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到由希了吗?”

在河堤上看到慌慌张张的牧川是在第二天的傍晚。牧川喉中发出浑浊的声音,伸出瘦弱的手,摇晃着我的手腕。

“她不见了。又一个人走丢了,刚才我们还在一起散步,就在我去厕所的时候——”

“一起找找吧。”

“我去路上看看,拜托你去河堤那边——”

我一边点头一边奔向河堤,视线不停地扫向两边。踢着足球的孩子们。坐在斜面草地上的高中生。不见由希。是去了河边吗?离水边还有一段距离,在河堤上看不清楚。可能下去找比较好。可是如果到了河边,那里生长着许多高草,反而遮挡视线。——目光回到前方,桥下停着的一辆卡车进入我的视线。越来越黑的景色中,卡车的后面发出光,是倒车灯。卡车开始缓缓后退。

一阵颤抖闪过我全身。

卡车后退的方向上能看到由希小小的身体。她蹲在草地上正在做着什么。而卡车在渐渐接近她,她完全没有发觉。驾驶员也明显没有注意到她。

“小由希!”

我高声叫她,她也没有回头。这一瞬间我意识到自己的失策。我做了绝对不应该做的事。现在叫她只会让她定在原地不动。

我玩儿命地跑起来。就在我跑下斜坡的时候,卡车仍在不停倒退。由希也没有抬起头。

“卡车来了!”

我能感觉到由希的肩颤抖了一下。

“快跑!”

卡车还是没有停,离由希已经只有几米的距离了。我没命地挪动双腿。可是已经赶不上了。女孩的决心让我热泪满溢。眼泪中我大声叫着:

“已经不用再装作听不见了!”

希望我的话能传达给她。

“已经没事了……绝对没事了!”

她蹲在地上,微微朝向我。

“快!”

和我的这一声几乎同时,她站起身跑起来。卡车马上就经过了她刚才所在的地方,又后退了几米才停下来,一声换挡的声音之后,劲头十足地前进起来,爬上河堤旁的小路。刚才由希所在的地方,一顶白三叶的花冠被卡车的车轮压得不成样子。是为了牧川而编的吧?也可能是为了她妈妈。或者,难道是为了我?——由希大哭着,伸出双手向我跑来。我紧紧抱住她。她那小小的身体在我怀中不停地颤抖。像是把脸埋在我怀中一样,她拼命地忍住呜咽,上气不接下气地发出不明确的声音——对不起,对不起。

“不用道歉。小由希什么也没有做错。”

我两手抱住她的头,手指伸进她的头发,胸中吸满小孩子身上的汗味,这时我才终于确定了由希的安全。放心的感觉融化了一般蔓延全身。

——没有伤口呀——

那是由希天真的失败。

她吃的是儿童套餐。在服务员上菜或者牧川和她妈妈在念菜单的时候,恐怕起了个小孩子身上常见的误会。也就是说,由希将“儿童”听成了“伤口”。所以她才会在盘子背面和边上寻找调查,以为一定哪里有“伤口”。

她的耳朵能听见。

可能一开始真的听不见,毕竟大夫也是这么说的。因为父母的吵架,她失去了听力。可是慢慢地听力恢复了。但是由希仍然装出听不见的样子。她决定继续保持“听不见”的状态。我能理解她为什么要这样。——她大概是能体会听不见带来的安心感吧,也能记住封闭的世界里感受到的释放感。耳朵听不见,不想听的话也不会传入耳中。比如妈妈说爸爸的坏话。妈妈对爷爷的抱怨。所以由希决定什么都“听不见”,用看不见的双手堵住了自己的耳朵。在两个互相不理睬的大人之间,她就这样哀伤地坚持着。

“由希,能告诉我一件事吗?”

然而实际上恐怕不止一件。她装作听不见的理由肯定还有一个。

“被盗的那天晚上的事。”

我拍着由希的背,回过头去发现河堤上牧川的身影。他似乎注意到了我们,举起没有拿拐杖的手。我轻轻地点了点头,转向由希。

“由希你听到了什么?”

由希霍地抬起头,满是泪水的眼睛望向我,咬着小小的嘴唇,目光哀伤地摇了摇头。

“你听到了什么呢?”

终于,由希顿了一下,回答道:

“拐杖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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