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认识这个男人,权之助礼貌地回礼,伊织联想到昨晚的事,不敢吭声。

“两位客人昨夜好像住在藤六先生家。我也长年受藤六先生的照顾。他们夫妻真是一对好人。”

这名商人好像打算与他们同路,话越说越多。

权之助姑且听之,那商人又说:

“木村助九郎先生也曾经召见我,所以我也经常出入柳生城。”

他试图引起话题。

“既然你们来过高野的金刚寺,一定也要去爬爬纪州高野山。那路上已无积雪,要爬的话,现在正是时候。你们今天最好先爬天见、纪伊见等山岭,晚上就住在桥本或是学文路好好休息——”

权之助好像被对方说中心事,好不纳闷。

“你是做什么的?”

“我是卖绳子的。你看我的行李。”

说着,他把背上的小包袱给权之助看。

“我带着绳子的样品四处托售。”

“哦!你是卖绳子的?”

“藤六先生和金刚寺的施主们,常常照顾我的生意。老实说,昨天本来按照往例要住在藤六先生家,但是,藤六说有两位客人,所以叫我到附近人家家里去住。哦!不、不,你们别以为是你们的缘故,但是如果住藤六先生家,就可以享受美酒,所以我的目的不是想住那里,而是想喝那些美酒……哈哈!”

权之助觉得这些话并无不妥之处。继而一想,也许这名男子了解附近的地理风俗,说不定可以向他讨教,增长见闻。因此,他边走边询问附近的地形情势。

他们来到天见高原,从纪伊山可以仰望高野大峰。就在此时——

“喂!”

后面传来呼叫声。回头一看,有一名与卖绳子的商人同样装扮的人追了过来。

“杉藏,你太过分了。”

他气喘吁吁地说着。

“本来说好,今早出发时你来找我,所以我在天野村的入口等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

“啊!是源助啊!真对不起!我碰到住在藤六先生家的客人。一聊开了便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哈哈哈!”

他抓抓头。

“我跟这位先生聊得太起劲了,才会忘记。”

说着,他望着权之助的脸又笑了。

看来,这个人也是做绳子买卖。一路上,这两名男子不断谈论着绳子的生意经。

“啊,危险!”

两人同时停下脚步。

前面有一处很早以前大地震所造成的断层,现在上面架着两支圆木。

“什么事?”

权之助赶上他们,如此问道。

杉藏和源助说:

“朋友,请等一下。这里的独木桥坏了,摇摇晃晃的。”

“悬崖会崩落吗?”

“没那么严重。因为融雪之后,石头掉落在上面,没有人修理,为了行人安全,我们把它架稳,请你稍微休息一下。”

说着,两人立刻蹲在断崖旁边,他们用石头和泥土架在木桥下。

——真难得他们这么好心。

权之助非常感动。同样是在外旅行的人,比较能够了解旅途辛苦。然而,很少有人能如此照顾他人。

“两位叔叔,我来帮忙捡石头吧!”

伊织看到两人的善行,立刻自告奋勇帮忙,搬来更多的石头。

断层的悬崖非常深,约有两丈多。因为是在高原上,所以底下没有流水,只有一些灌木长在山谷里。

过了不久。

“好像可以了。”

商人源助站在腐朽的木桥边,用脚试踩后,对权之助说:

“我先过去。”

他故意摇摇晃晃快步走过去。

“请,请。”

杉藏青两人先走,权之助和伊织一起过桥。

他们才踏上桥没走几步路,正踩在断层谷底的正上方。

“啊!”

“哎呀!”

伊织和权之助突然惊叫,互相抱住对方的身体,吓得僵在原地。

原来,先过桥的源助拿出预藏在草丛中的长枪,顶端白色的刀刃刺向权之助。

——是不是上了贼船?

权之助心中一惊,回头一看,不知何时杉藏也拿出一把长枪,指着伊织和权之助的背后。

“糟了!”

权之助咬紧牙根,对这飞来的横祸,吓得毛发悚立。

腹背受敌。

他的身体因为害怕而颤抖不已,现在在这断层上支撑他的只不过是两支朽木。

“大叔、大叔。”

伊织不断地大叫,抓着权之助的腰部。权之助护着伊织,闭上眼,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你们两个鼠辈,早就计划好了,是吗?”

“住口。”

这声音很粗,不是举着刀枪的源助和杉藏说的。

“咦?”

