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驱逐了花园里所有的邪灵之后,默娜、多米妮克还有露丝,一起坐在默娜家的阁楼里。

“你们怎么看那枚硬币的事?”多米妮克问,放松地倚靠在沙发背上。

“更多的邪恶。”露丝回答。两个女人看着她。

“什么意思呢?”默娜问。

“AA?”露丝质问,“一群恶魔崇拜者,是个邪教组织。思想控制,魔鬼,把人从正常的道路引开。”

“不当酒鬼?”默娜笑问。

露丝怀疑地盯着她,“我不指望女巫园丁能理解我。”

“你会很惊讶能在花园里学到的东西,”默娜回答,“还有女巫。”

这时克莱拉走了进来,看起来心烦意乱。

“你还好吧?”多米妮克问。

“还好。彼得在冰箱里放了一瓶香槟酒来庆祝。这是我们俩第一次有机会单独庆祝画展。”克莱拉从默娜的冰箱里倒了杯冰茶,过来加入了她们的谈话。

“那很好啊。”多米妮克说。

“啊哈。”克莱拉附和道。默娜端详着她,但没有说话。

“你们刚才在谈论些什么?”克莱拉问。

“谈你家花园里的尸体。”露丝说,“到底是不是你杀了她?”

“好吧。”克莱拉说,“我只说这一次,所以希望你们能记住。你们在听吗?”

她们点点头,除了露丝之外。

“露丝?”

“什么?”

“你问了一个问题,我现在要回答。”

“太晚了,我现在已经没有兴趣了。我们不弄点吃的吗?”

“听清楚了,”克莱拉看着大家,清楚而缓慢地说,“我-没-有-杀-莉莲。”

“你有纸吗?”多米妮克问,“我不确定能记住。”

露丝大笑起来。

“那么,”默娜说,“我们假设我们都相信你。现在的问题是,凶手是谁呢?”

“肯定是派对上的某个人。”克莱拉说。

“但会是谁呢,福尔摩斯?”默娜问。

“谁那么恨她要杀了她?”多米妮克问。

“任何见过她的人。”克莱拉回答。

“但那不公平。”默娜说,“你已经20多年没见过她了,也有可能她只是对你不好。这种事是有的。我们触发了谁的哪根筋,结果暴露了彼此最坏的一面。”

“莉莲不是。”克莱拉说,“她从不吝啬对别人的伤害。她恨每个人,每个人最终都会恨她,就像你之前说的那样,煎锅里的青蛙。她会加热的。”

“我希望这不是我们的午餐吧?”露丝说,“因为我早餐吃的就是这个。”

大家看着她。她笑了,“嗯,也许是只鸡蛋。”

大家转回默娜。

“也许不是煎锅。”露丝继续说,“是只玻璃杯。再想想,我吃的根本也不是鸡蛋。”

她们又转向露丝。

“是苏格兰威士忌。”

她们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默娜身上,她解释了一种心理现象。

“我一直恨自己和她处了那么长的时间,让莉莲伤害了我那么久才真正离开。我再也不会了。”克莱拉说。让她诧异的是,默娜没任何反应。

“加马什很可能认为是我干的。”克莱拉最后打破了沉寂,“我完蛋了。”

“我得同意。”露丝说。

“当然没有。”多米妮克说,“实际上,恰恰相反。”

“什么意思?”

“你有一些东西,探长却没有。”多米妮克说,“你了解艺术世界,你认识派对上的大多数人。你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除了谁杀了她?嗯,那就是莉莲来这里到底要干什么?”

“非常好。”多米妮克说,站起身来,“很好的问题。我们为什么不问问呢?”

“问谁?”

“还待在三松镇的客人们。”

克莱拉想了一下,“值得一试。”

“浪费时间。”露丝说,“我还是觉得是你干的。”

“小心点,老太婆。”克莱拉说,“下一个就是你。”

在莉莲·戴森位于蒙特利尔的公寓里,现场勘查小组与加马什探长和波伏瓦警官会合了。他们在收集指纹,采集标本,加马什和波伏瓦则四处观察着。

这是套朴素公寓,位于一座三层楼的顶层。皇家高地区域没有什么高层建筑,所以莉莲的公寓虽然小,却很明亮。

波伏瓦快步走到主卧室,开始工作。但加马什停下了,他在感受这个地方。空气不新鲜,有油彩的味道,还有长时间不开窗的味道。家具陈旧,但不是古董,大路货。

复合地板上铺着单调的小地毯。不像有些艺术家关心房间的审美,莉莲似乎对室内的东西漠不关心。她关心的,是挂在墙上的东西。

画。发光的、耀眼的画作。并不明亮,也不招摇,但让人眼花缭乱。是她收集了这些作品?或许是来自纽约的某位画家朋友?

