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哭,别哭!”

权之助把伊织抱在怀里。不让他哭出声音。

“别再哭了。你不是男子汉吗?”

权之助不断地安慰伊织。

“男子汉?就因为我是男子汉才要哭啊……我的师父被抓走了。师父被抓走了!”

伊织挣脱权之助,张着大口对着天空嚎哭。

“不是被抓走了,是武藏先生自己去控告的。”

权之助虽然口中这么说,但心里仍然忐忑不安。

驻守在谷川桥的官吏们,看来都杀气腾腾,还有将近二十名捕快驻屯在那里呢!

(真奇怪!不必如此对待前来控告的人吧!)

权之助心里也感到奇怪。

“走!我们走!”

他拉伊织的手。

“不要!”

伊织摇着头,又要哭起来,不肯离开谷川桥。

“快点过来。”

“不要——如果师父不回来我就不走。”

“武藏先生一定会回去的。你如果不走,我可不管你了。”

即使这么说,伊织还是不为所动。这时,刚才那只猛犬已经在杉树林里,噬饱了生血,突然快速地往这边猛冲过来。

“啊!大叔!”

伊织赶紧跑到权之助身边。

权之助不知道这位身材矮小的少年,曾经独自住在荒郊野外的屋子里,为了埋葬去世的父亲,因为抱不动,曾想磨刀把父亲的尸体切成两段,是一位充满神勇气概的男孩子,才会说:

“你累了吧!”

权之助安慰伊织,又说:

“害怕吗?没关系,我来背你。”

权之助说着,背对伊织。

伊织停止哭泣。

“好。”

伊织撒娇地攀上了权之助的背。

祭典在昨晚结束,本来聚集在此的人群犹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全部下山去了。三峰神社境内及寺前街道一带又恢复冷清。

群众离开后,到处留下竹子、竹片和纸屑,正随风旋转。

权之助经过昨晚借睡的小吃店。悄悄地看了店内一眼,才走过去。背上的伊织说道:

“大叔,刚才在山上的女人在屋子里呀!”

“应该在。”

权之助停下脚步。

“那个女人没被抓,竟然抓走武藏先生。真是岂有此理!”

刚才阿甲逃回家里,立刻收拾金钱衣物,准备逃走,迎面却碰到站在门口的权之助。

“畜生!”

她在屋内朝外骂着。

权之助背着伊织站在屋檐下,用憎恨的眼睛看着阿甲。

“你准备逃走呀?”

权之助嘲笑她。

在屋内的阿甲一听非常气愤,走了过来。

“谢谢你的大力相助。喂!年轻人!”

“什么事?”

“你竟然扯我们后腿,帮助武藏。而且你还杀了我丈夫藤次。”

“这是罪有应得呀!”

“你给我记住。”

“你想怎样?”

权之助说完,背上的伊织也破口大骂:

“大坏蛋!”

“……”

最后阿甲坐在屋内,面露邪恶的笑容。

“你说我是大坏蛋?你们才是偷平等坊宝藏的大盗贼。不,应该说是那大盗贼的手下。”

“什么?”

权之助放下伊织,跨进门内。

“你说我们是盗贼?”

“没错,你们就是。”

“你再说一次。”

“以后你就知道了。”

“快说!”

他用力抓住阿甲的手,阿甲突然拔出藏在背后的匕首,刺向权之助。

虽然权之助有木杖,但不用木杖,他已抢下阿甲手中的匕首,并把她推倒在屋檐下。

“山上的人呀!快来呀!偷宝藏的同伙在这里呀!”

阿甲为何要这么说呢?她拼命叫着,最后跌到路上。

权之助用匕首丢向她的背,匕首穿过阿甲的胸膛,“哇!”的一声,阿甲倒在血泊中。

这时候,刚才那只猛犬阿黑不知从何处突然大声吠叫,并跳到阿甲的身上,舔完伤口流出的鲜血后,对着天空吠叫。

“啊!那狗的眼睛?”

伊织吓了一跳,他从狗的眼睛看出它已经发狂。

不只是狗的眼睛,今早山上的人都带着这种眼神,好像出了什么事。

昨夜灯火通明,神乐的演奏使得祭典更添加热闹的气氛。有人趁混乱之际,在深夜偷了平等坊的宝藏。

当然,这一定是外人做的事。宝藏库里的宝刀和古镜并未被偷,然而多年来储存的沙金、元宝和货币等都被一洗而空。

看来并非传言,因为山上有很多官吏和捕快都在那里戒备,可能就是为了这件事。

不!经阿甲刚才在路上这么一叫,已有许多居民围拢过来。

“在这里,在房子里面。”

“偷宝藏的歹徒逃到屋里了。”

大家不敢接近房子,用随手捡来的石头掷向屋内。从这点看来,山上的居民也异常地激动,事情并不单纯。

权之助和伊织两人沿着山路一口气逃了下来。他们从秩父山往入间川的方向下山,正好走到正丸岭。

——偷宝藏的盗贼!

