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 有许多玄甲军因伤势过重而死去, 战亡人数还在上升。这还是每个玄甲军都有随身医疗急救包, 能够自己做点缝合包扎伤口。

羽青鸾一直忙到深夜。

她又困又累,回到王帐,便见裴曦连外袍和靴子都没脱, 怀里抱着他的佩剑,睡得正香。她放轻脚步走过去, 刚探头看过去,忽见裴曦突然睁开眼飞快地拔剑出鞘, 似乎要朝她刺来,赶紧退后两步避开。

裴曦在睡梦中觉察到有人鬼鬼祟祟地靠近, 吓醒过来,眼睛没睁,先把剑□□挡在身前做防御姿势,然后才看清进来的是他老婆,又把剑收回去,问:“天亮了吗?”

羽青鸾说:“没有。”她对裴曦的警觉着实佩服,全大凤朝都没几个人比得过曦公惜命。

裴曦把剑放到睡榻上, 帮羽青鸾脱披风、盔甲。

她的披风和盔甲上都是血, 连里衣都都渗进血染红了。

裴曦看她疲惫不堪, 让她坐在椅子上帮她洗。

他之前见她的发型变了, 像是战场上被打散头发后很随意地重新固定下,使得有些头发没被束起来,有点乱。这会儿他才发现她的头发都被削掉一缕不说, 头上还有伤。伤口很浅,已经止血,可头上破了一条好好几厘米长的口子,旁边的头发都被削掉乒乓那么大一块,看着委实吓人。

难怪她满脸的血,不仅是被别人的血溅到,自己的小命还在别人的兵刃下打了个旋。

裴曦觉得她身为王,她的安全比起她亲自提刀上阵更重要,正准备跟她聊聊这事,结果羽青鸾困到秒睡,已经睡着了。

他又是心疼又是难受,也明白在这尚武的世界,能够提刀上阵的王才更有威信和威慑力,别人才会服她。他小心翼翼地避开羽青鸾的伤口,给她洗完头和澡,擦干头发,将她抱到睡榻上,再找来酒精清洗伤口,加缝了三针。

羽青鸾疼醒,问:“头上的伤严重吗?”她后知后觉地才发现自己头上受伤了。

裴曦说:“秃了一块。”

羽青鸾的睡意瞬间全消,吓得蹭地一下子起身,去找镜子。

裴曦赶紧说:“我是说头发,被削掉了一些,长长就好了。”

羽青鸾确定自己的头发还在,削没的那一块也能由旁边的头发遮掩住,不影响美观,这才长松口气,回到榻上抓紧时间补觉。

他俩睡到天朦胧亮便醒了。

一场大战下来,所有人都又困又累,很多玄甲军不要说搭帐篷,连清理个睡觉地方的精神都没有,跟同袍们聚成团,抱着武器靠在尸体堆里,胡乱吃了点带的行军干粮便睡了过去。有些人的行军干粮在战斗中遗失了,便去找战死同袍的行军包和水囊,填点肚子。

那些负责清理战场给敌人补刀和救治伤员的人,则是忙了一整夜,到天亮时,还在抬伤员、救治伤员,压根儿顾不上理会战亡的那些。

清雾中,尸体堆成山,伴随着零星的火把光芒,衬得愈发地荒凉可怕。

大清早的,大将和副将们便聚到了王帐。

他们中很多人熬通宵没合眼,眼里都是血丝。

五万大军出来,神弩兵在啸城,四万多人在这里,战死一万,伤了一万多,战斗力减员两万余。

不要说自玄甲军成立以来,即使是亲随军出征,也很少有这么大的伤亡的。这场仗,即使是大获全胜,统兵的将领们面对这么惨痛的伤亡,心里都极不好受。如果这次没有曦公出谋划策应对得当,那么全军覆没的很可能就是他们。他们清楚地认识到,以后上战场,智计、勇武,都不能缺。以前的那套只凭勇猛作战的打法,真成曦公说的,送人头的铁憨憨。

