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笑了笑,走到桌边坐下吃饭。刚吃完了饭,赵安便从外面进来了,将一个不起眼的小匣子交给了四阿哥,又说道:“畅欢楼送来的。”

四阿哥轻轻地“嗯”了一声,打开了那匣子,从中掏出一本账本出来,随意地翻看了几眼,却见其中夹了张纸条,上面写着一行蝇头小楷:今晚子时,畅欢楼一聚。四阿哥微微一怔,身旁的金枝已是偏过头凑过来来,奇道:“谁啊?”

四阿哥淡淡说道:“年羹尧。”

金枝更是奇怪:“他不是你的人吗?怎么见个面还做得如此神秘?”

四阿哥心中也是疑惑,闻言不由说道:“我也想知道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畅欢楼座落在东城郊,虽是叫做“楼”,看起来却更像是一座极大的宅院,内里没有散座,只有雅间,而且每处雅间都离得极远,期间或有山石阻挡,或有草木掩映,胜就胜在了清静幽雅,环境宜人。

四阿哥没有骑马,只乘了一顶不起眼的青呢小轿,待在畅欢楼的角门外下了轿子,早已有小厮提着灯笼等在外面,引着他往门内走去。一进门便是树木掩映的园中小径,弯弯绕绕地行了片刻,空气中蕴含的水汽突然浓了起来,再绕过一处绿腾,视线猛然开阔,一汪娴静的湖泊迎面而来,水中波纹在月光下泛出粼粼的波光。

脚下的青石板路一直延伸向湖面,由几根结实的石柱子架着,一直通到了湖面上的凉亭中去。在前面打着灯笼引路的小厮垂手退了下去,四阿哥脚下顿了顿,缓步往亭中而来。

亭中并未点着灯火,只有皎洁的月光从夜空中洒下,亭子四周悬挂的轻薄的纱幔被湖面的柔风轻轻地拂起,隐约露出里面静坐的人影来,却不是年羹尧,而是个背影窈窕的年轻女子。四阿哥心中诧异,脚下便顿了顿,停在了亭子边上。

亭内的女子转过身来,月色下看去,只觉得其眉目如画面洁如玉,竟是说不出的柔媚动人。四阿哥一时愣住了,好半晌才迟疑地问道:“素言?”

素言轻轻一笑,从凳子上站起身来,冲着四阿哥福了一福,笑问道:“不错,正是素言,四阿哥是高兴呢,还是失望?”

四阿哥没想到她还活着,见她突然出现心中自然是高兴的,答道:“高兴,当然高兴,你知不知道,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很内疚。”

素言只轻轻地弯了弯唇角,“是吗?那我所做的一切就没有白费了。”

四阿哥闻言微微怔了怔,联想到年羹尧前后的不同,还有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为他收集消息的畅欢楼,他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番,问道:“年羹尧是你的人?”

素言点了点头,露出一丝轻笑,轻声答道:“怎么办呢?你不爱我,可是我的心还在你身上,我总想着,即使不能跟你在一起,也能帮你做点事,可是当我知道你和晴川并没有在一起时,我的心就开始烧火,我渴望见到你,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你是不是很寂寞?是不是需要找一个人倾诉?”

四阿哥沉默片刻,问道:“所以你就操控年羹尧,并开了这家畅欢楼?”

素言点头道:“是,我要向你证明我的实力,我要你——娶我。”

四阿哥却是愣住了。

素言自嘲地笑了笑,抬眼看向他,缓缓说道:“我做不了你心里的那个人,就要做对你最有用的人,我要你一生一世都离不开我。”

四阿哥看了看她,问道:“你不是一直不喜欢斗争么?”

素言笑了,“跟你比起来,个人的喜好已经不重要了。”

四阿哥心中既感动,却又漫着些苦涩,这个女子从最初到现在都这样的爱着他,可他的心却早已死去,面对这份情,他实在是无以回报,与其再欺骗她的感情,不如就放她走。他沉默片刻说道:“不必了,我已经伤过你一次了,不想再伤你。”

说完便转身向亭外走去。

“眼下你的处境你自己清楚,论兵力你比不上十四阿哥,论威望你又比不上八阿哥,而我手里不只有畅欢楼,还有年羹尧的军队,只有跟我联成一气,你才有筹码跟他们对抗。”

四阿哥步子顿了顿,却没停下,只继续往前走。素言从后面追上来,拦在他的面前,抬眼盯着他说道:“你一向只求结果,不问过程,为什么对我例外,难道我真有那么差吗?差到你宁可失去江山也不愿意面对我?”

四阿哥见她误会了自己,不由得苦笑道:“素言……”

素言面上却是一片坚定,“你说你不想伤我,可是你已经把我伤透了,我的伤口好大,这辈子都结不了痂,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让我跟你一起沉沦?至少,在我的记忆里还可以留下跟你一起携手的经历。”

四阿哥静静地看着她,半晌后才轻声问道:“你不后悔?”