原本拿着竹枪和猎枪追赶他们的村人,到此也不见踪影了。

权之助和伊织虽然已经安全,却不知武藏的下落,令他们更加的不安。仔细想起来,他们一定错认武藏是偷宝藏的盗贼,才会把他绑起来。武藏前去控诉,却被误认为盗贼,一定被关在秩父的监狱里。

“大叔!已经可以望见武藏野了。可是师父不知如何?是不是还没释放出来?”

“嗯,可能已经被送到秩父的监狱,遭受一顿毒打吧!”

“权之助先生!您能不能去救师父呀?”

“当然。他是无辜的。”

“请您一定要救我师父,拜托您。”

“对我权之助来说,武藏也是我的师父,即使你不拜托我,我也会去救他的。伊织!”

“是。”

“你还小,在我身边会碍手碍脚。既然我们已来到这里,你是否可以独自回去武藏野的家?”

“可以是可以。”

“那么你一人先回去吧!”

“权之助先生!您呢?”

“我想回秩父街上打听武藏的消息。如果官吏们不分青红皂白就把师父关进监狱里,想陷他于莫须有的罪名的话,即使打破监狱,我也要把他救出来。”

说完,权之助用木杖敲着大地。伊织刚才已经见识过木杖的威力,便二话不说地点点头,并与权之助告别,独自回武藏野的家。

“你真聪明。”

权之助夸奖他。

“你乖乖地留在草庵等待。我救出师父就一起回去。”

说完,拿着木杖往秩父的方向去了。伊织独自一人并不寂寞,因为他本来就生于旷野,何况只要沿着之前来三峰的路回去就可以了,他不怕迷路。只是现在他非常疲倦,因为昨天连夜从三峰一路逃下来,虽然吃了一些栗子和鸟肉,但这一路上根本没睡觉。

一个人走在暖和的秋阳下,伊织更是昏昏欲睡。好不容易下了山来,在路边的草丛里倒头就睡。

伊织躺在一块石佛后面睡着了。一直到夕阳照着这块石佛的时候,伊织被石头前的窃窃私语吵醒,但心里怕惊扰到对方,便继续躺着假装睡觉。

有一个人坐在石头上,另外一个人坐在木头上休息。

离他们稍远的树干上,绑着两头驮马,可能是那两个人的。马鞍两头绑着漆桶,桶子上写着:

西城修缮用

野州漆店

从条子上的字来看,这两个武士一定与修筑江户城有关,也许是负责漆的官员手下。

然而伊织从草丛中偷看,怎么看这两个人都不像一般的官吏。

一个年约五十,是个老武士。他的身体比年轻人还要壮硕。头上戴的一字形斗笠,反射着阳光,使得斗笠下的脸一片黑,看不清楚。

坐在他对面的武士,年约十七八岁。身材瘦削,蓄着刘海,用苏芳染的手巾包着头,在下巴打了结,谈话时不断地点头,并露出微笑。

“怎么样?老爹!漆桶这个构想不错吧?”

蓄着刘海的年轻人说完,戴着一字形斗笠的老爹说道:

“你现在越来越精灵了,连我大藏都自叹不如。”

“准备快妥当了。”

“说来也真讽刺。也许再过四五年,我大藏也得听你差使了。”

“这是自然嘛!年轻人即使受到打压,他还是会崭露头角,老年人即使心里再急也没用,仍会继续衰老下去。”

“你觉得我心急吗?”

“很抱歉我这么说,你知道自己渐渐老了,才会急着动手。”

“你的确很厉害,能观察到我的内心。”

“我们快走吧!”

“是啊!趁脚边还没黑之前赶快走。”

“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我们的脚边还十分明亮呢!”

“哈哈哈!你这么年轻竟如此迷信,忌讳这些。”

“可能做这一行我经验还不够,才会如此觉得。有点风吹草动,心里就慌了。”

“那是因为你认为自己是个普通的盗贼,才会如此。如果你认为这是为天下之人而做,就不会胆怯不前了。”

“你经常这么说,我也尽量朝这方面想,但是盗贼就是盗贼,总觉得有人在背后监视我们。”

“别这么没志气!”

戴一字形斗笠的老人,自己内心多少也有点胆怯。刚才的话虽然是针对年轻人说的,但也像是在对自己说似的。说完,走到挂着漆桶的马鞍旁。

头包手巾的刘海青年,轻巧地跳上马鞍。然后,驱马走在前面。

“我在前面开路,如果有任何动静,我会立刻通知你,可别大意。”

年轻人对后面驮马上的老人说着。

这条道路通往武藏野的方向,也就是往南下山。最后马匹和斗笠老人以及包头巾的年轻人渐渐地消失在夕阳余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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