他走上前,想看看签名。

莉莲·戴森。

加马什探长后退一步,盯着这些画,震惊了。这个死去的女人曾画了这些画!他一幅画接着一幅画地看,读着上面的签名和日期,就是为了确认一下,但他知道这毫无疑问。风格是如此鲜明,如此突出。

这些都是莉莲·戴森创作的,都是在过去的七个月里创作的。

这种画,他以前从未见过。

她的画,色彩丰富,笔调大胆。在她的笔下,蒙特利尔的城市风光,不管是视觉还是感觉,都像是个森林。这些建筑高大,歪斜,就像以不同方式生长的大树,适应着自然,而不是让自然来适应它们。她把这些建筑画成了活物,仿佛有人种植了它们,给它们浇水,施肥,从水泥地里长了出来。很有吸引力,如同所有活着的东西所具有的吸引力。

她所描绘的,并不是一个让人放松的世界;但同时,也不具有威胁感。

他很喜欢这些画,非常喜欢。

“这里还有,探长。”波伏瓦叫道,注意到加马什在盯着那些画,“看起来她好像把卧室变成了画室。”

加马什走过正忙着采集指纹和标本的现场人员身旁,来到一间小卧室,加入波伏瓦的行列。一张单人床,铺得很整洁,靠在一边的墙上,还有一个五斗橱。但这朴素的房间剩余的地方都被泡在锡罐里的刷子和靠在墙上的画板占据着。地板上铺着防水油布,房间里一股油和清洁剂的味道。

加马什走到画架旁。

这是一幅未完成的画。上面是一座教堂,鲜红色的,像是着了火;但并没有起火,它就是发着光。教堂旁边的马路犹如蜿蜒的河流,路人则像一根根的芦苇。他所认识的画家中,没有人是这种风格。就宛如莉莲·戴森创造了一种全新的艺术潮流,就好像立体派画家或者印象派画家,抑或是后现代主义或者抽象表现主义画家。

加马什几乎难以把视线移开。莉莲画中的蒙特利尔,就好像是自然界的作品,而非人类的作品。它们展现出了自然的力量、能量和美丽,还有野性。

看起来很明显,她正在尝试这种新的风格,逐渐地驾驭。最早的作品,七个月前的,显示出一些潜质,但只是在试探。在圣诞节前后,似乎有了突破,随后大胆的风格终于占了上位。

“探长,看看这个。”

波伏瓦站在一个床头柜旁,上面放着一本蓝色封面的厚书。探长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笔,将书打开到夹书签的那一页。

里面有句话被黄色的荧光笔标了出来,下面画了线。画线的动作似乎很猛烈。

“酒就像龙卷风,”加马什探长读着,“席卷了别人的生活。心破碎了。甜蜜的关系死亡了。”

书合上了。宝蓝色的封面上是加粗的白色印刷字:嗜酒者互诫协会。

“我想,我们现在知道谁是AA的成员了。”波伏瓦说。

“应该是。”加马什说,“我们需要问这些人一些问题。”

等现场工作组把所有东西检查完毕后,探长递给波伏瓦抽屉里的一本小册子。它页角卷曲,脏兮兮的,显然用了很久。波伏瓦大体翻了一下,然后看到了首页。

嗜酒者互诫协会聚会时间表。

里面周日晚上的一次聚会用笔圈上了。

四个女人两两成双,她们认为成双结对会更安全些。

“显然你们恐怖电影看得不多,”多米妮克说,“女人总是一对一对的。一个会恐怖地死去,另外一个则会大声尖叫。”

“我要当尖叫的那个。”露丝说。

“亲爱的,恐怕你是捣蛋的那个。”克莱拉说。

“嗯,这我还放心点。你来不来?”露丝问多米妮克,后者正取笑地看着默娜和克莱拉。

默娜看着两个人先走,然后转向克莱拉。

“彼得怎么样?”

“彼得?你怎么问起他?”

“我就是想到他了。”

克莱拉盯着默娜,“你从来不随便想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你刚才来的时候看起来不怎么高兴。你说你们俩庆祝了你的画展。就这些吗?”

