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8日,星期二

托马斯居住在西弗吉尼亚的一个小镇里,位于波拖马可河对面。妻子与他分居之后,两个小孩一度跟着她,而现在他们和他生活在一起,或者更确切地说,他们和他的父母一起生活在公路旁边的房子里。他的两个小孩都初学走路。

他在早晨四点钟翻身起床,喝了一杯咖啡,然后逃掉了早餐。一片漆黑之中,他驾着那辆“野马”汽车横跨波拖马可河,然后穿越了安提塔姆国家战场遗址。辽阔的山脊上遍布着玉米地和农场,星星点点地散落着纪念死者的石碑。他驶过迪特里克港的前门,停下汽车,走过警卫的办公桌,然后进入了他的微观区域。

拂晓时分,天色渐渐灰白,微风阵阵袭来,气温渐渐升高。微光泛着铝皮的颜色渗透到研究院的时候,托马斯用他的金刚钻刀切开猴肝脏的小片,把它们放进电子显微镜中。几分钟之后,他就拍摄了一张病毒颗粒的照片,这些颗粒是从O53猴的肝细胞上面直接萌发的。这只动物的肝脏里充斥着蛇形物。这些照片是病毒正在雷斯顿猴子体内繁殖的明确的证据——证实了它并不是实验室污染。他还发现了猴子肝细胞之中的内含体。这只动物的肝脏正被改造成为充满病毒的类晶体。

他把新拍的照片拿到加尔林的办公室。然后他们一起去见彼德斯上校。上校打量着这些照片。好的——他也确信了。这种微生物正在那些猴子体内生长着。现在他们不得不等待加尔林的化验结果,因为那将是马尔堡病毒的决定性的证明。

加尔林希望能够尽快地让这个马尔堡病毒水落石出。他在高危实验室里工作着,进行着他的化验,他这一天几乎都是在宇航服中度过的。中午时分,他下定决心必须通知多戈德。他不能再等了,即使化验结果还没有出来。他想提醒多戈德注意危险,然而他又想谨慎地表达这一提醒,以便不致引起猴舍的恐慌。“确切地说,你们猴舍里存在着猿出血热,”他说道,“我们已经确切地证实了这一点。尽管如此,至少在一些动物的身上还可能存在第二种微生物。”

“什么微生物?你能告诉我是什么微生物吗?”多戈德问道。

“我现在还不想鉴别这种微生物,”加尔林说,“因为我不想制造恐慌。不过此事关系到严重的潜在的公共健康危害,如果,事实上,我们正在对付这种特殊的微生物。”

不知是什么原因,加尔林使用的恐慌和特殊的措辞让多戈德联想到了马尔堡病毒。所有管理猴子的人都听说过马尔堡病毒。它是一种能够轻易地引起人们恐慌的病毒。

“是不是马尔堡病毒或者某种类似的微生物?”多戈德问道。

“是的,大约是那样,”加尔林说,“我们会在今天晚些时候进行确认。我现在正进行化验。我觉得化验结果对这第二种微生物呈阳性不太可能。但是你应该做好防范,在我们完成化验之前,不要对任何动物进行验尸。你瞧,我可不愿意引发过多的汽笛和警钟,不过我也不愿意你和你的雇员不必要地走进那个房间。”

“关于这第二种微生物,你要多久才能给我一个明确的是或否的答复呢?我们需要尽快知道。”

“我今天再打电话给你。我保证。”加尔林说道。

多戈德心烦意乱地挂上了电话,但他仍保持着惯常的冷静作风。第二种微生物,而且听起来似乎是马尔堡病毒。那些曾经死去的德国人,他知道,处理过带血的猴子生肉。这种肉里布满了病毒,而他们双手沾染上它,或者他们把它揉到眼皮里。自从10月以来,他和公司里的其他人一直在解剖病猴——然而没有人生病。每个人都戴了橡皮手套。他并不担心自己——他感觉很好——但他开始为其他人忧虑。他想,即使这种病毒是马尔堡病毒,事态依然与从前没有什么区别。我们依然身陷囹圄。他打电话给比尔,命令他再也不要解剖猴子了。然后他坐在办公室里,感到越来越苦恼,天色渐暗,而加尔林还没有打电话给他。他想知道,在使用解剖刀切开病猴的过程中,雇员们有没有划伤自己。有可能他们不愿提出事故报告。他确信他自己没有被划伤。然而他曾经大规模地屠宰了约五十只动物。他与五十只动物亲密接触过。那是多久以前呢?到如今他应该显示出一些症状了,流鼻血,发高烧,如此之类的。

