。

与此同时,蓝光猛然大炽,我在一瞬间好像失明了,眼前全是爆闪的亮光,身子也被一阵飓风卷了起来,向上直飞出去,脑子顿时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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