现在大军在太城、啸城和郁城之间,太城和郁城可还在对方手里,且并不知道有多少兵马,是否还有出兵之力,这里并不是能够久留的地方。

羽青鸾从副将中调派三位,麾下还剩下一千人左右的副将护送伤员去啸城。

啸城城小,又是武侯们挑选的作战之地,城中的居民都避战祸躲出去了,城中的物资也都被带走或藏起来了,钱财倒是还好说,治伤物资更是稀缺。

他们到了啸城后,再想办法把伤员转移到怀城和巨木城,那两座都是大城。裴曦安排裴七在巨木城经营多年,各项物资都有,连医院都建起来了,伤员去到那里,能得到最好的救治。

战场上的尸体太多,玄甲军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可能留在这里干挖坑埋尸体的活计。

羽青鸾这项活计,包括其他后勤方面的事都交给裴曦去办。

剩下的两万人,休整一日,养养力气、把刀磨锋利,明天大清早出发,直取太城。

将士打仗为的就是富贵前程,拼到现在,伤亡惨重,却连个铜板都没见到。大家到现在没有说什么,羽青鸾却必须得拿出个态度稳军心激励士气,否则光见卖命死人,没见钱财富贵,一旦起了议论,再受点什么挑拨,激起兵变也是有可能的。

羽青鸾下达作战命令的同时,还下了条两条命令。第一条是在裴曦清点核对完伤亡后,由裴曦即刻发放战死和伤亡抚恤,第二条则是拿下啸城、郁城后,城中所有一切尽归大军所有。

太城和啸城城小,又被武侯们当成战场,财物和城里的人都避走了,郁城,可是陈武侯的封地。老陈武侯跟裴曦做了二十多年的买卖,他家的封地在众武侯中是首屈一指的富,便是许多公府都比不过。

城中所有一切尽归大军,他们不仅能分得土地,城里的人、钱财、屋宅等所有一切都归他们。

南疆自成立以来,就在裴曦的主张下禁止掳掠,为此连裴曦的一个庶兄都被抄家砍头了。可这是打仗,他们打的是敌人的疆土城池,对方给他们造成了惨烈伤亡,这损失自然是要从敌人那拿回来的。

他们还必须让其他人知道,这就是诈降、降而复反的下场!

降了,再反,大军和城池,都别想留下。

陈纲就在王帐中,他的手臂受伤,缠了绷带,但不影响作战,因此也在出征之例。

郁城,是他家的封地,是他从小生长的地方,也是他父亲经营多年的地方,他家在郁城经营了五代。可自从他大哥袭爵就跟他没什么关系了,郁城的兴衰存亡也都由不得他做主。

他在南疆王的帐下,而他大哥选了条以刀兵相向的敌对之路。

大军修补了破烂的盔甲,把砍卷刃、砍缺的刀刃又磨得锋利雪亮。不少玄甲军的兵器坏得没法再修补,便捡起战死的同袍的武器。

啸城的神弩营接到羽青鸾的命令,当即调动两千弩兵,带上床弩、重弩赶赴过来,与大军会合,休息一夜,第二天大清早随大军一起出征,攻太城。

裴曦留下,他有两项重任,这里离三叉口近,清理战场等各项后勤方面的事交到他手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武侯联盟的大军总数在二十多万,即使战死十四万,那还能凑出十万之数,即使其他武侯不愿再出兵或者是赶不过来,郁城却是可能的。

郁城很可能在南疆大军打太城时,再次出兵打南疆大军屁股,行两面夹击之事的。

裴曦的任务就是带着负伤但还能动弹的残兵们清理战场,堵郁城的援军。

他老婆可真是亲老婆,还真看得起他。

裴曦很爱惜自己的小命,孙密、孙茂要负责从怀城方向出发,打太城,腾不出手来支援他。

好在巨木城是他划下的商业中心,他在这里的商队多、战奴多,再有虔公府、巨木城、怀城等这些城收编顺利,没有损耗,武部的人招收得齐齐的。

他从各城抽调武部的人来支援,又把自己的商队调过来,不干别的,让这些战斗人员堵在三叉路口,占据有利地形,蹲在之前陈纬打埋伏的地方,等着郁城来援。武器装备比起玄甲军差得不是一点半点,跟南疆的武部都差远了,但只需要防守堵路,从山上往下滚石头还是可以的。这边的荒山多、石头多,就地取材都方便。