权之助猛一抬头,看到对面的山崖上,有一名左眼上方红肿的山僧。两人看到那块淤青,立刻想起昨晚伊织从金刚寺的河流里,用石头掷他的情形。“不要惊慌。”权之助温柔地对伊织说着,然后又换另一种口气骂道:“畜生。”权之助露出敌意,炯炯眼光望着桥前桥后。“原来是昨夜那个山僧的诡计。你们可真卑鄙,想要谋财害命。”

站在桥头桥尾的两个人拿着长枪,堵住权之助和伊织。

他们只是挡住去路,由于朽木桥非常危险,他们不跨上桥来,也不说一句话。

权之助和伊织站在朽木桥上,动弹不得。任凭他们死命地喊叫,山僧只是在一旁的悬崖上冷眼旁观。

“什么盗贼?”

山僧语气尖锐,责备权之助。

“你以为我们想要向你抢钱啊?像你这种眼光短浅的人怎么有资格到敌人的阵地当密探。”

“什么?密探?”

“关东人!”

山僧大喝一声。

“把你的棒子和刀全部东西丢到谷底,乖乖地束手就缚吧!”

“啊!”

权之助松了一口气。不再戒备森严、斗志高昂。

“等一下。现在我知道了,你们一定弄错了。我的确是从关东来的,但绝对不是密探,我叫梦想权之助,以梦想流剑法四处游学。”“少啰嗦,密探不会自称是密探的。”“不,我说的是真的。”

“我不想听你说。”

“那么你们一定要带我走吗?”

“我们把你绑好,再好好问供。”

“我不想造成伤亡。我再问你们一次,为何你们说我是密探?”

“我们在关东的人向我们通报,说你举止怪异,带着一名男童,并接受江户城的兵法家北条安房的秘密使命,潜行到京城来。而且来此之前,还有人看到你们偷偷地与柳生兵库以及他的家臣们秘密会合。”

“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现在不论有无,先到目的地再说。”

“目的地在哪里?”

“去就知道了。”

“如果我不去呢?”

这时候——

站在桥两头堵住去路的杉藏和源助,举枪对着权之助。

“那我们只好杀了你。”

“什么?”

权之助突然用力推伊织的背。由于桥上只容得下一个人站立,这一推,伊织直往后退。

“哇!”

随着他的叫声,伊织已经掉到两丈深的断崖下了。

突然——

“喝!”

权之助大叫一声,用力挥舞他的木杖,掀起一阵风,向桥头跳了过去。

想要刀枪运用自如,必须抓准时间和距离。

虽然杉藏有所准备。

但是权之助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令他措手不及。

“杀——”

杉藏只是空喊一声,他的枪扑了个空。接着,权之助整个身体撞在他身上,使得杉藏扑通一声,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两个人在地上滚动之时,权之助已经将木杖换到左手。等杉藏耍跳起来的时候,他的右拳重重地打在杉藏的脸上。

“哇!”

杉藏满脸是血,露出牙龈,整张脸凹了下去。权之助捂着他的脸,一个跳跃,站在平地上。

然后,他怒发冲冠地说着:

“来吧!”

他又抡起木杖,准备对付下一个。他以为已经离开了死亡的阴影,不料,下一个瞬间,死神正在等着他。

从草丛中飞来了两三条绳子。有一条绳子绑着一把刀,另外一条绳子绑着一把带鞘的刀,两条绳子齐飞过来,缠住权之助的脚和脖子。

本来权之助看杉藏被自己打败之后,准备对付过桥而来的源助和山僧。不料,他的木杖和手全被绳子缠住了。

“啊!”

他像一只被蜘蛛网困住的昆虫,全身不断挣扎。这时,又来了五六名武士,把他团团围住。

这些人绑住权之助的手和脚之后才松手。

“这个人的确有两下子。”

他们擦着汗水,这时权之助已经被五花大绑,躺在地上无法动弹。

绑住他手脚和身体的绳子,在这附近的乡里中广被使用。由于好用而声名远播。这些绳子都是用木棉制的,叫做平打绳、九度山绳,或是真田绳。由于绳子商人四处兜售,所以无论到哪里都可以看到这种绳子。

刚才从草丛偷袭权之助,把他推入陷阱的六七个人,也全都是绳子商人。只有山僧装扮的男子跟他们不一样。

“有没有马?”

山僧问道:

“离九度山还很远,要拖着他走,非常麻烦。最好把他绑在马背上,再盖上席子,如何?”

“就这么办吧!”

“最好先赶到天见村。”

大家都无异议,便带着权之助急忙离开,走向黑暗的路上。

悬崖上凉风飕飕,崖底传来人声,飘荡在高原的天空。那是掉落谷底的伊织发出的求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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