素言摇了摇头。

“哪怕你永远也替代不了我心中的那个人,你也不后悔?”

素言的眼眸中含了泪水,摇头道:“不后悔!从你把我带出戏班那时起,我从来都没有后悔过。”

四阿哥伸手将她拉入了怀中,紧紧地抱住了。

素言将头埋在他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辛苦了那么久,算计了那么多,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这个男人的身侧。她曾经非常卑微地等着别人来赏赐,结果差点连命都没有了,后来她才明白,无论要什么,都要自己去争取,假如谁要阻止她,就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四阿哥娶了一位新侧福晋,是大将军年羹尧的妹妹。

金枝早已不是以前那个娇蛮任性,只知拈酸吃醋的四福晋,四阿哥为什么要娶年羹尧的妹妹,她心里很清楚。自从十三阿哥被圈禁之后,四阿哥便等于被斩断了一条臂膀,在朝中更加的孤立无援起来。眼下娶了年羹尧的妹妹,便等于把年羹尧紧紧地绑在了四阿哥的身上,他手中的兵权,将会成为四阿哥最大的助力。

可即便这样明白,金枝心中还是难受,她便又劝自己,她嫁的不是普通人,是皇家的阿哥,就该是三妻四妾的,以后万一成了皇帝,还将会有三宫六院。

直到纳年侧福晋入府那日,金枝坐在椅上受她的茶,这才惊愕地认出眼前跪的年侧福晋竟然是死而复生的素言。金枝愣愣地看着她,一时连茶都忘了接了。

四阿哥瞥见,只怕金枝又是吃醋,便低声提醒道:“接茶。”

金枝这才回过神来,转头看了看四阿哥,又回过头来看素言,半晌之后却是露出一丝苦笑,千方百计地嫁进来又如何?不过是和她一起守着一个空壳子罢了。她轻轻地笑了,将早已备好的见面礼递了出去。

四阿哥见金枝并未发难,不由得松了口气,叫人送了素言回房,自己则往外院而来。

外面的席上正热闹,因十四阿哥是刚刚回京,一伙子阿哥都在灌他酒,不一会的功夫就将他灌得烂醉。四阿哥一出来,众人便又转移了目标,笑着向他这个新郎官敬起酒来。四阿哥笑着饮了几杯,见一旁的十四阿哥已是醉得高了,忙命赵安将他先送回宫去。

十四阿哥回了宫,却是没去阿哥所,而是来了永和宫见德妃,不曾想康熙却正在德妃这里。翡翠一看十四阿哥醉醺醺的进来,生怕他惹得康熙不快,急忙在院子里截住了他,好言劝他道:“十四阿哥,你喝醉了,奴婢扶你回去休息吧。”

十四阿哥却是不走,大笑着高声叫道:“我没醉,你放开我,我还要喝……谁能喝得过爷?十四爷我可是喝遍三军无敌手的!”

说着一把甩开了翡翠,往殿内走去。

德妃本刚向康熙夸过了十四阿哥孝顺懂事,没想到他就喝了各烂醉回来,吓得脸色都变了,见他踉跄着进来,赶紧扶住了,训斥道:“怎么喝成这样?”

十四阿哥笑道:“今儿四哥娶亲,我高兴。”

德妃生怕他没看到康熙,再说出什么醉话来,忙提醒他道:“还不快给你皇阿玛行礼!”

十四阿哥这才看到康熙,哈哈一笑,转身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叫道:“儿臣参见皇阿玛!”

康熙已是心中不喜,皱了皱眉头,说道:“好大的酒气,快带他回去休息。”

德妃忙叫宫女扶了十四阿哥回阿哥所,自己则赶紧在康熙面前圆和道:“皇上,老十四平时不是这样的,他……”

康熙冷声打断了她的话,“你不用给他打圆场,喝酒没节制的人,做其他的事就更没节制了。”

正说着,李德全端着一盘子蒸熟的紫薯进来,恭敬地说道:“皇上,紫薯好了。”

康熙转头看来一眼,又对德妃说道:“要论成熟稳重你小儿子恐怕连你大儿子的十分之一都及不上,这老四平时看着不怎么样,却在家里亲力亲为,又将自己种的紫薯送了来给朕吃,不论东西如何,只这片孝心就难得!”

德妃垂头听训,可心中却有些复杂,眼下八阿哥失宠,正是老十四在康熙面前露脸的时候,没想到却被老四夺了头筹,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得想个法子替老十四扳回这一局才好,可要怎么做才好呢?既要达到目的,又不能叫人猜到她的身上来。

德妃心中飞速地盘算着,眼光瞥过李德全手中的紫薯时顿时一亮,心中便有了主意。她恭顺地听康熙训完,见李德全将紫薯端到了康熙面前,便柔声说道:“皇上还空着肚子,吃了这个要难受的,还是等进了晚膳在吃吧。”

说着便将紫薯接过来递给了身旁的翡翠,给她做了个眼色。翡翠微微一怔,便端着紫薯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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