克莱拉回想着彼得站在厨房里,喝着酸香槟。用变质了的酒来庆祝她的个人画展,还有他那一丝微笑。

但克莱拉还不想谈这个,她盯着默娜,不知对方还会冒些什么问题来。

“这对彼得来说是段困难时光,”她最后说,“我想我们都很清楚。”

她注意到默娜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然后又缓和下来。

“他在努力做到最好了。”默娜说。

克莱拉想,这,是种外交辞令的说法。

村庄绿地的另一侧,她们看到加布里和奥利维耶正坐在B&B旅馆的门廊上,啜饮着啤酒,在酒馆的下午高峰来临之前放松一下。

“马特和杰夫。”加布里向两个女人招招手。

“伯特和厄尼。”默娜回应着。她和克莱拉走上门廊前的台阶。

“你的画家朋友们还在这里。”奥利维耶说,站起来,吻了吻女人们的双颊。

“显然还要待上几天。”加布里不怎么高兴。他对理想的B&B旅馆的概念就是没人住。“加马什的手下说其他人可以离开,于是他们就走了。他们可能觉得没意思。显然一起谋杀案还不足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默娜和克莱拉走进旅馆,让他们俩继续监视着村庄。

“你们俩在忙些什么?”克莱拉问波莱特。她们曾谈过几分钟。当然,是关于天气,还有克莱拉的画展。波莱特和诺曼德都和克莱拉聊了几句。“还在画那美妙的鸟群系列吗?”

“是的,实际上德拉蒙德维尔的一家画廊很感兴趣,波士顿有个评审画展我们也可能会参加。”

“太棒了!”克莱拉转向默娜,“他们的翅膀系列画是惊人之作。”

默娜差点噎住。如果她再听一次谁说什么“惊人之作”,她真的要吐了。她怀疑这个词到底代表什么。蹩脚?丑陋?到目前为止,诺曼德描述克莱拉的画用的就是“惊人之作”,虽然他显然并不喜欢。波莱特说诺曼德正在策划一些力作,她也保证,大家肯定会觉得是“惊人之作”。

而且很显然,他们俩都为克莱拉的成功震惊。

同时,他们还承认莉莲的被害让他们很震惊。

“那么,”克莱拉说,若无其事地在客厅桌子上的一碗什锦甘草糖里挑着,“我在想莉莲昨天是怎么来这儿的。你们知道谁邀请了她吗?”

“不是你吗?”波莱特问。

克莱拉摇摇头。

默娜靠在椅背上,留心听着他们猜测谁可能和莉莲有联系。

“她回蒙特利尔有几个月了,你知道。”波莱特说。

克莱拉并不知道。

“嗯,”诺曼德说,“有次画展上她甚至过来和我们说话,为多年前干的坏事道歉呢。”

“真的?”克莱拉问,“莉莲干了什么?”

“我们觉得她就是在拍马屁,”波莱特说,“她走的时候,我们还是无名小辈,但现在我们已经发展得很好了。”

“现在,她需要我们,”诺曼德说,“曾经需要我们。”

“为什么?”克莱拉问。

“她说她回来是为了创作,说要给我们看看她的作品集。”诺曼德回答。

“你们怎么说的?”

夫妻俩对视了一下。“我们说没有时间。我们并不是无礼,只是不想再跟她有什么瓜葛。”

克莱拉点点头。她可能也会这么做。礼貌,但是疏远。宽恕是一回事,但爬回笼子里和那只熊一起待着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即便那只熊穿着芭蕾舞短裙,

微笑着。或者,默娜是怎么打的比方来着?

煎锅。

“也许她就是不请自来,很多人都这样。”诺曼德说,“比如丹尼斯·福廷。”

诺曼德提到这个画廊老板的名字时声音很轻,就好像是不小心提到的,但却像把锋利的剑深深地刺入骨头,用意就是要伤人的。他盯着克莱拉。默娜瞪着他。

她探身向前,很好奇克莱拉将如何应对这个袭击。因为这的确就是袭击。文明,巧妙,微笑着说了出来,像是中子弹。用意就是在杀死人的同时,还要让这文明谈话的框架不塌掉。

听这对夫妇说了半个小时的话,默娜承认这次袭击并没有让她震惊。克莱拉也一样。

“但他是受到邀请的,”克莱拉轻声说,恰与诺曼德的语气相呼应,“我亲自邀请丹尼斯来的。”

默娜几乎要笑出声来了。克莱拉对福廷的直呼其名是对他们的致命一击,好像她和这位知名的画廊老板是铁哥们。

不管是诺曼德还是波莱特,都愣住了。

但是,两个让人困惑的问题还是没有得到回答。

是谁邀请了莉莲来参加克莱拉的派对?

她为什么又要接受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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