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阿哥却是嬉皮笑脸地上下打量了一番金枝,笑道:“瞧四嫂打扮得这么漂亮,一定是想艳压群芳了。”

金枝听他夸自己漂亮,不由得心里乐开了花,口中却是说道:“老九、老十,你们别拿我开涮了,能陪皇阿玛看戏是天大的荣耀,自然得先在这儿等着皇阿玛驾临。”

八阿哥在一旁坐了下来,闻言说道:“四嫂一向懂礼仪,老八佩服,只是不知四嫂喜欢看什么戏?”

金枝没多想,只答道:“我喜欢看《牡丹亭》,每一回演都能品出些不同的味道来。”

九阿哥笑道:“那四嫂可能要失望了,今儿没有《牡丹亭》,只有京城里流行的小曲儿。”

金枝听了一愣,“小曲?”

一旁的十阿哥已是很随意地接口道:“是啊,八哥见皇阿玛每天都听那些戏听烦了,特地去城东把唱小曲的喜荣升戏班请来了。”

此话一出,就见金枝面色剧变,手中端的茶碗“啪”的掉落在了地上。八阿哥瞧在眼中,故意问道:“四嫂,怎么了?”

旁边早有伶俐的小太监过来打扫地上的碎茶碗,金枝起身避到了一旁,听闻八阿哥问她,忙掩饰道:“没,没什么。”

八阿哥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接着说道:“今儿我让他们唱一出《狸猫换太子》,皇阿玛最喜欢看这些身世之谜的好戏了。一旦开唱了,就非得弄个水落石出不可。”

“是啊,可怜戏中的刘太后机关算尽,当了太后又怎么样?还不是落得死于非命?”九阿哥应道。

金枝的手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此刻她才明白过来,这场戏分明就是八阿哥等人早就备好了给她瞧的。她的生母就是喜荣升戏班里的戏子,一日里唱戏时被阿玛瞧中了,再后来就有了她。但因为母亲身份太低了,所以一直入不得佟家的门,她随着母亲在那戏班中长到了十多岁,母亲临死前才把她交给了阿玛,然后阿玛便把她送入了费扬古的府上,从那以后,她就成了费扬古家中的大小姐……

金枝心中又怕又急,一时间心神大乱。

那边的李德全提前便到了这,看了这一会儿也是瞧出些不对劲来,暗中吩咐身边的小顺子道:“快去请四阿哥,就说八阿哥他们再给四福晋将狸猫换太子的戏!”

小顺子听得一头雾水,还是忙跑着去了。

那边康熙由德妃陪着,已是到了近前,李德全敛了敛心神,忙高声叫道:“皇上驾到。”

这一声可不要进,直惊得金枝胆战心惊,差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八阿哥等人只关注着金枝的一举一动,见她如此神色,九阿哥偏偏凑近了她,低声说道:“四嫂,有些事你自己承认了还有一条活路,若是真的被抖出来,别说是你,就连四哥也没好日子过,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金枝本就心神一乱,被他这样一说,更是吓得全没了主意,就真的迎着康熙跑了过去,跪倒在康熙脚下,连连请罪道:“臣妾有罪,臣妾有罪。”

她突然来了这样一出,却是把康熙与德妃看糊涂了,康熙盯着金枝,问道:“你何罪之有?”

一旁的李德全有心拦着金枝说话,忙接口道:“皇上,四福晋是说自己接驾晚了。”

康熙抬头冷淡地瞥了李德全一眼,又看向金枝,说道:“你甭给朕打马虎眼,让她自己说,究竟犯了什么罪?”

正说着,戏台上锣鼓丝竹忽然响起,众人顺声看去,就见一个娇俏的人影从台后走了出来,在台前亮了个相,却不是什么戏班子里面的人,竟是储秀宫的僖嫔!

僖嫔见众人都有些惊愕地看着自己,心中更是得意,随着那调子轻启朱唇,婉转唱道:“人潇洒,性温存,似有意,若无情,倒叫我坐立难安睡不宁……”

康熙扫了一眼台上,却是继续问金枝道:“怎么回事?”

金枝只怕是喜荣升班子里的人出来认她,却没想到出来的竟然是僖嫔,惊愕之外心中也是稍定,立刻想到此事还有变数,绝不能就这样自己先认了,听康熙问,她眼珠转了转,便答道:“回皇阿玛的话,臣妾原本想,今儿大家过乞巧,应该穿得喜庆些才好,来了这里之后才得知皇阿玛正为赈灾的事缩衣减食,臣妾鲁莽,在圣驾面前披金戴银,奢华萎靡,实在罪该万死。”

康熙眉头微皱,问道:“就是这事?”

金枝忙点了点头。

一旁的德妃看了看康熙,伸手去扶金枝,笑道:“后宫女眷向来不参与政事,不知者不罪,皇上不会怪你的。”

那边的九阿哥看得心中着急,正想挺身而出说出实情,却见小顺子一脸慌张地从外面跑了进来,边跑边叫道:“皇上,娘娘,不好了,四阿哥为了救十九阿哥摔伤了。”

众人听的一惊,康熙素来宠爱十九阿哥,听了更是着急,急声问道:“怎么回事?”