商队里的苦奴派过来处理战场上的这些尸体。

所有尸体在被烧之前,都要被扒一遍。武侯联盟大军的尸体,那是把身上值钱的东西扒下来,回头要清点成战利,给军中的将士们发奖赏抚恤的。人死了,身上的皮甲、铜甲,还是能值不少钱的。

玄甲军则是埋在旁边的山上,挖坑掩埋。

有石匠过来给他们刻碑。

没那人力财力去刻正常立在墓前的大石碑,石匠就近从山里找比篮球要大一些的碎石头刻字。

玄甲军每个人的脖子上都有一块身份牌,他们战死后,身份牌会由发放抚恤的人连抚恤带身份牌一起交给家人。石匠按照身份牌上写的字刻在石头上摆在坟前,这样战亡者的家人如果想来祭祀迁坟,即使是文个不识字的文盲,拿着身份牌跟墓碑上的字比对,也能有个找的地方。

那些伤势较重的,需要长久治疗的,例如缺胳膊断腿或者是伤口很深的那种,都由裴曦安排商队用骡车把他们送去巨木城的医院救治。

这么重的伤亡,仅治伤兵,每天的花费都跟流水似的。

好在南疆没费一兵一卒拿下虔公府、怀城等封地,很是肥了一波,这些开销还支撑得起。

当初跟裴曦打交道的那位虔公已经过世,如今继位的是他的嫡长子吕扬。

当年裴曦平叛怀城的时候,现在的这位虔公还是世子,也是亲自经历过裴曦拿城的事的。他这些年一直跟南疆交好,早早地归顺,自己的嫡亲弟弟、儿子都送去南疆谋前程去了,对于南疆是怎么攻城夺地、治理南疆的也都看在眼里,也是铁了心要顺归不愿跟南疆打仗的。

南疆的条件苛刻,封地有很多老贵族们不服气,想打。

吕扬把那些蹦出来要跟南疆叫板的人都送去见了祖宗,大开城门迎南疆王和玄甲军入城,南疆王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他这样行事,使得封地里对他的议论和指责不断,那些人只是动动嘴皮子,没有真干出什么事,吕扬也只能由得他们去,不过自从归顺后的日子过得是真的又落魄又憋屈。

虽然南疆王给了他一个虔城武部司司掌的实权位置,又把虔城划为府城,辖制其他封地,手底下管着一千武部,但权势地位跟以前相比,那也是一落千丈,天天尽挨骂受气了。

武侯们起兵的时候,他坐在家里,都有他的叔公辈的人专程上门来奚落他,骂他败祖宗基业,对不起祖宗。

可没过两天,消息传来,武侯联盟大军,两场仗被南疆大军打没了十四万多人,啸城成了死城,南疆王已经下令拿啸城和郁城充军。

那可是武侯联盟大军,打周围的公侯们跟打孙子似的,想怎么打就怎么打的!

虔公府之前虽然养了不少披甲人和战奴,但……那都是没经过战事的,跟为了抢铜矿把周围的公侯们都捶了遍,把七庶皇子的外公家都踏平了的武侯们,真没得比。

大清早,吕扬刚被自己的叔公骂了一气,傍晚时分,三叔公又登门来夸他有眼见有本事保全了虔公府,对得起列祖列宗。

吕扬没空看他叔公玩变脸,他留了五百武部交给自己的嫡长子守城,自己带着另外五百武部的人去支援曦公,立战功去。终于轮到他跟着裴曦打别人,而不是他被曦公打了。

羽青鸾带着两万多人,还没到太城,就收到了太城递来的降书。

太城的降书,不仅不值钱,还很要命,几万伏兵等着他,一场仗下来,玄甲军少了两万战斗力。

羽青鸾还是给了太城回复,“降而复反,无信之人,不可信!”

当天下午,玄甲军便陈兵太城外。

天色已晚,大军刚打过仗,还没太歇过劲来,又走了这么远,羽青鸾没有急着攻城,而是在距离太城约有十里的地方扎营休整,同时等着孙密、孙茂那边清理完路障,双方会合。

太城处在他们的团团包围中,玄甲军又刚遭过重创,这时候宜稳,不宜贸进。

兵临阵下的玄甲军如同一把悬在太城头上的利剑,每天都有人出城来投降,都是一去便没了音讯。

羽青鸾让大军休整了两日,神弩营的弓箭都补齐了,下令发起了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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