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蕾莎把他们引回公寓,远离门口,远离落地窗,来到光线暗淡的房间中央。

“曾有过内部调查,”她说,声音低沉而愤怒,“你知道的,阿尔芒,他们认为是黑客行为。哪个孩子发现了这个文件,很可能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就是如此。”

“如果是哪个孩子误打误撞发现的,为什么他们没有找到他?”加马什问。

“这个问题就留给调查人员吧。”她说,声音缓和了一些。

加马什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年老的男人和女人,皮肤褶皱,面容干枯。

但,他也是这样。

这就是他为什么警告波伏瓦不要再深究下去,为什么不私下把这件事交给手下几百名探员中的哪一个。他们中任何一个人都会很乐意地深挖下去。

但他们会发现什么秘密呢?

不,最好还是由他自己来做这件事,在他信任的这两个人的帮助下。但布吕内尔夫妇还有另外一个突出的资质。他们更接近结尾,而不是开始。他也同样。他们事业的末尾,生命的末尾。如果他们现在失去了其中的哪一个,他们也已充实地活过了。

加马什不会把这件事交给一位年轻的探员。他不会再因此失去一个人,只要有选择。

“我一直在等内部调查的报告,”他说,“我读过了,花了两个月的时间研究,并一直在思考。”

布吕内尔警司认真思考着,最后问了这样一个问题,虽然她真的不想听到答案。“那么你得到了什么结论?”

“调查存在问题,甚至可能是故意的。实际上,几乎肯定是故意的。警察局内部有人在试图掩盖真相。”

没有必要再装什么了。这就是他深信的。

“你为什么这么想?”杰罗姆问。

“因为黑客几乎不可能找到这个视频文件。即便是黑客,调查官们也应该找到他了。他们的工作就是这个。一整个部门只负责网络犯罪,他们能找到他。”

特蕾莎和杰罗姆都没有说话。然后,杰罗姆转向了妻子。

“你怎么看?”他问道。

她的目光从丈夫身上转到客人身上。

“你认为警察局内部有人在隐瞒真相。你认为真相是什么?”

“这是内部泄露。”加马什说,“警察局内部有人泄露了视频,而且是故意的。”

虽然这么说,他也意识到他说的没有哪件事不是她已经知道的,或者怀疑的。

“但又为什么呢?”她问道。很显然,这个问题她也一直在问自己。

“我认为‘为什么’取决于‘谁’。”加马什回答,盯着她,“这对你来说并不惊奇,是吗?”

特蕾莎·布吕内尔迟疑了一下,摇摇头,“我也读过报告,正如其他所有的警司。我不知道他们怎么想,但我的结论与你一样。倒不一定是内部操作,”她提醒地看着他,“但因为某个奇怪的原因,调查毫无结果。牺牲了四名警官,家人遭到了出卖。我本以为调查工作会非常严密彻底。我以为他们会竭尽全力。他们的确也是这么说的。然而,不管说得有多么冠冕堂皇,结论却是令人震惊地单薄。视频被一名身份未知的黑客盗取了。”

她摇摇头,深吸了口气,缓缓呼出,接着说道:“这里有问题,阿尔芒。”

他点点头,看着两个人,“有大问题。”

布吕内尔警司坐下来,向另外两个人示意了一下椅子,他们也都坐下。她顿了一下,似乎下定了决心,“你认为是谁干的?”

加马什迎住她那睿智而明亮的目光,“你知道我心里想的是谁。”

“我知道,但我需要你说出来。”

“西尔万·弗朗克尔警督。”

外面,他们听见孩子们相互追逐时的尖叫,一路的笑声。

“这很好玩啊。”杰罗姆·布吕内尔正在思考一个很难的拼图游戏,搓着两手说道。

“杰罗姆!”他妻子喊道,“你没在听吗?魁北克警察局的头儿很可能干了什么不仅非法,而且是很残忍的事情。警官遭到了袭击,死的死,伤的伤。还有他们的家人也遭到了出卖。为了自己的利益。”

特蕾莎转向加马什,“如果是弗朗克尔,他又是为了什么?”

“我不知道。但他想除掉我已经很多年了。他或许在想这是最后一击。”

“但那视频并没有丑化你,阿尔芒,”杰罗姆说,“恰恰相反,你看起来很有英雄气概。”

“什么会让你受伤呢,杰罗姆?”加马什看着对面的男人,目光善良,“被错误地指责,还是被错误地表扬呢?尤其是在有着那么多的痛苦,而没什么值得表扬的情况下?”

“但这不是你的错。”杰罗姆说,直视着对方。

“谢谢。”加马什歪着头,“但这也不是我最得意的时刻。”

杰罗姆点点头。聚光灯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它能让人跑开,躲避在不被人注意的昏暗处,躲避公众赞许的目光,因为这种目光太让人受伤了。

加马什没有跑。但不管是杰罗姆还是特蕾莎都知道他几乎就忍不住了,差一丁点就递交了他的搜查证和退休报告。但即便这样,也不会有人责备他的。正如不会有人因为那些年轻探员的死而谴责他。没有人,除了加马什自己。

但是他没有退休,没有退却,探长挺了下来。

杰罗姆怀疑这就是原因。加马什探长还需要再做一件事。他最后的义务,不管是为了活着的还是死去的警官。

找到真相。

伊莎贝尔·拉科斯特探员用手抹了一把脸,看了看手表。

晚上7点35分。

探长早些时候打来电话,有个看起来很奇怪的请求,实际上是个建议。这意味着额外的工作,但她已经派了另外一个探员去搜查。现在,他们中的五个人都在蒙特利尔《新闻报》的资料室里仔细检查那些文档。

虽然进展快了很多,但因为不知道那篇评论发表的时间、年份,甚至连大概的时间段都没有,所以工作还是非常困难。而加马什探长刚刚使这个工作更加困难了。

“看这个!”其中一个初级探员喊道,转向拉科斯特,“我觉得找到了。”

“哦,感谢上帝。”另一个探员轻声道。

其余三个探员紧紧地围在微缩胶片旁。

“你能放大一下吗?”拉科斯特问。探员点击了一个按钮,屏幕一下子跳近了,更清晰了。

黑体字的标题是《非常感人的展览》,而下面紧跟着的,不是什么评论,而是个幽默段子,重复词是“感人”、“动作”和“生理功能”。

探员们虽然已经疲惫不堪,但一边读,一边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虽然写得很幼稚,不成熟,但还是很可笑。就好像看到谁踩在香蕉皮上滑倒摔了一跤,虽然没有什么微妙之处,却非常搞笑。

拉科斯特没有笑。

和其他探员不一样的是,她看到了这篇评论导致的后果。在这张报纸上看不到的,是晚春花园里趴着的一具尸体。

以笑话开始,却以谋杀结束。

拉科斯特把这篇评论影印了下来,确保上面的日期清楚。然后,她感谢了几位探员,驱车回到三松镇。她深信,车里载的是一份定罪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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