小顺子答道:“十九阿哥爬上屋顶去够风筝,恰好被四阿哥瞧见了,四阿哥上去救他的时候脚下给滑了下,为了护着十九阿哥,他自己把腿给摔伤了。”

德妃忙问道:“这会子在哪呢?可是传了太医?”

小顺子答道:“抬到永和宫去了,已经传了太医了。”

康熙便与德妃说道:“你与朕一同过去看看老四去吧。”

德妃忙点了点头,给金枝做了一个眼色,陪着康熙去了永和宫。

永和宫的暖阁里,太医刚给四阿哥上了药,见康熙等人进去,忙都跪到了一旁。四阿哥挣扎着要站起身来给康熙行礼,被康熙摁下去了,康熙关切地说道:“你脚都这样了,还拜什么拜?怎么样?有没有伤到筋骨?”

四阿哥答道:“没有大碍,有些骨裂,太医说休息一段时日就好了,只是说这伤需要静养,儿臣最近就不能帮皇阿玛处理政事了。”

康熙不以为意,说道:“身体要紧,其他的事都以后再说。”

跟在后面的八阿哥与九阿哥等人却是对视一眼,暗道老四这招倒是高明,他自己先提出了不管政事,自己这方若是再告他勾结大臣,怕是康熙也不会相信了。他几个心中虽然这样想着,却也都上前看了看四阿哥的伤势,好言安慰了几句。

德妃瞥了一眼他们几个兄友弟恭的样子,却是对康熙说道:“皇上,乞巧节快开始了,大家都等着您呢,老四这里交给臣妾吧。”

康熙闻言又看了看四阿哥,见他的确无事,这才点头道:“你的腿这样暂时就别出宫了,留在你额娘这里好好养一养,朕回头再来看你。”

说完便带着众人走了,屋中除了床上的四阿哥,就只剩下了德妃与金枝两个。金枝此时才敢扑到四阿哥身前,眼中含泪地问他道:“四爷,痛不痛?”

德妃看看金枝,又看向四阿哥,突然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四阿哥一愣,低下了头。

德妃叹了口气,说道:“你是本宫生的,这事唬得了皇上唬不了本宫。金枝忽然自请有罪,你又正好在这时候摔倒了,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再说以你的武功不会连爬个屋顶都不小心吧?”

“额娘……”金枝欲向德妃解释,四阿哥却伸手止住了她的话,坦然说道:“其实告诉额娘也没什么。金枝是隆科多大人跟一个戏子的私生女,本来没什么干系,不知怎的传到了老八的耳朵里,他找来了戏班子要挟金枝,企图给儿子安一个勾结外臣,图谋不轨的罪名……”

德妃把今天发生的事情一串,顿时醒悟过来,说道:“你很聪明,借着摔跤的事辞去一切职务,一来向皇上表明你爱护兄弟,二来也等于告诉皇上你没有图谋不轨之心。就算这件事捅出来,也不会有什么伤害。”

四阿哥知道母亲一向不喜自己玩弄权术,便出言解释道:“额娘,儿子知道你一向不喜欢儿子玩阴谋权术,可是这一次……”

“这一次你做得好。”德妃却是打断了他的话,温和地笑了笑,继续说道:“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额娘不希望你参与到政治斗争中去,但并不意味着要你逆来顺受,如今皇上专宠八阿哥本来也没什么,可如果他这么容不下自己的兄弟,将来必定不是一个好君主。你也要为太子和你自己多做打算才是。”

此言一出,四阿哥却是不觉有些愣怔,见母亲不像是在做假,不由得心中一暖,轻轻地点了点头,“儿子知道了。”

八阿哥那边,三人回了阿哥所的院中还在说着今日之事,九阿哥笑道:“刚才我还懊恼呢,好好的机会就让僖嫔娘娘一手给破坏了,没想到峰回路转,老四居然借着脚伤辞去了一切职务,他这样一退,再想上来就不那么容易了!”

十阿哥却是问道:“那我们还要不要揭穿四嫂和隆科多的关系?”

九阿哥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说道:“你笨啊,他都已经退出了,我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要是再纠缠这件事,除了说明隆科多私德有亏之外,什么作用都起不了,甚至还会让皇阿玛觉得我们小心眼,专门揭人隐私。”

八阿哥闻言也点了点头,轻声道:“他现在既然肯让,这就够了,接下来就是咱们自己做事了。”

十阿哥想了想,又问道:“那太子那里怎么办?要怎么对付?”

九阿哥却是不屑地笑了笑,道:“太子的性格你还不清楚?你不对付他,他已经犯一堆错了,你要真的对付他,反而弄巧成拙。依我看,只要皇阿玛继续器重八哥,这储君的位子一定跑不掉。八哥,你说是吧?”

八阿哥轻轻地点了点头,太子从来就不曾是他的对手,他的对手只有一个,那就是四阿哥胤禛。现在看是四阿哥退让了,可不知为何,他却觉得他们之间的争斗才刚刚开始。

以前是晴川,以后是皇位……不管是哪一样,他都不会放弃。

只是,晴川,你现在可还好么?

八阿哥抬了头,静静地看向头顶那片静谧的夜空。夏秋之夜,天上繁星闪耀,茫茫的银河白练一般悬挂在夜空之中。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就这样隔河相望着。

晴川,你是否也看到了它们?此时此刻,你心中想的那个人可会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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