下午五点半,他打电话到加尔林的办公室,一名士兵接了电话,后者回答说:“我能为您效劳吗,先生或是女士?……对不起,先生,加尔林医生不在办公室里……不,先生,我不清楚他在哪儿,先生……不,他还没有下班。您想留下口信吗,先生?”多戈德给加尔林留下口信,让加尔林打电话到他家里。他感到越发烦恼了。

下午三点

加尔林正在他的宇航服里。整个下午他都坚持在自己的实验室里工作,这间实验室位于大楼中央的AA-4高危地带,他就在这里摆弄着来自猴舍的那些病毒培养烧瓶。这是一项缓慢而恼人的工作。其中有一套化验程序是在紫外灯下使样本发光。如果他能够让样本发光,那么他就知道自己染上病毒了。

为此,他需要使用来自人类受害者的血清。这些血清会与病毒反应。他走到冷冻柜边,取出了来自三个人的冻结的血清玻璃小瓶。其中两个人已经死了;另一个幸存了下来。他们是:

1.穆索克 用于测试马尔堡病毒。血清来自闪·穆索克医生的血液,一位幸存者(可能与卡塔姆洞穴毒株有反应,这种毒株从查尔斯·莫奈开始,然后从黑色呕吐物中跳跃到穆索克医生的眼睛里)。

2.博尼费斯 用于测试埃博拉-苏丹病毒。来自一位名叫博尼费斯的人,此人死于苏丹。

3.马英嘉 用于测试埃博拉-扎伊尔病毒。马英嘉护士的血清。

这种测试十分精妙,要花数小时才能完成。然后在所有的时间里,他穿着宇航服,拖着步子四处走动,这使测试变得更为不易了。最初,他从猴细胞培养瓶中汲取小滴到载玻片上,让它们干燥,并用化学药剂处理。然后,他把血清滴到载玻片上。目标病毒的存在会使样本发光。

现在已经到了观察的时候。这项工作必须在完全黑暗之中进行,因为样本发出的光辉将会极其微弱。他慢吞吞地靠近一间密室,走了进去,然后关上了身后的门。一架显微镜置于室内的工作台上,还有一把椅子,墙壁上挂着一根输气软管。他把软管插进他的宇航服中,把玻璃片放到显微镜下面。然后他关上灯光。在四周的黑暗之中,他摸索到了椅子,坐了下来。倘若你碰巧有轻微的幽闭恐惧症,这里可就不是好玩的地方了——坐在一间伸手不见五指的4级密室里,而且穿着宇航服。加尔林早已习惯了与窒息和黑暗融洽相处。他等候了一分钟,让眼睛适应黑暗。与此同时,视野中的微光逐渐消失了,干冷的空气在耳边不停地咆哮,吹乱了额前的头发。然后,他透过显微镜的双目目镜观察样本。他戴着眼镜,加之隔着宇航服,因而他的视线特别模糊。他把面罩朝鼻子上按了按,眯着眼睛观察。他的脸部左右移动着,鼻子在面罩上留下了一条油腻的痕迹。他的头盔几乎偏到一侧,于是他不得不把它转回来。他终于透过目镜看到了。

两个圆圈滑入了视线,于是他集中眼神,设法把圆圈弄到一起。他正俯瞰着一片辽阔的地域。他看见微弱的光辉之中的细胞的朦胧轮廓。这种情形就像飞翔于乡间的夜空中,而下面是人口稀疏的土地。看见微弱的光辉是正常的。他正寻找着明亮的光辉。他正寻找着一座城市。他的眼睛扫描着玻璃片,来来回回,来来回回,在微观世界中穿梭着,探寻着代表信号灯的绿色光辉。

穆索克没有发光。

博尼费斯微弱地发光了。

令他毛骨悚然的是,马英嘉发出了明亮的光辉。

他猛地缩回头。噢,不!他调整了一下头盔,再次进行观察。马英嘉血清仍在发光。这位已故女士的血液正与猴舍的病毒发生着反应。他突然感到一阵恶心。那些猴子没有染上马尔堡病毒。它们染上了埃博拉病毒。那些动物正死于埃博拉-扎伊尔病毒。他的胃部摇摆着、翻腾着,他僵坐在漆黑的密室中,只听见空气嗡嗡作响和心跳的扑通扑通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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